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似惊雷炸响!
司马陵手一松,纳兰笙便软软滑到了地毯上。
她是方世玉……
她竟然是方世玉!
车外玉兰也听了个清楚,只觉心房一紧——
那副太子亲自题词的《苍鹰图》,还有太子赞了数次的那副“推松”小令竟然是都是这六小姐!
听得头一句,心里已是一震。
可第二句却更是惊天!
如果纳兰六小姐是方世玉,那她的脸……
司马陵定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纳兰笙——
良久之后,玉兰听见车内的太子语声极轻的问,“那年我赏你的果脯匣子,你给谁了?”
玉兰的心倏地一沉!
车厢内一片沉寂。
玉兰目光担忧的望着车厢,而后,却再无声响传出。
到了纳兰侯府,在队列后方的宝砚赶紧过来向太子行礼道谢,然后将纳兰笙背起,在门房的接应下迈进了大门。
司马陵垂眸,“回宫。”
乌蒙蒙的夜色中,车轮“碌碌”转动,朝皇宫而行。
一个时辰后,回到仁和宫。
“殿下,可要沐浴歇息?”玉兰问。
司马陵站在窗前,望着天际那弯如勾新月,却不做声。
极为疏淡月色,精致如画的眉眼和那玉色的脸颊似笼了一层轻纱,隔了三步远的玉兰只觉不分明。
半晌,只听太子轻声道,“去太医院查一查曼斯花之毒的药性,看看是否有相冲之物?”
玉兰未动。
太子却未发怒,仍是动也不动的望着窗外,“我不甘心——我本是放过了,可她却不肯放过我。玉兰,我不能甘心。为何一个个的都欺我?富贵跟我十三年,我虽骂过他不少,却从未真动过他一根指头。路十三在我身边四年,我委以重任……而她——我如今定要知晓。你知道么?我已经放不下了。我知晓,我不能找到更好的了。我只能应你,若是那字条并非她所为,我便断下。”
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
就那样孑然立于窗前,字字句句平静而低沉。
可听入耳中,让人只觉心酸。
眼眶微润,玉兰咬了咬唇,“若真是她呢?”
太子微微垂眸,唇角弯起,“若真是她——她既救了我,那她这辈子就注定是我的!”
玉兰一怔,望着太子,欲言又止。
太子轻轻转身,轻声一笑。
一笑间,凤目灿若星辰,眼底光华流转,衬着那朱砂,只觉妖娆。
只听太子语声淡然道,“她连我都躲,又岂会这般仓促的嫁于秋池?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这样的女子又岂能以常理度之?”稍稍一顿,微笑,“何况,秋池对她也并无情意。只怕——秋池也不知她真面目。”
玉兰听得目瞪口呆,“殿下,您是说纳兰六小姐她……”
太子垂眸,“快去太医院——其他的,日后便知。”
待玉兰转身,太子忽道,“有关纳兰六小姐的事,半字都不可说出——”停了片刻,“也包括我母后!”
玉兰蓦地一顿,抬首却见太子唇边似笑非笑。
心里一颤,不敢再看,垂了首,“殿下,奴婢还不曾说。”
只听太子似笑了笑,“还不快去。”
玉兰领命退出。
玉兰直至夜半才回。
太子还未安睡,正在桌边捧卷。
见玉兰归来,抬眉看来,“如何?”
玉兰看着太子,将王老御医引荐的那名南部医令的话复述了一遍,“曼司花乃慢性奇毒,服用数月便成瘾,中毒者性格暴躁易怒。服用五载,停药便会发狂而亡。死者七窍流血。瘾发时若同食山楂,会催发毒性。若遇心疾者,甚危。”
玉兰并不明白太子为何要让她去查这曼斯花之毒。
可此刻看着太子的神情,她知道,答案就近在眼前了。
太子轻轻笑开,一双眸子闪亮犹如苍穹上最亮的星光,映的那玉样肌肤也生出了光华一般。
声音里也是满满笑意,“原来她真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故意?
玉兰不解。
太子释卷,起身走到窗边,“那日,三夫人端给我的解暑汤便是有山楂的酸梅汤。而我们司马皇室男子代代皆有些许心疾。她撞我,是不让我喝那酸梅汤。她给我擦汤汁的时候,把那字条塞到了我的袖袋中。三回——她一共救了我三回。冰窖那次,也定然是她。可恨我以为她故意害我出丑,还差点杖杀了她的丫鬟——”
玉兰一呆。
太子转首却道,“可她不该怪我——她若早告诉我一切,我又岂会误会于她?玉兰,你说可是?”
玉兰一噎,说不出话来。
太子又笑,“这丫头太会藏了。什么都藏了——她若不藏,我定会好好待她。”
语顿,忽地思及在秋府那一日,那一笑间的风华。
颊边酒窝深深,一双幽黑眸子寥如晨星,光环流转间,只觉勾魂摄魄。
难怪那时自己一见之下便失心跳。
原来,他原本是“她”。
太子挑眉,勾唇一笑,“玉兰,你知道她笑起来有多美么?”不待玉兰反应,语声又倏地轻柔,“天下间再没有比她笑得更美的女子了……”
玉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有无数的话到了唇边,无数的问题想开口。
可看太子这般神情,她说不出。
她如何能说——无论真假,她已经成亲了……
她又如何问得出——若是她不愿,又该如何……
第一百三十章新婚之夜
(一更)
白日里张灯结彩的北将军府,此刻大部分的院落都黑漆漆一片。
府邸是先帝赐的。
占地极广。
可惜主子少,且很少呆在大京。加上下人也少,所以诺大的一个将军府倒有七成的地方是空着的。
秋柏老将军不喜讲究,也素来节俭。
府里入夜之后,除了几处紧要的地方,一律都是灭了烛火的。
送走了太子殿下同纳兰笙这最后的两位客人后,秋池便进了书房。
直至戌时中,他才将手中羊毫搁在砚台上。
片刻,待墨迹干了,将批的公文纸笺收好。
抬眼看着书案上的烛台,沉吟片刻,心中有了决定。
起身又望了自己身上的大红喜袍一眼,垂眸轻轻摇首一笑。
怎么也要去交待一声。
推开书房的门,沿着抄手游廊,朝相邻的静湪院行去。
新月如钩,灯火稀落,夜色中,只能将周围隐约看个大致。
说来这北将军府十来个的院子,如今也只他现在所在的闻雅院和静湪院能见到主子的踪迹。
闻雅院本是祖父的的院子,而静湪院则是他原本的院子,眼下便做了新房。
至于母亲,自同父亲成亲之后,便去了苍郡。
没两年,父亲便因蛇毒过世了。
母亲没有再改嫁,也没有再回大京,一直带着自己留在苍郡帮着祖父管理封地的事务。
祖父只几年回来一次,因而,这北将军府几乎成了空宅。
还是前几年,皇上召他做太子伴读,他归来之后,这北将军府才脱离了无主的状态。
望着这空荡荡的北将军府,秋池叹了口气。
此番回去老兵要退伍,要招募新兵;如今进了冬,过一月便要下雪,这炭火棉服,每月的军饷——统统都是缺口。
上回募捐得的银两换了些紧要的军备,整修了些工事,虽有些结余,却不知该用在何处。
堵了这次,其他处又该如何?
苍郡虽是四将军府中辖地最大的,可是北地出产有限,母亲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可所收税赋却还是年年有缺口……
长叹息。
眼前亮了起来。
抬首,熟悉的庭院灯火就在眼前,却多了几分大红的喜气。
略微不自在。
走到门前,轻扣两下。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秋将军请进。”
愣了下,推门而入。
一个面覆白色轻纱的女子正坐在桌前。龙凤金绣的大红嫁衣已经换下,她此刻穿着雪青掐丝对襟小袄,和同色的烟水百花裙。
在房里处处洋溢的大红的热烈气氛烘托下,更素雅如百合。
见他入内,那女子抬首,轻声平和,“秋将军请坐。”
忽地生了些尴尬,“不用了,我只是来同你说一声。日后,你且把这里当自己家,随意些。”顿了顿,“我明日回苍郡,你在此自便就是。”
只见那女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先告辞了。”
便欲转身。
“秋将军请留步——”轻柔的声音不疾不徐,将他脚步定住。
转身疑惑。
那女子抬首看着他,“秋将军请坐,我也有事要同将军说。”
他愣了愣,只见那女子望着他,那目光似乎透过白色轻纱落到他身上。
想了一下,他走过去落座。
那女子似笑了笑,将桌上的一张纸推了过来,“秋将军请观,若是无异议,还请落印。”
他又愣了愣。
低头,大红的绸缎桌布上两张对折的雪白纸笺,上有字迹。
抬眼看了那女子一眼,取过打开,却是一式两份的契约书。
甲方:秋池
乙方:纳兰明思
甲乙双方自愿结成契约名义夫妻。
一 契约最长时限为一年。
二 在一年之内,双方皆有权随时终止契约。
三 乙方在契约期间不得有损甲方之声誉。
四 甲方在契约期间给予乙方适宜尊重。
下面是签名及日期,落款正是今日。
簪花小楷娟秀干净,措辞干净利落。
下方签名处,已经签字落印。
那女子见他看完,“此番多谢秋将军相助,明思很是感激。在契约期间,若是秋将军任何时间有需要,明思都可同秋将军签署离合文书。”
秋池抬首,定定地看着这女子,片刻后颔首,“多谢。”
虽说是相信纳兰笙,但有了这份契约,心里也更踏实些。
大约是纳兰笙同她提过吧,看来行事还算有度。
他却不知道,明思写下这份契约不仅仅是为了他,也同样是为了保障自己。
而纳兰笙心中其实更希望他能真正打动明思,又哪里会同明思提其他的。
听了他那声“多谢”,那女子一笑,似微微摇了摇首,“该是我谢秋将军才是。”
言毕起身,走到一旁,取过早已备好的文房四宝及印泥,置于桌上。
转身直起之际,腰身纤细玲珑,身姿娉婷,动作似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秋池愣了愣,目光赶紧挪开。
等笔墨齐全,秋池赶紧取过,提笔落字,取出私印落下,“好了。”
那女子取过一份,“另一份请秋将军保存。”
他颔首取过一份,折好纳入袖间。
那女子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红帛,“这是五哥给将军的。”
他一怔,接过打开,却是一张面额十万的银票。
愕然抬首,那女子笑道,“五哥说他往日曾得将军仗义疏财相助,先还上这些,剩下的,他日后有了再还。”
那小子莫非还真把他那堆宝贝给卖了?
女子看着着他发愣,似乎不解,那透过轻纱的眸光清澈地落在他面上。
不好说起那夜纳兰笙求助的事,只得含糊地点了点头,“不急,无妨。”
那女子点了点头,“还需请将军帮个小忙。”
正欲起身告辞的他一愣。
那女子道,“今夜还请将军留在此处。”
他顿时滞住。
那女子轻声道,“此举乃是避人耳目,我的丫鬟已经在外间软榻铺了宿处,还请将军将就一晚。”
听到那句外间软榻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那倒是,她本为避祸而来,若是新婚第一夜自己就离开,也确实惹人生疑。
可是,自己与她同处一室,那她的闺誉……
忽地又醒悟,她如今同自己拜了堂,哪里还有什么……
想到此处,抬首朝那女子看去,眸中不觉带了几分好奇。
那女子却语声柔和,“不知可否?”
一愣,才反应过来,遂颔首起身。
“秋将军,你若不在,这府内事务当如何处置?”那女子开口道。
他一顿,明白了她此句问话之意。
他们二人如今已经是世人眼中的夫妻,自己这样离开,她自然要问自己一句。
想了想,“你可会管家?”
那女子轻轻颔首,“受过些许教导。”
那就好。
他点了点头,“秋某不在之时,就有劳六小姐替秋某照应府中。”
那女子一笑,“尽力而为,愿不辱命。”
他也一笑,“我这家中也无甚照料之处。”
那女子似乎有些诧异,却未发问。
他笑了笑,“府内宅院虽多,可多处都是空置。如今在用的也就这静湪院同闻雅院,其他的已经多年无用。我这府里下人也不多,平日里事务也少,六小姐不必太过操心。”
听着秋池的话,明思有些意外。
就算人丁单薄,可堂堂一个北将军府,怎会没什么事务?
总归有些田产铺头之类的吧。
想了想,明思还是把话问出了口,“敢问将军,除了这府内,将军府还有些什么营生?”
不问清楚,若是他一走,有了什么事,自己便十分尴尬了。
自然问清楚,得个明话为好。
却见秋池笑了笑,摇首道,“除了这府内,并无其他营生。”顿了顿,“以前有些,不过盈利并不如何,后来便卖了。”
明思明白了。
盈利不佳,又缺钱,只能变卖。
看来这北将军府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但变卖田产铺头无异于杀鸡取暖之举,不寻生财之路,只一味的变卖田产,到最后只能更加没钱。
垂眸思量片刻,一笑颔首,“好的,明思知晓了。”
只见秋池笑了笑,“府内事务不多,我平日里也甚少管理,都是沿用祖父留下的规矩。六小姐若有不习惯之处,改了便是。其他的,六小姐倘若觉得有不妥之处,也可处置。”
明思笑道,“眼下还未觉有不妥,待明日看过再说。将军信得过明思,明思自当尽力。”顿了顿,“将军明日还要赶路,就不叨扰将军歇息了。”
两人一番应答下来,气氛已是缓和。
秋池那初时的不自在也散去了,这六小姐说话直接利落,也无扭捏之态,那相处起来大家也就便宜许多了。
此时闻言点头一笑,“好,六小姐也请安歇。”
秋池行到外间,才发现一侧地上的铜壶上盖着毛巾,旁边还备了铜盆。
伸手一触,壶身温热。
行军之人不拘小节,他平素都是冷水净面,图个干脆。
笑了笑,倒水洗漱歇下不提。
一夜无话。
五更时,秋池起身,走到门前回首看了一眼,内间宁静一片。
轻轻开门,回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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