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意婵告辞离去,刚转过门时似乎听见卢奂隐隐约约地声音,“三娘,这些年我和父亲是对不住你。”
第二天一早,卢意婵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收拾就带着宜笑和阿苍出门了。特地带上了从灵昌的野味肉脯,穿过十字街,大摇大摆地往宣阳坊西北向走去,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小梨子我来了。
走到一个毫不起眼的民舍前,敲了敲门,等了许久才听到有人来开门。一个老妪伸出头来看了看,见是卢意婵,惊讶得合不拢嘴,“三娘,你怎么回来了?”
卢意婵笑了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阿婆,儿昨天就回来了,梨子呢?”
“哟,不巧,她刚才和大郎去西市啦。”
“这样啊。”卢意婵让阿苍把东西递给阿婆,“这是儿从灵昌带回来的,阿婆你收着啊,儿这就去西市找梨子和她大哥。”
灵昌并不富庶,所以卢意婵已经一年没有感受过长安东西市的空前繁华了,于是赶紧回家拉了驴车出来,紧赶慢赶,刚好在午时赶到了西市,店铺都陆陆续续开了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卢意婵本是打算就呆在车里,但是看着外面的场景,实在忍不住,便下了车,由侍从们陪着,悠哉悠哉地闲逛。
宽敞干净的大街两边俨然紧凑地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有挂满袄子袍子的衣帽肆,有珠光璀璨的珠宝行,有妖艳胡女们经营的胭脂花粉铺,当然也有男人们爱的骡马行,刀枪库,鞍辔店,还有胡人们开的胡饼店,读书人爱逛的坟典书肆。也有不少的逆旅邸舍,华丽酒楼、简单食店、果子铺、煎饼团子店,琳琅满目 ,一派繁荣。那些坐落在角落的便是一些饮子药行,棺材铺凶肆。
有些稍宽敞的露天地方有耍杂技的,唱戏挣钱的,捋着胡子的仙风道骨的算卦者,人们总是聚集在这些地方流连忘返,所以人声鼎沸,让人不禁驻足。其间也有不少农夫挑着蔬菜来市里卖,顺便再买点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或者娘子要用的胭脂水粉回家,要是今天赚得多,就去鱼店肉铺买点荤的改善生活。
路中央有来来往往的马车、牛车、驴车,人们最爱的还是骑着一匹骏马慢慢闲逛,当然也有谁家郎君驾马狂奔而过,鲜衣怒马,引得小娘子们暗自瞩目。却也有许多贵族女子着男装,带着胡帽,靓装示人,由侍从牵着马,一路的欢声笑语。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卢意婵不住地连连赞叹,啧啧,国家真是有钱啊。“宜笑,你说咱们周转一些金子开个酒楼怎么样?”
“三娘您说什么?”宜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扯了扯耳朵问道。
这时后面一家酒楼的博士满脸笑容的对着路人吆喝:“本店新酿河东乾和葡萄酒,各位娘子郎君都进来品尝一下吧。”
卢意婵看了他一眼,对着宜笑说道:“我说,我想开个酒楼,每天招呼着客人们来来往往,阿苍负责抬抬桌椅,宜笑管理厨房,这多好啊。”
这回连死死盯着胡饼店的阿苍都忍不住了,“三娘,你和宋大郎一样傻了?”
“三娘,我没听错吧?”宜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卢意婵,“开店做商人?你就不怕郎主和夫人气死?”
“哎。”卢意婵叹了一口气,如今士农工商几种身份中商人是最为低贱的,何况范阳卢氏是唐朝最尊贵的五姓七家之一,百年贵族跑去从商?所有人都一定会认为她脑子坏了。“我只是先想想,怎么会真的抛头露面去做生意呢。”
“只是我还真的挺想的。”卢意婵望向人潮涌动的大街,听着纷杂的讨价还价的声音,惬意地笑着,“你看他们活得多有意思啊,又没有偷又没有抢的。每天认识不同的人,听着四面八方的奇人怪事,不像我,只能听见那些夫人娘子们将将谁家郎君又纳了媵妾,哪家娘子又与哪个少年看对眼了。”
宜笑低着头,眼珠转了两圈,才小声说道:“三娘你这是中了魔障吗?别人羡慕你这样的日子还羡慕不来呢,你倒嫌弃。”
“三娘。”阿苍叫了一声,卢意婵转过头,只见他身后更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举着一个卜卦的旗帜,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卢意婵。
“老丈,你快看看吾家三娘,怕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卢意婵“。。。。。。”
卢意婵知道阿苍和宜笑不明白,索性不解释了。他们都没有注意过,曾经他们很熟悉的一个人,常常在夜晚抱着卢意婵给她讲了很多和现下思想相违背的道理,比如女子从来不比男子低贱;告诉她怎样生活才有意义,女人的生活不应该只是后院的一方天;讲许多奇奇怪怪闻所未闻的事儿,比如从石头里蹦出的猴子是怎样一路披荆斩棘拿到佛经的。
“三娘,你看那边!”宜笑指向前方的一个刀枪库,一个身着白色缺骻袍的男子站在街边,长身玉立,风神俊逸,一脸兴奋地看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个酒楼当老板
“咦,这痴傻儿被放出来了?”卢意婵看着宋景梵,最近荡漾出一丝浅笑。
宋景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色的笑容一僵,机械地转头,看到卢意婵,眼角一抽,像是见到了瘟疫似的,立马转身带着侍从匆匆忙忙地转身,大步流星地,逃了。
“当卢某是瘟神吗?”卢意婵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又对阿苍说道:“阿苍,去把那痴傻儿截下来。”
阿苍一溜烟地跑了过去,宜笑呆呆地问:“三娘,咱们理那恶少做什么?”
卢意婵狡黠地看着前方被阿苍拦下来的宋景梵,“以前他怎么欺负我的,现在他傻了,我还不乘机欺负回去吗?”
阿苍只张开双臂挡了宋景梵的去路,他不敢在大街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怕被卢意婵再算计一次,莫名其妙地挨一顿打,于是愤然转身看着她。
卢意婵嘴角噙着笑,一步一步地踱到宋景梵身边。
“哎,宋郎君,怎的见了奴就掉头就走呢?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宋景梵面部表情有些僵,依然用他那奇怪的语音说道:“卢娘子,宋某昨日实在是无心冒犯,你也说了不追究,现在拦住我又是几个意思。”
卢意婵走到他身侧,头顶只到他下巴,于是抬着头说:“我又反悔了,现在又想追究了怎么样?”
“你!”宋景梵低头死死盯着卢意婵扬起的小脸,咬牙切齿地说:“你想怎样。”
卢意婵挑了挑眉毛,这厮也不见得多傻啊,刚才本只想戏弄他,现在确实真想“追究”一下了。“宋郎君,你若帮奴做一件事,奴绝对就会把昨天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你当我傻啊?你要我去跳曲江我也去吗?”
你不是本来就傻了吗。卢意婵腹诽了一句,“宋郎君多虑了,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宋景梵警惕地看着卢意婵,她却笑得那叫一个问心无愧,花枝乱颤。“你说来听听,要是我帮你做成了,你以后可别再拿这事儿来说了,不对,咱们干脆就当做不认识了。”
“这事也不难,就是奴看上你们崇仁坊的一方商铺,想要租下来置些产业,只是听说那地儿很多人都去问过了,主人不愿意变卖,奴想着,要是您能帮奴弄到那方商铺。。。。。。”
“你都说了主人不愿意变卖,还让我去,这不是明摆着坑我吗?而且你家多大面子啊,需要我出面?”
卢意婵挑了挑眉毛,心里疑惑起来:不是说病傻了吗?怎么这时候明白了。
“那昨天的事儿。。。。。。”
宋景梵攥紧拳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算你狠,你可要说话算数。”
“奴一定说话算数。不过。。。。。。奴还希望还是不要麻烦宋家二老。”
卢意婵看着宋景梵带着怒气离去的背影,露出了小人得志的笑容。
“三娘,你这是做什么?”宜笑心里想着三娘不会真有了那些心思吧?就算有了,也不必来麻烦宋景梵啊。
“刚才临时想起的,听旋夏说她姑母曾经看上那块地儿,去找了那主人几次都被回绝了,丝毫不给郑家面子,就想那地儿肯定是个好地方,这么闲置着可惜了,而我要瞒着兄嫂,自然是不能出面去斡旋的,就只能求助宋家了。”
“呃。。。。。。那为什么不直接找宋夫人?”
“找找宋景梵麻烦呗,难得他现在好欺负。”
“咦?三娘你刚才说瞒着兄嫂?”
“唉。”卢意婵叹了口气,“大哥疼我,但我不是一味不懂事,我想置一处酒楼,一是想打发打发日子,一个也是想着要是能有些收入,那些铺子到底还是要给大哥的来处置的,他不会亏待我,但是也得给大嫂一个交代。”
宜笑点点头。
“走,咱们吃饭去。”卢意婵甩了甩手,本想去刚才那家酒楼的,但是想到阿苍的胃口,再掂量掂量自己的钱,算了,还是去旁边的小食店吧。
“哟!这位小娘子们郎君们里面请。”一位身材矮小眼神机灵的年轻男子迎了出来。
卢意婵看了看四周装饰,简单质朴,墙上竟然还挂着不少题诗板,店里几乎坐满,看来生意还不错。“博士①,你们这儿招牌是什么呀。”
那博士清了清嗓子,说道:“娘子,咱们店里最出名的便是切鲙,有鲤鱼、鲂鱼、鲫鱼、鲈鱼、鳜鱼,总之河里有的鲜鱼咱们店都有,咱店还有有岭南云溪博罗、宜城九酝、浔阳湓水、齐地鲁酒,不过最值得一尝的是精酿绿蚁酒,别看它普通,喝了您才知道那是别的店里尝的不到的美味哟。。。。。。”
“行,你就上鲈鱼切鲙吧,然后再来上一点绿蚁酒,呃。。。。。。再煮点青菜?”卢意婵见那博士口若悬河,估计要说到西市关门,于是赶紧打断他。
“好嘞,就来!”
不一会儿,博士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了。阿苍眼睛快掉进去了,那博士刚放上桌,本来还想再宣传宣传,但看着阿苍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便默默走开了,这还用宣传吗?那鲈鱼切鲙堆了满满一大碟,中间是丝状的鱼肉堆砌成一座小山上,旁边一圈围着片状透明的鱼肉,光是看晶莹剔透的色泽就知道是前几刻铁定是活蹦乱跳的鱼儿。碟边空余除放着混杂的葱碎、芥末、豆豉、蒜泥、橙丝作为调料。卢意婵夹起一片鱼肉裹了佐料放进嘴里,佐料的味道压住了鱼肉的腥味却又没有掩盖原本的鲜美,火候也掌握的极好,肉质爽脆丝滑,不老不生,果然是能作为招牌的一道菜色。
再端起一旁的绿蚁酒,浑浊醇厚的浅绿色液体上漂浮着一层细密乳白的浮渣形似蚂蚁,卢意婵先闻了一下,没有酸味,看来是真的精酿而不是普通人家随便酿出来了。一口下肚,口感清冽,还有微微回甜,让本来不爱喝酒的宜笑都连着喝了三杯。
待几人慢慢品完美食,西市的人已经渐渐开始少了,日落前七刻西市关门,住得远的都已经准备回家了。卢意婵捶了捶跪麻的双腿,对今日西市之行很是满意,至少完成了两件大事。一是确定了要暗自开店做老板,一想到以后有趣的生活就有点小激动呢。二是品尝到了这般美味,人生何其美妙哉!
卢意婵慢悠悠的跨进卢府大门时,突然觉得忘了什么,于是说道:“宜笑,咱们今天去西市本来是要做什么来着?”
“这个。。。。。。”宜笑挠了挠脑袋,“好像是去找梨子的。”
“唉!我怎么把正事儿给忘了!”卢意婵眼珠一转,反正大哥公务繁忙,也不会注意自己的在不在闺房,干脆再溜出去见见梨子。于是转身就欲出去,却被一个尖细的女声叫住了。
“三娘,你刚回来这又要去哪啊?”邱娘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
长兄如父,长嫂自然就如母了,虽然这个“母”不太待见自己这个“累赘”。
“呵呵,长嫂好啊,三娘没打算去哪儿,这不回来了吗?”卢意婵收回了脚,笑呵呵的说着。
邱娘上前几步,拉住了卢意婵的双手,脸上堆着笑容,“三娘啊,昨天你回来以后嫂子忙着家里的事儿也没好好看看你,你怎么就提前回来了呢?”
卢意婵觉得她的手心湿湿的很不舒服,却又不敢直接把手抽出来,“长嫂知道三娘一向是个急性子,不愿坐马车慢腾腾地回来,于是就快马加鞭回来了。”
“哦。。。。。。”邱娘点点头,“那昨天宋夫人留着你都说了些什么呀?”
“不过是问问这几年儿过得怎么样罢了。”说完后,卢意婵别开头假装看风景。
邱娘见卢意婵不愿意说下去,便借着料理家事的借口离开了。
其实卢意婵也不愿刻意隐瞒她,只是这邱娘贪财,若是让她知道了阿娘留下的钱财,那她一定也会吵着闹着要分去一大半。不过卢意婵也不会真的自己占着阿娘的嫁妆,只是想着等自己的酒楼稳定了就把铺子全部交给大哥。到底是因为邱娘养成了这幅性子也是有原因的,她本是洛阳一个七品官家女儿,卢意婵的父亲卢怀慎当年见她家里也是一派正直作风,便做主把邱娘给娶进门来了。而邱娘也本以为自己嫁到范阳卢氏家里真真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可惜啊,进门了以后才知道,身份是尊贵了,可是这没钱也是真的!
去年卢怀慎辞官的时候,主上看卢家也着实穷得没个样子,便赏了大把的金子和绢布下来。这厢邱娘正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感受一下土豪的生活呢(别怀疑,唐代就已经流行土豪一词了。),到库房一看,“咦?我金子呢?”,结果卢奂那厮和他那阿耶是一个德行,早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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