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卢奂把书丢在一边,“我做官只求对得起良心,不求高官厚禄。况且宋公正直,是绝对不齿裙带关系的。”
邱娘畏缩着说:“奴说错话了。”
“且三娘的婚事还不急,阿耶的意思是不一定要配一个多显赫的人家,重要的还是人品才华。宋家二老虽好,可是听说那宋大郎似乎是得病痴傻了的,我不能这么委屈了三娘。”
邱娘低垂着眼没有说话,坐了一会儿便服侍着卢奂歇下了。
天气越来越冷,长安的寒风似细针一般刺人。临近年关,卢意婵也不好意思常常往外跑,于是每天穿着厚厚的皮裘,再裹上一层裼,窝在温暖的屋子里陪着卢奔奔吃喝玩乐,好不潇洒。而苏向阳忙得不可开交,这才一个来月就已经把酒楼的事儿办好了一大半,门面商定好了,就在崇忍坊。不得不说他做生意还是非常有头脑的,崇仁坊位于皇城之东,东市之西北面,人流量大,又集聚了很多科举文人。而且南方就是平康坊,那啥,风流才子们的好去处。总之崇仁坊如今餐饮业正在日渐发达,白天熙熙攘攘,夜里笙歌达旦,灯火通明。博士,庖人①,庖童②等人也敲定好了,大致的管理任务就由苏氏兄妹全权担当,这些事儿办完了以后竟然还剩了一些金子给卢意婵,卢意婵不得不感激涕零,阿娘简直是亲娘啊!
卢意婵垂着腿坐在床边抱着个隐囊嗑着瓜子儿听苏侧梨将这些事儿娓娓道来,不过有个问题就是苏侧梨去找的庖人虽然都是各有一手绝活儿的,但是终究是一些家常菜,而既然要开店了,就要照顾到广大食客的口味,没个做高端菜的庖人来坐镇怎么行。
卢意婵望天想了会儿,“你知道西市那家合盛食肆吗?”
“就是切鲙做得顶尖儿的那家?”
“哎对!要不你家大郎去挖个角?”
“啧啧!”苏侧梨一脸不齿,“这样是不是太卑鄙了?”
“呵呵。”卢意婵连忙捧给她一大把瓜子儿,谄媚得笑着,“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几日后,卢意婵被屋子外面的一阵细微杂碎的声音吵醒,睁开眼想了想后,呼出一口气,盼星星盼月亮,这一天终于又来了。
卢意婵满心期待地等到了傍晚,一路轻快的走到中堂,几个媵妾生的庶子庶女已经规规矩矩的站成一列,故作严肃的小脸上透着一股股兴奋。
“姑姑好。”几个小孩齐齐上来见礼。
卢意婵笑着牵起了最小的女孩卢信美,“美娘真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不知道有多俊呢。”
才三岁的小女孩不大懂她的话,而旁边两个四五岁的男孩儿已经吃吃笑了起来。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呢。”许是除夕的原因,邱娘的声音也稍微带了些喜庆,卢奂已经穿着朝服牵着两个大儿子与邱娘一起走了过来。
“大哥嫂子好。”卢意婵上前说道:“再夸我们美娘可真是美呢。”
三个庶子庶女给卢奂和邱娘还有两个嫡哥哥行了礼,老大老二再上前给卢意婵问好。今天难得将几个侄儿侄女凑齐了,卢意婵越看越喜欢,当真个个都是芝兰玉树呢。
“美娘的确是长得随阿岳。”卢奂轻飘飘地说了句,似是无意,而邱娘脸色却微有不善。这阿岳便是美娘的媵妾,是卢奂的顶头上司送的两个媵妾之一,长得是天仙儿一般的人物,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即使是不大好女色的卢奂对她也是颇有疼惜。
“小郎③呢?怎么还没过来。”邱娘看了卢信美一眼,淡淡地说道。而小小的信美却瞬间缩了脖子推到了哥哥身后。
卢意婵看了四周一圈,的确没卢奔奔的身影。这臭孩子,这种时候也敢淘气。
忽然,卢意婵感觉地面都有些震动,卢奂夫妇也感到异常,朝游廊看了过去。果然,一个巨大的身影正狂奔过来——阿苍抱着卢奔奔。
卢意婵心疼地看了看地板,再抬头时,卢奔奔已经站在面前了。他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果然又是贪玩误了时间。
邱娘看着卢奕,眼底怒气开始涌动,但是却转身往屋子里走去,“大郎,我也不好说小郎什么,你自己看看吧,这个家还有没有规矩了!”
卢奂冷着脸看了卢奕一眼,却也只说了一句,“今儿个除夕我不想训你,不过你确实该好好管束了。”说完,瞟了卢意婵一眼便跟着邱娘的脚步走了。
卢意婵立马敲了一下卢奕的头,努力压低着声音说:“你怎么回事!看看把大哥嫂子气的。”
“知道错了嘛。”或许是见大哥嫂子都生气了,卢奕竟乖乖的认错了。
因为今天是除夕,难得一家人凑在一起吃饭。卢家讲究食不语,待大家都吃好了以后,卢奂才擦了擦嘴说道:“三娘,今日宫里举行驱傩,你随我去吧。”
“啊?”卢意婵心里暗自不快,“那个,大哥,三娘今日身体不适,还是不去了吧。”
“小病小痛的忍忍也就是了。”邱娘蹙着眉头,语气稍急,“你看长安城里哪家贵族不去宫里看驱傩仪式的,郑家四娘也是要去的,你便随你大哥去吧。”
卢意婵低头做委屈状,倒是卢奂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三娘不舒服就不去了吧,到底是身体最重要。”
邱娘抿了抿嘴,一脸无奈。
卢奂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本想着今晚咱们一起守岁,只是主上传了我进宫守岁作诗,我倒是不愿去的。”
邱娘眼神一亮,“夫君也真是的,终究是仕途重要,奴带着孩子们还有三娘奕郎守岁也一样的。主上看重你,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卢奂走后,邱娘便忙着整理废旧物品等着今晚烧掉,还要去监督着厨房准备明天传食的食物,还有一大堆过年要准备的事务,真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卢意婵瞧她有着越来越忙的劲头,便带着宜笑悄悄摸摸地出了卢府,刚拐到一个十字街转角处,却觉得一股不对劲。
猛然回头一看,呀!卢奔奔牵着阿苍的手一脸“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的表情看着自己。
“阿姊,你上哪儿去啊?”卢奔奔一脸天真无邪地说着。
卢意婵尴尬的笑笑,“呃。。。。。。那个,阿姊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为什么这么紧张呢?”卢奔奔一步步逼近,对着卢意婵勾勾手指,卢意婵便弯下了要,“其实阿姊是有别的想法吧。”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呢奔奔你想多了。”卢意婵干干地笑着,这小子机灵过头了!
“阿姊,你要是不带我去的话。。。。。。”卢奔奔掰着手指,捻着脚尖,慢吞吞地说道:“阿耶说不定会从灵昌赶回来正家法哦。”
“呵呵我的好弟弟!阿姊怎么会不带上你呢,阿苍,护好你的小郎主。”卢意婵用眼神射了阿苍一箭,然后转身离去。
卢意婵年纪小的时候卢怀慎是不允许她除夕出来看民间驱傩的,待到年龄稍长,又每年随他进宫看宫廷驱傩,宫廷驱傩不是不好看,声势浩大,规模壮观,傩翁、傩母、护僮侲子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不过站在一堆眼尖得和鹰一般的王公大臣们中间,走错一步说多一句就被揪着说什么言行不当,还不如呆在家里,当然,能够出来看民间的驱傩那就更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由于家家户户都烧起了庭燎,所以此时长安城里亮如白昼。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动,男女老少纷纷穿着新衣服出来抢个好位置等着看驱傩仪式。卢意婵和身边的所有人一样翘首以盼,垫着脚尖看那些画着奇怪又生动的妆容的傩翁、傩母,还有成千上百个带着可爱的小孩子面具的护僮侲子,随着一阵沉闷的鼓声敲响,人群沸腾了。
带着各种狰狞的鬼怪面具的人赤着双脚首先开始舞动,随着乐手们开始吹拉弹唱,傩翁、傩母与护僮侲子们边走边跳,除了最前头专业领舞的唱着正规的歌词跳着正确的舞蹈,其他大多数的舞蹈都毫无章法,所以引得很多旁边围观的百姓也一起手舞足蹈起来跟着瞎起哄。
卢意婵在人潮中被向前推动,每次想要到前面去和大家一起起哄都被宜笑拉住了,“三娘,您看看就好,要是被认识的人看见您在前面,那还了得啊!”而卢奔奔也兴奋地不得了,骑在阿苍脖子上就有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也听不懂大家在唱什么就跟着一阵嘶吼,小脸涨得通红。
卢意婵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得酣畅淋漓,时不时地看几眼卢奔奔,他在阿苍脖子上玩儿得可尽兴了,卢意婵默默叹气,明明是自己期待了很久来凑个热闹的,结果最好还是这小子玩儿地最欢。
“阿苍,你可要看好奔奔哦!”卢意婵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多余,但是还是有必要啰嗦一下。显然阿苍和卢奔奔也觉得这句话多余,所以两人看都没看她一眼。
前面领唱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们也越来越激动,卢意婵和宜笑渐渐被众人挤出了第一圈,眼看着就要看不见前面的人了。“挤什么呀!”宜笑一脸痛苦,紧紧拉着卢意婵的手,“三娘,我们就要被挤出去拉啦!”
卢意婵苦着一张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地被推到人群之外去。
突然有一个扮演鬼怪的男人往卢意婵这边挤了过来,推推搡搡的,很多人都不满地啐了他几句。卢意婵见他步子慌乱,只一个劲的往外面挤,突然眼珠一转,拉着宜笑便跟着那人挤了出去。
卢意婵跟着那人挤出人群是已经满头大汗,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往最偏僻的巷子蹿了进去,卢意婵立马跟上,宜笑死死拉住她,“三娘!别再跟进去了!”
卢意婵回头对宜笑眨了一下眼睛,“乖,我们进去拿个东西就出来。”
果不其然,那人卸了面具脱了宽大的袍子提着松松垮垮的裤子就往角落里跑,竟没发现有人跟着他。卢意婵蹑手蹑脚地拿了那人的面具袍子便往令一处巷子里跑,宜笑不知她要干嘛,只得跟着一起跑。
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后,卢意婵嘿嘿笑着就将那赤色袍子往自己身上罩,宜笑惊得合不拢嘴,“三娘!你疯了!”
“嘿嘿,这下就没人认识我了吧。”卢意婵狡黠地笑着,把面具戴好,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哎,算了,还是不敢脱鞋。
“你这叫偷盗啊!”
“这叫借!宜笑,咱们。。。。。。啊!谁!”卢意婵正准备走,却被人突然蒙住了双眼往后拖,宜笑也吓得惊叫连连。
“你们干什么!你们再不放手待会儿武侯就来了!”卢意婵尝试挣扎,却发现自己被一个强装的人反抓了双手,他力气又大,自己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拖着自己。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恐慌,这种时候,武侯一般是不会到这种偏僻的小巷子来的,再想想,平时没与人结什么梁子呀!
“你们这些歹徒!天子脚下竟如此大胆!”卢意婵知道人要是起心来害人了哪还会听这些,不过自己也只能说点吓人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害怕了。咦?不对,宜笑怎么没了声音,难道已经被人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厨师
2。厨童
3。小叔
☆、清河催氏有七郎
“你们可知我是谁!害了我你们全家全族都会遭殃!”卢意婵正准备继续恐吓下去,却发现歹徒已经松开了自己,宜笑正一脸淡定地看着自己。转身一看,那人长得人模人样,穿着一身黑色袍子,端的是正气凛然。
“你谁啊?”
那人黑着脸不说话,于是卢意婵再伸脖子往后看看,一个眉眼清俊,着一身素色衣袍的男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七郎!你回来了!”卢意婵愣了一下后,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赶着回来与阿耶吃宿岁饭,却不想阿耶已经进宫了。”崔清让笑着说道,他是御史台左御史之第七子,大唐七大贵族之一的清河崔氏,一年前随父亲回了老家,如今他正要准备科举考试了便回了长安。
卢意婵本沉浸在与旧友相见的喜悦中,突然瞥见自己有些乱的衣衫,才瞪着眼睛说道:“你教人强行把我拖过来做什么!”
“你啊。”催清让敲了一下卢意婵的头,“不给你点教训你得胡闹成什么样子,怎么,还想混入驱傩队伍?”
“呃。。。。。。那个。。。。。。”卢意婵摸摸头,“我还是出去看着奔奔吧。”
“什么!”催清让眉眼立即严肃了起来,“你还带了奕郎出来?”
“他自己跟出来的!”卢意婵迈着步子往外走,“居然忘了这家伙,赶紧去看着他。”
本来阿苍在人群中很出挑,一眼就能找到,而且卢奔奔由阿苍陪着,卢意婵也挺放心的。可是当阿苍一个人惊慌地四处扒开人群找人时,她心都凉了一半,“奔。。。。。。奔奔呢?”
阿苍低着头,一脸的内疚与不安,“刚才他说要来找你便跳了下来,被人潮一挤,便脱了我的手。”
“赶快去给我找!”卢意婵瞬间心里充满了不安与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带他出来,不该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的!
而在朱雀大道旁边错综复杂的街巷中,卢奕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墙角。刚才被人群一挤,转眼就被人挤着推到了一边,而自己太矮小,很快即淹没在人潮李。想要回去找阿姊,却走迷路了。要是阿姊找不到自己那可怎么办呀!
“咦?”卢奕突然看见街头有一个人影走过,立马跑了上去,“这位郎君!请等等!”
那男子愣了一下,蹲下来看着卢奕,“什么事啊?”
“那个,郎君你长得真好看。”卢奕扬起小脸甜甜地笑着,伸出双手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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