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沈江蓠微微一笑,,对瑞朱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太太,我明儿一定去。”
她看着挽春送瑞朱出门,勾起回忆,心潮起伏。
前一世她没少跟着赵夫人出门,二妹妹和四妹妹不一定去,自己和三妹妹总是在的。那时还以为自己毕竟是嫡女,所以她才一定带着自己和三妹妹。现在想来,怕不是如此简单。去的人家多了,上层圈子里人人尽知,国公府长女如东施,三女却是貌若天仙。
她以前从未发现过赵夫人对自己有谋算之心,她一直以为与赵夫人之间,虽不亲密,但称得上相敬如宾。
如今看来,赵夫人有意或者至少乐见自己身材臃肿。
其中因由并不难猜,自己与三妹妹同为嫡女,但是身世背景却有差。自己的生母是公主,贵族世家求亲时必以自己为先。但是若她身材臃肿,连中人之姿尚且达不到,试问真正的王公贵族谁愿意娶她回去?
她记得,后来三妹妹嫁入侯府。虽然小侯爷不若徐楚良那般风姿出众又才华横溢,可是那是真正的勋贵世家,根基比徐府可是强上许多。
细思开去,以自己现在的品貌,定然不是京城中一等权贵家族愿意求娶的对象,反之,三妹妹在外人眼中,定将自己比得黯然失色。
沈江蓠将细丝手绢从手中缓缓抽落,前一世的自己也太不争气!想那赵夫人在前一世不过做些好吃的送来,自己便这般受不住诱惑。今生她见自己于外貌格外留心,未及思量仓促行事才让自己察觉蛛丝马迹。
她不禁有些伤心,虽然思及赵夫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未免阴毒,却是满腹心神都为她亲生女儿谋划。可怜自己母亲早逝,没有一个人愿意为自己这样费尽心思,悉心打算。
幸好,老天有眼,让自己重活一世,若无人倚靠,那便自己打算,定要算得流年折腰。
日影将沉,沈江蓠才叫人搀起颂秋,传进来说话。
跪了一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颂秋双腿打颤,脸色苍白,被磨得一丝傲气也无。
见了沈江蓠,虽然膝盖钻心般疼,还是直觉就要跪下。
“坐着回话罢。”
“奴婢不敢。”颂秋立马低了头。
沈江蓠示意挽春拿了个小板凳,颂秋才斜着身子坐下了。
沈江蓠冲挽春挥挥手,她便带上门出去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沈江蓠看着颂秋的眼睛,说得诚挚恳切:“你一向聪明伶俐,我才将这些事情交给你去办,结果你办成这样,辜负了我对你的看重。”
听到这话,颂秋心中一软,果然小姐平日里还是最器重自己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罚你是要你记住,下回可再不能这样。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你,你一定要漂漂亮亮给我办妥。”
颂秋连连点头:“小姐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办好。”
沈江蓠微微一笑:“那就好。再则,今儿罚你的时候,无一人出来求情。”她故意停了停,才继续说:“人聪明是好事,但是太招摇,锋芒毕露就容易被人挫折,你仔细想想。”
话至此,颂秋眼前出现那些人一脸趁愿的表情,心中愤愤如蔓草滋生。而沈江蓠一句话却如一点微光让她似有所懂,恨不能剖出心肝给沈江蓠:“小姐,往后颂秋一切听您的。”
第4章 瘦成一道光(捉虫)
宋将军家的宴席是在中午,是以一大早,大小姐和三小姐的房里就忙起来了。
出门赴宴,多少只眼睛看着,夫人、小姐,甚至丫鬟、仆妇都是一府的脸面所在,容不得半点差错。
衣服不能是全新的,那样太刻意。但也不能让人看出一丁点旧的痕迹来,那样太寒酸。首饰不能插满头,那是暴发户,可若是没两件贵重的装点,别人又不将你放在眼里。
而且,赴宴完毕,各归各家,那才是七嘴八舌,说长道短的开始。
王夫人的衣裳虽说看着简单,但那是今年进上的贡缎,宫里的娘娘们也才上身呐。
李家小姐怎么吃得那么多?许是在家没饭吃?张家小姐那么瘦,跟个病秧子似的。刘家小姐回回都戴那支步摇,从没换过,也不嫌寒酸。
沈江蓠看着镜中的自己,左看右看,怎么也不满意。她捏着腰上的肉,不管换了多少套衣服,自己还是圆滚滚一团,真是遮不住的肉,让人愁。
白色穿上去,越发显得胖大,没边没际似的。
黑色倒是显得细一点,可是黑沉沉的,哪里像个二八年华的千金小姐?
挽春和流夏站在一旁,各自手里捧了一大堆衣服。以前可从没见小姐对穿衣打扮这么上心过!
头发也梳了良久。试了好几种发辫。起先她想着两鬓多留些头发,可以遮遮两颊的肉,可是试来试去,并不觉得脸小些。
还是颂秋出的主意:“要不将两鬓的头发从左至右编辫子一直绕到脑后,与其他头发一起束成一股,简单清爽。”
沈江蓠在镜中一看,虽然整张大脸盘都露了出来,但是显得分外精神。现在这个条件下,这也差强人意了。身材摆在这儿,怎么折腾也成不了天仙。
沈江蓠不禁有些灰心,又有些懊恼,割了自己身上肉的想法都有。
她顺手扯出挽春手上一件墨兰的罗缎长裙,往身上一套,还挺好。这缎子细密绵滑,又是不显眼的暗压团花,初看朴实无华,细看才知质地精良。
行,就这件裙子了!
可是上襦要穿什么?荼白与这墨兰衬在一起倒是清爽,可是荼白在自己身上只怕显得壮硕。沈江蓠抚着那件荼白上儒,皱着眉,突然眉头一展,笑着说:“你们把这上儒的腰侧用这兰缎改一改。”
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流夏身上,她的手艺好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沈江蓠便在她身旁,指点着怎么改动。
不过一时半刻,沈江蓠穿上一试,清爽是够清爽了,但是太素了些。
“去首饰盒里拿块玉佩出来。”颂秋取了来,往腰间一挂,确实好些。
出门前,沈江蓠去赵夫人房里请安,等着一同出门。
沈江芷早已到了,正坐着喝茶。她与赵夫人长得像,都是浓眉大眼的标准美女,只是脸型不够完美,是水滴形,下巴以上都是圆润的,过于圆润了,就显得下巴特别尖。
她这样的脸型才适合两鬓留发,因为下巴尖巧,无人猜到鬓发还遮盖了突出的脸颊,显得柔和细致。沈江蓠看着她垂下的两绺头发不禁想到。
“妹妹来的早。”
沈江芷抬头一看,只觉这个姐姐与往常不太一样,可有说不出哪里不一样,站起来,迎上去:“长姐今日看上去,分外精神。”
两人正说话,赵夫人出来了。
赵夫人从小美到大,决不能容忍旁人盖了自己风头。她这一身是精心挑选过的,杏色对襟旋袄,领抹上是戳纱绣的折枝花样。头上戴了尽天工花冠,蒲柳青心红冠子,大叶中有密直小叶,与领抹互相呼应,真是端庄又不失意趣。
她看了一眼沈江蓠,素淡些,但一看便知是精心搭配的。尤其是腰间那一改,看来下了不少心思。
这个女儿,无人提点之下,也终于醒悟了。
只是到底资质太差,费心装扮也只能成为陪衬。
赵夫人志得意满领着两个女儿前往宋府。她有信心,今日,自己,以及江芷都是众人夸赞的对象。
果然,宋夫人一见到赵夫人,便拉着手:“哎呀,我看看,越发年轻了。”她们从少女时代便认识,差不多的身世背景,差不多的容貌,可是赵夫人一举嫁入国公府,成为她们那个圈子里首先飞上枝头的凤凰。
她嫁得也不差,宋将军是三品,比起以前共同来往的各家小姐的归宿,也是好的。只是比起国公府,自然矮了一截。于是心内腹诽:“只是个续弦而已。”
她又一手拉过沈江蓠:“今日怎的恁精神,看得人心头舒服。我听说有了人家了,将来……”说着看向赵夫人:“你做了外祖,怕还是这么爱美。”
赵夫人心中暗暗不满,美人自然是不喜欢年华老去的,笑着说:“那时还要与你一同探讨。”
宋夫人刚得了一个儿子,才一岁。她正要夸沈江芷,不想奶娘抱着小公子过来了,说是哭个不停,要找太太。
宋夫人一把接过儿子。
不想小公子转头看见了沈江芷,便向她伸开双臂,要往她怀里钻。
宋夫人笑着顺口说道:“这么小就知道要美人姐姐抱。”
沈江芷笑得羞涩,作势要抱一抱小公子。自然不可能真的给她抱。
小公子扑腾得正欢,又瞥见沈江蓠,突然一声哭号开了。
众人都一阵尴尬。
小孩子却哪管那么多,只知道见到喜欢的就往上扑,见到不喜欢的便哭。
沈江蓠更是难堪,还要拼命忍住,此时自己稍有不满流露出来便是贻笑大方。
还是颂秋机灵,微微上前,隔开沈江蓠与众人。宋夫人便催着奶娘抱着小公子下去了。
赵夫人心中一阵得意,想着这事传得越广越好。
宴席摆在花园中,虽是三月天气,日光照耀,还是微微有点热。
沈江蓠因为胖,更不能不耐热,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不断拿着手绢擦。偏又没带扇子,更加心浮气躁。
同桌的其他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沈江蓠与她们不甚相熟。前一世,她着实对胭脂水粉、绣花女红无甚兴趣,便与这些小姐们缺乏话题。
反观那一边,沈江芷被众星捧月,端着架子,指点众人哪家胭脂好,哪里产的罗娟细。一副豪门千金的派头。
沈江蓠前所未有地讨厌自己的身材,对着满桌的佳肴毫无胃口。
偏宋夫人下定决心要做殷勤好客的女主人,不断安席布菜,劝众人饮酒多吃。
“江蓠胃口好,又善品,你尝尝,这道鲥鱼糟得好不好?”
众人齐刷刷望着她。
沈江蓠笑眯眯细细尝了一回,赞不绝口。
赵夫人在一旁笑得慈爱,也说道:“多吃点。”她看向左右,对旁边人说着:“这两日姑娘吃的不多,倒是来这里对了胃口。”
众人听说,纷纷给沈江蓠夹菜劝食。
沈江蓠来者不拒,吃得甚是开心。
能不开心么?买荷叶灰已经惊动了赵夫人,她肯定没那么容易相信自己,眼下当然要表现得一如往常,才好让她放心,自己才能暗度陈仓。
一顿宴席,沈江蓠本松软的肚子被撑得圆滚滚的。
在车上,赵夫人摸着沈江蓠的头,语气温柔,眼神关切:“饮食是人之根源,你从小健壮,甚少病痛,就是饮食调养得当的缘故。身子好才是一个人最大的福分。”她说的其实有两分真心,她并不想害沈江蓠,只是希望她不要挡自己女儿的路。
刚回房,沈江蓠对颂秋说:“取根筷子来。”
于是众人就听见净房里,传来一阵激烈的呕吐声。
眼泪全部冲到眼睛里,沈江蓠觉得连五脏六腑也似要被自己吐出来了一般。胃剧烈收缩,将食物残渣一阵一阵挤出,每缩一次,浑身便冒一层冷汗。她生生将自己掏空。
挽春捧了水,颂秋搀着她。待漱了口,才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回到卧房。
汗水都被擦去,只是眼睛还是湿的,浑身无力,胃中如有火烧。
颂秋在她耳边轻轻说:“东西已经送来了。”
沈江蓠虚弱一笑,点点头。瘦,一定要瘦。
第5章 铁杵磨成针
赵夫人气得双手微微颤抖,恨不得扎个小人,将沈江蓠浑身上下插满针。
她眼睁睁看着沈江蓠一日比一日清瘦。
十六岁的少女,年华就是锦衣,细细看去,总有一两个角度美得让人炫目。
赵夫人竟然在沈江蓠身上看出了美!
她就知道,这个死丫头阳奉阴违。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太太教训的是,当以身体保养为要,绝不再胡思乱想。
回头肯定动了手脚。
赵夫人如何猜不到!刚刚三十出头的她正遇上易胖的年纪,加上之前怀孕产子,她太明白保持窈窕身姿的困难。
谁能在两周之间瘦得变了个人?
沈江蓠只有从前一半大小。
看来,必是下了苦功的。
她如何不气,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沈江蓠一瘦,这就乱了整盘棋。
她是后娘,是继母。只能待沈江蓠好,悉心照料,才能显出贤惠来,上讨公婆、丈夫欢心,下伏家下众人。可是她也得为自己一双儿女打算。她的女儿也是嫡女,可不能在沈江蓠的光芒下黯淡度日,不仅不能如此,她还要让自己的女儿处处胜她一筹。莫说在这国公府获得更多地位与关爱,将来嫁人也才有更多选择。
是从沈江蓠初潮以后罢。她发现生长发育期的沈江蓠越来越爱吃东西,渐渐便有发胖的趋势。若是自己女儿,她必定加以阻止,规定一日三餐吃多吃少,定不可能由她。
可是,既然是沈江蓠。她不仅乐得不管,还激动得差点酬神谢天,真是老天赐予的大好机会。不费一丝一毫心力,不用自己阴谋算计,沈江蓠自己就把自己给吃废了。
如此不动声色就帮女儿除去最大威胁。
无论她沈江蓠身世如何显赫,在国公府如何备受宠爱,外貌如此,怎可能嫁入门当户对的勋贵之家?一国之中,根基深厚的勋贵着实不多。少了个沈江蓠的竞争,自己的女儿便又多两分机会。
沈江蓠的瘦给赵夫人敲响了一道警钟。
她从前以为沈江蓠是个温和性子,对自己不说言听计从,起码不会对着干!如今看来,也是个有主意,有恒心的。
她这是摆明了,不再信任自己。
更可恨的是,她居然这样无声无息就瘦了,自己一点消息也没得到。以前,她屋里的人可不是这样严谨的。她虽然没有刻意在沈江蓠那边放一个自己的心腹,但是一大家子,家长里短,闲聊几句就没有秘密了。
她到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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