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闺房还精致。
萧栖迟正坐在桌边泡茶,茶叶是武夷山那边的大红袍。他递了一杯给沈江蓠,又指指桌上:“我叫人做的点心,你尝尝。”
只见一个一个白的,紫的,汤圆般大小的圆子,上面不知浇了些什么东西。她先喝了口茶,才依言夹起一颗紫色圆子,放进嘴里,绵绵的,软软的,入口即化,完全不需要牙齿咀嚼。舌尖尝到一些紫薯的甜味,可是入口又有柚子的清香。
沈江蓠吃得乐不可支,一双眼睛忽闪忽闪望着萧栖迟,赞不绝口:“真是好吃,以前从未吃过。你倒真会享受。”
萧栖迟也一笑,这其实在现代是寻常不过的东西。她觉得好吃只是没尝过这种做法而已罢。不过,萧栖迟找的这个厨娘确实很有水平。
萧栖迟自然是不会做这些的,但是他会说啊,就把记忆里的食物一一说给厨娘听,没想到还真有做出来的。这道甜食其实是道凉菜,他在俏江南吃的。
说起俏江南,忍不住又想吐槽了。真是个坑爹的地儿,偏偏有一段时间还火的不行,累得他没少去吃。吃下来,他就觉得这道山药丸子和紫薯丸子还不错。紫薯上本来浇的蓝莓果酱,山药上浇的柚子果酱,可是这个地儿没有蓝莓。他就只好跟厨娘比划了一通,最后真做出了柚子果酱。
一边吃东西,萧栖迟一边说了一回钱庄的账目:“现在咱们收着的有十万银子,放出去的有五万。陆家赶月底就要来取三万银子。”
沈江蓠弓着背,眯着眼,笑盈盈的,背后是一扇明粹日光。外头的树梢上不断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萧栖迟突然觉得有些荒诞,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清风习习,阳光和煦,而自己和沈江蓠,又正是孤男寡女,青春年少,不应该说些儿女情长的软话么?怎么还是讲这些冷冰冰的数字?
一想到这个,又想到即将而来的远行,不禁在心里吐槽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了,小命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居然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完后,他将沈江蓠带出去,又示意谁也不要跟来。两个人拐个弯去了对面的一间屋子。这屋子背光,黑洞洞的,里面只陈设了几件简单家具。
萧栖迟蹲下去,左敲敲右敲敲的,不知碰了什么机关,竟然将地板揭起来一块,露出一把黄铜大锁。他打开锁,两只手齐齐用劲,才将铜锁之下的铜盖移到一边。
可惜沈江蓠不是现代人,此时的情况非“闪瞎我的钛合金狗眼”不足以表达震撼。
背光的阴暗的屋子里,被白灿灿的白银照得晃眼。
原来,那黄铜底下,满满当当的全是银子。
“这里有五万两,对过的屋子底下也有五万两。前头还有一间小库房,放着零碎的几千两银子。”
沈江蓠被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一时看看银子,一时又看看萧栖迟,半晌,才问了一句:“这都是我的?”
萧栖迟顿时三条黑线,无奈地又解释了一遍:“当然不是。这是别人寄存在我们这儿的。”
噢!又一道霹雳,居然不是我们的!沈江蓠念念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自怨自艾到:“原来我们只是个守银子的。”
萧栖迟重新将银子锁好,盖上盖板,一切又跟之前一样灰暗。
沈江蓠艰难地从银子中回过神来,盯着萧栖迟的背影道:“你今儿挺奇怪的,好端端的为何带我来看银子?”
就听蹲在地上的萧栖迟轻轻一笑:“也没什么,我要去打仗了。万一有个好歹,你也得清楚钱庄事务才行。”
沈江蓠又是一惊,这才想起前些日子听说南边有流民作乱。她开口问道:“不是已经平复了么?况且你们是拱卫京师的军队,怎可能调你们前去支援?”
萧栖迟已经站起来,整了整衣襟,说道:“情况没那么简单,听说战事胶着,叛军攻克了好几座城池。圣上大怒,才调京师禁军前去。至于我,是自请参战的。”
沈江蓠没问为什么。对萧栖迟这样一个无出身,无科举的男人来说,只有军功,是晋身的唯一途径。若是立下战功,凯旋而归,只怕封侯亦是有可能。
只是,只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她想起书里看过的一句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古来征战几人还?
这一把,赌得太大了些。
见沈江蓠半晌未说话,萧栖迟自己笑道:“我是个男人,怎能一辈子靠着你?我自请参战,自是有万全打算,定能战功彪炳。”
话虽这样说,萧栖迟心里不是全无恐惧的。他戍边时,也并未与北蛮人有过正面遭遇,现在却突然冲锋陷阵,谁知自己真不会死于乱军之中?
诚然他是一个有野心有城府的男人,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愿意为了升迁而机关算计,步步为营。可是他也知道,人生登顶,有时候仅有心机是不够的,还需要豪赌一场的勇气和孤注一掷的豪气。
他什么都不缺,就等老天赏赐几分运气。
沈江蓠突然笑了:“我看你也是个祸害遗千年的样子,那我就在家中等你春风得意,凯旋而归。”
能够一朝看尽长安花的,并不只有金榜题名。
萧栖迟也笑了,眼中有一瞬间的明净和温柔。
沈江蓠在府中,自然不知道禁军何日开拔,向南进发。
萧栖迟熟读史书,知道历史上数次农民起义,不过是乌合之众的把戏,真正能成事的不多。所以,当他看到湖面上整齐地列着上千艘战舰,桅杆如林,战旗凛凛时,目瞪口呆,几乎有一种束手就擒的挫败感。
因为,飘扬的战旗上书着大大的“李”字,那是叛军首领的姓氏。
这哪里是农民起义?说两国交锋也不为过!
叛军中确实以农民为主,因为那个年代,农民是人数最多的阶层,就连造反也少不了农民兄弟的掺和。但是为首的却是江南一带的盐商。
盐商本就有钱,尤其江南富庶之地,那更是有钱。而江南又多河流湖泊,既然造反打仗,那就不能缺了船。
于是,残酷的现实让萧栖迟学到了一点以前在历史书上没看到的东西,那就是古代造船技术丝毫不逊于现代。他在心里苦笑,难怪郑和能下西洋。
两军对峙,战事胶着。
萧栖迟自上前线以来,只出了两回兵,丝毫没显出任何独特,是淹没于芸芸众生的小头目一个。
可是,很快,他的运气就到了。
他将是被老天选中的辉煌人物。
战争真的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所谓军事天才也绝不是等同于寻常人的人种。当年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徐达、常遇春哪一个不是泥腿子出身?莫说读兵书,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可是一上了战场,却有如神助,遇敌杀敌,遇佛降佛。
只能说,他们是上天赐给一个时代的荣耀。
萧栖迟就这样被推到了一个王朝的命运点。
一连多日,开始刮风下雨。战舰上的叛军在风雨中飘飘摇摇,饶是久惯水性,依然吐得昏天黑地。战斗力直线下降。
而禁军在城内,不用舟车劳顿,就趁机多次派出小船偷袭,屡屡得手。
叛军中有谋士献了一个计策,不如拿铁索将所有船连起来,这样能抵挡风雨,船上将士定能如履平地,一举荡平敌寇。
好,就这么办了!
叛军中叮叮当当忙活起来,时间一长也让禁军看出了眉目。
萧栖迟心内大喜,恳请亲见将军,有要事禀报。
他见到将军的第一句是:“将军看过《三国演义》吗?”
什么东西?将军奇怪地望着他,还以为是放进来了一个赵括。
萧栖迟更是一喜,真是天助我也!这个时代没有《三国演义》!他附在将军耳边,将赤壁之战中周瑜打败曹操的事情演说了一遍。
这以后,禁军不再偷袭叛军,而是等着铁索连舟,大功告成,亦是功败垂成的那日。
禁军将领一声令下,数十艘载满了火把的小船乘风向叛军战舰驶去。火借风势,风助火势,漫天大火烧红了整片天空。
火舌迅速蔓延吞噬,因为战舰相连,一艘船也逃不掉。船上的将士无不在火海中惨叫呼号。悲鸣之声如同射向天空的如林羽箭。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踩着堆积如山的尸骨,萧栖迟成为最年轻的先锋。
待得他日,归明堂,见天子。他的爵位,他的前程,定然锦绣灿灿。
萧栖迟立下大功。叛军溃逃四散,禁军乘胜追击,不仅擒回叛军首领,更一连克复所失城池。
班师回朝之前,大将军宴请众人,以示庆贺。推杯换盏之际,对萧栖迟夸奖连连,赞不绝口。然而萧栖迟一脸谦恭,说道:“将军厚爱,在下惶恐不已。若不是将军知人善任,把握军机,何来我军今日大胜?要我说,将军威武!将军功在社稷,利在天下百姓!”
在场诸人多是将军心腹,又是武夫,没那么多复杂心思,听萧栖迟如此说,一时群情激动振臂高呼“将军!将军!”
大将军见萧栖迟如此懂事,心里更加舒畅,决定给他记个一等功。
待到凯旋回朝,沿途设宴接风的地方官一起又一起。萧栖迟也得以跟在大将军后面参加了这些宴席。
他是在最后一站,得知沈江蓠的婚期定在来年正月。
彼时,距他离京已近一年。早就春去冬来,厚雪在马蹄下被碾压成冰。
第52章 出嫁
沈江蓠的亲事是在殿试以后定下来的。
说来,也算功利罢,待状元人选甫定,沈由仪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所有朝臣一步,定下来这个乘龙快婿。
当时会试刚结束,尚未成为状元郎的状元郎成绩虽在前几名,但却不是蟾宫折桂最热门的人选。因为当时几乎所有人看好的都是裴琅。
是的,我们的裴琅同学继解元之后,又中了会元。几乎全天下对科举稍有所闻的人都确信裴琅必定高中状元,成为本朝完成连中三元这个高难度动作的第一人。
结局如前一世一样,裴琅走了。沈江蓠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也许这个世界对裴琅这样的人来说,太没有挑战性,也就太无趣。他来考科举,也许只是作为一个游戏。世人汲汲营营的,他垂手而得,又弃之如敝屐。
前一世只震惊于裴琅的出走,却忽略了那一科的状元到底花落谁家。原来是他,楚阆风。
这是一匹突然杀出来的黑马。本来无人看好他能进入三甲,没想到居然拔得头筹。
若不是沈由仪老谋深算,又有意在这一科士子中给女儿挑一个女婿,他也不会注意到楚阆风。
当会试的名次出来,除掉年纪大的,已有家室的,剩下的青年才俊并不多。而他又一早知道自家女儿对裴琅无意,是以需要重点甄别的不过两三人而已,楚阆风便是其中之一。
两外两人都是世家出身,沈由仪稍一打听便能知其家世、人品。只有楚阆风家境贫寒,只是偏远乡下出来的一个寒门士子。随他进京赴考,证明身份的乡邻也是木讷不善言辞的乡野村夫。
其实,京城贵胄从进士中挑选杰出者,许之以女是常见的做法。是以科举成绩出来以后,不少人家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只是大部分人都只想选庄园,便将宝压到了裴琅身上。
所以当结果出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目瞪口呆之际,沈由仪为沈江蓠定下了楚阆风。
定亲之前,沈由仪自然问过沈江蓠的意思。
这个人沈由仪是见过的,年纪恰刚二十一二,丰神俊朗,学识自然没的说,观其待人接物也是不错,周到有礼,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家中贫寒,父母双亡,只得他一人,寒窗苦读十载,终于金榜题名。
沈江蓠自己也说过,不怕家境贫寒。可是这也忒贫寒了点,人说家徒四壁,好歹还有四壁罢。沈由仪估摸着楚阆风这情况,连间茅草屋都困难。
他就跟沈江蓠合计着:“这得中了状元才行罢!若是没有状元身份也太辱没我女儿身份。”说着这话,其实他并不看好楚阆风,心里默默画了个叉。
沈江蓠低头,微微一笑,心中却道,父母双亡,挺好,人越少越简单。
没想到楚阆风真的中了。沈由仪便将脑海中家徒四壁的设想统统赶跑,算计着成亲之前,给圣上好好上一道表章,怎么也得把曾经收回的公主府帮女儿要回来做陪嫁,这样高门大院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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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嫁妆都是沈江蓠自己亲手准备的,其中最耗费心力的工程便是查点开阳的嫁妆。沈由仪和老太太早就达成默契,开阳的嫁妆全部给沈江蓠。再加上国公府定例的陪嫁,沈江蓠这场亲事注定要让京城众人大开眼界了。
一边查点,沈江蓠终于发现当年自己的生母是有多得先帝疼爱了。
这些陪嫁品数目之多就不说了,关键是贵重,拿着银子都没地儿买的东西啊。
她之所以如此吃惊和歆羡——羡慕得都忘了眼下这些东西全是自己的了,是因为前一世她并没有亲点数目,只略扫过几眼册子而已。
她拿起那领象牙席,展开一角,温润如玉一般。夏日躺在这上面,该是何等肌骨生凉,舒心畅怀?整张席子以象牙编成,背后是枣红色皮革,边缘裹了一道黑色皮革。细细看去,象牙被割成细薄篾片,不知以何种手法编织而成。
这等金贵东西,老太太那儿也不曾见过。
还有一套汝窑天青无纹瓷器,包括两只水仙盆、一组茶具和一只花瓶。她拿在手里,抚摸了好几遍,总算是明白了爱不释手的意思。
这些瓷器通身布满天青釉,匀润至极,底边釉积处略呈淡碧色。一眼望去,真如雨后天青一般,素淡,可是风雅。这种风雅,是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屏息凝神的美。
一听到沈江蓠办嫁妆,府里暗流便开始涌动。家长里短的又说上了。
张姨娘与谢姨娘虽然明知道沈江蓠嫁妆再多也于己无干,但是到底克制不住心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