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汐被明思看那一眼,看得略略不自然。下一瞬,心头却是火起,她忽地冷笑一声,“我知道,六妹妹也是同那些人一般瞧不起我!可我有什么错?司马陵他如何待我的?”停住话头,她蓦地缓声道,“六妹妹,你可知紫茹那贱婢同我怎么说的?她说——太子殿下心里有个仙女一般的人,说我连一根脚趾头都及不上”
明思静静地望着她,眸光一丝也未颤动。
明汐紧紧地盯着明思,“此事。六妹妹可曾听说过?”
明思淡淡一笑,轻轻摇首,“今日此处无旁人也就罢了。五姐姐如今已入了太子府,那些旧事本就真假难辨。五姐姐又何必执着。若真是传了出去,对五姐姐也无甚好处。”
明汐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笑,忽道,“对了,六妹妹的容貌几时恢复的?若是我未算错,应是宫选前就恢复了吧?六妹妹这般好颜色。却藏起来不肯说。若不是娘说方少东家就是六妹妹,我还是真不敢信。六妹妹,你可瞒得真紧?若早知六妹妹如此容貌,指不定这太子妃还真不知能不能落到我头上呢!”
明思浅笑淡淡,神情从容,“我如何能同五姐姐相提并论。”
明汐仔细地不放过明思面上的每一分变化,可明思一派平静自若,说了这许久。她还是看不出半分异样端倪。
她心里微有失望,却也疑思更重。
这些日子来,她将过往之事事无巨细的全然回忆整理的一遍。愈是去想,心里便愈是不安。
尤其是想到,那回司马陵去北将军府接她和明雪一事——原来,她是怀疑明雪,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明雪在宫里的处境,也未必比她这个太子妃能好上多少!司马陵去北将军府不是为她,也不是为明雪,那是为谁?
按司马陵素来的行事,断无可能无缘无故的对她们如此厚待!
再想到紫茹所言。她最初是不信,可而今细细想来往昔种种蛛丝马迹,她却是愈来愈相信紫茹说的是真的!
可这个人,会是谁呢?
明汐心中思绪繁杂,目光定定望向明思那张瓷玉般的如画容颜,只觉心头那个猜测似呼之欲出。
是她么?
她不愿相信!也不想相信!她不能接受自己输给了这样一个在冷眼鄙夷中长大。出身容貌处处皆不如她的庶房之女!
纳兰笙偏向她!母亲也偏向她!如果连当年的司马陵也是因为她而看不上自己…
明汐的眼底渐渐浮起阴鸷。
明思将她神情收入眼底,淡淡而笑,“五姐姐,可还有事么?虽是小伤,不过我的身子五姐姐也是知晓的。若是无事,就恕我不能多陪了。”
明汐猛然回过神,将情绪收起,朝明思一笑,“的确还有些事儿。”
明思“嗯”了一声,“五姐姐请说。”
明汐转首看了下门外,这才转头看向明思,低声道,“六妹妹这回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外间都说,那晴容郡主乃是有意纵马相伤。”说着,看了一下明思的表情,“若非王爷出手及时,六妹妹此番恐怕难逃大难。我听着这些,心里也极是气愤。六妹妹勿须替他人辩解,这事我心里是明白的。那西胡女子个个精通马术,若非诚心刻意,如何能差点就踩了人?不管别人如何说,我是不信的!六妹妹,此事王爷心里想必也有数的。我今日来就是想同六妹妹说一声,莫论往昔如何,咱们总归的一家嫡亲。无论如何,我是站在六妹妹这边的。我虽是人微力薄,可若有我能帮手处,六妹妹只管说一声便是。而今汉女中,也只我们两姐妹这般处境难言。外人只看咱们荣光,哪里知道你我堪忧之处。你我姐妹若不同心,那更是让人白白欺负。我今日来,也就是同六妹妹递这句话。那晴容郡主虽有左柱国撑腰,可她这种种作为,何人看不出她是嫉心作祟?眼下太子殿下出使在外,待殿下回来,也未必能有她的好?六妹妹若能同我联手,想报今日之仇,也绝非难事!”
第五百零九章 身在局中
明汐说完,便直直地看着明思。美艳的面容上,神情是三分关切,三分义愤填膺,还有几分是带了些克制的期待。
明思轻轻地笑了,“五姐姐,你真弄错了。这回的事儿,不过是意外。我如何能去怪谁?”说着,站起身,“时候也差不多了,五姐姐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这受了伤后,也乏得紧。我就不多留五姐姐了。”
见明思摆出这幅送客的模样,明汐的脸红了红,又有些变色发青,“六妹妹这是不信我么?”
明思摇了摇首,神情显出几分困倦之意,“我身子不济五姐姐也是再清楚不过的。而今,每日不歇个七八个时辰,便乏得紧。这些日子我也甚少出门――”望着明汐笑了笑,“还请五姐姐体谅些。”
明思都把话说到如此地步了,明汐也只得无言。
心里虽气恼,可字面上也寻不出明思的错处。她面色僵了僵,起身强笑道,“既是如此,那我改日再来看六妹妹吧。”
明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抬首朝门外,“如玉,替我送侧妃娘娘出去。”
待明汐离开,帽儿过来扶着明思,关切道,“小姐你可是累了?”
明思笑了笑,摇首道,“我无事,只是懒得再应付她罢了。”
“小姐既是不愿理会她,又何必见她?”帽儿低声道,“反正眼下咱们也不用看她的脸色,连五少爷现在都不搭理她,小姐只说养伤不见客,她也不能说小姐的不是。”
明思淡淡笑了笑,“她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见她也有见她的好处。”
“好处?”帽儿不解。
明思已经抬步朝后院行去,帽儿也小步跟上,压低了声音,“小姐。什么好处?”
明思却未有回话,只轻轻摇首,轻声道,“让我想想。”
明思此刻的心情却并不如她面上这般从容。她没有猜错,明汐果然是有图而来。说明白了,明汐今日来一则是探听消息,二则是想说动她,如何利用她来对付温娜儿。
可明汐带来的那个消息。却是在她意料之外。
传国玉玺、藏宝图、司马陵…再加上秋池的不告而别,明思只觉心里沉甸甸的。
“小姐,要回院子么?”走到岔道口,见明思有些神情恍惚。帽儿问道。
明思顿住脚步,抬眼一看,她们正站在中堂外的路口。朝右是去二门,朝左则是外院。
明思心里有些乱,也有些茫然。闻言怔了怔,还未开口,就见外院大管事脚步匆匆地行了过来。
到了跟前,行了个礼,恭谨道。“启禀王妃,王庭送来的人到了,王妃可要见见?”
明思怔了怔,“王庭送来的人?”
大管事道,“此番京中建府,大多是从原来王府中挪过来的人。不过头先来的这些大多是管事下人。这回送来的,是原来府中的一些歌伶乐师。王爷让挑了些留下。其他的都散了。”又看了明思一眼,“府里难免有应酬的时候,故也常备些伶人。这回送来的歌舞伶人二十八人,乐师二十人。昨日已经入府了,王妃若是方便,就请过过目吧。”
明思听完,“不必了,你看着安排就好。既然是府里的老人。想必你们心里也是有数的。按原来的规矩办就是。”
大管事颔首,又忽地想起一事,看了明思一眼,“那下月十二王爷的寿辰,可还是按原来的规矩办?”
荣烈的寿辰?
下月十二,那就是六月十二么?
明思微愣。问,“以前是如何办的?”
大管事回道,“往年也未如何操办,不过是请些同王爷相熟的,设一顿席面听听曲子看看戏,大家热闹半天也就是了。若这回还是按旧例的话,那这些伶人也要开始排曲子了。不过,这回府里人少了许多,到时候少不得要在外面请几个班子才能凑过场子。”
明思想了想,此事她却不好拿主意,于是便道,“先按原来是规矩让他们排着吧。其他的,稍后再说。”
大管事应下离去。
明思在原地站了片刻,提步朝前行去,却是朝左边的路行。
帽儿一愣,看了明思一眼,跟了上去。
不多时,便行到中堂附近的偏院,明思停下脚步,吩咐帽儿“你去看看?”
荣烈前些日子便销假上朝,明思和帽儿也都知晓。不过此刻已经是未时末,若无要事,应是早就下了朝。
帽儿点了点头,叩门进去,院中只一个负责庭除的侍女前来应门。见是帽儿也恭敬,却道荣烈今日上朝还未归。
帽儿只得回来禀告,明思闻言也未流露太多情绪,“不在就算了,走吧。”
帽儿左右看了看,除了二门附近的园子,这外院她也几乎未逛过。此刻来到此处,见周遭竹林清雅,也生了些好奇心,“小姐,既然出来了,咱们不如走走,也当散散闷儿。”
明思也知这些日子是拘着这丫头了,遂一笑,点了点头,“那就走走吧。”
两人也无甚目的地,便行得随意。
睿亲王府素来规矩重,下人们各有各差事,人数虽不少,但也绝少四处闲散的。尤其是荣烈前些日子给几个大管事都下了令后,下人们更是严于律己。
故而明思和帽儿一路行来,也没遇上几个下人。偌大的王府,处处洁净精致,清幽中秩序井然。
帽儿看着一路上的景致,心里也不免有些叹气。
若是没有那些烦心事儿,其实,这个睿亲王府的日子还是挺好过的。
除了王爷,就只小姐一人。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也没有像秋老夫人那样的婆婆。若是日子真能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下去,也未必不好。至少在这儿有荣烈出手,那归女丸药方上的药材,还有几分希望能配齐。
若明思真的离开了,这身体的寒症只怕会愈来愈重。
这话也是前些日子布罗送药来时,同她提及的。
帽儿眼下也有些迷惘了。
她原本是希望明思能早早脱身,像她们主仆二人以前那样天涯为家,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苦她是能吃的,只要明思开心快活,她也就开心快活。
可如今这样的局面,她也不知该如何希翼了。
若真要说,她只能希望将军永远都不要出现。这样的话,将军能活得好好的,小姐也不用心里难受,更不会受牵连。
可明显,今日明思的心情有些浮躁。
明汐今日来,她和如玉退到门外廊下,也只听到了两人最后的几句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才听了两耳朵。可之前说了些什么,她并未听见。
但她能感觉出,明思从厅里出来后有些心不在焉。
这些年来,她跟着明思经的事儿也不少了。这样的情绪反应,于明思而言,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她记得最清楚的一次,便是当年的太子殿下来将军府认下了那个手炉。那一回,明思便是这般心神不属般的有些失神。
就因为那次,明思才知道了太子殿下的心思,也知晓了太子殿下对她设了局。
可这回,又是什么消息让明思这样不安呢?甚至让明思竟然主动来了偏院?她能看得出,明思想见荣烈也是临时起兴,可这兴起的根源,恐怕还是跟明汐此番的到访有关。
明思很有些不安。这是帽儿能肯定的。
也因为察觉了明思的情绪变化,帽儿才提议让两人走走。
她知道明思若真遇上了事儿,她是帮不上忙的。也只能想法子让明思散散心,天天闷在那院子里,她看着也心疼。
明思一路缓缓而行。
因为没有具体的目的,所以也是听着帽儿的意见,见何处景致好些,便随意而行。
帽儿猜得没错。
她去见荣烈,是真的临时决定的。站在岔路口那一刹那,她是真有些茫然。
事实的真相,永远比人能预想的更为复杂。
很多事情,心里不是没有猜测。可无论如何,当猜测被一定程度证实,甚至更严峻时,那种感觉会让人觉得心底发凉,觉得残酷。
在帽儿回来禀告荣烈未归时,她心底是松了一口气的。
去偏院,是一时冲动。若是荣烈真的在,她还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只是问他是否按旧例过生辰么?若真是问这个,她大可以让帽儿同沙鲁带话。
可不是为这个,她又是想说什么呢?
明思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有许多许多理不清的思绪,让她的思维混乱不堪。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是在坐井观天。
这个局远比她知晓的还要复杂,而关注这个局的人,也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而她,虽然身在局中,很多消息,却是最后才知道的。
莫说是司马陵还活着,只就一个传国玉玺中的藏宝图,就足以掀起惊涛骇浪了!
传国玉玺中的藏宝图,这个消息属实的话,那说明司马皇室早有所备。留下这个宝藏,便是为后世之万一,留下翻本的机会。
这是复国的资本!
而眼下,这个传言既然连明汐也知道了,那无论究竟有没有这个藏宝图,元帝也必会掘地三尺,寻出真相,才能安心!
第五百一十章 府中事务
原本只是秋池一人。说到底,也是一个仇字!可如今加上了这份藏宝图,还有一个被认为逃脱的大汉前太子司马陵…
难怪路十三要说这是个死局!
想必那日晚上,他是不想她太过忧虑,才没有将实情托盘而出。
司马陵…他真的活着么?
也许是真的…在秋池不告而别后,她就一直隐隐有些念头。他不同自己相认,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暗示,他那样沉痛隐痛地还是毅然决然不告而别…
这一瞬间,一切曾经不愿去深想的猜测,脉络都清晰起来了。
明思行到一座凉亭边,有些挪不动步子了。
她的胸口发闷,有些疼,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司马陵是骄傲的,秋池是固执的。这两个男人说来,其实也是好的。她虽然因他们而受了伤害,但她从未怨恨过他们。置身处地,她都能理解。错的只是缘分,错的只是她有一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心。若换做另一个女子得到这样男子的心,只怕都是一段羡煞旁人的金玉良缘。
得知司马陵死讯的那一日,她之后整整两日都未曾开口说话。
无论如何,那个礀容绝世而又自视甚高的男子是真真切切地对她捧出了一颗心。她虽是不能接受,也对他的做法不能苟同,可她还是明白的。以他的地位和受到的熏陶,他能做到的这一步,她即便是接受不了,也应该还以相应的尊重。不为别的。只为那一颗真心。
而秋池,她同样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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