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端仪平日里又不是个与人为善的人,到此时,雪中送炭的没有,落井下石的却不少。
一个人的倒台会如此迅速又凄惨!让围观众人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前脚打发走了端仪,后脚太后就召集了心腹在宫中小聚。
眼眶蓄了两点泪,像是竭力克制端仪带给她的打击和伤痛。
“端仪那孩子一向孝顺,在我膝下承欢,却这样糊涂,不知廉耻!哀家伤极,痛极。”
早有懂事的递上了手绢,并开解到:“太后娘娘对小辈向来疼爱有加,长公主她实在辜负太后之心。不过,娘娘也要保重身子,娘娘身体康健才是我们晚辈之福。”
略略洒了两点泪也就算了——她是一国太后,仪容不整,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太后继续说道:“她犯了错,自然应该受罚。但是哀家也不允许有人借机下狠命地踩她,欺侮她!”
这是说给众人听的。言下之意不过是你们放心,哀家的人就算有朝一日不能用了,也决计不会叫皇后一党欺负了去。
众人都低头道:“自然无人敢如此欺心。”
太后顿了一顿,目光如电一一扫过众人,才说道:“你们都是哀家的孩子。哀家自然希望你们人人都好。这样哀家看着你们也高兴,你们对着哀家也问心无愧,也才能让哀家更放心地疼你们。若是像端仪那样,其身不正,莫说别人,哀家第一个就要罚她!”
这番话其实更简单,翻译出来就是要跟着老娘混,屁股都擦干净点!别一头小辫子等着人来揪!
安抚敲打毕,太后闲闲喝了一口茶,语气才松快点:“你们多说说话,别这么绷着,瞧得哀家都闷了。”
还没有人蠢到这个时候真的跳出来说笑话。
太后见众人端肃,心下满意,才说道:“景昭县主年纪小小,却是目光如炬。封了县主没多久,就为皇家立了这等大功!你们要多学学。”
一字一顿,似是恨不能生啖其肉。
原来太后叫大家说话,是说如何对付沈江蓠。
众人一明白过来,便上赶着献计。
若没有皇后力保,沈江蓠真挺不过来。
宫中宴会排挤排挤还只是糟心的小事。偏偏她又没有端仪那样见不得人的丑事,众人一时之间也拿不住有力把柄。
众人倒也想出了一个方法,必能一举整倒沈江蓠,但是碍着太后,又不好直说。
因为太后母族有一个外甥,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不学无术、眠花卧柳、斗鸡走狗,顽劣不堪。二十好几尚未娶亲,因为那就是人所共知的火坑,着实没有闺秀敢跳。
众人想到了,可无一人敢说。
总不能跟太后说:“娘娘,听闻您的外甥是个火坑,不如叫沈江蓠去跳罢?”
偏偏太后催得又紧。
到底是有人硬着头皮上了,话是这样说的:“若叫景昭县主嫁过去,那么县主就是娘娘的外甥媳妇,有什么不能教导的呢?就是打一顿,国公府也没得说。”
这个外甥因为自身素质着实太低,一向也不受太后待见。听众人一提,太后自然明白是何用意。饶是她经历多年风霜,面皮仍是一热,深恨这等没出息的子孙丢自己的人。
可,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嫁了去,叫婆家管紧些,不说要了她的小命,也能剐下她几斤肉来。看她再如何跟着皇后为虎作伥!
若是太后指婚,沈由仪是没有任何理由推拒的。
谁也不知道皇后是如何事先得了消息的。她在皇上面前吹了风:“因着端仪长公主的事情,已经叫大臣们寒了心,若是又将无辜的景昭县主嫁与这等人……”
皇后含笑看了皇上一眼:“臣妾说话直,陛下可莫要介怀。岂不是叫御史们戳着脊梁骨说挟怨报复?”
动之以情,接着就要晓之以理:“况且县主的父亲又不是一般靠着祖荫的勋爵子弟,而是朝廷栋梁之才。哪能因为后宫女子之间一点小小的嫌隙就叫肱骨大臣受委屈?”
所以,趁着太后尚未提及此事,皇上就在她跟前怀念了一番开阳姑妈,又说沈由仪于国有功,近来却常感叹年事已高,心中唯一一件事便是要为爱女择一个良婿。“说是已经有了人选,朕已经许了他了,只要他心意一定,朕就下旨赐婚,定要叫表妹热热闹闹地出嫁。”
太后铩羽而归。
沈江蓠掀起如此风浪,沈由仪怎会一无所知?就连太后联姻的小心思,他都知道了。
年过不惑的沈由仪真的着急了,女儿已经十九,可再也不能拖了。沈江蓠的婚事迟迟未定,倒不是因为沈由仪没有费心挑选。
选也选过几个,却都叫沈江蓠给拒绝了。
其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的上沈江蓠一个做女儿的来挑挑拣拣,指手画脚?自从沈江蓠获封县主,又与当朝皇后交好以来,沈由仪早已不把她当成寻常女子来看。
是以,这个女儿的婚事,必然要家族满意,也要她自己满意。
这一次的这个,沈由仪就不相信沈江蓠还不满意!
武恩侯世子——展落白。年纪比沈江蓠小六个月,身有爵位,文武双全,文能七步成诗,武能提剑上马。长身玉立,五官如刻。有美名,却无风流之事,是权贵子弟里当之无愧的后起之秀。
武恩侯府又家风清正。论人物,论家世,这都是无可挑剔的上上之选。
正是因为沈江蓠比展落白年纪稍大,以至于他此时才入沈由仪的眼。若是早几年,沈江蓠可以说亲的时候,展落白却尚未到年纪。如今,刚刚好。
沈江蓠记得这个人,谦谦君子,栋梁之才,后来为朝廷重用。
她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前一世,他是沈江芷的夫君。
第49章 易嫁
这一回,沈江蓠是真的有些动心了。无论从哪方面看,展落白都是一个出挑的选择。这样几乎完美的条件实在太有诱惑性,就像是摆在面前的一块鲜肉,没理由不吃呀!
她对沈由仪说的是:“容女儿再想想。”
沈由仪一喜,第一回,江蓠终于没有一口回绝。
他就知道,这个展落白跟自己一样优秀,岂能入不了女儿的眼?
沈江蓠如往常般坐在月洞窗前,身下的梨花木椅子上垫了羊皮褥子。手里捧着小小一只茶杯,热气透过细瓷传到指尖。
窗外那几株海棠尚未开花,只有一树一树的碧绿。
她为什么犹豫呢?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理当一口答应下来的。
只是因为前一世他是沈江芷的夫君么?
前一世时,他们夫妻之间感情是不错的。若没有自己重生,他们理当还是一双眷属罢。
她始终不能忘记展落白曾是自己的妹夫。两人虽然见得不多,但就在那有限的几次见面中,彼此客气有礼。
尤其是想到若真的答应,洞房花烛之时眼前浮现的怕是青纱帐里,他与沈江芷曾经颠鸾倒凤,肌肤相映。虽然重生,可前一世的事情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展落白与沈江芷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画眉之乐的。
就算所有人都不记得,可是自己记得。
就算明知这是触手可得的幸福,可她沈江蓠还不屑于偷别人的幸福!
“啪”一声,瓷器打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
沈江蓠的沉思被猛然打断,身体微微一震,顺着满地碎瓷旁一双脚往上看去。怯生生的小姑娘,惊魂未定的样子,满眼的惊惧与害怕,嘴唇都在哆嗦。
颂秋三步赶做两步,抢上来,拍了那丫鬟一把:“叫你添个水都不会!一顿吃三碗时怎不见你摔了碗?”她一面说,一面拿手绢帮沈江蓠擦拭:“小姐,烫着没?”
沈江蓠摆摆手:“没事,你叫人进来扫地罢。”
颂秋这才转身出去。
沈江蓠又冲着那个傻掉的小丫鬟说道:“你别怕,这满屋里没一个人是老虎,吃不了你。做事自然些,不这么缩手缩脚,也就不会犯这么多错。况且就是有一两点错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也没人会揪着你的错处不放。”
小丫鬟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狠命连连点头,生怕眼前这个大小姐一生气,就将自己赶出府去。
沈江蓠微微叹了一声:“知道了就下去罢,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做事的,用心学总能少出些岔子。”
这个小丫鬟叫听琴,与写意一道挑上来补流夏和听冬的空子。
两个人差不多的年纪,今年都刚十五。写意是家生子,一进摇月馆各种活很快就上手,又与众人打得火热。也当得起沈江蓠身边的大丫鬟。
可听琴是从外面买来的。家里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沈江蓠身边四个大丫鬟是定例,等不得,于是就叫牙婆领了人来家里看。
偏偏牙婆那里也不凑手,可又不愿意走脱了国公府这个主顾,竟然带了个乡下丫头过来。
当时颂秋一见就笑了,轻轻推了那牙婆一下:“这个妈妈倒有意思,你在我们家走跳也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小姐身边的丫鬟要什么样的?”
沈江蓠打量了躲在牙婆背后的小丫头一眼,模样倒是整齐,可是畏畏缩缩,头都不敢抬起来,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而且穿着十分寒酸,单薄不说,还破破烂烂。脚上连双好的鞋都没有,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看手,还有冻疮的疤痕。
也是可怜的人。
沈江蓠一时心软,就叫收下了,命她跟着颂秋先学规矩。
虽然都是一样的下人,可下人自己也分了三六九等。没人拿听琴当大丫鬟看待,反而取笑不已。听琴也不敢反驳,做事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一个出错便叫赶出去。
她长这么大,还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一日有三餐饱饭,还能穿上御寒的衣服鞋袜。不挨饿,不受冻。她恨不能给沈江蓠立个长生牌位供起来。
偏偏她又不是个灵透人,越是谨慎小心,越像压了千斤重担,各种事情学得慢不说,做点简单事情还老出错,惹得众人越发不喜。
她打碎了茶壶,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只是因为看沈江蓠坐在窗前发呆,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烦心的事情。她就看得走神了。
打死她都不相信,像沈江蓠这样锦衣玉食的大家小姐,就跟活在天宫里一样,还能有烦心的事情?
待确定了心思,沈江蓠寻机便向沈由仪推拒了这门婚事,还提议到:“世子确实是个不错人选,与武恩侯府联姻,于府里也是好的。我看不如说给三妹妹,他们倒是一对璧人。”
沈由仪真的是惊讶了。他一向清楚沈江蓠与沈江芷之间并不亲厚,尤其担心江蓠算计了赵夫人之后,会再拿江芷和姜夔下手。
虽然沈江蓠向他说过兄弟姊妹之间并无芥蒂。但他是不相信这话的。没想到这到手的好处,沈江蓠却心甘情愿拱手让与江芷。
他越发看不透这个女儿了。
“我也与父亲说一句实话,女儿对家世并不十分看重,只要有才干,有学识,懂人情不怕出不了头。女儿也有自信,能相夫教子,克尽妇道。”
其实,沈江蓠没说出的话是她真的已经受够了与他人共享一个夫君。若是将来成亲,二人能够一心一意自然是好。若是无此福分,那便寻机和离,自己也能过一世逍遥日子。
而家世不突出的夫家,自然更方便和离。
没想到沈江芷却炸毛了。
过了这些年,她也明白自己与裴琅是不可能的了。起初听见这亲事时,害羞得一句话未说,便是心内暗喜了。
她的奶娘也一个劲儿地说:“我的小姐,我总算是放心了,就是夫人知道了,肯定也高兴。老爷是真疼小姐,才挑了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婿。连大小姐的亲事还没着落呢,可见老爷是最疼小姐的了。”
沈江芷越发高兴。
可是,没过几天,风言风语地听来这亲事竟是沈江蓠让与自己的。
裴琅那口气这些年还憋着,再加上她又一向自诩姿色比沈江蓠高了不是一星半点,于是气冲冲地跑去了沈由仪的书房,心里翻江倒海,全是怒气。
她冷着一张脸,在沈由仪面前腾一下跪倒:“女儿说什么也不嫁去展家!”
沈由仪又惊讶了,展家这么好的人家,展落白这么好的子弟,自家这些女儿是怎么了?一个一个地不情愿!
“为何?”沈由仪的语气便十分严肃。
“长姐不要的,凭什么我得接着?”沈江芷尤是愤愤不平:“她看不上的,我就能看上了!”
沈由仪真是哑然失笑:“胡说!我不过与你长姐商议了一番,我们都认为你们足以相配,才给你说的亲。”当然,这笑不是高兴,而是被沈江芷给蠢笑了。一来人家武恩侯府是功勋世家,展落白又是世子,多少人上赶着说亲?岂能容人挑三拣四?方才沈江芷之语若是传扬出去,国公府与武恩侯府只怕不但结不成两姓之好,还得结仇。
二来细思背后,沈江芷说这话必是听了闲言碎语,一点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哪怕有一万个人看不上展落白,他仍然是金子一块。岂能因为别人的意见而左右了自己的看法?
沈江蓠闻言就哭了:“老爷偏心!长姐的亲事,你就处处问她意见。我的亲事,你就不顾我的想法。”
“放肆!一点规矩也不懂!堂堂小姐,这样淌眼抹泪,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沈由仪不禁动了气,直接教训到:“你自己看看你这模样,如何与你长姐比?你长姐就是嫁与赤贫之家,亦有本事步步高升。而你,坐享其成对你也说许都是难事一桩!”
“你不愿意嫁,那也好!我就遂你的愿,不嫁!省得嫁出去丢我国公府的脸面!”
沈江芷从未被这样声色俱厉地教训过,又害怕,又伤心,哭得几乎昏死过去,嘴里犹强着:“不嫁就不嫁!”
沈由仪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心中不禁又气又叹,自己这几个女儿,看来聪明全生到江蓠一人身上了。
沈江芷是被人扶回院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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