一顿地想提醒她:“希望你遵守诺言。”
欧阳暖原本木然的脸上染上了浅浅的笑,笑容在那泪痕未干的脸庞上,每一个彼此相处的片段都在她的眼前慢慢清晰,又慢慢变得模糊,变得朦胧。曾经,她躺在离他的心跳最近的地方,被他紧紧地抱着,她以为她得到了这个男人的爱,她以为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他会用一生温暖她冰冷的心,可现在,她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罢了。她的自以为是的爱情,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所谓的至爱,至此为止,被证明出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是她咎由自取,引狼入室,怨得了谁?
这样也好,总比真正人老珠黄,年华不再后,才发现真相要好得多。
她忍着眼里的泪,甚至还露出微笑:“我会和所有人说清楚的,这出戏还会演下去,不过主角,再也与我无关了。”
看她瑟瑟发抖,他终于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到她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埋首在他的怀里,绵延不断的眼泪湿了他的前襟。本以为他的心早就痛得没有感觉了,可是,他根本是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他的心,痛得难以自持!几乎要脱口说出一切的真相!暖儿,不要再哭了!你把我的心哭碎了!他双眸暗淡,心中控制不住在颤抖,只能看着她无助地哭,像是要就此流尽一生的眼泪。
他哑着嗓子,放开了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的一干二净:“明早,我会让人送你回公主府。”他咬咬牙,说出了最后的诀别语:“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别担心,我这就走。”欧阳暖这样道,转身就往外走。
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一次都不曾回头。
看着她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开,肖重华低下头,从衣襟里摸出那一支珠钗,紧紧攥住手心里。
他在宴会上,特意向鲁王妃悄悄换回来的礼物。
暖儿,这鲛人泪,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不配戴着。
只是,如今的你只怕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他永远记得,她为他披上嫁衣的那一刻,他永远记得,太医告诉他,她已经怀孕的时候,那一刻他的狂喜。
她曾经说过,会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这让他曾经自以为冰冷的心在她的身上融化。
他曾经发誓,他要用一生来真心好好爱护她。
可是,当他的爱已经变成最危险的利器,他就不能再留下她在自己的身边,只要做好最妥当的安排,只要她平安,只要她的一切顺顺利利,只要她和孩子都能幸福快乐,那么,他做什么都可以。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平安归来,所以,他赶尽杀绝,彻底狠心,从不敢奢想她的原谅。若是计划失败,他不能平安归来,那他这个丈夫,活在她的记忆里只会让她伤心,他的离开会让她痛不欲生。所以,逼不得已,他到底是狠下彻头彻尾地伤了她,让她恨他,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保护她的方式。
暖儿,如果要恨我,就恨得彻底一些吧!如果有一天,我死在战场上,你至少,不必为我伤怀,更不要为我落下一滴眼泪。
欧阳暖没有等别人为她准备马车,她只是向燕王留书一封,告知她要去公主府小住,她相信,过后肖重华自然会向他解释一切的,根本不必她多嘴,然后,她将肖重华送给她的一切都丢在了屋子里,只带了公主送给她的部分最心爱的陪嫁,以及来时带来的丫头和汝娘,上了吩咐红玉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上,欧阳暖始终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菖蒲想要问什么,每次都被红玉阻止了。
到了大公主府,陶姑姑什么也没有问,便将她迎了进去。可想而知,最近肖重华的所作所为,大公主已经全都知道了。
然而进了府,却没看到大公主,欧阳暖看着陶姑姑,对方却是掉下眼泪来:“公主听说世子的所作所为,气的病倒了。”
欧阳暖坐在大公主的床前,见她的脸一片苍白,再也忍不住,不由自主的掉下了眼泪。从燕王府出来,她却不想回到欧阳家,更不能去将军府和镇国侯府,所以只能回到公主府来,没想到大公主却为了这件事气病了。
许是被那哭泣的声音惊动,大公主睁开双眼,看到欧阳暖满脸的泪,有些急了,立刻挣扎着坐起来,只是急急地问:“暖儿,怎么了?怎么了?”
欧阳暖连忙擦了眼泪道:“我没事,母亲好些了吗?”
大公主怔怔看着她,半晌之后,竟然恨得咬牙切齿,怒气满面:“重华这个小畜生,竟然敢这样伤害你——”大公主素来矜持,脸上第一次凝起那么可怕的表情,竟然气得有些微微地发抖,表情狰狞地发着狠:“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女儿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了。”欧阳暖倔强地用手背抹去了眼泪,还是止不住言语中微微的哽咽,衣袖下的手指狠狠地陷进掌心,唤醒了几欲痛毙的神魂,让自己沸涌的情绪趋于平静。
“傻孩子。”大公主摇了摇头,恨不得把肖重华拨皮拆骨,大卸八块。毕竟,是她亲自把欧阳暖送到了燕王府。最近这些日子里,肖重华的所作所为和那些纷飞的流言,她自然是知道的,几乎气个半死,若非不想闹得太难看让欧阳暖为难,她早已去和燕王府理论了!她不过是希望肖重华能够回心转意,可如今看来,欧阳暖却是已经破釜沉舟,决绝地断掉了最后的一条退路了。
“你真的不回燕王府了吗?暖儿,你可要想清楚,你肚子里的孩子——”大公主的目光中还是有一丝疑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样真的好吗?或许肖重华只是一时的迷惑,还有回头的一天。
欧阳暖扭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觉得全身像被掏空了一般,满脸漠然,却泛起一抹无神的笑,而此刻,她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听起来虚无飘渺,仿佛不是真实的:“母亲,能够做的,我已经都做了,我如今离开,也是为自己保有了最后的一点尊严。”
是的,她可以忍住难受,她可以倔强的压抑痛苦,她可以强迫自己不要掉眼泪,可以狠狠的斩断这段婚姻,可以伪装成平静,可以伪装成不屑为肖重华伤怀,可是,这都不能让她否认自己的伤心,这种伤心,绝不亚于前世被背叛之痛苦。
大公主看着欧阳暖,眼睛里有苦楚,有不忍,还有无奈。可最终,她咬咬唇,硬生生忍住了所有的言语,只是轻轻地颔首,道:“只要你愿意,就留下来陪我吧。”
欧阳暖看着大公主,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微笑着说:“好,我以后都陪着母亲。”
燕王府
“世子,您这样做真的好吗?”慕红雪在没有人的时候,用的依旧是冷静疏离的称呼,绝不敢称肖重华的名字。
肖重华像是听而不闻,继续埋头批着折子,漠无感情点点头,并未看一眼慕红雪:“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你伤了她的心,纵然是为她好,你也该考虑到这样做的后果,若是她以后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呢?”慕红雪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一边注意观察着肖重华的反应。
肖重华手里的折子微微地抖了一抖,就连心跳也陡然失去了节律,瞳孔一缩,虽然脸上仍旧带着疏离而尊贵的表情,但胸腔中却顿时涨满了无奈和酸楚。
他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他希望她在他的怀里,永远都能开心。
可是,他不得不亲手推开她,这种痛又有谁能知道?满心的愧疚如同一把钢刀,一遍一遍割裂他的心,他却只能任由心底激起一阵又一阵极痛苦的痉挛,逼着自己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这样的痛,几乎是撕心裂肺的。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像是在陈述事不关己的话题,他眸中荡漾起冷漠的阴霾,薄唇微微地一抿,就连语气也漠然得不像话:“让贺雨然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他的医术比宫中的太医要强,也更能信得过,有他在,她不会有事的。”
看到肖重华连脸色也没有一点点的改变,脸上带着一种令人几乎无法置信的冰冷,平静的双眸中不见一丝感情,明知道他是为了欧阳暖好,可慕红雪却还是不赞同。明明他们两人是那样的相爱,谁也离不开谁,为什么非要作出这种决定!而自己呢,从看到欧阳暖的第一眼开始,就那样喜欢她,因为她的骨子里,和自己是一样的人,明知道自己耍诈骗她来,却还是要帮助自己,看似无情,其实心底却是柔软的。像是欧阳暖那样聪明温和一个女子,谁忍得下心伤她?可是自己,也被她讨厌了。
“公主有空关心她,不如想想下一步怎么做最好!”肖重华抬头瞥了他一眼,黑黝深邃的眸子教人看不清他的到底在思量什么,然后,他便垂下头继续披着折子,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这出戏,不只是做给高昌和南诏看的,也是做给太子看的,你明白吗?”
“你在和肖衍做交易?”慕红雪一愣,随即问道。
“是,我在和他做交易。”肖重华淡漠地道,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肖衍,他已经对欧阳暖厌烦了,肖衍若是喜欢欧阳暖,以后有的是机会。“只是将南诏和高昌的打算告诉了他,我想,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只有让肖衍相信自己和欧阳暖的决裂,对方才会同自己达成短暂的合作。这合作可能只有一两个月,不,或许只有半个月,但,却是最宝贵的时间!可是这个计划十分的冒险,若是让肖衍起了疑心,他会在自己去战场的这段时间对暖儿动手,这样的话,暖儿就会陷入危险之中,可若是让肖衍相信,自己和暖儿已经彻底没了可能,那么肖衍就不会这样心急。因为对方想要的,是欧阳暖的真心。为了得到她的真心,肖衍会付出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前提是,自己不在。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计划中,肖衍一定会在中途有变,他不会希望自己再从战场上平安归来的,这就是一切的关键。肖重华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应付肖衍,可是面对肖天烨蓄势待发的一百万军队,真的能够全身而退吗?若是不能,他该怎样让暖儿伤心?既然如此,不如狠下心肠,将她推开!
慕红雪叹了一口气,要让肖衍取信,可是没那么容易的,她转身,轻轻离开了书房。
肖重华终于放下了手中折子,发现自己根本一页都没翻过去。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要知道她在公主府好不好。然而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想她,只会让他越来越分神,这无论是于他还是于她,都是一场灾难。她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甚至不想听到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他已经成为她深恶痛绝的人。可是,只要能保住欧阳暖,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太了解她,也太懂得她,知道该怎么做,最能让她心寒、最能让她心痛、最能让她心死……
当他的胸怀已不再安全,他别无选择,只能狠下心,用尽所有方式,逼得她离开。
肖重华握紧双拳,表情森冷,她平安无事就好,而他,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欧阳暖搬回大公主府的事情,甚至,当皇帝严厉斥责肖重华不该冷落嫡妻的时候,他竟然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毫不在意地转身就走,于是,京都贵人们中很快便有了新的争论。之前本就因着香雪公主的美貌十分震动的人们,如今更是闹得如同一锅粥。现在大公主府、将军府,甚至于镇国侯府,为了欧阳暖几乎都和肖重华撕破了脸。这样一来,朝中的局势也就变得微妙起来,因为大多数人虽然觉得欧阳暖不允许肖重华纳妾是霸道了些,可人家也是有强硬后台的,有个公主母亲,将军弟弟,再加上一个太子侧妃的表姐,一个镇国侯的表哥,总的说来,任是谁也不敢得罪这样背景的妻子,再加上肖重华谁不好选择,偏偏选择了一个高昌国的公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贵妇们表面对慕红雪客客气气,暗地里没少给她使绊子,谁都不喜欢这个异国女人,纵然她交际手段惊人也是无用。而在男人们看来,肖重华做的过分了点,谁都喜欢美人,但谁也不会为了一个美人不顾利益和立场抛弃嫡妻的,这是很为人所不齿的。在这一片质疑声音中,肖重华却一意孤行,最奇怪的是,一直在朝堂上与他很不对盘的太子,竟然破天荒地站在他这一边,支持他的行为。联想到肖衍对欧阳暖倾心的传言,众人便不由得沉默了,大家隐约猜测,太子这样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怎样,流言与舆论的力量是相当强大的,原本睿智的肖重华,不过数日之间,便被丑化成了一个抛弃正妻,无情无义的男人。
红玉端着食盒走进屋子,“小姐,公主派人送来了补身的汤药。”
“可我还吃不下。”欧阳暖皱皱眉头,许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她开始呕吐,不仅是进食,就连喝水她都会想吐。
“这样不行啊,小姐今天什么都没吃。”
“我只是没有胃口。”
“不行,公主说了,您多少都得吃一些,不然身子会更虚弱下去的。”红玉将食盒里金丝燕窝端了出来,“汝娘也是这样叮嘱的,说请小姐一定要喝下去。”
欧阳暖不再拒绝,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凑到唇边,却还是食不下咽。
闻着食物的香气,她才喝了一小口甜汤,甚至连燕窝都还没吞下肚,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酸涩的液体,从胃部窜出。她只来得及推开碗,接着就弯下身,难受的开始呕着,呕出了那口东西,空虚的胃部,还不肯放过她,一阵阵的痉挛,逼着她呕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息下来。
红玉守在一旁,满脸担忧,急着递上毛巾:“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欧阳暖摇摇头,道:“不必了,太医都来看过两回,也没别的法子。”倒不是她故意想不开什么的,实在是这个孩子太闹腾,简直是闹得她没法安枕,的确是叫太医都愁死了。大公主的病这两日倒是好了,来来回回地喊太医,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反倒更多人指责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