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夜色中,亭台楼阁皆静谧安然。
今夜未曾落雪,随着天幕一丝丝的暗沉,星子渐渐闪烁着显出踪迹。
玉兰掏出一支手指长的玉笛抵在唇边轻轻一吹,婉转的夜莺顿时清鸣一声。
只片刻,数十个黑衣劲装男子便从四处高墙飞身而入,动作轻盈敏捷,落地无声。
待这些男子站定之后,玉兰神色冷冽凛然,“一号至二十号去庆华宫,二十一号至三十号去玉泰宫,信号一起,庆华宫玉泰宫皆许进不许出。三十一号至五十号,五人一组,分守五位禁卫统领,记住——不可惊动!若扰了殿下的大计,提头来见。”
五十名黑衣男子整齐划一的点头应下,却未有半点声息。
玉兰微微一笑,“去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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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这五十人离开,玉兰站了片刻,原路离去。
走出仁和宫宫门,绕过一条曲径,便是几棵繁茂的百年古树。
玉兰走到一侧树下阴影处停住,站了片刻,一个着紫衣二等宫女小心地左右探查着,碎步行来。
到了近前站定,紫衣宫女低低道,“轻舞见过尚义。”
玉兰抬眼轻声,单刀直入,“如何?”
那宫女轻轻颔首,“奴婢照尚义的话同她说了,她应下了。”
玉兰垂眸淡淡一笑,“好生安置她的家人。”
紫衣宫女点了点头,似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玉兰一眼面上现出些迟疑。
玉兰轻轻一瞟,“想说什么就说吧。”
那紫衣宫女咬了咬唇,迟疑道,“若,若四皇子是真的病了,那……”
说了半句,却见玉兰的目光冷幽幽看来,她便说不下去了。
玉兰语声犹如冰山寒流,既清冷又漠然,“你可是觉得不该下那媚香么?”
那紫衣宫女身形微颤,却半字不敢再言。
玉兰轻轻垂眸,“你以为过了今晚之后,四皇子还会是那个四皇子么?真病,那是他应得的。若是假病,你以为他是宁可看着这后面的一切,然后被终身圈禁,还是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紫衣宫女一滞,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默然未语。
一阵风来,寒鸦被惊起,树上积雪簌簌摇落。
玉兰抬首看着那寒鸦掠翅远去,化作一道几不可查的黑影。
“这宫里容不下心软之人,更容不得忘了自个儿身份的人。”玉兰的语声平静无波,目光远远地落在虚空,却比那幽黑无尽的夜空,更加幽深。
那紫衣宫女眸中的挣扎茫然渐渐平复,直至消失,“是!奴婢明白了。”
玉兰淡然地瞥她一眼,“去吧,等这番事了,过些时日,再将你调回。”
紫衣宫女微微福身,转身离去。
玉兰平静地掸了掸肩上方才落下的雪粒,提步朝坤宁宫的方向行去。
寒风凛冽,草木瑟缩。
玉兰缓步沉静,寒风拂下了她的一缕耳发,可她的眼睫丝毫不为所动。
走到坤宁宫前,玉兰微微停步,朝烟淼园的方向轻轻看了一眼,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一个侍卫出声,“来者何人?”
玉兰回首,含笑端庄福身,“仁和宫尚义玉兰求见皇后娘娘。”
~~~~~~~~~~~~~~~~~~~~~~~~~俺是分割线~~~~~~~~~~~~~~~~~~~~~~~~~~烟淼园中,已经酒过三巡。
曲水虽未流觞,光波流转间,情怀却更胜一筹。
就连心有郁结的纳兰笙,在太子和秋池的影响下,也渐渐露出了清朗的笑意。
太子此番的邀宴,以及同秋池说那些机密军务时的不避讳,让纳兰笙心中的郁闷散却不少。
正事论罢,秋池笑看纳兰笙,“可还要罚我酒?”
纳兰笙瞟他一眼,“想喝酒就喝,寻我做由头,我可不称你的意。”
秋池轻声一笑,举杯而饮。
司马陵唇角含笑,目光在二人身上掠过,“秋池何事惹恼了纳兰,不妨说来让我断断,若是该罚,那自然就得重罚。”
秋池笑了笑,未言语。
心里却有三分明白——纳兰这小子定是因上回自己的提前离京又不告而别,心里闷气着呢。
对秋池的不满,纳兰笙即便对秋池也不好明言,此时当着太子,更是不能宣诸于口。
余光瞥了一眼笑意吟吟的秋池,两人多年的交情,已是熟悉之至,纳兰笙自然也看出秋池其实心里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可一思及明思为秋池的苦心谋划,纳兰笙心中便生出不爽来,偏生又不能道出,只好心里暗骂了句“扮猪吃虎”,然后做出一副无事状,“是我自个儿心情不好,不干这家伙的事。”
司马陵“哦”了一声,挑了挑眉梢,“说来听听。”
纳兰笙执壶倒了盏酒,叹气道,“容我先喝杯闷酒。”
司马陵同秋池对视一眼,相继失笑。
纳兰笙一盏饮完,将酒盏放下,语声闷闷,“我娘要给我说亲事。”
纳兰笙心情不好当然不只是这一个原因,不过这也是原因之一。
司马陵呵呵一笑,“你如今虚岁十七,说亲事也属正理,这有何好烦的?”
纳兰笙悻悻道,“喜欢的自然不烦,不喜欢的能不烦么?”
司马陵闻言轻笑,“哪几家的小姐?说来听听——怎么个不喜欢法?难道就没一个中意的?”
秋池噙笑,“你是嫡子,你母亲自然会替你打算,难不成还亏了你去?”
“哪几家?”纳兰笙神情懊恼,“梁国公府的二小姐、远山侯府的四小姐、礼部尚书府的二小姐。”
司马陵挑眉,“这三位可都是大京出了名儿的名门闺秀,母族皆是望族出身,听说也都是出挑儿的美人儿——你一个都看不上?”
纳兰笙撇了撇嘴,“那梁二小姐一说话就脸就红得跟啥似的,看着就难受。远山侯府的四小姐每回冲人一笑,那眼睛就不停眨巴——做作得很。”
秋池笑着摇了摇头,颇有些无语。
司马陵忍不住有些喷笑,“你倒是清楚——那不是还有杜尚书的二女么?听说还颇有才名。”
纳兰笙翻了个白眼,“她算哪门子的才女——见开朵花也吟诗,落片叶子也吟诗,一天到晚长吁短叹的,我可受不住。让我娶这样的女人,我还不如出家当和尚。”
司马陵和秋池相望片刻,尽皆失笑。
秋池笑罢,看着纳兰笙,“你这般挑剔法,只怕全天下的女子也能被你挑出毛病。”
纳兰笙“哼”了一声,“那可不尽然。”
秋池但笑不语,只举杯轻抿。
司马陵看了纳兰笙一眼,垂眸又带笑抬眼,“这三家小姐都不入眼,那纳兰想娶什么样的女子?”
纳兰笙又倒了杯酒,“我也不知道——兴许我见着了,我就知道了。”
说完,正欲举盏,司马陵却轻轻道,“莫喝了。”
纳兰笙一怔,眸带不解。
司马陵垂眸勾唇,意味深长,“今夜还有好戏,不宜过量。”
这一说,秋池也愣住,同纳兰笙对视一眼,两人都将酒盏放了下来。
纳兰笙精神一振,四下瞄了瞄,“好戏?”
~~~~~~~~~~~~~~~~~~~~~~~~~~~分割线报道~~~~~~~~~~~~~~~~~~~~~~~~~~庆华宫是皇宫中最俭朴素淡的一座宫室。
宫中人皆知上官常妃为人端正和气,事事均以皇后为先。
每每皇上赐下些好物件,上官常妃都会恳切相拒,“臣妾已经有了皇上的垂怜,也得了皇后娘娘恩德,此生福气已是过了,断不能再贪。”
故而建熙帝虽对常妃并无多少爱意,却也敬重着几分。
过了戌时,庆华宫便开始熄灯火。
值夜的两个宫女刚刚将最后一盏要熄的宫灯吹灭,急促的脚步声便从宫门外传来。
伴随着更加急促的呼吸声,一个细尖发颤的老太监声音响起,“娘娘,快叫娘娘!”
木梯之上扶着宫灯的宫女心里顿时一颤,不敢熄灯,顺着木梯几步爬下,扶梯的宫女同她对视一眼,一人回走,一人赶紧迎了出去,“段公公,娘娘歇下了,出了什么事儿?”
那老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冬天的,却满头满脸都是汗,被那宫女一问,也不知是喘不过气,还是惊慌过度,只浑身打着颤,神情却是惊惶过度而显得有些呆愣。
那宫女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身后却传来裙裾曳地的声响。
她方要转首,那段公公却“噗通”一声匍匐在地,带着哭腔,“娘娘,四皇子……四皇子殁了!”
那宫女身形一抖,手中吹筒“啪”的一声落到青玉石的地板上。
不远处的宫灯幽幽暗暗,那吹筒青玉的石板上“轱辘轱辘”地滚了老远,撞到一根柱子,这才停下。
静谧了片刻,宫女听见常妃的声音轻轻响起,“你方才说什么?”
那段公公身子伏在地上一直都是颤栗,此刻听到常妃的声音,颤得更加厉害,“四皇子,四皇子殁了……”
宫女慢慢转首朝身后看去,只见常妃披着一件酱紫的长袍,头上青丝直直的泄了满背。
听到段公公的重复,常妃的脊背好似晃了晃,背着幽幽的灯火,她看不清常妃的表情,只觉常妃的脸好似雪一样白。
空旷的长廊间似有阴风阵阵,常妃的声音有些飘忽,“怎么殁了?”
那宫女只听段公公上下牙关止不住的叩击,“马……马……上风……”
一片静默。
两个宫女心中都惊骇——四皇子还未到十七,按制是不能召伺寝宫女的,又怎会……马上风?
如今大皇子二皇子都离了宫,眼下宫中的伺寝宫女都是替太子准备的。
常妃对四皇子一向管束严厉,四皇子怎会?
好像过了许久,又好似只片刻,常妃忽地低低笑了起来,“何人伺寝?死了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守株待兔
(下)(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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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公公一呆,有些不明白常妃怎知道那伺寝宫女也死了,“死了。”顿了顿,又想起头一个问题,“伺寝宫女青环。”
一阵风来,将常妃长发拂乱,常妃抬手顺了顺发,轻轻转身,“替我整装。”稍稍一停,目光朝四周淡淡一扫,“段公公,你去李夫人处请皇上——就说本宫有要紧事儿,请皇上务必移驾烟淼园。”
语声平静已极。
不多时,一身盛装的常妃走出了庆华宫,两个宫女手持宫灯一前一后,朝着御花园行去。
见常妃的身影离开,两个隐身在一处的黑衣人相视一望,心中顿时生出疑惑——除了段公公,常妃竟然没有再派人出去?
犹疑了片刻,其中一个黑衣人闪身出来,打了一个手势,顿时又闪出几个身影,几人跟着常妃而去。
烟淼园中,还是那般仙境般的云雾缭绕,幽香暗溢。
常妃在园门处一顿,目光轻轻一扫后,投向了水面正中的方向。
定定看了片刻,她朝内行去,长长的裙裾在游廊上“沙沙”拖过,两个持灯的宫女瑟缩的跟在身后,不敢喘气。
一直行到离临水红亭不足五米远处,常妃才停下了脚步,看着亭内三人的目光,常妃微微一笑,“原来秋将军和纳兰五少爷也在。”
纳兰笙愣了愣,将目光投向太子。
方才看到常妃出现,太子面上似乎闪过一丝诧异。
司马陵垂了垂眸,抬眼笑了笑,“原来是姨娘。”
常妃点了点头,笑意端庄,“看到是我,陵儿可是有些失望?”
司马陵静静看着她,未有说话。
“陵儿想必以为你四弟死了,姨娘我定会孤注一掷,所以故意在这烟淼园守株待兔,好让我派人来替你四弟报仇。”常妃轻笑一声,“我的好陵儿,真是好算计——想将姨娘的人一网打尽呢!连秋将军同纳兰少爷也请来替你做戏,陵儿就不怕姨娘不小心伤着他们么?”
听到四皇子的死讯,纳兰笙先是大惊,张了张嘴,便朝秋池望去,只见秋池眸中也是惊异,看到纳兰笙的神情,却朝他轻轻眼神示意。
纳兰笙只觉心“咚咚”直跳,在秋池眼神示意之下,也知此时不是自己能说话的时候,定了定神,将心跳稳住。
司马陵在听见四皇子死的那刻,眸光微微一黯,静默了片刻,抬眸直视上官常妃,“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四弟若真是重病在卧,自然也不会死——要怪也只能怪姨娘的心太大,手段太狠!至于他们二人,就无需姨娘来挑拨了。”
嘈杂的脚步声从园门处传来,少顷,建熙帝和皇后的身影便一前一后的沿着游廊行来,玉兰则紧跟皇后身侧。
水面四周也影影绰绰的出现了无数身影,将整个园子团团围住。
常妃轻轻转首,看着踏步而来满面怒色的建熙帝和上官皇后,顿时“呵呵”轻笑起来,“皇后娘娘竟也来了。”
建熙帝和皇后站定,皇后朝亭中一望,见太子安然,面色便微微一松,片刻后,眸光倏地寒厉的望向常妃,一字一顿切齿道,“没想到——竟是你这忘恩负义的贱人!”
常妃脸上的笑意慢慢收起,“恩义?妹妹你同我讲恩义?”顿住抬眸漠然,“你是上官家的女儿,难道我不是么?同父同夫,凭什么你便要处处高我一等,凭什么你许我生孩子便是恩义?凭什——”
“住口!”建熙帝厉声道,“你这佛口蛇心的毒妇!竟敢对太子使这种狠毒手段——说!同党何在?”
常妃身形微微一颤,稍稍垂眸,抬首看着建熙帝,忽地一笑,“皇上,你的太子可好好的在这儿饮酒作乐,皇上,你就不问问康儿么?”
向来端庄的面容在这一笑间竟然现出几分从未有过的风情。
建熙帝似微怔,须臾,眸光一凝,冷声一字一顿,“狼子野心,其罪当诛!”
虽方才只听皇后和玉兰说了个大概,但此刻见常妃这般情状,来龙去脉,真相如何,心中已是明了。
“哈哈哈,”常妃定定地看了建熙帝片刻,忽地抬首大笑,蓦地顿住,指着亭中的秋池和纳兰笙,“皇上想知道臣妾的同党么?北将军府同纳兰侯府都是臣妾的同党——”
在建熙帝和皇后出现时,亭中三人便站了起来。
此刻见常妃朝二人指来,纳兰笙面色顿时一僵,秋池朝他摇了摇首,神情平静。
“休得胡言!”司马陵语声肃然,“替你传递消息之人定在宫中,七个月前,你派出去的杀手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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