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肖重华松了口气,又道:“那我去看看她。”
“别、别……”贺雨然按住他,吸了吸鼻子,勉强地笑了笑:“明天吧……明天也不迟。”说到最后,贺雨然像是在隐瞒着什么似的,语音有些颤抖。
肖重华隐约猜到了事情的发展,冷笑了声:“你告诉巫医,让他转告他的主子,若是不让我见暖儿最后一面,我永远也不会放过他。”
贺雨然惊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了想,转身走了出去。
“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贺雨然掩不住恼怒。
“什么怎么回事?”巫医端起茶盏,热气升腾,他微微垂目,神情很平淡,轻轻吹了一口,道:“你想问我什么?肖重华的眼睛吗?”
贺雨然咬牙切齿,“你根本一早就知道!”
巫医喝了一口茶,径自享受了一番,过了一会儿,才放下茶盏,淡淡道:“他眼睛瞎了,这就是金雕毒血的副作用了,我也没办法。”
“你撒谎!”贺雨然惊呼:“一切都是你们搞的鬼……”
“贺公子。”巫医叹口气打断她,“能保住他的性命,对我来说,已是不易,那金雕毒血何等厉害,他那日喝的药中,早就加了很多罕见药材的,如果不这样,他早就死了,还能熬到现在?”他顿了顿,想了想,又道:“现在只瞎了眼睛,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他能看见,你能保证他一辈子都不见欧阳小姐吗?”
贺雨然睁大眼睛:“你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活过来了,可是这一辈子,每隔一个月都要去泡药泉,根本只是个半条命的人,而最好的药泉,就在南诏皇宫里,你明白了吧。”
果真如此,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一切都是圈套,一切都是等待他们的陷阱!一连串的事情,原来这就是真相!贺雨然顿时有些难受,眼眶通红,他突然明白,肖重华是知道一切的,可就算如此,他早有猜到这一切都是个阴谋,然而他也下定了决心,纵然是个圈套,也要如对方所愿去完成它。
这就是肖天烨厉害的地方,对于想要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近乎执拗的疯狂。而肖重华,何尝不是如此呢?明知道对方在等待他跳进陷阱,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一切的呢?
肖重华走得很慢,一路上都不说话,他慢慢的摸索脚下的步伐,也许是怕被什么绊倒,也许是怕爬起来太过狼狈,总之,他都很小心谨慎的,应付着再平常不过的一切。
贺雨然替他打开房门,有一淡淡沉睡的人影,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肖重华忽然就紧张起来,提了一口气,身体也微微颤抖,他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脚就走,却被门槛一绊,猛地跌倒在地。
贺雨然一惊,连忙过去扶他。
肖重华摆摆手,示意并不要紧,站起来拍拍尘土,深吸口气,才摸索着走了过去。
贺雨然在他身后跟地很紧,不敢离开一步,生怕他又跌倒似的,最终看他摇摇晃晃地终于摸索到床边,才豁然松了口气。
肖重华在床边坐下,开始颤抖着摸上什么,温热的肌肤透过薄被传到他的手心,肖重华怔了怔,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指腹下的脉搏清晰生动,缓慢而有力,虽然稍显虚弱,但并无大碍。
肖重华终于松了口气,摸索着,在她的额上印上淡淡的一个吻。
贺雨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肖重华微微一笑,暗淡的眼睛不知看什么地方:“我们走吧。”
“你不等她醒过来吗?”
肖重华慢慢摇了摇头:“不,没有这个必要了。”既然他已经瞎了,就该从她的生活中消失,而且现在她,需要肖天烨的帮助。
仿佛是做了一场梦,那种痛苦,却让人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暖儿。”一只微凉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欧阳暖的睫毛微微一动。
“你已睡了好多天,太久了……快点醒来好不好,我一直在等你,我还有好多的话要对你说。”
那人的指尖慢慢走过她的眉尾划向眉尖,沿着鼻梁一寸一寸往下勾画,最后停在她的唇畔,良久……
欧阳暖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放大的俊脸。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迎面被重重揽入怀中,只觉得对方抱得太紧,几乎不能呼吸。
她也不动,也不明白眼前这是什么情形,只是静静的不说话。
“暖儿。”淡淡两个字,却似跋山涉水千回百转而来。他伸手捧住她的双颊,双眼错也不错地凝视着她,满脸的惊喜。
斜阳照入殿内,落在他的脸上,晚风徐徐渐起,欧阳暖困惑地看他,飞扬的眉峰,绵密的睫毛,泛着春水一般的温柔款款,而那微弯而薄的唇瓣,配着白玉一样的面孔,更是让人觉得好似随时要微笑一般多情雅致。她不喜欢这个男人的触碰,下意识地,她想抽回手,对方却抓得更紧,仿佛一生一世都不要再放开。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男人的语气很轻柔,仿佛是怕吓坏了她似的。
欧阳暖觉得奇怪,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像是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楚他真实的表情,但,他的笑容简直是过分的高兴了。
欧阳暖忽然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肖天烨微笑道:“你是我的皇后,你不记得了?”
欧阳暖被这个称呼惊骇,道:“皇后?”
肖天烨的目光眷恋地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道:“是,你父亲是南诏的木将军,他在战场上拼杀,后来为国牺牲……现在你已经是我的皇后了,我会一辈子好好地照顾你。”
欧阳暖安静地点了点头,眼底划过一丝异样:“那你是什么人?”
肖天烨静静道:“刚才告诉过你了,我是南诏的皇帝。”
欧阳暖疑惑地看着一旁的宫女,对方连忙点头,拼命地点头,生怕她不信似的。
欧阳暖接着道:“皇后?”
肖天烨笑道:“是。”
欧阳暖觉得头痛欲裂,她的手刚碰到头部,肖天烨就拉住她的手腕,“你的身体还没好,休息一下吧。”
欧阳暖道:“可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当然会什么都不记得,巫医的药不是普通人能够抗衡的,肖天烨微笑道:“现在我将一切都告诉了你,怎么,你不信?”
欧阳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肖天烨摸摸欧阳暖的头,有点可怜地说:“你没有银子,不记得自己是谁,浑身上下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比你有钱,比你有地位,欺骗你对我来说什么好处也没有。”
欧阳暖愣住,用力地咬住嘴唇,似乎这些话让她十分地苦恼。
肖天烨的眼睛里慢慢扬起一丝笑意,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脸,叹了口气道:“总算比你以前那冷冰冰的模样要惹人喜欢得多了。”
欧阳暖还是躲开了他的碰触,没缘由的,心里有一种陡然升起的抵触情绪,不喜欢,不喜欢这个人,不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但是,他说的没错,她现在没有钱,没有身份,没有地位,连睡的这张床都是对方的,毫无值得对方图谋的地方。
最后一个问题,欧阳暖抚着胸口,凝视着他道:“那我为什么会昏迷?”
肖天烨目光中带着几分爱怜,他没有避开这明亮的眼睛,即便这双眼睛能照耀出他内心的丑陋和冷酷,他还是直视着她,温柔地道:“你是太累了。”
欧阳暖的表情渐渐从怀疑转成了些许小心翼翼。
他伸手,帮她把一缕掉在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但还是有几缕不听话,又掉了下来,肖天烨笑了,伸手还要去拨,欧阳暖躲开了。肖天烨若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嘴角,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他那样平淡地笑着。他已经变得很有耐心,不论是对待敌人,还是心爱的女人,都是一样的。
欧阳暖垂下头,用力地咬嘴唇,她觉得很不舒服,不仅仅以为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更重要的是,她不太相信眼前这个人所说的一切,她慢慢地道:“可总觉得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好像想不起来。”
肖天烨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但他绝不会那样愚蠢告诉她真相,那是傻瓜才会做的事,肖天烨显然不是。过了半晌,他缓缓道:“以后慢慢想。”
是啊,时间多的是,欧阳暖这样想,可是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再仔细想下去,只有头痛欲裂的感觉,心底深处那个不见底的黑洞仿佛释放出无尽悲伤的情绪,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痛苦地流出了眼泪。
肖天烨轻轻问道:“告诉我,你为了什么哭?”
欧阳暖摇着头:“我不知道。”
肖天烨道:“不知道?”
欧阳暖觉得那种头痛的感觉越来越剧烈,忽然掩面痛哭,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要再问我……求求你,别再问了……”
肖天烨瞧着她,皱了眉。握紧双拳,很快又松开,道:“好,我不问,只是我要告诉你,既然那是令你痛苦的事情,又何必去想起来,记不得一切,就会快乐得多。”
欧阳暖抬起头,泪水含在眼中,她喃喃地道:“可那也许是珍贵的……珍贵的回亿……”
肖天烨挨着她在她身边坐下,慢慢道:“珍贵的回忆,快乐的回忆,我都可以给你,把那些忘了吧。”
欧阳暖看着他春水般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有一种诱惑,让人不由自主跟着沉溺进去,她的脑海中,陡然出现了一双温暖的眼睛,坚定执着,充满爱意,她捂住头,道:“让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肖天烨默默地看着她,起身离开。
欧阳暖的病情仿佛越来越严重,因为她拼了命想要把那些丢掉的东西想起来,可越是挣扎就越是无济于事,她开始害怕,害怕一切是声音,甚至不想推开窗子去呼吸外面的空气,最害怕的,是每隔一个时辰,肖天烨就会来看望她,她简直要被这个男人逼疯了,他那么不动声色,可他即使只是静静坐着,也能让人有一种可怕的压迫感,她从刚开始的不喜欢,到现在,简直有些害怕他了,她不懂自己以前怎么会喜欢这个人,欧阳暖整夜整夜地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回想,可还是一片茫然,什么都没有。
最难熬的是夜晚,因为那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那个梦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因为很熟悉,熟悉到令她的心脏怦怦地跳得厉害。
梦里是一座漂亮的大宅子,她坐在门口,不知道在等谁,然后那人终于回来了。而且那人拥有让她心动的面容,理所当然地对着她微笑。
他看她,温暖的阳光给他的身上镀了一层明媚的色彩,他清澈的眼睛里有阳光在熠熠生辉,他招招手,似乎对她说了什么,但同样在如何努力去听,也只能看到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任何声音都听不到。她心里一急,大声地问道,但那人却落寞地笑了笑,仿佛不再想看到她似地,转身走了,她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拼命地喊着那个人,然而却坠入无尽的深渊。
从梦中惊醒,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为什么?
她看着自己手掌心晶莹的眼泪,心中疑惑,为什么竟会这样呢莫名其妙地掉眼泪?然后是难以言喻的心痛,这种心痛让人感觉心脏都快要裂开,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很快,她就开始浑身发烫,一阵热一阵冷,不只是心脏的部位,疼痛扩展到了全身,喉咙很渴,慢慢开始有灼烧的感觉,难受的将人逼入疯狂的境地,好痛好痛……几乎难以控制。
大结局(下)
欧阳暖张大嘴,疼得想要呼救,却不知为什么,心中并不想看到任何人的脸。她整个人蜷缩起来,困难地呼吸。原本以为寂静的黑夜很难熬,心中才发现这种不能抵挡、没有来由的痛苦才让人更加绝望。欧阳暖很难受,难受到恨不得自己不要醒过来,额头上的冷汗一点点地将枕头弄得湿漉漉的,她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肖天烨发现她的时候,她全身滚烫,在发着高烧,却还是压抑着不肯叫任何人来帮忙,光从她煞白的脸色就可以看出来,她一定疼得要命,什么都变了,只有她骨子里的倔强从来不曾变化过,这么想着,肖天烨便觉得心里有一种难言的酸涩感觉涌上来,他自嘲地笑笑,认命一般抱起她,叫着她的名字,但欧阳暖似乎已没了意识,完全不懂地回应。他轻轻将她抬起来,她却猛地痉挛了一下,趴在床边吐了,但是半天吐不出东西,肖天烨突然就觉得心疼。他还是将她抱回来,这时候欧阳暖竟然异常的乖巧,柔顺地任由他抱着,依偎在他的身边,仿佛是个年纪很小的孩子。他还没欣慰多久,这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就突然喃喃叫起了别人的名字,肖天烨的心一沉,万没想到即便是消除了她的记忆,她却还是对那个人记忆得如此深刻,那名字刻在她的心底,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突兀地在她口中出现了。
肖天烨吩咐一旁的宫女去准备一些清粥,稍稍冷却后肖天烨一口一口喂欧阳暖吃下去,然后才让她喝下用文火炖了一个时辰的药。
欧阳暖喝了半碗,剩下的全都吐了,弄得肖天烨的衣服上都是秽迹。
一旁的宫女们看得脸色发白,实在是担心得要命,生怕这位生性爱洁的皇帝当场震怒。可是没有,肖天烨平静地换了外衣,让她们清理了地地上的秽物,就让她们退下去了,堂堂的南诏皇帝,竟然还要留下来亲自照顾那个女人……这世道究竟是变了,还是她们集体眼花了,或者是这位从天上掉下来的小姐跟陛下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呢……
宫女们面面相觑,几乎说不出话来。
肖天烨和衣躺在欧阳暖身边,却没有闭眼,一直瞧着她的痛苦慢慢平息下去。
不过是因为过于虚弱产生的高烧,竟然都能让她想起那个男人的名字,看来真是半点都不能放松。肖天烨想着,决定将药的剂量加重。他是个想什么就要做到的人,永远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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