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礼佛毕,沈江蓠说出去走走,便独自走出来,去了两人事先约好的树林边。
“蒙小姐仗义相助,恩同再造,在下没齿难忘。”穿的时间长了,萧栖迟说着古装电视剧的台词,十分顺溜,一点磕绊也没有。
沈江蓠微微一笑:“举手之劳而已。”她一个后宅女子,要安排一个人入军,怎会是举手之劳?她的这颗棋子必须隐秘。所以她在家中没跟任何人说,而是直接去了在兵部的堂叔家里,借口说奶娘的侄子想入伍,求堂叔想个法子。
连打点的银子都是她偷偷叫人卖了首饰得来的。
“明人不说暗话,在下出身寒素,家徒四壁,自问没有能得小姐青眼的地方。不知,小姐为何愿意如此相助?”
萧栖迟直接问,沈江蓠却没有回答得明白:“公子并非池中之物,只是一时落魄而已。小女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公子放心,小女子并无所求。”
萧栖迟不甘心,继续说:“小姐家族显贵,莫说在下现在不名一文,就是将来有了一官半职,能给小姐的回报,小姐估计也难看在眼里。若小姐不说清楚,在下实在寝食难安。”
看沈江蓠的态度,萧栖迟就知道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他不相信世上真有人施恩不望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他当然清楚自己的价值。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说起来都不过是一场交易。以物易物,或者以情易情。那么,沈江蓠想交换的是什么?
“公子不必自谦。我看得出,你不是甘居人下之人。我一个后宅女子,家族再显赫,但谁知是否真能保我一世无忧?我只希望将来公子显达了,在不为难的情况下能护我一命。”
一瞬间,萧栖迟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身着古装的古代女子,而是他在香港那个狭窄而锋利的城市里遇到过的女人。她们穿着套装,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声音温柔,可是杀伐决断不逊任何男人。
萧栖迟这才明白,沈江蓠不过是想买原始股罢了。他施了一礼,朗声说道:“在下并非庸常碌碌之人,小姐今日投入,他日必将获利十倍。”他将像以前做过无数次的一样,将他的客户带到二级市场上,然后十倍、二十倍地回报给他们。
只是这沈江蓠操的心未免太多了些,如她所说,她一个后宅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就算家族真的出点事情,又怎会牵连于她,甚至她的性命?
除非,她所图的,不仅仅只是后宅。
萧栖迟盯着沈江蓠离开的背影,暗暗寻思了良久。
萧栖迟走了以后,沈江蓠的日子突然好过许多。
老太太有心锻炼沈江蓠,便叫沈由仪拿出一间铺子给她学着打理。但是一样的几个女儿都在,又不好明着厚此薄彼,只得给沈江蔓、沈江芷都安排了铺子。
沈江蓠突然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出去,兴奋不少。
张姨娘是家生子出生,自己手头上并无产业;赵夫人寒门出生,陪嫁不多,当然也不可能有铺子。只有沈江蓠的铺子是开阳当时带来的,沈江蔓和沈江芷的铺子都是沈家的产业。
三间铺子本都是租给别人的,沈家不过收个利钱而已。现在租约到期,便都收回来给了女儿们练手。
这其中最兴奋的却是赵夫人。她手中私放不多,娘家又经常需要贴补,一得了这个铺子,真如得了万年基业一样,整天想着要做点什么才能一本万利。
张姨娘呢,保守多了,生怕不仅没赚到,反赔进去。沈江蔓倒是跃跃欲试想自己做点什么,奈何张姨娘死活不同意。
母女俩呕了几场气,到底胳膊拗不过大腿,最后是沈江蔓和张姨娘一起托了张家的哥哥寻了人来将铺子租出去,一年收二百银子。
谢姨娘知道了,很是不情愿,虽然心下也明白是沈江芫太小所以才没分铺子,可仍旧不舒服,趁着沈由仪过来的时候,就嘟囔了几句。
“急什么!等她年纪到了,自然也会拿出铺子给她练手。”沈由仪两句话都堵了回去。
赵夫人太过兴奋,完全把这铺子当成了自己的,丝毫没问沈江芷的意思,就作兴起来要开绸缎铺。她是想着女人家一来懂绸缎,二来交好的命妇都要买这些,客源就充足了。
沈江芷对赵夫人将自己完全撇下的做法十分不高兴,没管那么多,直接哭到老太太跟前去了。
赵夫人没想到自家女儿在背后来了这么一下子,当着老太太的面,又不好说女儿,心里却直报怨:这个傻女儿,自己一门心思帮她,她却这么不知好歹。若没有自己出谋划策,又去找人,凭她自己,铺子能顺顺当当开起来?
赵夫人还有一点私心,想把铺子做好一点,压沈江蓠一头,将来没准出嫁的时候,江芷的嫁妆里能多添上两间铺子。
“既然说了是给她们姐妹们练手的,你就不要管了,作好作歹都在她们身上。”
赵夫人一脸羞愧,答应了是。
回去以后,沈江芷却没讨着好。赵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她好一顿说:“我掏心掏肺全都是为你打算,你倒好,反去告我的状。我什么都不管了。你以后有事情也别来找我。”
听赵夫人一直哭,沈江芷没料到会变成这样,不知所措起来,也陪着哭了。
见女儿也哭了,赵夫人才收住眼泪:“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做那件事情不是为了你考虑?绸缎你不懂?别致衣裳你不爱?你愿不愿意开绸缎铺?”
沈江芷连连点头。
于是沈江芷的绸缎铺在赵夫人的决策下越来越兴旺。
她偶尔去铺子里转转。赵夫人也将账本拿给她,请了女师傅给她将价钱、成本,新出的绸缎,京师里女眷都喜欢那种绸缎。
渐渐的,沈江芷的心情也平复了,觉得这绸缎铺真不错。不仅自己有时新的衣料穿,每个月还有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入账。
毕竟是自己亲生女儿,赵夫人在账务上从来不瞒沈江芷。只是真金白银都叫她收起来了,并没有真的拿给沈江芷而已。
那边,沈江蓠却许久没有动静。店倒是没关着,开了门,挂着块她自己写的匾额“若水斋”,也看不出来到底做的什么买卖。
没过几日,找了个念过几本书的经纪来做掌柜。等掌柜的招齐了人手,沈江蓠却迟迟不说到底作何生意。
三个女儿,三间铺子。沈江蓠迟迟没有动静,沈江蔓的转手又租出去了,只有沈江芷的红红火火,不说日进斗金,一天也能卖个四五十的银子。
赵夫人在沈府越发得意,说起铺子是,眉毛都是飞起来的。
老太太心下也打鼓,莫非自己看走眼了不成?又自我安慰到,江芷有赵夫人帮衬,自然起步快。江蓠完事靠自己摸索,难免要走弯路。至于江蔓嘛,跟她娘一样,是个没胆子没手腕的。
就在不少人已经磨刀霍霍准备看沈江蓠笑话的时候,她却不声不响捡了个大便宜。赵夫人苦心孤诣孜孜不倦许久,没想到结果竟变成这样,真是气了个倒仰。恨不能磨刀霍霍直接磨了沈江蓠。
事情是这样的。
那日晨起无事,若水斋的掌柜的便去城外溜达。溜达着溜达着就看见一个人推着一辆车,里面放了一个巨大的乌龟壳一样的东西。
掌柜的见着奇怪,便与那人答话。
那人说自己跟船出海,这是在一个荒岛上捡来的,打算拿去市场上看有没有人要,能换几两银子回去给老婆打个金头面也是好的。
那人说着,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能不值钱,换几个铜钱也好,慢慢攒下来总能给老婆打个头面的。”
掌柜的便将这个人领去了若水斋,又令人捎话给沈江蓠。
结果沈江蓠立即令人封了两千两银子——一千两是做生意的本钱,还有一千两算是管沈由仪借的。
那个乡下汉子见了两千两银子,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涨红了脸,连连摆着手:“我哪能要这么多钱?不行……不行”
钱到底是收下了,汉子喜滋滋的去银匠那里定了一副上好的赤金头面。
沈江蓠立刻命人将龟壳锯开,剖出了十颗鸡蛋般大小明晃晃的明珠来,当场就惊呆了众人。
消息传出去之后,过没两日,就有识货的商家找上门来,开出的价格只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
所有人都当沈江蓠行了大运,遇上这样的掌柜,而掌柜又遇上了这样的乡下汉子。
只有沈江蓠和掌柜的知道,那日掌柜的是奉了沈江蓠之命去城外转悠。
而只有沈江蓠一人知道,前一世时,行这大运的并不是自己。
第35章 秋闱新年
赵夫人在背后替沈江蓠好好算了一笔账,买龟壳才花了两千,得了十颗明珠,一颗少说也好几千。
她拉着王夫人:“吓,这一注,少说她也得了……”说着伸出一只手来,张开五指,在王夫人面前晃了晃:“这个数。”
王夫人也吐了吐舌头,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因着心里有计较,便问道:“她一个小姑娘,手头上得了这么多银子,你们大人也不帮她打理打理?”
这正问中了赵夫人的心事。她满脸愤愤:“可不就是,她小小年纪,怎能手上拿这么多银子?还不知叫谁哄骗了去!偏我们家老太太、老爷都说这是她自己赚来的,不过问用途。”
王夫人一听这话,面上不自觉就露出了些笑意。
赵夫人一瞥眼瞧见了,鼻子里哼了一声。
王夫人赶紧赔笑脸:“自然忘不了姑奶奶的好处。”
两人凑在一处,压低了声音,不知叽叽咕咕说些什么。只见王夫人临走时,面上喜色减了大半。
沈江蓠虽然大大赚了一笔,但是并不如赵夫人想象的那么多。一颗卖两千,拢共得了两万。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沈江蓠没瞒老太太和沈由仪,也提出了让沈由仪先收着。但是沈府又不是什么没落世家,老太太、沈由仪也不是没见过银子,便叫沈江蓠自己去花用。
沈江蓠就另外买了一间铺子,开了家当铺。原先的若水斋则刻书卖书,成了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
沈江蓠办若水斋不为赚钱,大部分时候都是免费刻印。刻好以后,书就放在若水斋里发卖。名声渐起,若水斋里真是往来无白丁。
临近秋闱前,沈江蓠想了个法子,找了一些前几科的中选卷子来,刻成合集摆在若水斋里。京师里的书生们闻风而动,争相传阅。一时若水斋在文人圈里名声大盛,只是无人知道主人居然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
徐楚良也来若水斋走了好几遭,结识了不少志趣相投的朋友,尤其与谢致郁交好。说起来,还是若水斋的掌柜的介绍二人认识。
谢致郁家里是京郊的大地主,身份不高,银钱不少,也算得上富甲一方。家里胸无点墨几代人,好容易出了谢致郁这么一个读书识字的,全家人都盼着他鲤跃龙门,光宗耀祖。
在徐楚良看来,谢致郁的学问不错,中举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将来会试就难说了。
这一届秋闱果然与沈江蓠记得的一样,徐楚良高中解元。徐府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没多久上门的媒人连门槛都差点踏平。
徐楚良今年恰好二十,在婚嫁市场上已经隐隐有了大龄剩男的架势。若说徐夫人不急,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徐府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总算衣食不愁,也不是没有媒人上门来说过亲。自家条件不怎么样,媒人来说的当然也不可能是豪门贵族的大家小姐。
其中有一个商户小姐,身份低些,但据说家资巨万。徐夫人狠狠动了一回心,却让徐楚良给挡了回去:“儿子将来是要入朝为官的,封侯拜相也未可知,怎能娶一个这样不入流的夫人?太太放心,等我功名有成,不怕没有小姐下嫁。”
徐夫人就这样一边期待着,一边忧愁着,纠结到了徐楚良终于中解元。
这下,总该说亲了罢。
解元,莫说三甲,将来中个进士还是j□j不离十的。
所以,这一次上门说亲的便有了官家小姐。
没想到徐楚良还是不为所动。
徐夫人是真急了。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也听说过一些秘闻。说那些个饱读诗书的大名士,不爱女子,偏好j□j之事。
徐夫人日夜思想,急得嘴角都起了泡,背地里将徐楚良的小厮一番拷打。见小厮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一口咬定少爷一切正常,才稍稍安下心来。
只有沈江蓠知道这一世与前一世的区别在哪里。
前一世,徐楚良中了解元之后,真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一夜之间成为京师炙手可热的大才子。连沈由仪那个圈子里的达官贵人都对其赞誉有加。
这一世,也不知谁找来了南边几省的解元的卷子来,文人圈里议论得更多的便是南方那几个解元的文章。南方自来人杰地灵,多出状元之才。就因为南方学霸太多,朝廷里一度议论考试时分为南北榜,不然北方读书人都没个出头之日了。
也试过两年,最后不了了之,仍是南北一起考。每届的进士名录中,一大半都是南方人。南方出的进士多,自然官员也多。秋闱结果一出来,京师的官员们自然还要留意南方的考试结果。
京师里上上下下关注南方解元的多了,分给徐楚良的关注就少了。
秋闱热闹了一阵子,高中的士子们又开始埋头苦读,准备来年的会试。
过年前,萧栖迟从边境回到京师。
今年,徐府的年过得分外热闹。徐夫人从未觉得这样顺心过,儿子高中,养了许久的外甥也有了前程。
萧栖迟自去军营,不时想起沈江蓠,自觉肩上背负的不仅仅只是自己的野心,还有一个女子的冀望。于是格外发奋。再加上边境艰苦,并无可以遣怀之事,沈江蓠出现在脑中的次数就越来越多。
他的努力得到了王冕的青眼。不多时就升了一个七品武官的职位,手底下也管着十来号人。
徐夫人看萧栖迟越看越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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