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楚日勒行了一礼,道:“多谢公公。”
那太监哪敢受礼,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
到了胤祯的屋子,萨楚日勒同样先问主人何在,此处侍卫听胤祯吩咐过,只要这个小宫女来就放行,因此她很方便的进去了。胤禩和胤祯在谈事情,见萨楚日勒端着食盒来,皆是心暖。
“今天真早。”胤祯赶紧跑过去将食盒端过。
萨楚日勒恭恭敬敬道:“回十四爷的话,奴才从来都按照年龄来排序送汤,今天八爷在您这儿,奴才则先来此。”
胤禩不觉皱起眉头:“说过多少遍了,现在没外人,称呼应改。”
“就是就是。”胤祯端起一碗汤就要喝。
萨楚日勒急忙拦下,道:“是八爷的,您的汤在这里。”
胤禩看她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反而将汤分个仔细,不禁摇头,这丫头做事向来如此有条有序,答应后,无论有无人看管,定会遵守承诺。
胤祯干脆不管她的称呼,反正说也不听,还不如随她,到时回宫,一切自会全反。但见她不让自己喝胤禩的汤,疑惑道:“有何不同?”
萨楚日勒被问到了,于是低下头,不作回应。胤祯爱玩,故意表现出认为胤禩的汤比他的好,一把抢过刚被她抢回去的汤碗,未等萨楚日勒反应,就咕咚咕咚喝下肚。
萨楚日勒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喝汤,实在不想笑,实在忍不住,憋得紧闭着嘴,表情有些抽搐,若她此刻是勒表姐的身份,定会大笑出声。
“这是什么汤?你每天就给八哥喝这个?八哥你喝得下去?”胤祯马上拿茶壶直接往嘴里灌茶,最后一句是问胤禩的。
胤禩很奇怪地看向萨楚日勒,他每日喝得汤味道很好,虽然有些淡淡的苦味儿,但正合他的心意。胤祯即使不喜欢苦,也不至于这样啊。
萨楚日勒努力止住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认真,回道:“十四爷,都说这汤是给八爷喝的,您非要喝,奴才无能为力。”
“又凉又苦。”胤祯表情依然很难看。
胤禩闻言,知道问题所在了,此汤若是热喝,则淡淡的苦香,若是凉喝,苦味将会变得浓郁。萨楚日勒先去他房间找他,后回自己房拿胤祯的汤,这样一来一回,汤已经变凉,原来,这苦汤竟是为他而备。忍不住感慨,果然,这丫头时刻给你下套啊。
萨楚日勒见胤禩看穿她的心思,立刻解释给胤祯听,免得被胤禩一两句话带过,被人‘敌视’。胤祯听后,除了后悔就是后悔,他没事瞎玩,玩出火来还要自己受罪,白白冤枉了对他好的勒表姐。可是胤祯,你真的认为萨楚日勒对你好?
“勒表姐,你真落忍让八哥喝这个?”问完觉得冤枉萨楚日勒,赶紧赔笑道:“但是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萨楚日勒笑道:“十四爷的话,奴才受不起。”
胤祯瞧她没生气,便跟着取笑胤禩:“八哥,谁让你不老老实实在你屋里等着勒表姐的美味汤羹,勒表姐不高兴了,给你喝苦汤你也甭埋怨。”
胤禩满脸温和地看着胤祯和萨楚日勒,故意叹道:“似乎喝苦汤的另有其人。”
萨楚日勒扑哧笑了,将食盒最底层的纸包拿出来,竟是一小包冰糖。原来,萨楚日勒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喝苦汤,不过游戏而已,怪就怪在胤祯心急抢汤,并一口气喝下,让事情没转圜,两兄弟几乎同时叹气。
从胤祯处回来,就去最后一处——胤祥房间。胤祥和胤祯是非常得康熙宠爱的两位阿哥,此次南巡,康熙带他二人来,就是想让他们见世面,明真理。
若说胤祯很乖的等萨楚日勒送暖汤,那胤祥相对于‘乖’字来说,就要用细心形容,他每天这时都会脱下便装,只穿中衣等着萨楚日勒。目的是让她看见他已经准备安歇,间接告诉她不必为他操心。萨楚日勒在有些时候,心更细,怎会看不出他的意图,不过没有揭穿,各自为彼此掩饰,为彼此付出罢了。
“十三爷吉祥。”萨楚日勒进屋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一个多月来,胤祥听着‘十三爷’前‘十三爷’后的,总是觉得别扭,但萨楚日勒重诺的程度令康熙都后悔当初不应该让她扮成宫女,何况胤祥呢?只能尽量适应了。
胤祥问道:“勒表姐今日怎么来晚了?”
“请十三爷海涵,奴才刚刚发生了件趣事,故此来晚。”萨楚日勒把食盒里的汤水端到他面前,问道:“十三爷可有兴趣一听?”
胤祥自然有兴趣,他端过汤碗,道:“勒表姐别卖关子,快讲吧。”
“奴才要讲的趣事儿叫‘汤凉了’,所以,十三爷您要先喝汤,莫待‘汤凉了’讲完,汤凉了。”萨楚日勒像说绕口令般。
胤祥听话的用汤勺慢慢喝,喝时看见萨楚日勒在偷笑,于是更感兴趣,干脆放下勺子,端起碗一口气喝完。
萨楚日勒见他和胤祯一样,而两人的表情则大相庭径,更想发笑,禁不住胤祥的催促,她将方才之事从头讲到尾。然而很奇怪,胤祥仅是敷衍式的一笑了之,就催促她快些回去。此事真的如此没有笑点吗?她更加疑惑。
“十三爷,奴才说的事情不好笑?”萨楚日勒问。
胤祥一心想把她打发走,很随意道:“好笑好笑。”
“十三爷如果想赶奴才大可直说,何必这般应付。”萨楚日勒有些没好气,胤祥若有不便,可以直接相告,这明显是对她的不尊重。
胤祥怕萨楚日勒真生气,急忙想要解释,然而越解释越有欲盖弥彰的嫌疑,最后,不再说话,一把抱住萨楚日勒,很紧的抱着她。
萨楚日勒傻了,轻声道:“十三爷,您。。。。。。您没事吧?”
“没事。”简短的两个字,竟和胤禛有些相似。
萨楚日勒更担心了:“十三爷,你怎么了?”
先是无言,静默一会儿,胤祥松开萨楚日勒:“勒表姐,你晚上天天给我们送汤,很累,以后让别人来做吧。”
原来是关心她,萨楚日勒内心感动,笑了笑道:“十三爷别担心,奴才白天整天无所事事,难得晚上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是。。。。。。”胤祥犹豫着,还是决定说出来:“可是你晚上一个姑娘家去大街上买汤,很危险。”
萨楚日勒一惊,他竟知道她是去街上买汤回来热给他们喝!她不会熬汤,人所共知,她以为众人都会认为是其他宫女帮忙熬的,她只管送,原来胤祥早发现了事实。
“谢谢你没有说给其他人听。”萨楚日勒知道,如果他说给别人听,那么他们绝不会再让她晚上去大街。忽然觉得有异,她问:“十三爷,您不会每晚都跟着奴才吧?”
胤祥就知瞒不过她,老实地点头:“前阵子有一次我去皇阿玛那里,正好碰见你晚上偷偷出去,便跟随知道始末,后来一到时间,我就找借口向皇阿玛请退。。。。。。”声音越发小,直到说不下去。
萨楚日勒泄气地垂头:“皇上准您一次两次,不可能次次都准,这么说,皇上知道了?”
胤祥点点头,解释:“不过皇阿玛答应我不会宣扬,连皇玛嬷也不知道。”
“每次奴才出去都很平安,本来以为是治安好,现在看来应该是你们暗中保护了。”萨楚日勒叹气。
胤祥道:“皇阿玛担心你。”
“奴才既然有皇上派人保护,您还每晚跟着奴才干嘛?”
胤祥理直气壮道:“必须我亲眼看着才会放心。”
萨楚日勒暗暗自责,她本来想帮众人分忧,原来竟帮了倒忙,别人未必少了忧愁,倒是增加了康熙和胤祥还有随从们的负担。开始本着大家现在同为宫女,不好意思请别人帮忙,现在看来倒不如当初就让宫女们帮忙熬汤。
“勒表姐,你怎的不说话?”胤祥问。
萨楚日勒笑了,要她说什么呢?抱歉?谢谢?她无话可说。如果日后还去街上买汤,就真是添乱了,可看到几位兄弟喝汤时的笑容,她总是忍不住想看他们天天保持如此状态。
“勒表姐?”胤祥推推萨楚日勒,有些担心。
萨楚日勒回神道:“没事,奴才以后再不去买汤,奴才亲手给你们做。”与其求人不如求己,谁说她就不能做出好东西。
胤祥道:“不用,我知道勒表姐关心我们,这已足够。”
一语惊醒梦中人,萨楚日勒忽然明白,或许他们等的并非参汤,而是亲情带来的温暖。对呀,宫里什么没吃过?怎会那么爱喝汤水呢?即便爱喝,也不可能天天喝不够。原来,居然是如此简单的道理,笑笑,她真不知该说自己聪明还是傻。
道声告退,留下胤祥独自发愣。从这日起,萨楚日勒不再每晚去大街上买汤,而是亲力亲为给众人熬汤。经过无数次试验,她终于肯定自己熬的汤能够凑合下咽,有种大功告成的成就感。
第一次给众人送汤,虽然他们各自在自己房里,然而喝完后的表情非常相似,萨楚日勒感叹万千,真不愧是亲生兄弟。
他们问题更是相似,问的意思大约都是:“这碗里是什么?”
“汤。”萨楚日勒的回答。
然后她会微笑着说:“回爷,奴才亲自熬得汤,请爷品尝。”
再然后,他们会努力微笑着咽下去。唉,自小娇生惯养的阿哥,怎吃的惯萨楚日勒做的东西。不过吃不惯也要吃,因为他们不吃,萨楚日勒会很可爱的笑着不离开。虽说难以下咽,可是想到萨楚日勒亲自下厨,众人竟觉得这汤有点汤香味了,并没有那么难吃。
几天下来,萨楚日勒发现她的厨艺只能发挥至第一天那种程度,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幸好,他们肯包容她,其实,不能说是他们包容她,应该反过来说,是她给他们温暖。
虽然难咽,但康熙说萨楚日勒汤熬的还行,太后也要每晚喝一点。好事的一传,众人皆知这次南巡的队伍里,太后身边的宫女熬汤技术天下绝顶。有一日传到康熙和太后耳朵里,不止他们母子笑,亦笑翻了全屋子敢笑和忍笑的人。
☆、亲近
有关河道事务处理的差不多后,康熙还要见地方官员,琐事不断。相比之下,众皇子清闲许多,空闲时间也有,尤其是年纪小的阿哥,如此一来,萨楚日勒终于能够痛快的玩一天。
太后见萨楚日勒这些天跟着消瘦,心疼不已。知道她此行本是为了玩,所以到杭州便以口渴为由,给萨楚日勒一天时间,让她带上几人去外面街市买茶。此等理由,是人都能看出她的用意,萨楚日勒自然感激,恰好碰到胤祥胤祯来向太后请安,太后借机让他们同去好有个照应。
众口皆传杭州山清水秀,风光明丽,果然非虚。
“山外青山楼外楼,真是美呀!”一路游玩下来,萨楚日勒不禁惊叹。
胤祥点头道:“嗯,生活在此等仙境,胜过皇宫。”
胤祯却不同意:“十三哥,西湖也好,杭州也罢,我觉得生活之处不分地点,而是要看和谁一起生活。”
“十四爷此话有理。”萨楚日勒表示赞同。
和谁在一起生活?胤祥仔细咀嚼这句话,和谁一起生活是他们不能选择的,是生在帝王家最大的痛。胤祯还小,在蜜罐中成长,或许暂时不能体会,但胤祥到底比他大两岁,对宫里很多事情都看得透彻了。
胤祯又来一句:“若是与勒表姐在一起,无论生活在何处我都开心。”
“真的会吗?”胤祥自言自语。
萨楚日勒笑里掺杂着太多无奈。胤祯素来喜欢黏着萨楚日勒,他时而像弟弟般依赖她,时而像哥哥般关心她,无论何时,胤祯都可以不管不顾的待她好,仅凭这点,萨楚日勒就不能不去疼他,对他好。反之胤祥,他的顾虑太多,多到令萨楚日勒心疼。
“奴才今天来买茶,烦请两位爷帮忙挑选。”萨楚日勒及时换话题。
她转移话题的功夫实在不怎么样,胤祥胤祯同时笑了,买茶?这般借口太后想的出就算了,亏她还能脸不红地说出。
胤祯挖苦道:“勒表姐,你好像自清晨出门起,就不曾留心茶叶。”
胤祥偷乐之际,萨楚日勒竟然福了福身,对胤祯道:“十四爷,奴才心里始终装着这码事儿呢,倒是两位爷,只顾自己玩,奴才还要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你们,到时买不到好茶叶,挨罚的是奴才,奴才就是命苦。”她说完还叹口气。
听萨楚日勒左一句爷右一句奴才,在那里倒打一耙,二人真不知道该笑该气。胤祥还算性子稳当,胤祯可耐不住,他没好气道:“勒表姐欺人,我们陪你逛遍杭州,你居然不领情,好啊,下次有事别找我们。”胤祯拔起步子就走。
萨楚日勒本是开开玩笑,怎料胤祯真生气,赶紧拦住他,后者将她一把推开,毫不领情地继续向前走。胤祥见胤祯气得推萨楚日勒,忙扶住她,大叫‘十四弟’。
胤祯头也没回,萨楚日勒从没见过胤祯生她的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但行动已经超出理性,她小跑过去和他并肩,道:“胤祯,我和你开玩笑呢。”
胤祯停住步子,别扭道:“行了我知道。”
“知道还闹?你呀。”萨楚日勒无奈。
胤祯好像怒气已消,笑道:“现在怎么不自称奴才?不叫我十四爷了?你不是很懂规矩吗?”
其实,这才是他真正生气的原因,在行宫也就罢了,可是出来玩她依然总是叫他十四爷,虽然别人和他的待遇一样,但无论如何都觉得不舒服。他不是她的十四爷,她不是他的奴婢,他只想做她的胤祯,只想让她做自己的勒表姐而已。
然而萨楚日勒反应迟钝,她道:“是,十四爷,奴才一时心急口误。”
胤祥已经看出其中缘由,想要阻止萨楚日勒开口却已来不及。胤祯本来缓和的怒气,此时真是到达极点,他气得掉头就走,随行的小太监紧追而去。
萨楚日勒望着胤祯的背影,没有再追,只是一脸茫然:“刚刚明明好了,现在又发火,他今天不舒服吗?”
胤祥算是彻底败给她:“勒表姐,你还不明白十四弟为何生气?”见萨楚日勒摇头,胤祥不打算点破,像个兄长般点着她的头道:“你有时候真是一根筋的笨。”
萨楚日勒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