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个。”
司机师傅指着照片中年龄最大的孩子道:“这是我的大女儿,最近参加市里举办的朗诵大赛里得了冠军呢!”
“人们总是为了那三分甜,所以都甘愿受七分的苦,凡事有想不开的,就多想想家人朋友,挺一挺,就都过去了。”
司机师傅自顾自地说着话,柳絮涵心中压着的巨石虽未因此而稍减,但总归让心中的一片混沌清明了一些。
“家人?朋友?”
柳絮涵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小腹。
这肚里的小生命,这已经有了心跳的小东西,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虽然这个孩子和成皓有着无法割舍的关系,但现下确实真真实实地孕育在她肚子中的,这是属于她的孩子。
也许这司机师傅说得对,人生并不那么容易会走到绝境。
老天爷关掉一扇门,总会慈悲地给你留下一扇窗。
这个孩子便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也许也将会是她剩下的人生中最弥足珍贵的宝贝。
“小姐,现在想好去哪里了吗?”
柳絮涵思忖了一下,肚子里的孩子给了她源源不绝的力量,就算她并不如霍启馨般狠辣果断,但此时此刻,她依旧有勇气做出自己应做的决定。
“师傅,请你送我去滕团重工的总部。”
“好的,立刻送到。”
见到方才这失魂落魄的小姐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语神智都清明了不少,虽然眼神中还是带着挥之不去的凄迷色彩,但至少从刚才的一股混沌死气中冒出了些活力来。
司机师傅只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见客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便也轻快地踩下油门,往滕团重工的总部驶去。
没过多久,滕团重工所在的高大写字楼便出现在眼前。
“小姐,到了。”
柳絮涵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只觉得这一刻心如止水。
从手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支票本,往上填了一个十万的数字,然后递给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看了一眼支票上写的巨额数字,立刻瞠目结舌。
“小姐,这次费用也就一百多,你给我这么大张支票,我找不开啊。”
柳絮涵一边下车一边将支票留在了车里。
“司机师傅,你是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这点钱就当是贴补嫂子家用吧。”
“希望以后你再度遇到我这样的人时,也能像今天这样开导他们。”
没等司机师傅多说什么,柳絮涵便关上了车门,往滕团重工走去。
“小姐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可以帮你?”
“我没有预约,但我想见薛启。”
滕团重工的前台都是些很有眼力的人,虽然眼前的这个女人点名就要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而且也声明自己没有预约,但这精致的五官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确实是港岛名媛霍启馨没有错。
“好的霍小姐,我立刻为你通报,劳驾稍等片刻。”
前台小姐不敢怠慢,即刻将电话打了上去。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薛启亲自下到大厅迎接柳絮涵。
“霍小姐。”
柳絮涵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到薛启带笑的五官,心中难免又生出悲切之情。
在这世上,竟然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勉强能算得上是自己的“朋友”。
“薛先生,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对于柳絮涵的要求,薛启并不感到意外。
如果成皓对待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是无懈可击的话,哪怕他在背后耍再多的手段也无法撼动他们分毫。
只不过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只要成皓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就别怪那千里的堤坝会毁于蚁穴了。
将柳絮涵带入自己专用的休息室,薛启也不打算拐弯抹角。
“霍小姐,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若是放在平日,因为薛启之前的各般行径,柳絮涵是没有勇气独自面对这样一个比狐狸还要狡猾上三分的男人的。
但既然已经被最心爱的男人所伤害,那她又何惧于别人的再次背叛呢?
女人虽弱,但为母则强,权当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薛启,我想问你三个问题。”
薛启挑眉道:“但问无妨。”
“之前我遇到的那次车祸,有传言说是你所为,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薛启没想到柳絮涵会这么直接,但他还是没有犹豫地便回答了:“是我做的。”
“当时我并不认识霍小姐你,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某些利益。只不过后来与你熟知之后,我的想法就改变了。至此之后,我就再也没动过伤害你的心思。”
“那么,第二个问题。”
“你的妻子是你杀的吗?”
柳絮涵的话一说出口,薛启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霍小姐,我想,这种问题不应该是你能问的。”
柳絮涵无所谓道:“当然,你若是不想回答,那我们今日的谈话就此结束。”
薛启的脸色明显在瞬间变化了数次,他比谁都明白,若是放过这次机会,他便注定了永远只能和眼前的女人分道扬镳、再无交集了。
“这件往事,除了我和她,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薛启双臂交叠在胸前,站起身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站定。
“别人都谣传我的妻子已经死了,但如果我说,她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得好好的,你相信吗?”
薛启回过头来,眼神中透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其间夹杂着难掩的爱,以及深沉的恨,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嫉妒,还有一丝丝的怀念。
☆、第 146 章
139
“我为什么不信?”
没有正面回答;柳絮涵只是这般反问了一句。
薛启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苦笑。
“世人都说我薛启做事狠辣不留余地,之前一段时间港岛曾有流传过我杀妻的各种版本,甚至还有说我把她杀害后分尸,生吃人肉的版本。”
“那些八卦报道我都看了;想象力很丰富;前因后果什么的也写得颇为逼真;若我不是当事人的话;那还有可能就信了。”
柳絮涵黯然道:“那也不能怪别人误信;因为有时候;传言或许也是真的。”
想起之前在看到的关于成皓与霍氏高层变动的种种报道;柳絮涵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结果又如何?
“我的前妻;是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当初第一眼见到她,是在一个大学的音乐厅中。当时滕团重工资助了那所大学修建一栋教学楼,落成典礼之时,校方邀请我去参加特地为赞助方举办的答谢音乐会。”
“那时候,她就端坐在台上,演奏着那首古曲‘柳岸汀兰’。”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恬静、温柔,手指如此地柔软和灵巧,穿着一身白色的雪纺连衣裙,从远处看去,真就像是柳岸边的那朵幽兰一般。”
“我便这样鬼使神差地爱上了这个带着浓烈艺术气息的女人,虽然当时的她还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我对她展开了疯狂地追求,她一开始很不情愿,但也没有完全拒绝我。”
“我可以说是越挫越勇,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便想要去争取。”
“终于,有一天,她点头答应嫁给我。”
薛启的眼神放得很悠远,让柳絮涵觉得真的是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了。
“我当时被成功的狂喜冲昏了头脑,自以为这世上没有自己求不到的人和事。她的应允让我像喝醉了一般自我骄傲和满足,完全没有察觉她内心的种种矛盾和纠结。”
“之后,我们结婚了,应她的要求,我取消了原本盛大而隆重的婚礼。只是在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她便成为了我的太太。”
“婚后的她依旧是那样淡然,好像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安静得有些像失去了生命力的娃娃。”
“从刚开始结婚的狂喜中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感觉到我与她之间的距离。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没有办法再接近她半分。”
“婚后的她辞去了乐团的工作,在家里做全职太太。”
“她不再抚筝,而总是爱坐在窗台边,看着远处发呆,这样一坐,就能坐整整一个下午。”
“于是,我开始心急,想尽了各种办法锁住她,拴住她,有时候在性事上也很粗暴,有几次,确实是伤了她。”
“再后来,她怀孕了。绍轩的出生也并没有能挽回这个局面。”
“她还是越来越冷漠,而当时的我也开始自暴自弃,不再眷顾这样的家庭,再外面胡天海地起来。”
“终于有一天,她哭着跑来找我,向我坦白了一切。”
“她并不爱我。”
“在认识我之前,她便疯狂地爱上了她所在的音乐学院的教授。”
“那个男人很有才华,比我大不了几岁,但已经凭着在古典音乐上的造诣当上了教授。”
“那个男人有妻子和孩子,他一开始并不愿接受她。”
“所以,在她最心灰意冷的时候,遇见了我。”
“她也想强迫自己从那段见不得光的恋情中解脱出来,虽然她明知她并不爱我,但最后也还是答应了我的求婚。”
“只是,她并不快乐。”
“就算她的丈夫能给她物质上所有的一切,能给她一个完整意义上的家庭,但却不能给她她所想要的爱情。”
“在生下绍轩之后,她知道她所爱的那个男人和他的妻子感情破裂,离了婚。”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便瞒着我跑去找到那个男人。”
“然后,他们发生了关系……”
听到这里,柳絮涵也只能吃惊地捂住了嘴。
她也未曾想到,薛启之所以不愿意提及他妻子的事情,完全是因为自己头上被如此心爱的妻子扣上了一顶“背叛”的帽子。
这是任何男人都难以忍受的,更何况骄傲如他。
“那个男人害怕得罪我遭到报复,根本就不愿意承担起招惹她的责任。”
“反倒是她哭着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放过那个男人,放过她。”
薛启的手握得很紧,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地交错着。
“我当时真的很想杀了那个男人,也想杀了她。”
“从来没有人能让我败得如此彻底,如此没有尊严。”
“我恨透了她……我……”
回忆起不堪的往事,薛启语气中难掩情绪的波动。
“但是你还是没有杀她,是因为绍轩么?”柳絮涵接下了薛启尚未说完的话。
“是的。”
薛启笑得很惨淡,“我不想让我儿子长大之后指着我痛骂我是杀害他亲生母亲的凶手。”
“哪怕我再恨她也罢,但我不想让这种仇恨在我儿子身上延续下去。”
“所以,我没有动她。”
“我决定放她自由,但开出了三个条件。”
“一个条件是,她必须抛弃她现在的身份。练心梅这个名字是薛绍轩的生母的名字,在她决定要抛弃她儿子那刻起,她便不是练心梅了。”
“第二个条件是,她要接受整容,要让所有的人哪怕是她的亲生父母都认不出她。这样的话,就没有人知道我薛启的妻子正跟别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这个秘密也会一直保持下去。”
“第三个条件是,和那个男人一起,永远不再出现在这个国家,更不能出现在绍轩的面前。”
“她都答应了?”柳絮涵忍不住问。
下意识地将手轻轻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她实在无法理解那个甘愿放弃自己亲生儿子的女人。
“对,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接受了整容手术。”
“在她要离开的那天,她哭着在我面前切下了右手的一根小指,以后不再抚琴。她说这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她欠了我们父子俩的,但是她没有办法继续欺骗自己,欠我们的,只能下辈子再还。”
“对不起,我……”
柳絮涵垂下眼帘。
原来,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遭受过感情的创伤,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不敢轻易去触碰的伤疤。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为了一己私欲,竟将薛启这辈子不愿再提及的秘密给挖了出来。
“我的故事告一段落了,不知道你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薛启安静了一下。这段往事藏在他心中太久了,已经发霉发臭。如今被人扒开了,虽然还是疼得厉害,但将事实说出来之后,竟只感到一身轻松。
柳絮涵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实在不想再伤害眼前这个曾对他的妻子用情至深的男人。
“你不必因为听到我的往事而对我抱有同情。我虽然告诉了你事实,但我并不需要他人的怜悯,你明白么?”
回味了半晌,柳絮涵点了点头,才开口道:“我的第三个问题是:如果我这辈子只能和你做朋友,你还愿意帮我么?”
薛启问:“你要我帮你什么。”
“帮我和我肚里的孩子逃离成皓,让他永远离开我们的生活。”
“这……难度很大,你知道的。”薛启实话实说。
“我当然知道成皓的能力,如今在港岛能与他抗衡的,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去拜托谁。”
“自从车祸之后,我变得很没用很懦弱,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雷厉风行的霍启馨了……”
“惹不起他,我只想躲。”
“我只想保护我的孩子,薛启,就像你想要保护你的绍轩一样,你能明白么?”
柳絮涵一边说着话,眼角却落下泪来。
“你先别哭,当心动了胎气。”
柳絮涵抓住薛启的手道:“若你愿意帮我,我愿将我名下所持有的霍氏的股份全部给你,以作为你帮助我的回报。”
薛启皱眉道:“你可知道你名下所持有的霍氏股份现下市值如何?”那是一个正常人无法置信的天文数字。
柳絮涵冷淡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