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莹姐将她拉到椅子上,“这次的事,说不定是好事呢。”
“被打成那样还是好事?”
“弟弟是受了伤不错,但我看二舅妈却是愧疚的很,以后弟弟去那里,不是更便意了吗?就算娘再过去,也会和以前不一样呢!”
章淑萍停了若有所思,不过还是忍不住道:“你弟弟受了这样的伤,也没见你二舅妈有什么表示,就是带了这些药过来。还有那倩姐,我看她一点都不担心呢!”
看晨哥的样子,他和倩姐之间清清白白,那倩姐能有什么表示?莹姐在心中暗道,只是这些话,却是不好对她娘说的了,只有道:“来日方长,弟弟和倩姐都还小呢。”
而 此时被说小的倩姐正在泡澡。雨前楼的设施是好,但就像那句话说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她一回来,就让尤妈子烧了水,把木桶放在房间里,然后在尤妈子 的帮助下洗了头发。之后,就一边泡在大桶里,一边让小桃红拿着巾帕帮着擦头发,小桃红的手挨了一下,现在还有些发青,不好碰水,擦头发还是可以的。
她虽然走了几天,尤妈子也依然帮她烧着炕,所以屋里不见丝毫冷气,她这么靠在木桶上,就有些昏昏欲睡。
“姑娘,差不多起来吧,一会儿水凉了就不好了。”
她睁开眼,有些不太愿意的从木桶里站起来,那边小桃红早已拿好了一块大棉布,立刻就裹到了身上。小桃红去叫尤妈子合力把木桶抬了出去,回来就见她裹着被子倒在了床上。
“姑娘要睡,也先把衣服穿上。”
倩姐勉强的睁开眼,正要说话,外面就听到天儿的声音:“姐姐在吗?”
这一下就把倩姐的睡意给驱散了,她一边应着,一边就让小桃红先到外面帮她顶着。等她穿好衣服,这才放进来。
“姐姐刚才洗澡了?”天儿一进来就瞪大了眼。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还不能洗澡了?”
“不是不是,就是不知道姐姐洗澡,否则我就晚一会儿再过来了。”
倩姐一听,揪着他的耳朵拉了过来:“就你,也跟我谈什么礼仪吗?你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我还见过呢!”
“姐姐!姐姐!疼!疼!”天儿一边叫着一边跳脚。
“说吧,你来做什么。”
“姐姐快放手啊。”
虽知道他大半是装的,倩姐到底不忍心多拽,当下就松了手:“快说吧,不说小心你另外一只耳朵。”
“还能是什么?就是帮哥哥送个东西嘛!喏!”天儿说着,从袖子里掏了两张纸递了过去,倩姐小心的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各种吃食:豆浆(三十八);荤素包子(三十七);油饼(三十三);油条(三十二)……
“这是什么?”上面的吃食也就罢了,数字又是什么意思?
“哥哥说,这上面标的是府城有多少家卖这些东西的。”
倩姐一怔,天儿道:“姐姐你快整理好衣服吧,我先出去了。”
说着就向外走,又被倩姐叫住了:“你那哥哥在哪儿?”
“哥哥?就在我们的屋里啊。我来的时候正在练字呢。”
倩姐点了下头:“你先去吧。”
天 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蹬蹬的跑走了。倩姐想了想,找出一件银红褙子,又拿了一件白兔毛玛瑙红坎肩,摸着头发还有些潮,她就随意的编了两个大辫子,然后就拿 着那两张纸,来到了天儿院里。虽在一个院子里,可因为有弘毅,她并不怎么来,听到她的声音,弘毅兄弟俩都是一怔。迎出来,天儿就扬起了小脸:“姐姐?”
倩姐一笑:“天儿,我刚才听尤妈子说炸的有牛肉丸……”
天儿一阵欢呼,风似的跑了出去,一边跑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尤妈妈尤妈妈,你为什么不对我说有牛肉丸啊……”
声音渐渐远了,倩姐和弘毅四目相对,倩姐眼中含笑,弘毅的目光却有几分躲闪,片刻,还是他先别过了脸。
“怎么,就让我在这里站着吗?”
“没有,不是,倩姐、啊,姑娘……请。”
倩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要论起来,你是要叫我妹妹的吧。”
弘毅脸一红,率先向屋里走去。倩姐在他后面摇了摇头,也慢慢的跟了上去。到了堂屋,弘毅给她倒上茶,就再没有别的动作,倩姐暗叹了一声,只有先开口:“我听天儿说,你先前在练字?”
“嗯。”
“这刚回来就开始,是不是有些太赶了?”
“出去这几日练的少了,想补一补。”
倩姐点点头:“刚才天儿过来给了我这个,说是你记的?”
她说着把那两张纸拿了出来,弘毅脸正对着前方,目光一点不往旁边偏,背书似的道:“我想着你……可能需要这个,就捎带记了一下。”
捎带?这么些吃食,这么多卖家,要一一的记着,又不是超级电脑,哪可能再做别的?他这三天在省城里,恐怕就只是做这个了。
“有些地方我没去,有些地方可能记错了,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数吧。”他的脸依然对着正前方,一点都不往倩姐这个方向偏。
倩姐看着他,慢慢的开口:“弘毅,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弘毅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摇摇头。倩姐道:“是不能对我说吗?”
“不是……我……我不知道。”
“是吗?”倩姐叹了口气,随即站了起来,“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啦,今天是不行了,明天吧,我给你做上一道甜点当谢礼怎么样?”
弘毅停了停,慢慢的点了下头,倩姐一笑:“那我就先走啦!”
说 着,她就向门外走去。弘毅将她送到门外,看着她红色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后,两手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没有打算,他又怎么能没有打算呢?可是,他又能有什么 打算呢,他现在连个童生都不是,虽然章文庆对他说,他的学问是有了,秀才不敢说,一个童生总是能得中的。可一个童生又能做什么呢?
吕 先生那样的人品学问,现在也不过一个月五百文,就这,还是他运气好能在章家这里就馆。章文庆是秀才,可若没有倩姐没有柳氏,他又能做什么呢?秀才坐馆,一 般也不过三四两的银子,想要有别的收入,一看威望二就要看手段了。读书,唯有中举才算出头,但举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就中的?他起步比别人晚,虽自忖有几分天 份,又算勉励,可也不敢肖想三年后就一定中举。
而三年后,他已经十七,她也十六。
他和她,终究是没有缘分的,只是他为什么这么不甘心?
他在院中伫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回到屋里,又一次拿起了笔,慢慢的就在纸上写了起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不知不觉间,这几个字就出现在了他的笔下,因在院里站立太久,他的手已经僵了,这几个字写的并不好看,但笔力遒劲,隐隐的,竟带了几分吞噬之气,他自己看了也是一怔,随即就是一阵大笑。
他即不甘,那就去努力,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三年以后再看英豪!
弘 毅记的这些东西,对倩姐此时并没有什么大用,她那几天虽然不爽,还是在府城转了转的。相比于青茗县,府城当然更繁华,更热闹,酒楼客栈也更多,但要说起小 吃摊子,却真没有青茗出色,而且府城还实行这宵禁,虽不比中国古代严苛,却也是子时后就不允许在街上随意乱走了,这让倩姐非常庆幸自己是穿到了青茗县,这 要穿到了府城,那可能就要走别的路子了。
不过府城的交通毕竟要比青茗县更便利,吃食上也很有些汇集南北各方的意思。比如青茗县很 少见的汤圆这里就有,还有炒牛河,酸辣米粉,这给倩姐提供了思路,她决定就把糖包给推出来。这种东西是她小时候经常见的,记得那时候每逢节日,她娘就会做 几个糖包,和普通的包子不一样,这糖包是三角型的,咬上一口,里面的白糖汁就流了出来,甜甜的汤汁混着喷香的白面,吃起来又香又甜,外面都没的卖的。
当然,这东西总是她那个弟弟吃的多,她最多被分一两个,所以总是吃不够。后来大了,各种蛋糕多了,她弟弟不爱吃了,她娘也不做了,只有她偶尔记起,自己试着捣鼓过一两次,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而无论青茗县还是府城都是没有糖包的,倩姐也不知这是不是因为白糖还不普及的缘故。不过她要做,也是不敢用雪糖的,要用雪糖做的糖包,估摸着也只能在雨前楼这样的地方卖。
“嗯, 以后经营要拉开档次。”想到这里,她连忙拿起笔,翻出自己整理的小册子又记上一个,里面已经零零碎碎的记了很多东西了。她虽然凭一个规划把三公子给忽悠住 了,其实心中还有点发虚。因为她那些规划用的就是“拿来主义”,不过是把现代所见所学的换一个说法用到这里。她当然相信是有用的,但她自己毕竟还有诸多欠 缺,这平时想到什么,都连忙记上以备不时之需。
她不知道,此时三公子就在谈论她的那个规划。
☆、第80章
第十七章
京城·长宁侯府
王道安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建在池水上的书房前。人都说三岁记事,他却隐 隐的还有些一两岁时的记忆。记得有一天太阳很好;他是被父亲给抱进这个书房的,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到书房,当然;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叫书房。再大一 些;他是奔跑着进来的,那时候父亲总是笑呵呵的看着他;而不多说什么。但是等他开了蒙;就再也不能那么随意。
他一天天大了,来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而每次来;却都比上一次更恭敬。而这一次,是先由小厮通报了,里面有了传唤,他才走进去:“父亲。”
他进到里屋,对着正坐在罗汉床前捧卷的男子躬身道,那男子四十几许的年龄,留着一把美髯,面孔清瘦,正是他的父亲王德昌。见他来了,王德昌放下卷宗:“坐。”
他依言坐了下来,见炉子上的水已经开了,就动手把茶泡了,先给王德昌送上一杯。王德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你送来的那份东西我已经看了,说说你为何对这个这么看重吧。”
“是。” 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王德安也不惊慌,微一思忖,就道,“以孩儿来看,这份规划写的还粗陋简单,但难得的是已经成了体系。从买到卖,由小及大,方方面面 均有涉猎。以文化篇为例,说一家店要有自己的特色,从店铺布置,到掌柜及小二均要有这个店的烙印,设立严密的制度,将来就算换掌柜换小二也不怕,所谓铁打 的营盘流水的兵。孩儿细思,发现无论京城还是地方,凡是老字号的铺子,竟都或多或少的有这些特色。以咱们家的雨前楼为例,无论是京城还是地方,主打的都是 汤汁菜,桌子椅子用的全部都是红楠木的,走的也都是上层路线,在京城,有大伯爹爹叔叔们联络权贵;在地方上有大掌柜们联络乡绅。说起咱们雨前楼,人们的第 一印象就是上等,就是好,就是贵;孩儿喜欢崔家的烧饼,他们家的烧饼出名的就是芝麻多,一整面的芝麻,下人买过来,不用告诉我,我看到了也知道是他们家 的。”
王德昌点点头:“你现在有什么章程?”
“虽然看了这个,孩儿也欣赏那章家姑娘的才华,但一来她是女子;二来,她也还没做出什么成绩。可巧,他们自己就有个铺子,所以孩儿就想把这铺子盘下来,然后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若是真能照着规划所写的发展壮大,也不枉我家一番栽培。”
王德昌沉吟了片刻,然后道:“既然此人是你发现的,那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王道安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父亲,王德昌又道:“这盘铺子的钱也由你自己j□j,是好是坏,家中都不过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父亲,若是将来……”
“怎么,我们王家还害怕什么吗?”
王 道安瞬间明白了,这是他父亲在为他做准备!他是二房的长子不错,到底是庶子。现在在这长平候府,大家都在一起,可早晚有那分家的一天。长平候府的田产、爵 位是大房的,可家中的生意又是他们二房在管着,到时候怎么分都为难。而他作为二房的庶长子更是地位尴尬,有他父亲在时还好,若是他父亲不在了……
这个想法很是不敬,可是处在他这个位置,又不得不想。
“你怎么做家里不管,但你要知道,若是动了家里的关系,以后就会有家中的一份。”
王道安心下一凛:“是,孩儿明白。”
王德昌闭上眼没有在说话,就在王道安觉得自己要告退的时候,他又道:“你说那个小姑娘,今年十三?”
“这个……父亲,她好像与大哥及小六都有些关系。”他说着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王德昌听了一哂,“这算什么关系?老大不过是顺手人情,现在说不定早把那小姑娘给忘了;至于小六,更是小孩子脾气,也许没忘,可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你不用因此有什么顾忌。”
王道安诺诺的听了,王德昌也没太放在心上,一个小姑娘,无权无势无背景,有才华也只能依附男人。
王道安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别的话,就退了出来。刚开始他还脚步从容,神态平静,而当穿过走廊,来到一处假山旁的时候,他忍不住握紧了双手,这是他的机会!是他的!
“六少爷,现在外面都在传咱们大少爷又打了胜仗呢。”
蓦地,从前面就传来一个声音,他不由得停在了那里。
“外面?你天天在这院子里,哪来的外面?”
“哎呀,六少爷人家就没个嫂子姐姐啦?就不能得点外面的消息了?您这样说……”
说 话间,几个人就从那边走了过来,当先一个小丫头提着宫制的琉璃灯,三个明媚少女围着一个穿着猩红大氅束着小金冠的少年,只见那少年眼眸似星,嘴唇似朱,虽 是男儿,却越来越有一种女子的娇态,正是长房的嫡长子王道静。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前几年还不显,这个六弟虽长的秀气,可任谁见了也知道是男孩,但自他三年 前闹了那次出走后,就被他娘一直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