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昭面色有些发白,问我的话却是丝毫不想大病初愈的样子,我心下越是疑惑,越是觉得坐如针毡。
易昭见状,敲了敲桌面,道:“公主不必紧张,微臣没有别的意思。”
我开口道:“那你找我来干什么?”
他望我半晌,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却是道:“公主不是很是欢喜微臣,怎的如今又这般变卦?”
我愣愣,随即觉着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对他这番动作有些反感,挪了挪身子,道:“那些都是些陈年往事,易卿不必放在心上,再者,易卿与我五皇姐大婚在即,还是不要这样,免得落人口舌。”
我正为自己这处变不惊的一番话暗暗赞许,哪知他静了半晌,又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其面上竟是有着些许……动情。“若是我悔婚,便不是大婚在即,如若到那时,公主可愿嫁我?”
我抖了一抖,茶杯里的水洒了些出来,心里颇为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奇怪。
就冲他先前在吾皇和我五皇姐面前的那番态度,与现下对我这般暧昧不清的态度差距甚大,态度转变天差地别,令我不得不怀疑其中别有目的。况,我还没有傻到认为自己能有如此之大的魅力能让他真心冒死悔婚。
我低头不语,那厮却来了劲儿,又继续道:“公主不防考虑考虑再回答微臣。”
我默了默,举起还剩半杯的水一饮而尽,道:“不了。我先下只想着嫁给白棠,易卿与我五皇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易昭愣愣,对我这番笃定的说辞很是惊讶,目光又落到我手中的茶杯里,道:“公主未免太过偏激,若是这杯中被我下了些药物,也不知公主逃不逃得了。”
我一愣,看了手中杯喝得半滴不剩的水,又想到方才易昭进了雅间之后点了沉香,似乎和平日我来时的味道有些不同,心下一紧,下意识看向他。
易昭看了我半晌,须臾,笑了出声,摇头劝慰道:“公主不必这样,微臣点的只是平日用来调理身子,沉心静气的檀香,对身体有益无害,而这茶水……”说到这他话头顿了顿,我心下又是一紧,却听他开口,缓缓道:“自是平日尽欢楼用来招客的茶水,我并未动手脚。”
这这这……这都什么人?!我却是今日心领神会了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叫真人不露相,却是暗自庆幸他并未这样做,如果做了,造成的后果实在让我想都不敢想。
易昭这般主动示好令我很是惊讶,我估摸着找个时间与白棠说说,毕竟作为我的未婚夫君,他是有必要知道一些的,再者,论算计人的一肚子坏水,我坚信易昭与白棠依旧是白棠更甚。
这几天白棠那厮经常不见人影,因他不是曰国官员,我也不能像平日堵杜白笉似的在重华殿去堵人,想了想,准备让晏儿待我去行宫一趟,晏儿应了身,又与我道了声,说是要去看看那整日不见踪影的鹦鹉回了没有,我应下,遂坐在外堂里一边剥着花生一边等。
等了半晌,却是等来了宫侍通报说刑部尚书黎清求见。
我顿了顿,道:“让他进来罢。”
果真和我想的一样,黎清此番来西裴宫找我,却是为了蒋林一案,他本想与白棠回报此事,哪知现下他正在阿梨那,他一个刑部尚书却也不好私自去见他国朝廷要员,偏偏白棠还未成驸马,是以便来找我。
我心下了然,笑着到了被茶与他,黎清坐在椅上有些拘谨,半晌之后总算六神归位,见状,我忙好奇问道:“事情有了进展?”
黎清点头,开始细细说着整件事情的因果,我凝神在一旁静听,一些疑惑也渐渐有了些头绪。
黎清在我上次离开刑部之后,又先前审问了蒋林四次,且是变着法子审的,蒋林那厮却楞是装傻,他无可奈何,最终还是白棠一次问起,随后进了刑部牢房,半盏茶后出来,却是对黎清道,蒋林招了。
这一结果在我意料之中,白棠那厮虽面上温雅如玉,整个人里里外外却是衣冠禽兽,蒋林在他压迫之下招了也不是不可能,我心里想着,面上尽量不动声色,又问道:“他招了什么?”
黎清颦了颦眉,道:“他说是易大人让他去纵火,以阻止公主大婚。”
我惊讶道:“怎么会,会不会是诬陷?”
黎清本是拘谨,现下我一问更是一副语言又止的样子,后来在我百般劝说之下,才从怀里掏出一物,道:“微臣先前也是不信,后来他给了微臣这个。”
我从黎清手里接过,入手冰凉,是易昭平日批示公文用的印章。
“蒋林说易大人去过一次,这是证物。”
我愣了愣,又道:“如果易卿真是主谋,那他怎的还把他给招了出来?”
黎清闻言,也愣了愣,半晌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白相在易大人之后进去的。”
我默了默,啜了口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易昭此番,只怕是功亏一篑,反倒过来给白棠摆了一道。
我兀自愣神,反倒是黎清一副轻松不少的样子,道:“以公主看该如何是好?”
我望了望印章,收入袖中,道:“白棠知道么?”
黎清摇头,我摆了摆手,道:“先别与别人说,白棠那边,我去与他说。”
黎清踌躇半晌,终是见了我一副没有商量的样子,无奈起了身,道了句微臣知道,拂袖而去。
待他走远,我才能心平气和,复拿出印章,放在桌上盯了半晌。若是以前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易昭干的,大概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是为了我,但自前几日易昭与我在尽欢楼坐谈一番后,心觉此人目的不纯,现下心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思量。
再者,不论此事是不是他指示,他的目的显然没有仅仅破坏婚事,或者延误白棠回国那么简单,再者,就算他别无目的,光天化日却是私自见了刑部要犯,若是追究下来,也未见得捞到什么好处。
再者,蒋林此人也忒不厚道了些,整一个不知死活的墙头混蛋,也忒容易招了些,也是有些怪异的。
我想来想去也没得个结果,只好收了印章,不欲多想,却见卫淮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还未等我回神,咕嘟灌下几口水便拉着我道:“十三,你跟我走。”
我愣了一愣,只当她是风火惯了,哪知她一个不耐,又扯着嗓子道:“你再不走,他们就要走了!”
第二十五章
我不晓得我此番坐在这应该是个什么心境。
眼前一男一女正信步走进酒楼,男子一袭紫衫,墨笺束发,清毓秀雅,眉目温柔。女子一袭荷色缁衣,长袖曳地,此番却是被男子虚搂着。二人言笑晏晏,神色里欢喜非常。
我愣了愣,啜了一大口茶,看着这分外眼熟的人,心里却免不了一番感慨。想想我二人快要大婚,现下却被我看到这么一遭,本来我不知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我这番还为了蒋林这案子要跑去他的行宫支会他一声,这厮面上说是平日公务繁忙,现下却跑来这里与人私会,如若不是卫淮,我今儿个也要眼巴巴的被拦在门前了。换做是谁,看见自己未婚夫君与别的女子一起成双入对,这算是个什么事?
我撑着下巴看了卫淮一眼,示意她稍安勿动,却是又在一旁盘算:若是我过去打了个招呼,不免让他这未来驸马的面子拉不下来,再者,依卫淮那个性子,指不定过去以后要做出什么惊天东地的大事,那这丢人也忒丢大发了。若是我不过去,想必卫淮这里也不会善罢甘休。一番思量,我觉着万事之中,折中最好不过,若是他没认出我,那我便将今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便是,若他认出我……到那时再见机行事便是。
想到这里,我心下松一口气,卫淮愣愣看着我,望着我手里的茶不知该说什么,我一惊,嘴里钝痛传来,喉咙里火燎火燎得难受,嘶哑难耐,恨不得把全金陵的冰块都含在嘴里才算。得,现下左右不能开口说话了,倒也省心,真真天助我也。
我看那二人恍若未觉的找了个靠窗的位子,白棠侧对着我,正十分体贴的倒了杯水与那女子,那女子半是娇羞半是惊喜的拿下喝了。半晌,那女子从袖里拿出一把折扇递了过去,眼里似有期待。
白棠挑了挑眉,接过折扇,摊开来,我迎着光线看的不清,只觉是用墨笔勾勒的白色海棠,清雅婉丽,颇为生动。
我思忖了片刻,心下暗叹这姑娘真是个细腻人物。
每每我见着白棠,那厮手里总有把扇子,可谓扇不离身,现在偏偏挑了个扇子作里,也是费劲了心思,想让他时刻把自己捧在手心里,扇面又有如其名的白色海棠,可谓用心良苦。我这一思索,却是被这番想法兜了个激灵,深觉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此番佳人在前,他接,还是不接?
卫淮在一旁早就喷了火,如果我还能说话,我是想劝劝她的,虽我二人大婚将至,也不能阻挡他出去会会那些个红颜知己不是,况,婚后的日子还长,我娘说了,夫妻相处之道个中滋味其深,需要时日才能琢磨个透,来日方长便是。如此这般,我觉着我心胸霎时开敞了许多,目光再看向那二人,便有了些在台上看那戏子唱戏的意味。
我这厢没有说话,白棠那厢反倒是拿着这把扇子观看了少许,一双桃目半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个什么。
一个不留神,卫淮那厮便一脸嫌恶的转过脸来,与我道:“十三,男人果真是靠不住的。”
我不能说话,只得点了点头,默着嗓子不语。
岂料她很是嫉恶如仇的又朝那对男女处看了一眼,我心惊胆颤,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卫淮投给我一个放心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却是换来小二要了壶冷茶。
现下未到吃饭的时辰,酒楼里客人零零散散,也不知卫淮是不是故意,这一嗓子倒吸引了大半层楼的人注意。
我下意识抬眼望去,却惊出一声冷汗。
娘哎,该找个时辰去烧烧香拜拜佛了,想了想,却又觉着自己看见未婚夫君与别的女子在一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在看未婚夫君与别的女子公然亲昵时,又被不久前回心转意的前桃花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罢。
我一向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作风,故当那人很是欢畅的在我面前撩了衣摆坐下之时,我也只能垂着眼眼不经心不烦的当做没有看见,眼观鼻鼻观心不甩他便是。
那人见我反应并未介怀,颇为好心的与在一旁石楞的卫淮打了个招呼,复又柔柔看向我,道:“公主可有些不适?”
我呆了一呆,被这厮眼神怔了一怔,道:“没事没事,易卿不必挂怀。”
易昭笑笑,递与我杯水,故意侧了侧身,让我恰好可以看见那二人身影,道:“果真?”
我点头,道:“果真。”
易昭那起茶盏轻抿了口,复又看向我,“公主真不在意?”
我怒了,道:“不在意便是不在意,他与哪个在什么地方干了什么事我都不在意!”
易昭盯了我半晌,须臾,轻笑出声,又指了指身后,道:“诺,公主未眠太过心急,想必白相听见了。”语气不紧不慢,颇为无辜。
我傻了眼,本来酝酿了半晌的气定神前也有些崩解,恨不得举起爪子往这厮脸上抓上几道才能解气。
“你到底想干嘛?”
“微臣只是看见公主,打个招呼罢了。”易昭笑笑,对我这般言语不以为意,顿了顿,突然倾身过来,一手竟滑过唇边抹了抹,道:“公主嘴上有茶渍。”
卫淮彻底石楞在那,张了张嘴,最后决定当做没有看见,低下头喝茶。
我诧异半晌,正要发作,那厮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很快退开,笑容不言而喻。
白棠棠突然抬眼向我这边看来,我此刻想要躲避,也着实掩耳盗铃了些,况,要心虚也该是这厮才是,随定了定心神,装作若无其事。
彼时春晖满间,一束金光自窗外照进,那人面若润玉,望向我璇自一愣神,目光里有一丝慌乱,却是很快掩下,复又望向易昭,眸色沉了沉,面上却笑得越发温雅。
须臾,他朝对面女子耳语几句,我只看得那女子咬了咬唇,目光向我这厢投来,很是复杂,很是哀怨,哀稍浅,怨甚浓,不过皆被卫淮挡了下来。
白棠与那女子说了几句话,那女子收回了折扇出了酒楼,我惊异了片刻,等回过神来,便见白棠那厮快步朝这边走来。
也不知易昭这厮是唱的拿出,我定了定神,却听白棠那厮笑道:“易大人真是日理万机,处理公务竟然还不忘与我娘子这边打过招呼,真是尽了臣子本分。”
不知是不是我听错,这厮将“臣子”二字咬得尤其严重。
易昭动作顿了顿,转而风轻云淡道:“白相多虑了,我与公主本就情谊深厚,公主也未见得将我当做臣子看待,公主你说,是么?”
这厮眼神颇为纯良认真,我心里软了一软,又却是在心里衡量了一番,不管是以前我心念念他也好,还是现下对他心如止水一般也罢,我却实从未将他当做朝中那些个斯文败类来看待,遂点了点头。有寒意朝左边刺来,我一哆嗦,下意识朝白棠看去,哪知那厮却目光悠悠,唇畔笑意逾深。“易大人与五公主本该新婚燕尔,现下却因我二人之事搁下,在下心里过意不去,倒是大婚,定会送上世间珍奇之物以庆贺易大人新婚之喜。”
易昭没有说话,却是又看向我,柔声道:“微臣一直念着能与公主能再有机会促膝长谈,公主若想,可随时来找微臣。”
我楞楞,不料喉咙里干哑得难受,看向他不知所以。好在那厮没有过多为难,只是临走前又道了句:“公主云英未嫁,白相还是不要叫娘子得好。”话间顿了须臾,又是笑道:“公主不防考虑考虑微臣上回所说之事。”遂拂袖而去。
白棠蓦地沉下脸色,额上青筋突了突,望向我,面无表情。我心里一紧,正要吐几个字消消这厮的火气,开了口声音却如同被火球滚过一遭一般,难听得紧,也难受得紧。
白棠颦了颦眉,拿水喂了喂我,顺着替我顺了顺气,动作倒是轻柔得紧,却是依旧面无表情。“你别说话。”
我正觉求之不得,那厮把手从背上拿开,抿着唇凉凉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情谊深厚?促膝长谈?”
我心下一惊,连连摇头,却又觉着这厮被我看见与其他女子私下相会,我不过是被易昭拉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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