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明思进来,她冷冷含恨的瞥了一眼,嘴角现出一抹轻蔑笑意。不过到底顾了场合,却是未有出声。
明思余光扫到她的表情,心里不由淡淡一笑。
难怪荣烈当年同她闹了那样一场戏,还是未能消除掉元帝的疑心。
这温娜儿根本就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就算两人明面上断了往来,可只看她模样,估计那司马昭之心也是路人皆知了。
而眼下,她对自己的敌意那更是稍微长点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旁人当然不止自己同她本来就有过节,只看这情形,却定然都归结到“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那一出戏码中了。
明思很是无奈。
其实她真的很想同她推心置腹一番——自己对那妖孽从来就未有过半点心思,自己还巴不得能躲远些……
可惜,如今这剧本已经不由她做主。
好在对温娜儿这种女人,她也不会有甚同情愧疚之心。既然现在是不得不演,能给这目中无人的女人添些堵,也算是替自己和袁掌柜出了口气。
这般一想,明思便笑得愈发矜持斯文。
侍女们开始穿花似的奉着托盘流水而入,很快,各色精致的菜肴就琳琅满目摆了一桌。
不仅是西胡特色的菜式,还有不少是汉人席面上的珍馐。这一桌席面,算得是兼容并包。
明思心思不在这上面,只大略一看,便开始用膳。
偌大的一间厅中,七八桌人满满当当,却甚是安静。
用了小半个时辰后,大家也就放了箸。有些未停箸的,见旁人都停下了,自己也就停下了。
接着,侍女们再度穿花似的来去,将席面撤了下去,换上了新的冷热盘,却多是汉人席面上酒筵所用的配菜。
明思心中淡淡一笑。
果然是快啊!
原本胡人筵席是未有膳席酒筵分开的习俗。这样的习惯,是汉人大户人家才有的。
想不到才半年,这些习俗就流入了胡人的贵族圈子。
酒筵一开始,荣眉便站了起来开始祝酒。她年纪虽幼,但口齿伶俐,说话脆生生的,虽故意装了些老成,但身份摆在那里,一番祝酒词还是说得像模像样,甚有气势。
大家也都捧场,说笑着站了起来。大约是胡人的传统,那些个年长的贵妇,按着身份年纪,开始轮流着分别对明珠说了些祝福恭贺的吉祥话儿。
气氛顿时喜庆融融。
明珠也豪气。人家说一个,她便举杯干一杯,两三桌下来,脸色已经泛红,就连脸上的痘痘颜色也深了些。
明思本有心想出言相劝,但转眼一想,这样的日子一生中也只一次。反正都喝了那么多了,难得的喜庆日子,也就由她高兴这一日吧。
遂含笑不语,只静静看着。
这时,一个祝酒的妇人见明珠喝完后,忽地“咦”了一声,“明珠,大姨怎么瞧着你的脸地好些了?上回见着好似要多着些呢?”
大约这妇人关系亲近,明珠也不生气,反倒是“呵呵”一笑,看了明思一眼,略略得意地,“是啊大姨,我数过了,消了六个,如今只得十九了。”
这一说,大家都朝明珠脸上望来。坐在明思身边的刚察海月也惊异道,“我就觉着好像好些了,方才没敢说。明珠姐姐,还是真的啊?”
明珠乐呵呵地笑,心情十分舒畅。
荣眉笑嘻嘻道,“这可是思思姐姐给明珠的法子,才用五日呢。”
这下子,众人看先明思的目光又不同了,带了几分惊奇,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却有些羡慕和嫉妒的意思。
刚察海月就坐在明思身边,看着明思那吹弹可破的如玉肤质,不无羡慕,“你的皮肤可真好!看着跟个玉人儿似的,真好看啊。”
胡人女子皮肤极少白皙者,就算有,但大多都有些毛孔,绝无明思这般如新剥鸡蛋光洁嫩滑。更别说,还有隐隐的美玉生光之感。
明思的这身皮肤,莫说同这些胡人女子比,即便是在大京这些日日呵护娇嫩的汉人贵女中,也是无人能出其左右的。
而这大多,却要归结于四夫人给明思服用的那两颗归女丸之效。
这时,莫清清突地抿唇一笑,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似在审视比较,最后在温娜儿脸上停了一瞬,这才柔柔笑道,“我看咱们这一桌上加起来,也比不上芳华郡主皮肤好。难怪太后一见就喜欢,连我身为女子,看着也喜欢得紧呢!”
这话一出,温娜儿脸色瞬间一沉,目光在明思脸上一顿,眼底现出一丝寒意。
明思将两人神情收入眼底,神情不变,只淡淡一笑,“我原先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怪模样——”说着,看着众人莞尔一笑,“也不瞒大家,我原来的皮肤同诸位可是差远了。也是这近两年,药性才退了。若非如此,我都不敢出门,就怕吓着小孩子。”
“真有那么吓人?”坐在明思对面的一个少女问,神情却有些不信。
明思噙笑颔首,拿起象牙箸指向席面上的一道风干牛肉,“真的,我原先的皮肤就像这个颜色——脸上还有许多黑斑。”顿住,放下筷箸,微微一笑,“那十来年,我都不怎么出门,也没人同我玩儿。”
女人大多天生都有些同情心。
那些个贵妇贵女看了看桌上那黄黑色的风干牛肉,再看向明思的目光中便多了些怜悯。
如今这般好的皮肤固然是让人羡慕,可要用十来年的孤独寂寞来换,那是值得商榷的。虽然明思未说仔细,但她们也能想到。一个这般怪肤色的女子,定然会遭受不少的非议和冷眼。
这样一想,心里也就平衡多了。不知不觉间,那目光也和气了些许。
刚察海月瞅了瞅明珠的面上,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悄悄靠近明思,“芳华郡主,你可有法子让皮肤白些么?”
她的皮肤并不黑,却是有些黄,肤质也不够嫩滑。
明思想了想,低声道,“你可以用些猪蹄和鸡爪熬汤,喝汤吃皮。然后用蜂蜜和蛋清加点柠檬汁用了敷脸。坚持一段时日,应该会好些。”
刚察海月惊喜的睁大眼,“真的么?”
明思笑笑,“不能保证,但多少会有些效果。”
刚察海月连连点头,眸光亮起,忽问,“啥是柠檬汁啊?”
明思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就是酸橘。不用多,一次挤两滴就行了。调好后,敷脸一刻钟,便可洗去。”
刚察海月满脸欣喜,忙不迭的点头。
两人虽是低声说话,可附近的贵女贵妇都听在耳中。闻言也有意动之色。
明珠见两人说完,赶紧插话进来,“那我也能用这个法子么?”
“猪蹄和鸡爪熬汤,谁都可以。这对女子皮肤极好。”明思笑了笑,“可第二个敷脸的法子,你脸上痘子未全消之前,却是用不得的。”
明珠高兴了片刻,听到后一句又泄气,摸了摸额头上几颗已经泛白的痘子,“这些好像很难消呢。以前有的要一两月才消,还会留些印子。”
“别怕,”明思眸色柔和,轻声安抚她,“我这回带了东西来,晚些,我教你怎么用。至于那些痘印,时日一长,自然会慢慢消去的。”
大约是明珠也得了医嘱,并未去动那些化脓的痘苞。故而明思看着,那些印子并未影响到皮下真皮层。只要未影响到真皮层,随着人体自身的新陈代谢,迟早也会消去的。
望着明思,明珠的感动溢于言表。
明思轻笑莞尔,抿唇几分戏谑,“你莫要这样看着我,万一你的那些痘兵不可听我的话,那我可就没脸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心理医师”
旁边一桌的荣眉“扑哧”一声笑开,其他的一些贵女贵妇也都笑了起来。
心道,这汉女还真是个有趣的!
难怪家里男人回来都说,说是陛下也被这女子哄得心情极好。原先她们还有些不信,眼下看着,却是信了几分。
不过这女子说话温温柔柔,看着脾气也好,也会说话,倒似个好相处的性子。
这一来,心里的戒备敌意,也轻轻去了几分。
荣眉见到众人神色,眼底眸色轻轻一闪,蓦地转首冲明思俏皮笑道,“思思姐姐,今日可是明珠的大日子——按理,你也该说些话儿祝酒才对。不过呢,眼下也不要你说那些个呢,你就给大家说个好玩的段子听听吧!”
明思原本看着气氛差不多,正准备寻机会退席,冷不丁听荣眉这一说,却是一愣。
明珠也蓦地眸光一亮,“好好好,姑姑这主意再好不过了!”
说完,便满脸带笑的望着明思,一副等下文的模样。
周遭的人听着,虽未出声,也都好奇地朝明思看来。
明思无奈了,只得道,“别忙,让我想想。”
明珠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略略沉吟了片刻,明思开口道,“父子俩住山上,每天都要赶牛车下山卖柴。老父较有经验,坐镇驾车。山路崎岖,弯道特多。儿子眼神较好,总是在要转弯时提醒道:‘爹,转弯了!’——”
厅中都静了下来,一些还在举箸的,也都放下了筷箸,朝明思这座看来。
莫清清垂了垂眸,唇边一直笑意浅浅柔柔,未曾变化。
脸色最不好看,却是要数温娜儿了,感觉到众人对明思态度的松软,她的脸色愈加发沉。
明思只当是没看见,说话间,声音比平素稍微提了些声,不疾不徐的缓声继续,“有一回,父亲因病了,没有下山,儿子便一人驾车下山卖柴火。可到了弯道,那牛怎么也不肯转弯。那儿子用尽各种办法,大声吆喝,下车又推又拉,用青草诱之,牛还是一动不动——”
说到此处,明思目光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话声顿住。众人面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荣眉眨了眨眼,忽地眸光一亮,下一刻,却是抿唇忍笑。
明珠皱眉思索片刻,还是不解,“莫非这牛只认老爷子?”
明思微微一笑,语声依旧柔缓,“这儿子想了半晌,百思却不得其解。最后,他看了看,只见左右都无人,就贴近牛的耳朵上大声叫道,‘爹,转弯啦!’——这牛当下便迈开蹄子,转过了弯道。”
明思话声一落,厅中笑声便响了起来。
一屋子七八十人,倒有一大半笑出了声。
明珠的笑声最为爽朗开怀,“这个好玩儿!这牛倒是占了大便宜了!”
明思但笑不语。
牛那里能懂那么多,不过是习惯成自然,把那句话当做了条件反射的指令罢了。
想归想,但明思却不会再将这话说出来。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活有时候不那么透彻,或许能更多些快乐。
这笑话还是胡之文给她讲的,当时她便是这么分析的。胡之文却是摇首苦笑,说她这般过日子,会少很多乐趣。
原先,她还不明白。
现在却是有些体会了。
古话说得好,难得糊涂。其实,人有时还真是需要这种糊涂。
简单的快乐,快乐才能更简单。
说了这个笑话,明思便再未出声。虽是不饿,也慢慢拣了些菜在碗里,细嚼慢咽着。
过犹不及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今日出了这么些风头,已经足够了。
酒筵气氛本就和乐,纵有那心有不快者,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乱说话,搞僵气氛。
若真个那样做了,即便不怕这火爆脾气的英姿郡主当场发作,也得忌惮她那同样火爆脾气,威力却要大得多的老爹左柱国刚察海几分。
于是,大家又开始接着方才的位置,开始向英姿祝酒。间中,也有人说些趣事儿笑话。一时间,厅中笑声不断,喜气四溢。
明思又坐了会儿,便借着方便的藉口,退了席。
这样的场合,她也喝了几盏酒。所幸酒的度数不高,除了脸色微微薄酡,并未有多少酒意。
沿着先前的来路行着,明思走得闲散,只当是在散酒气。
刚走到一半,却见刚察青石院子里那小厮行了过来,一见明思便露出笑意,“纳兰小姐用完膳了?”
明思笑着点了点头,
他“呵呵”笑道,“还真是凑巧,少爷打发我过来看看。没成想还真碰上了。”
明思抿唇莞尔,“我这就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首,赔笑道,“往回府中宴客,那些个小姐夫人们喝多了,也会歇息歇息……”
未说完,也算得是解释了。
明思微微一笑,“我酒量不好,不敢同她们比。”
两人遂一笑,朝刚察青石的院子去了。
进了后院,刚察青石正站在木工床前,面前摊放着那几张明思先前画的图纸。
见明思来得这般快,他眼底露出一抹诧异。
小厮忙笑道,“奴才在路上便碰见了纳兰小姐。”
他旋即了然,淡淡地颔了颔首。
待小厮退下,他看了明思一眼,“坐。”
明思转眼一看,院子里多了一把圈椅,上面还铺着软软的毛皮垫子。
明思坐下后,他望向明思,“要多少?”
明思一时没明白过来,他又用目光示意那图纸。明思这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图纸上那几辆童车。
想了想,明思笑吟吟道,“若你不嫌费功夫,就每样给我做三辆吧。”
刚察青石没甚表情变化,只微微点头。
明思左右望了望,好奇道,“你是自学的么?”
刚察青石垂了垂眸,须臾,才淡淡道,“我母亲家是做木器的。”
明思一怔,明白过来。应该是有些耳濡目染,然后自学。想来,他应是遗传到了这方面的天赋。他这样的出身,想必家里也不会让他学这个,更别说让人来才传授技艺了。
这个男子确实是天赋不浅。
明思笑了笑,“青石大哥,其实你真的很厉害。我从未见过人只靠自己琢磨就能将东西做得这般好。而且,你还有很多新的心思想法。”
刚察青石只看她一眼,却未说话。
这时,后门开了,那小厮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纳兰小姐,请用茶。”
明思道谢接过,将茶盏放到圈椅右侧附带的一个连体案板上。小厮朝她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不消说,这个带茶案的圈椅应该也是出自刚察青石之手。
明思看了一眼,望向他,“原先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数朝之前的一个皇帝。他天生就爱做木工活儿,且十分心灵手巧。书中说他曾按照皇宫的模子,造出了四尺高的宫殿模型。连最细微处,都丝毫无差。他还经常微服偷偷出宫,去人家木器店偷师。听得何处有出色的木工师傅,他便寻机会,乔装打扮去见。同人家交流,还同人家比技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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