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说不过去。陈晋安此番举动,定是另有用意。
宁清卓一番思量,心中忽然通透:陈晋安在拖延时间。他的确拿萧千户没办法,却不代表他的叔叔陈大学士也没办法。他定是找了人去请救兵前来,却担心萧千户会即刻对她出手,是以才找了拼了命跑来,就指着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时间,等他的叔叔露面。
想通了这一点,宁清卓被人扭着扔进牢房时,也没有挣扎。见她如此,萧千户倒是有些索然:“这女人怎么这么闷?也不叫,也不挣扎。”
陈晋安四下扫视一圈,在旁道:“萧大人千万不可大意!这女人会武,又诡计多端,我猜她现下这样,定是想让我们放松戒备,然后趁机出手伤人!”
萧千户听了,哎哟哎哟笑了起来:“她那功夫,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你,在咱们兄弟面前,可真是不够看。”
陈晋安便恍然道:“惭愧,惭愧。晋安竟是忘记了,诸位大人都是武功好手。只是……我却是手无缚鸡之力,不是这女人的对手。一会行事起来,还真提心吊胆。”他犹豫片刻道:“可不可以麻烦诸位大人将她捆起来?”
萧千户啧啧摇头:“你说你一男人,不习武护身,只顾着做生意,多无趣!”却还是吩咐人将宁清卓捆绑起来。
可几人举目四望,牢房中竟是不见绳索。自是有人心中暗骂陈晋安多事,却也无法,只得费时去其他牢房找。有男人等不急,想上前去欺辱宁清卓,却被陈晋安拦下。萧千户见了,皱眉道:“陈公子,你这是何意?”
陈晋安看向宁清卓,一声长叹:“萧大人,实不相瞒,我喜欢这姑娘很久了……”
宁清卓一直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少存在感,听到这话,终是抬头默默回望。
这是她第一次从陈晋安口中听到这句话,却不料会是在这种场合。男人看向她的目光似乎真有几分深情,宁清卓一时不知他是在演戏,还是真在对她表白。可是陈晋安很快转头,又朝向萧千户道:“却从来没有碰过她。今日……陈某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做第一个。”他朝着萧千户躬身一个大礼:“望萧大人成全。陈某定当重金酬谢。”
萧千户挑眉。他想是知晓陈晋安家底雄厚出手阔绰,又不甚介意先后问题,便也一笑道:“哪里哪里。陈公子如此痴情,我们兄弟自然也是要成人之美。”
他都发了话,其余人便不好再上前,只能在旁巴巴候着。这么过了片刻,终于有人拿来了绳索,将宁清卓双手捆了起来。陈晋安见了,连忙脸上带笑上前,躬身道:“剩下我来捆吧。”
那人便将绳子递给他:“哈哈,你还等不及了!”起身退去了一旁。
陈晋安只是赔笑,接了绳子蹲下。
男人捆得认真又卖力,鼻尖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他靠得很近,手又时不时触碰到宁清卓,那呼出的热气在宁清卓周身流连,宁清卓莫名觉得不自在。遂假意挣扎起来,顺便骂了句:“陈晋安,我便知道我不该相信你!”
她自觉自己这反应也算符合情境,可陈晋安却身子一颤,缓缓抬头看她。男人的目光竟都是痛苦与惶恐,他无措看她片刻,然后……垂眸低头继续。
宁清卓便再没法骂下去。陈晋安这副模样,倒像不知道她已经清楚了他的谋算,反而是将她的话当了真。于是……他很受伤。
刚刚他看她的目光,让宁清卓心中愈发不知是何滋味。在她的记忆中,陈晋安总是以运筹帷幄的姿态掌控着事情的发展,那种谋算那种气度,她拍马也赶不上。所以虽然她讨厌他,却也佩服他。今日他为了帮她低声下气求人,但宁清卓依旧认为那种低姿态只是表象:形势如此,他也只能见机行事。
可是刚刚他看她的那眼,却让宁清卓觉得,在她面前,他是真真正正将自己放低去了尘埃里。他是如此卑微而小心翼翼,以至于让宁清卓觉得,曾经她对他做出那些报复与伤害……罪大恶极。
宁清卓便偏了头:……何必如此?
没有缘故的,这个男人与姐姐的事情在她脑中闪过。可再忆起那些过往,她的心中……竟只剩下了长长一声叹。
她出神间,陈晋安却是将她捆好了。他回头看萧千户几人一眼,沉默片刻,忽然压住宁清卓的肩膀用力!将她推去了地上!自己也跟着压了上去!
宁清卓回神,便对上了陈晋安近在咫尺的眼。男人从未有过地贴近她,眸中情绪层层叠叠,万般复杂。可他看她半响,却是颤声低低道出了句:“清卓,你别恨我……”
然后他一手捂住宁清卓的眼,一手扣住她的后脑,没有犹豫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严格遵守*“脖子以上”尺度,挺胸!
亲爱的读者亲们,马上就是十一长假,作者菌请了几天年假,今天就回老家啦~
于是……非常抱歉这段时间没法保持一周六更了。但是我会隔日更哒,希望大家不要抛弃我QAQ
☆、第72章 如此谋算
这个吻不似陈晋安平日的模样,温柔和雅,反而有些急切野蛮。唇齿相触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跟着一并汹涌而入,那灼烧的热度竟是让宁清卓觉得被烫了下。她仿佛能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的渴求如烈焰,就要将他点燃。可他覆于她眼上的手掌微微颤抖,却又似在极力克制忍耐。他想要亲近她,却不敢亲近她,于是每一次碰触,他都万般挣扎。
宁清卓用力偏头。她躲开了他的唇,却没有挣开他的手。陈晋安的动作却是因此一滞。宁清卓无需看见,都能想象到此时他无措的目光。可男人没有停顿多久,便又再次摆出姿势低头,凑了近来。那呼吸重重打在她脸侧上,可他的唇,却再未落下。
宁清卓……没有再反抗。
或许是因为见识过陈晋安的谋算,宁清卓很难相信他。即便她从陈达口中听到“他到底对你有情”,却也将信将疑,怀疑陈晋安其实另有图谋。可直到刚刚,她却终是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她。
——如此反应,怎能作假……
陈晋安将她抱得更紧。随着体温一并传来的,是丝丝缕缕的绝望。宁清卓默默在男人掌心里睁开了眼:他不是喜欢她么?现下能如愿以偿抱着她,不是总该开心些么?又为何要摆出这副消沉模样?
便是此时,男人的呢喃声在她耳边响起:“清卓,你别恨我,别恨我……”
每一个字,都仿佛在说:我必须如此,我没有办法。
宁清卓缓缓闭上了眼。原来如此。他怕她不明白他的难处,他怕她记恨他,他怕自此之后,他更没法获得她的原谅。
宁清卓心中,又是长长一声叹。
却便是此时,牢房外却响起了敲门声。董百户的声音响起:“萧大人,陈大学士求见!”
宁清卓松一口气:来了!
陈晋安身子便是一僵,却是迅速坐直,又将宁清卓拉起。覆于眼上的手被拿开,宁清卓终是看见,面前的男人脸色通红。
萧千户与一旁几人一番低语,片刻,牢门被打开,一四十岁出头的清瘦男子行了进来,便是陈晋安的叔叔陈大学士。他四下扫视牢房一圈,看到陈晋安和宁清卓坐在一起时,显然有些意外,却并没有多流露情绪,只是开始与萧千户说话。
宁清卓依旧看着陈晋安。陈晋安有些不知所措,微微偏开头:“清卓,我……给你解开。”
宁清卓淡淡“嗯”了一声。她竟是不介意两人刚刚的亲密,在陈晋安解开绳索时,一直眯眼,目光清冷,仔仔细细研究他。
可男人的神情只是刚刚好。他似乎正因为刚刚的逾越紧张惶恐,却偏偏又极力压制,故作淡然。宁清卓看不出丝毫漏洞,只得放弃。片刻之后,绳索被解开,而陈大学士也与萧千户交涉完毕,朝着陈晋安道:“你们两个,跟我离开。”
宁清卓与陈晋安跟着陈大学士出了东厂,又行过了一截小胡同,便见到了一辆马车。
陈大学士在马车边站定,看宁清卓一眼,沉声问陈晋安:“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东厂天牢里?”
陈晋安躬身施礼:“叔叔,小侄今日本想带一朋友进天牢探监,却不料碰到了萧千户刁难。小侄没法从他手中救人,这才派人前通知了叔叔。”
陈大学士脸色微沉,再看宁清卓一眼:“你那朋友就是她?她想探望的人,可是沈鸿锐?”
陈晋安不敢直起身,却是答话:“回叔叔……正是。”
陈大学士面色愈沉:“那你让陈达来通知我,说你与东厂起了冲突,被抓进了天牢,也是骗我了?”
陈晋安缓缓闭眼:“是。侄儿知错。”
陈大学士怒!抬手就是一耳光,重重扇在陈晋安脸上!斥道:“胡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还有没有自己的立场?!”他狠狠一甩衣袖:“这个陈家族长,你还想不想当?!”
陈晋安丝毫不敢反驳,头垂得更低:“侄儿知错,请叔叔责罚。”
陈大学士却再不管陈晋安,径自上马车离去。
陈大学士走了,陈晋安终是直起身,抬头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男人神情有些麻木茫然,显然对此情景早有预期。然后他转头,朝宁清卓看去。
宁清卓与他对望,两人都没有说话。还是陈达不知从哪冒出来,行到陈晋安身旁唤道:“少爷。”
陈晋安终是收回目光。男人面上有了些疲惫之色,挥挥手道:“阿达,你送宁当家回云雾阁。”
宁清卓垂眸片刻,拒绝道:“不必。你叔叔出面救的人,料他们一时半会也不敢胡来。我自己走回去便是,你还是快些去追你叔叔吧。”
陈晋安默然半响,竟是也不再多说,只是勉强一笑道:“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宁清卓果然一人离去。陈晋安目送她离开,直到她转过街角,身影再也看不着。
陈达立在陈晋安身旁,一直没有催促,却见陈晋安终是转身上马车,脸上竟丝毫不见沉重之色,反倒是有些得偿心愿的满足和意犹未尽的感叹,便是一愣。又听陈晋安温和道了句:“走吧。”
陈达犹豫片刻,还是坐去了驾车位上,一扬马鞭,喝了声“驾”!
马车平缓行驶起来,可陈达心中却无法平静。他思量许久,终是无法安心,索性勒马停车,一掀车帘,进了车厢。
陈晋安见他进来,微讶道:“怎么了?”
陈达直接问:“少爷,难道今日之事,也是你的设计?”
陈晋安笑了。他也不回答陈达,只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陈达认真想了想:“我觉得……不像,也不应该!我知你有能力买通董百户和萧千户,可陈大学士呢?他怎么可能陪你演这出戏!更何况当时萧千户身旁还有六人,便是这些人都愿意配合你,可人一多,就容易露出马脚,万一被宁当家看出了端倪,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少爷的一番心机!”
陈晋安听言,笑容愈大:“说得好。你知晓我有能力,都会做此推理,清卓她不清楚我的实力,定是更会这般想。”
他满足一声叹:“谎言要让人相信,便该九真一假。今日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是我买通的,便是那萧千户。”
“董百户贪婪油滑的名声在外,我去打点他,请他带宁清卓进天牢,他的所有反应都是真的。待到萧千户堵住他,又摆出副要找事的模样,他便如我所愿偷溜了。其余六人新来东厂不久,并不认识我,那些急色又嚣张的表现,自然也是真实反应。”
说到此处,他停顿片刻,方才继续道:“叔叔对此事丝毫不知情,被我骗了一道,心中恼怒扇我一耳光,说出那些重话,也在预料之中。”
陈达心中担忧成真,定定看陈晋安:“少爷,你就不怕陈大学士真削了你的族长之位么?”
陈晋安默然片刻,摇头道:“不会。我做族长时,叔叔也刚入内阁。彼时他在朝堂步步为营,我在京城为他辛苦打拼。这么多年的情谊,他怎会说翻脸就翻脸?更何况,陈家除了我,还有谁能给他如此之大的帮扶?真舍了我,他也不好过。现下他不过是一时恼怒,待我过去给他陪个罪,他便不会与我计较了。”
陈达听言,脸上非但没有轻松之色,反而是一声长叹:“少爷……我便知道,我不该将那夜沈鸿锐与宁当家喝酒的事告诉你。你若是不知情,便也不会再犯错……”
陈晋安看他一眼,倒也不介意他的逾越,只是道:“犯错?叔叔想对西党下手已经很久了,这次对付沈鸿锐,不过是一箭双雕,更何况……”他停顿片刻,微垂了眸:“更何况,这事与你无关。你当我没看见赏荷会那日,清卓与沈鸿锐互望时缠绵的目光么!”
说到此处,男人再次抬眼,眸中竟满满都是憎恨与嫉妒。他咬牙道:“今时不同往日,清卓已经心有所属。我不弄死姓沈的,她的眼里能看到我?!”
陈达默然片刻,终是提醒了句:“可沈鸿锐若是死了,宁当家会难过。”
陈晋安一声轻笑:“她难过才好!我正好可以趁机而入。”
陈达不料他会如此回答,语气有了些急切:“你趁机而入,那之后呢?便是她渐渐接受了你,你们成了亲生了子,那你难道还要一直隐瞒这段过去吗?这样和她过一辈子,你的心里会好受?”
陈晋安猛然偏头,厉声斥道:“陈达!”他深深吸气,盯着陈达道:“那我现在看着那两个人恩恩爱爱和和□□,心里便好受了?你也不必再多说,你若是心存不满,大可去向清卓告发我。”
陈达难以置信看他,半响敛了神情,站起身道:“少爷,你还不信我么?”他躬身一礼:“我不会向谁告发你。今日……是阿达逾越,往后再不会了。”
陈晋安这才脸色微和缓点头。
却说,宁清卓拐过街角,没行多久,却远远见着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迎面杀来。来人皆着飞鱼服,为首之人一脸冷硬之色,竟然是孙剑锋!
宁清卓见这阵势甚大,心中奇怪,一边暗自猜测他们的去向,一边立去街边,给他们让开了路。却不料,孙剑锋竟是在她面前勒马停下,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着脸问出了句:“谁救你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