颚敏的眼神中,有一种也许她自己都不知晓的怜惜。
这样的情形,这样的情绪眼神,只会出现在一个本质善良的人眼中。
她没有看错她。
明思正沉浸间,忽听颚敏轻声问,“王妃可信天意?”
明思一怔抬眸。
颚敏眸光中有些悠远朦胧,却还是看得出几分认真,她问了这句却并未等明思的回答,“奴婢信。奴婢阿爹同——”没说出,只一顿又道,“他们都是性子极好的人。奴婢小时候从未挨过打,连挨骂的时候也是没有的。后来出了事儿,阿爹身子不好,我们一家上了京。阿爹那时虽是不好,可他总会同奴婢说,若是有一日他不在了,让奴婢千万莫怕。他说,他会看着奴婢,也会求真神保佑奴婢。他说,只要人不做坏事,真神都会庇佑的。奴婢如今觉着,是阿爹将奴婢送到了王妃身边。阿爹将他的福气都给了奴婢。也是阿爹让奴婢见到了她…阿爹想让奴婢替他看着她…若是阿爹还在,他定然也是希望她过得好的”
颚敏语声轻轻,眼睛却慢慢沁出晶莹水光。
明思心神震动,伸手拉住她的右手,“有你这般的女儿,你阿爹在天上一定会很高兴。”
颚敏用左手拭泪,望着明思笑道,“奴婢胡言乱语让王妃看笑话了。”
明思笑道,“我才要多谢你,你这般一说,我心情好多了。”
颚敏看了一眼碧色窗纱外透进来的微光,赶紧站了起来,“都快天亮了,王妃还是赶紧歇歇。明日无事也多睡会儿才是。”
说着便扶着明思躺下。
明思此际也的确心事松了几分,遂朝她一笑颔首,阖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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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 再起疑云(二更——菲盟灵宠缘+8)
三日后,明思回到纳兰府。
纳兰老太君同三夫人分别于前后日出殡。
纳兰府的丧事办得低调而不失隆重。
元帝最终还是未有准允纳兰府几位孝子贤孙的忧亲折子,只将四老爷又召见了一回,道如今百废待兴,正当用人之际,望纳兰府能以国之为先。
元帝这般言辞亲和实令纳兰府惊异。一家老爷少爷商议之后联名上了一道感慕圣恩的折子,表衷心愿意尽国忠已全大孝。
这道折子由四老爷执笔,文采斐然却无一丝浮夸气息,元帝阅完圣心大悦,连连赞许不已。
宫中的奠仪浩浩荡荡送到纳兰府,在纳兰府外围观的百姓皆是心中一凛!
这纳兰府真真是好本事!
前些日子才看着大不妙的情形,但如今元帝又是召见又是赐送奠仪,可见仍是圣眷犹在天心未失啊!
之前在纳兰府门前寻过麻烦的胡人,如今见状也只好偃旗息鼓,悄悄溜了开去。
这些日子,其实京中流言一直未停歇。
对于纳兰明思这个睿亲王妃,如今是众说纷纭,分歧甚大。
汉人同胡人之间看法自然不同,而胡人之间也争论甚大。
有相信明思的,也有站在质疑指责的一面的。
可明思如今仍旧是睿亲王妃,元帝亲用卫队将明思送回的睿亲王府便是说明态度。
西胡自来等级森严,睿亲王妃既然仍旧是睿亲王妃且短期内看不出坐不稳的态势,那胡人即便是心中仍是不满怀疑也只能在私下里几个亲近的三朋四友跟前发发牢骚非议。
一路缓行,睿亲王府此番送明思回府奔丧也是甚为隆重。
坐在车中,明思能感觉到还是有并不善意的视线透出车壁落在她身上。
颚敏如玉并兰儿菱花两个小丫头见此情形,心中甚是不快。
明思却朝她们摇了摇首,只付之一笑。并无在意。
这三日以来,明思一直在纳兰府未出。
除了练字便是指导颚敏画艺,几个丫鬟看来,只觉明思的神情一日比一日沉静。
本来话就不多。眼下就愈发少了。
颚敏心中有数,洛河郡王自那日离府后便再无踪迹,布罗几人全力打探却一直未有消息。
非但洛河郡王没有消息,连着其他的查探方向也是丝毫进展都无。
明思心中定不会好受。
颚敏暗暗一声叹息。
可着急也是无用。半分线索都无,如今除了等也没有旁的法子。
明汐疯了。
明思是从纳兰笙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
明思的脸色有些苍白。
纳兰笙以为她心中不忍,“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你莫要自责。”
给明汐的脸下毒一事。明思没有瞒纳兰笙。
而太子殿下遣来报信的人也说了一些相关内情。
明思勉力笑了笑。
因明日又是三夫人的出殡,这一夜虽无长辈安排,明思还是同纳兰诚纳兰笙两兄弟一道为三夫人守最后一夜灵。
纳兰诚见得明思低低唤了一声“六妹妹”。明思轻轻应了一声。跪下身子,纳兰笙递过元宝。
三人一身素白孝服,在火盆边各据一方,只默默地烧着各色大小元宝并纸钱。
黑色的纸灰偶尔飞起几许,轻飘飘地在灵堂中打个转儿,又无力落下。
看着两人通红的双眼,明思想说些什么。可唇欲动时,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事情到今日这个地步,若说她心中一点歉疚都无,那是骗人的。
三夫人并非是她气死的,但明思心中明白,整件事多少同她还是有干系的。
无法对活人说,那就对过去的人说吧。
将金银元宝丢入火盆,明思起身走到灵前取了一炷香,点了,在蒲团上跪下,心中默默道,“我并非真正的纳兰明思。你真正的女儿十三年前就死在莲池中了。我虽不恨你,但也无法代替你真正的女儿去做选择。我这一世,受的是四老爷四夫人的恩情,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一分一毫离弃他们。我的选择只代表我自己,因为我并不知晓你真正的女儿她会如何。若是我的选择曾伤害了你,请你原谅。”
三拜之后,明思将香插到灵前。
方插好香还没转身,灵堂外响起了细碎快快的脚步声,有几分熟悉。
明思转过身一看,来的果然是兰儿那机灵丫头。
看得出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小脸红扑扑地,“王妃,太子殿下遣人送来急信!”
说着将手中书信递上。
荣俊送的急信?
明思一怔,接过展开。
信中只有寥寥数句,明思一看清神色便是陡然一变!
纳兰笙同纳兰诚见状放下手中元宝纸钱,走了过来。
“六妹妹,出了何事?”纳兰笙问。
明思定了定神,“洛河郡王出事了,五哥,我要马上出府一趟。”
纳兰笙探首在信上一扫,惊异,“洛河郡王怎会中风?飞马巷,这不是就在太子府后面么?”
荣俊信中只说了三点,洛河郡王中风,位置在飞马巷,让明思速去。
太子府便是原来的上官侯府,纳兰笙对那一带极是熟悉。
明思却是不知晓。
“飞马巷在太子府后?”明思诧异。
纳兰笙纳兰诚都颔首,纳兰诚道,“太子府只隔一个胡同便是飞马巷,虽未直接挨着,也算极为近便了。”
纳兰笙看着明思表情,“我遣两人送你。”
明思想了想,摇首拒绝了,“我身边人手足,今日就不用了。”
纳兰笙知晓明思有分寸,遂颔首,“那我送你出去。”
若是旁人的信。纳兰笙还会提议同去,但既然是太子,明思也未提,他却不好跟着同去了。
卓都将马车赶得极快。三刻钟后明思就抵达了荣俊信中所言的地址。
这是飞马巷的一座四进院落。
一见明思下车,一直侯在门前的康全迎了上来低声道,“殿下在里面,一切未动。只等王妃来。”
既然已经到了明思也就不多此一举的向康全问询情况,进去一看,自然眼见为实。
康全将明思直接领到第三进,一踏上抄手游廊。便见夜色中荣俊一袭白衣,负手独立中庭。
听得脚步声,荣俊转身过来。本是微蹙的眉展开露出一抹浅笑。朝明思颔了颔首。
明思走到正房廊下,荣俊也拾级而上,两人碰头。
“怎么回事?”明思看了一眼半开的房门,因角度关系,并不能见到内间景象。
荣俊沉声道,“今晚康全搜到此处察觉有异,进来一看便见洛河郡王中风在此。宅中只他一人。”
明思低声,“怎会如此……”
一旁的康全出声,“殿下让属下搜查太子府周边府邸,到了这家却无人应答。属下遣人进来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洛河郡王。桌上还有酒菜,看情形应是昨夜用过的。这宅子也查过了,乃是洛河郡王一月前用手下管事名义买的。属下进去看了一眼未让其他人动过宅中事物,只将洛河郡王抬了出来。”
荣俊看向明思,“我也刚到,你可要进去看看?”
明思点点头,又顿足问,“洛河郡王眼下如何?”
康全回道,“已抬到倒座房,请大夫诊治,不过眼下还未遣人通知平阳王府。”
说着看向荣俊。
明思叹一口气,“平阳王妃如今还在停灵,听说平阳王身子也不大好,洛河郡王侧妃还在月中……如今又——”
荣俊沉吟片刻,“还是必须去知会一声才是,瞒也瞒不住的。”看向康全,“你遣人去一趟。”
康全领命而去。
明思同荣俊对视一眼,两人朝正房中行去。
正房中并无异常,一切整洁。只桌上那烛台上尺许长一支的蜡烛经过一日夜的燃烧只剩短短的一截,犹在欢快跳跃。
“在偏厅。”荣俊对明思道。
酒席设在偏厅,洛河郡王也是在偏厅发现的。
明思点头,两人先朝偏厅行去。
偏厅中光线却暗了不少,十三枝烛台上一大半蜡烛都烧到了头,只余四支还有火苗跳动。
虽是黯淡也足以看清里面的情形。
绿底红花的缎地桌布上残羹冷炙摆放齐整,说是残羹冷炙其实也不妥。荤素搭配适宜的几盘菜式几乎都无人动过的痕迹,只桌边一张凳子有些歪斜,桌布也似被人扯斜了些。
桌上只一只打翻的酒盏,就在歪斜凳子的方向。
只有一只酒盏?
明思仔细看了看,并看不出还有第二人同洛河郡王同席的痕迹。
“怎么看?”荣俊问。
显然,他也是一般观感。
可这样并不合常理。洛河郡王置办宅子的时间,还有中风的时间,还有眼前这看似平常的宅子,处处皆透着诡异。
明思摇了摇首,“数月前,平阳王妃大寿邀我过府。我因脏了衣物便到古侧妃房中更换,因此发现房中的香丸有些不对。此事后古侧妃对我甚是感激。几日前平阳王府出事,她便求了我去。后来孩子生下后,她同我说了一些话。这一月多来,洛河郡王待她变化极大。原本应了扶正她让孩子出世有个好出身,可最近也改了态势,说自己只认宝光为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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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深迷雾深深(求粉)
荣俊皱眉,“最近诸多事,我才让康全多加小意些,将府邸四周搜查仔细以备万一。”
明思沉默一会儿,望了望桌上情形,“洛河郡王虽是体型似平阳王妃,但这般年纪中风者很是鲜少。我知晓有一种毒药可令人呈现中风之状,且无形无色难以辨查。”
荣俊诧异相望。
明思淡淡一笑,“我大伯父便是中了此药而无解。”
荣俊眼中现出明了之色却未详细追问下去,只看了明思一眼,“白衣苍山的毒术据传乃是天下第一。”
“我听我娘也是这般说,”明思淡笑摇了摇首,“可惜我只从娘那里学了几招用以防身,不堪大用。”
荣俊点了点头,四下一顾,“此处之事,你怎么看?”
明思颦眉,“我仍是觉着同她有关。洛河郡王对她一往情深,买下此处供她藏身替她隐瞒形迹。如今她大约是察觉不对便下药令洛河郡王中风。这般便无人可暴露她,而你我即便是疑心也无凭据。外人大可说,平阳王妃有中风旧症,又猝然而亡,洛河郡王一时激动悲痛,故而饮酒过甚引起中风之症。”
荣俊显然也是这般想法,点了点头,面有沉色,“雁过留痕,我还真不信她真能无声无息来去自如,连半分痕迹都无!”蓦地提声,“来人!”
康全同一个队长模样的侍卫进来了。
“给孤一寸寸的搜! 不可放过半分疑迹!”荣俊冷凝下令。
“是!”
“是!”
两人脚步匆匆出去,不多时,宅中各处都有小心翼翼地侍卫一步步的四处查看。
明思忽地抬首看向对面,对面并无烛火,此际黑黝黝的一片。因荣俊同她在这里,故而还未有侍卫进去搜查。
那边似乎是书房的位置,明思心下一动。行了过去。
荣俊见明思迈步,也召了一个侍卫跟了过去。
藉着外间的烛火,明思看到书案上有未点燃的烛台。
荣俊朝侍卫一颔首,侍卫将烛台点燃。
光华大作后,只见书房中依旧是整洁异常,除了桌上有一叠素宣外,几乎看不出有人存在过的迹象。
荣俊“咦”了一声,将那叠素宣上最上面的一张白宣拿开,明思目光跟过,旋即一怔!
下面是一张方方正正的香笺。
香笺有隐约的花纹水印。散发的香味正是时下贵女们最喜欢的金桂香。
上面写着一首有些凌乱的小令。
“三月柳色青青,春日难堪旧金乌。桃花酿得醉人浓,玉盘又西去。松绿不明别离忧。洛岚山千载依旧。凭栏观沧海,伤心人莫现天涯”荣俊轻轻将香笺上的小令读完,眉心蹙起看向明思,“这——?”
明思怔了怔,接过香笺仔细看了一遍。“这是可她的字迹?”
荣俊摇首,“并非。”
明思蹙紧眉心,低头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忽地心中猛然一震,捏着香笺的手捏紧了些!
荣俊微觉有异,方欲开口。明思却低声沉沉,“她在嘲笑我——笑我不如她,笑我明明知晓是她。却捉不住她的把柄!”
荣俊一愣。
明思举起香笺对着烛火,淡淡轻声,“你看下方水印——”
荣俊凝目望去,待看清楚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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