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我们家与叔公家一同去上坟,我才知道杜若蘅家与我叔公家是邻居,而且杜若蘅与我大堂姐甚是交好。我便听大堂姐说了一件怪事。姐姐有一块红玉,是人所共知的宝物。”
宋辛夷一脸疑惑望着沈江蓠。
“杜若蘅近日得了一块红玉,与姐姐的不分轩轾。”
“这……天底下又不止我这一块红玉,她也得了一块,没什么稀奇。”宋辛夷不以为意。
“我二妹妹在临安伯府的时候曾经目睹杜若蘅与秦顾游从水阁里一前一后出来,当时杜若蘅说是不小心撞见的。”
宋辛夷心下一沉。
“所以,我就派人查了一查。昨儿秦家小厮跑到杜家后院墙角下,鬼鬼祟祟投了一封信,连信的内容我也知道了。”
宋辛夷浑身一震,惊诧地看着沈江蓠。
“我起先只是怀疑,之所以派人去查是因为我二妹妹颇看重杜若蘅,若此事为真,我不能不为二妹妹、甚至为我家所有姐妹的名声考虑。”
“信里秦顾游约了杜若蘅后日未时在西山寺相见。”
“我告诉姐姐,是因为敬重姐姐的家风。况且将心比心,若是将来我遇到一样的事情,一定不希望自己被瞒着。”
“如今事情都告诉姐姐了,一切就看姐姐的打算。若姐姐为了大局,要隐下这件事情,我沈江蓠保证不会再有第三只耳朵从我嘴里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一星半点,只会叫自家妹妹们不动声色疏远杜若蘅就是了。若姐姐不堪忍受,这个难关我愿意陪着你一起过。”
宋辛夷一把抓住了沈江蓠的手,气得两颊绯红,眉眼里蓄满了怒意:“这两个不要脸的贱人。我怎会怀疑你的心意?你肯直言相告,我感激得很。打今儿起,你就是我宋辛夷的至交好友。”
沈江蓠想了一想还是不该打听宋辛夷打算怎么做,于是说道:“将心比心罢了,无论姐姐作何打算,我都站在你这边。”
“既然这样,那后日带了你妹妹们与我一道去西山寺罢。噢,还要叫上兴国侯家、朱家、韩家,各家姐妹,春日风景好,大家一起去逛逛。”宋辛夷对秦顾游事先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她素来正直,听见这种事情只觉恶心,一想到那人还是自己的定亲之人,更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上次在沈府见到杜若蘅,她还颇为热心与自己说话来着,那张无辜的脸下到底安了颗什么样的心?她冲着自己笑的时候不觉得恶心吗?她明明知道自己与秦顾游已经定亲,当自己是个笑话么?秦顾游呢?既然有了心上人,还来提亲作甚?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贱人!
“姐姐这是要把事情闹大?”
“不闹大怎么让世人看看这些寡廉鲜耻的人是何嘴脸?背地里都干些什么不要脸的勾当?”
第18章 女人心
即便再有主意,再不甘示弱,宋辛夷到底只是一个少不经事的姑娘,秦顾游与杜若蘅这档子事也算是她人生迄今为止最凶险的波折了。
当她下定决心要撕破脸,闹得秦顾游与杜若蘅都无脸见人,甚至就此彻底毁掉那两人的人生时,禁不住浑身颤抖。她以前没发现原来自己这样有心机,这么狠毒。
这在十七岁的她看来,已经是心狠手辣了,她却还不知道世上有些人的不要脸,以及生命里之顽强,远在她的想象之外。
西山寺,宋辛夷去过几趟,对周边环境颇为熟悉。为了彻底掌握秦顾游和杜若蘅的行踪,她特地遣奶娘去西山寺买通了一个小沙弥,届时好通报那两人在哪里相见——总不能一间一间禅房去找罢,西山寺的房间还是挺多的,要是凭自己瞎找,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好不容易捱到那日,用过早饭以后,各家小姐陆陆续续到了宋府集合。沈家只来了沈江蓠和沈江蔓二人,沈江芷没来。
她近来颇看不上沈江蔓讨好沈江蓠的那副样子,心里别扭,又担心赵夫人的身子,当沈江蓠邀请她时,她便昂了头,从鼻子里哼出三个字:“不想去。”
回头,私下里便跟沈江芫嘀咕,瞧瞧二姐姐那副上赶着巴结的样子!也不顾八岁的沈江芫听不听得懂。以前她一直是将沈江蔓当成自己的绿叶、陪衬、小跟班的,结果现在眼看着被小跟班撇下了,自然有几分愤愤不平。
再说回宋府,待人到齐了之后,也有十来位官家小姐。由于西山寺并不远,是以大家在宋府用了午饭才消消停停地出门。
领头的是宋辛夷的二婶,宋夫人有事,去不了,所以特意托了二弟媳带着众位小姐一同去寺里进香。
杜若蘅出发的比她们早,待她们还在半路时,杜若蘅已经快到西山寺了。而秦顾游,更是一早已等在那里。
四位小姐一辆车,难得出游,大家悄悄掀起帘子一角,瞧大街上的景致,还有形形j□j的人。一面看,一面捂着嘴说说笑笑,甚是轻松愉悦。
只有宋辛夷和沈江蓠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一颗心都差点颠出来。宋辛夷紧紧牵着沈江蓠的手,两人交换着眼神,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江蓠当然也紧张,这是她重生以来,切切实实向仇人砍去的第一刀。
那边,杜若蘅在仆妇搀扶下从车里出来,又立马转过身扶自家老太太下了车。车夫便赶着车去了一边等候。一个嬷嬷、一个小丫鬟跟在后面,杜若蘅搀着老太太,一行四个人朝大殿走去。
虽然杜家不是什么大施主,但是主持听说来了一位老太太,仍然迎了出来,领了老太太上香。布施以后,又安排了一间禅房,得知她们尚未吃饭,还送了一桌素斋。
用过饭以后,老太太要休息,杜若蘅便说出去走走。老太太也不疑有他,便由杜若蘅带着小丫鬟一起去了。
杜若蘅到底是女子,对于私下相会这种事情比秦顾游谨慎得多。自从他们常在这西山寺见面之后,杜若蘅便时常打赏这里管禅房的一个小沙弥——便是宋辛夷着人买通的那个了,以便收买人心,防患于未然。
杜若蘅漂亮和气,又大方,小沙弥对她忠心不已。这日中午一见杜若蘅出门要去见秦顾游,便凑上来将宋辛夷买通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杜若蘅吓了一大跳,身形晃了晃,差点没摔倒。
他们在内院,没听见前门那头宋辛夷一行人已经到了。下车的下车,喂马的喂马,收拾的收拾。
小丫鬟玉青赶紧扶住杜若蘅:“小姐,幸好知道得早,咱们赶紧回去老太太那里罢。”
杜若蘅面白如纸,看来外边已经有人知道自己和秦顾游的事情了,如何得知的?到底多少人知道了?接下来怎么办?
问题像波浪般打上来,半晌她才唤了小沙弥近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小沙弥便飞也似的跑了。
宋辛夷找了个借口,拉着沈江蓠,还有其他几个小姐,带了丫鬟仆妇从大殿了走了出来。刚走没多久,果然看见一个小沙弥按照约定站在禅房入口处。
她叫丫鬟上前,打了个问询,请小师傅找一件禅房,大家坐下歇息一番。
一行人浩浩荡荡随着小沙弥走去。
不多久,小沙弥停在院子右手边靠墙的禅房门口,一手推开门,便回身,双手合十,鞠了一躬:“施主请。”
他话音刚落,已有眼尖的顺着逐渐拉开的房门看见里面有两个人,竟是一男一女。
也不知是谁首先“啊……”叫了一声,登时场面就混乱了。
秦顾游吓了一大跳,不提防居然有人闯了进来,他下意识想挡住杜若蘅,哪里挡得住。
都是些未出闺阁的小姐,见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赶紧拿扇子捂了脸。
沈江蓠担心众人没看清楚,就在人群里吼了一嗓子:“秦顾游!杜若蘅!”
众人都呆了,虽然有几个不知道杜若蘅是谁,但是大家都知道秦顾游是临安伯的二公子。不少人从扇子后面又露出一只眼睛滴溜溜地打量。
宋辛夷真想上前扇这两个狗男女一记大耳光,但是顾及自己身份,喝道:“还不快请二婶婶过来!”
众位小姐都知道秦顾游与宋辛夷是定了亲的,也顾不上害羞了,聚拢在宋辛夷身边,有的轻声安慰,有的直接冲着秦顾游就说了几句:“不要脸,人面兽心。”
秦顾游整张脸都涨红了,慌乱不已,想逃走,可是门又被堵住了。那边杜若蘅已经哭开了。
仆妇们一见这没羞没臊的场面——她们可不比小姐,立马就乐了,互相挤眉弄眼,心里已经编排了无数笑话,只等回去就要广泛传播。她们默默乐了半晌,才想起来这场面哪能让小姐们一直这样瞧下去,于是纷纷上前解劝。
秦顾游乘隙就要跑,还不忘杜若蘅,回头正要叫她快跑。
不想杜若蘅满脸是泪,一狠心,朝身旁的大立柜撞了上去,只听“咚”的一声,身子便软软倒了下去。
小沙弥的话初时确实吓到了她,但是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个机会?她可不能一直被秦顾游这样藏着掖着,若他一直不敢禀明父母,难道两人就算了不成?况且这样一闹,估计宋辛夷也不肯再嫁秦顾游了,即便自己和秦顾游的名声都毁了,但是舆论压力下,届时他不得不娶自己。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杜若蘅这一寻死,整个后院禅房就煮沸了的汤锅,闹开了花。
秦顾游见杜若蘅晕倒,生死不知,也顾不上逃了,折回来赶紧看她怎样。
一时,杜老太太、宋二夫人都到了。
杜老太太一见自己孙女额头上满是血,旁边还有个男人,哭着冲上前去。
宋二夫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叫仆妇丫鬟们赶紧带小姐们去大殿,见这边都闹出了人命,也不好假装没看见,留下两个仆妇帮着料理。她带着小姐们赶紧回城了。
主持听说之后拿着伤药赶过来了。上了药,杜老太太还是一直哭,可也不能赖在人家寺庙里不走。三个仆妇相帮着才把已经晕厥的杜若蘅送回了杜府。
当天一钩新月升起之前,流言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的上层圈子。
初始版本是这样的,临安伯二公子秦顾游好不知羞耻,与宋府长房二姑娘定亲之后,还与别的姑娘在寺庙私会,居然被宋二姑娘当场撞见。
何止哪,好多家小姐都看见了。
私会的是……
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罢……
听说叫杜若蘅,是户部员外郎杜大人的千金。
宋辛夷倒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她与秦顾游之间还谈不上感情,只是好感与满意,眼下知道秦顾游有这么一档子事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在宋大夫人,宋大老爷面前,一口咬定了:“女儿要退婚,宁死不跟他成亲。”
秦顾游回家,得知父亲不在家中,战战兢兢等到夜里,还以为能平安渡过一夜,不想临安伯拿着棍子直接过来了,看那神情恨不得吃了他一样,操起棍子劈头盖脸一顿好打。打得上下皆伤。
临安伯夫人哭着来劝,一把抱住临安伯的棍子:“侯爷要打,就打死我罢。”
临安伯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临安伯夫人却丝毫没有安慰秦顾游,反而令丫鬟们看好院门:“没我的准许,二公子不得出门。”
杜若蘅迷迷糊糊的,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第二日,临安伯夫人大包小包备了礼物,一大早就坐车去了宋府。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安抚宋家,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门亲事。
她前脚刚走,杜大人后脚就上了临安伯府的门。
宋大夫人与临安伯府人分宾主坐下。两位夫人想来都是一夜没睡,眼圈是黑的,眼里尽是红血丝。
宋大夫人也是呕了一肚子气,莫说三房的歪声丧气说风凉话,就是她自己也没想到千挑万选的准女婿,竟然看走了眼。趁临安伯夫人开口之前,她赶紧说道:“发生这样事情,谁也想不到。小孩子有自己的打算,既然二公子心不在我家丫头身上,趁着还没成亲,我看这亲事就算了罢。”
“我的姐姐,这是什么话?小孩子一时糊涂而已,哪里论到这么严重。辛夷不仅是我认定的儿媳妇,也是我们临安伯府认定的儿媳妇,除了她,谁也别想进我们府里的门!我来就是赔礼的,小孩子胡闹罢了,他心里头也明白,后悔得紧,如今自己把自己关在屋里头反省。”
临安伯夫人好话说了一箩筐,宋大夫人却不松口。临安伯夫人难免又气又急,于是说道:
“这事情千错万错都是我那孽障的错,可是辛夷既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大人,反而自己带了人前去闹事?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她买通了寺里的小沙弥,故意叫小沙弥将众人带去的。”
宋大夫人不知道还有这一节,茶杯没拿稳,热茶差点洒出来。
“我知道辛夷生气,莫说她,我也生气,放眼满京城,哪里还有比辛夷更好的姑娘?将来她进了我家的门,有她在顾游身边,我死了都放心。”
杜大人见到临安伯,照规矩请了安,便高声说道:“下官人微言轻,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小女随祖母上香,奈何遇到侯爷公子,如今小女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就拼着这官位不要,冲撞了侯爷,也请侯爷给下官一个交代!”
几句话直问到临安伯脸上去。
流言的版本很快就改变了,据说是秦顾游诱逼杜若蘅不成,杜若蘅一气之下撞柱寻死。
杜若蘅索性更加醒不过来,整日里只是间或哼唧两声。
第19章 退婚不是件容易事
“啪”一声巨响,临安伯夫人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整个手心迅速发红,愤怒麻痹了掌心传来的痛楚:“不行!绝对不行!”
“侯爷,杜若蘅想嫁进府里,除非让她踩着我的尸体去拜堂!”激烈语气之下,临安伯夫人已经掉了两行泪。
她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温良谦恭,是圣人书籍里走出来的典范,从小到大就没让她操心过。这样让人放心的儿子自然不比有些小聪明,时不时还闯个祸的小儿子让人心疼。
是的,临安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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