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愣,眼前之人太过陌生,我虽凡是大而化之,但我却可以确定,此人我是一定没有见过的,但没过多久,我便晓得了前因后果,因为那人在与我打过招呼之后,对着随即踏进来的白棠十分关心的道了句:“不晓得那信让白相失望没有?”
我心尖一跳,霎时想起了那封特意在我二人动身之前送来的写有我九哥让我休了驸马的信,一切渐渐明了。易昭这厮对外是病发而终,死讯传来昭告天下,现在身处军营,想必是易了容,我抬头,再看向眼前之人,便觉得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白棠那厮恍若未闻,抬手撩开帏布,倾身看我,一双桃花半月目恒古不变一般:“饿不饿?”
我求之不得,正点头作答,易昭那厮走过来,道:“正巧,我也饿了。”
我十分头疼。李擅是武将,要说上场打仗他可能会胸有成竹一些,但真真一路下来,我却发现这厮心思太过耿直,奉承讨好的话说来生生硬硬,现下见我三人这般,竟也不疑有他,至于我三人之间那些个恩恩怨怨想必也是不知的,遂笑道:“这是沈倾言沈公子。”顿了顿,又他抬手朝那厮作了一揖,才道:“这次水患多亏了沈公子提供粮食住处,在下十分佩服。”
易昭那厮看我一眼,又瞟了白棠一眼,才轻轻颔首,道:“应该的,李统领不必多礼。”
李擅闻言也未推脱,杜白笉见我与卫淮饿得跟个兔子似的,就差没随手抓个人咬上一咬,咳了一下打发过李擅之后,又望了望站在我对面的二人,道:“既如此,就……一块用饭罢。”
卫淮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同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饭席间一直让杜白笉给她夹菜,杜白笉那厮十分委屈看向我,我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当大哥的,应该如此。”
易昭那厮十分乖张的未有太大动作,想必是身份原因,不宜太过嚣张,让我一顿饭吃得十分顺畅。白棠那厮加了一条鱼在碗里,细细的挑出鱼刺之后将筷子递与我道:“吃吃看。”
卫淮那厮对此深恶痛绝,好在杜白笉那厮十分有眼力劲儿立马用一满碗菜堵住了那厮蠢蠢欲动的嘴。
夜间白棠被杜白笉那厮叫去切磋武艺,我十分慷慨,反倒是白棠那厮见我如此反应脸色十分差,我只好安慰他是来日方长,那厮咬了下我的唇,这才施施然走出军帐。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起了身披着外衣便出了军帐。
月如玉,星稀疏,有蔓蔓木槿花顺着营外围栏向上伸长,在月色下十分清艳,远处是树影斑驳,猫头鹰在树上浅浅低鸣,暗夜绰绰,蛰伏欲出。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一阵极其清淡的花香扑鼻而来,夹杂着隐隐的……肉香味。
抬头向远处望去,有人在军营不远外升起了火,树枝上杈着一只快烤好的野鸡,旁边放了几坛尚未开封的酒,那人席地而坐,月光盈盈从发间缝隙照下,让我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我咕噜一声咽下口水,易昭那厮正巧抬头,望着我又是一笑,那厮带着的这幅面皮十分诱人,配着那一笑在夜色中十分撩人,我脚步顿了一顿,罢了罢了,我已成了亲,若是让人看见十分不好,闭着眼十分痛心的退后一步,却不料身后传来一记闷哼。
我吓了一跳,那人却顺势扣着我的手腕,鼻尖传来隐隐的雾霰般的味道,还未等我交出那人的名字,那人已倾身下来,一双唇重重的在我唇上辗转,此时我站在军营外,却在一个拐角的暗处,不时有巡夜出来的士兵,我吓出一声冷汗,赶忙想要推开,那人却不放过,舌尖蓦地攒了进来,狠狠咬了我一下,最后在我嘴角处摩挲,戏谑道:“太不专心,莫不是为夫表现的不好?”
第三十六章
比起周边几个小镇,余镇算来还算得上是较为富足热闹。今日初一,不少人前往寺庙里拜佛许愿,我早早叫了卫淮一处寻上山,直至二人脑子里天昏地暗之时,总算能瞅见不远处隐于山林之中的钟声古寺,心下十分宽慰。
自古以来,寺庙之中最为多见的便是那些个为自己来求姻缘的善男信女,因而在那手执红线的白发老者玉像之前,也是十分的繁闹。我站定在月老像前,接来一旁胖住持递来的三根虔香,琢磨着我与白棠那厮既已成亲,这红线拜,还是不拜?正思索间卫淮早已将虔香□香炉之上,转而看我,我定了定心神,还是颇为虔诚的向那老人拜了一拜,抬头间日头照过来在像上折出的金光倒让我晕了一晕,在抬头之时,便听得旁边传来的声音,倒不像是前来求姻缘的,确是像前来坏人姻缘的,遂,又向那胖住持要了三根虔香,那胖住持面上表情十分耐人寻味,看向我颇有些愤恨,我低头看了看那燃着的香,宽慰他道:“求多不求少么。”
胖主持并和双手,朝我二人一拜,笑道:“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啊。”
我侧脸用余光偷偷看了一下跪在我身侧的少女,浅绿罗衣,面容清艳,此时嘴里说出来的话,嗯,却是不招人待见,“望月老成全夕儿,成了棠哥哥与夕儿的姻缘。”顿了顿,又恶狠狠道:“让棠哥哥休了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十分心惊,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也不晓得哪个女人撞了霉神得罪了她,我正欲上前劝她:“月老成人姻缘却不坏人姻缘,小姑娘这样会遭报应。”卫淮却低呼一声,急匆匆的拉上我出了寺庙,我百般莫名,直到坐上了雇来的马车,我才觉着将将那女子十分的……眼熟。
卫淮那厮坐在我旁边,小心翼翼看我一眼,见我面上表情与往常无异,这才松口气,道:“我还以为你刚刚要上去算账。”
“算什么帐?”我从袖子里掏出胖住持塞给我的五个平安符,塞给她一个。
那厮看我一眼,随即一副明了的表情,道:“也是,那儿人多口杂,的确不好下手。”
我依旧十分莫名其妙,卫淮那厮看我一眼,凑过来低声道了几句话,让我顿觉天雷滚滚,深觉……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
那在脑海里跪坐在地上的罗衣少女的身影与前些天见过的一一重合,让我十分的……郁结。
此女姓年名夕,余镇知县府上掌上明珠,性子活泼,十分讨喜,今时今日,却被我看见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好在她将将为太过注意到我,让我放下心来。嗯,说起年夕,十分可人的娃娃,却因为我的夫君,白棠,变得如此歹毒,也不晓得是作了什么孽。自我与白棠成亲之后,我便有了替他挡去身前身后觊觎他的豺狼虎豹之决心,在我看来,年夕这女娃自幼在那偏僻之地,又养在深闺之地,嗯,见过的男人好比是出过门的次数一样,全然不可与风气相对开放的金陵相比,此下突然见到一个容貌俊美,待人温柔,举止优雅,又能让他爹大礼相待的男人,免不了那平静了十六年的春心动上一动。
想我当年,正值二八年华,第一次动了春心瞧上的却是贺淇那厮,和这年小姐相比,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好在我最终是嫁了白棠的,这却让那年小姐将我看做了十恶不赦之人,摆明了脸色与我这个情敌看。
白棠与我是半月前便住到了知县府上的,白棠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对外只说夫妻二人是外出经商之人,卫淮是我手帕交,此次前来是在为寻兄而来,现在想来,却有些后悔。自古商不如官,也正是因为这点,让那年小姐十分之不待见我这商人之妻的身份,毫不避讳的对着白棠大献殷勤,让我十分,嗯,暴躁,恨不得辣手将那娇滴滴惹人怜的小花给连根拔起,半点儿星渣都不剩!
我回到知县府邸不久之后,那年二小姐也回了府,脸上表情喜形于色,倒是晚饭时见了我安然坐在白棠身侧,脸上僵了一僵,十分失望,继而又扬起笑脸对着白棠那厮,后又见白棠那厮将挑好鱼刺的鱼肉放进我碗里时,那失望已变成了万分的不满和伤心,白棠那厮恍若未觉,倒让我瞧见了十分的心酸。
卫淮放下筷子,瞟了眼我三人,对年夕道:“年小姐,非礼勿视。”顿了顿,又抿了口茶,笑道:“若是年小姐有一日嫁了人,想必也会像十三与白公子这般恩爱。”
年夕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年夫人抬头看了年夕一眼,继而皱起眉头,轻喝道:“夕儿!怎的如此无礼,让外人看笑话。”过去这十几年在皇宫里跌爬滚打,饶是我在如何大而化之,如何迟钝,也看得出来年夫人的疏远之意,罢了罢了,果真是偏袒在自己女儿这边,我默了默,年老爷见情况不对,十分疑惑看了桌上的人,笑呵呵的出来打圆场。
经过几天的相处,我与卫淮都明了了,年夫人很犀利,年老爷十分宠妻,算得上一个乐善好施之人,我见状,忙宽慰他说没事,年老爷又是笑呵呵道:“白夫人端庄贤淑,与白公子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年夕脸色已十分不好看,年夫人僵了一下,继而瞥了眼年夕,年夕倒没在发作,十分规矩,我与卫淮对视一眼,嗯,倒不晓得卫淮这厮什么时候学会含沙射影,却让我觉着颇为赏心悦目。
翌日一大早,白棠那厮被年老爷叫去商量帮卫淮寻找兄长,余镇虽小,找一个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卫淮跟着白棠去后,就只有我与晏儿二人在房里,百无聊赖,我打着哈欠从内堂走到外堂,将将坐下浅啜了口茶,便有人敲上了门。
来人不是别人,我心里到未有太过惊讶。年夫人在我对面坐下,看了眼晏儿,我倒了杯茶与她,道:“晏儿于我不是外人。”
年夫人接过茶放在身前,道:“颜姑娘与丫鬟倒是十分亲密。”
我默了默,来人言语十分挑衅,我敬老爱幼,忙止住了晏儿,抬头道:“年夫人,我嫁了人,夫君白棠,夫人唤我姑娘倒是让我不自在。”
年夫人顿了顿,点头道:“是我疏忽,夫人。”
得,就是不想与我冠上那夫姓,我颇为郁结,却见她看了眼我的小腹,又慢悠悠道:“想必夫人还未有子罢?”
我心里感觉十分不妙,放下茶杯,道:“没有。”
年夫人松了口气,又道:“夫人性子爽利,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小女年夕正值二八之年,性子虽刁蛮了点,却十分仰慕白公子,想必若是进了门,夫人宽宏大量,也会与小女一起好好公侍一夫。”顿了顿,还未等我斟酌开口,年夫人起身又拉起我的手,道:“夫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小女进门,也会延续白家香火,不晓得夫人意下如何?”
意你祖宗十八代啊意……
想来自家夫君走到哪儿都如此之抢手,我十分宽慰。想了想,道:“夫人会委屈她做妾?”
年夫人皱了皱眉,似有放松道:“夫人既有容人之量,我来是想与夫人商量,小女进门之礼,可否按娶妻之礼来办?”
我放下茶,站起身来道:“夫人,我不同意。”
年夫人愣住,继而咬牙道:“那妾便妾罢!”
我宽慰她道:“不是妾,我的意思是,白棠,不可能娶她。”
“男人三妻四妾甚是平常,难道夫人想一人独占白公子?”年夫人急道。
我心里十分窝火,但毕竟人在屋檐下,卫和一事还要拜托他们,现在撕破脸皮十分不明智,遂深吸口气道:“夫君他只要我一人,我也只有他一人,我二人之间不是任何人都能介入的。”我想了想,又道:“或者,夫人可直接向夫君说这事,若是夫君同意,我自不会再坐那拆人姻缘棒打鸳鸯之事。”
年夫人顿了顿,道:“夫人莫要不听劝,我此番亲自来是敬你先入门,若是小女进了门,自是容不得夫人如此霸道!”说罢,摔门而去。
私以为,我这番话说的十分明了,却还真有那么一两个不到南墙心不死的人。午饭时,年老爷踌躇半天十分客气向白棠提了提再娶之事,年夫人十分委婉的说了下白天之事,我只觉得我活像那些个戏本里面坏人好事罪大恶极的恶人一般,白棠那厮听完看我一眼,洒然一笑,放下杯盏道:“我白棠心里挂念之人只有一人。”说完看我一眼,对年夫人此番脸色恍若未闻,倏然一笑,一双桃花目更似深潭浸月一般,又一字一句道:“白棠此生,绝不再娶,一人足矣。”
也不晓得是不是那厮太过认真的神色,我鼻头蓦地一酸,只觉心上有翎羽拂过,年夕在一旁唇色惨白,不知如何开口,年老爷十分尴尬,复又叹道:“公子与夫人鹣鲽情深,如此。”又转头来看了年夫人一眼:“夫人……”
年夫人瞪他一眼,低声安慰年夕,我看了白棠一眼,现在我二人身份仅是区区商贾,就算那知县官位再小,毕竟有求于人,那厮是不是,太横了一点?白棠想是知晓我心中所想,笑着握了握我的手,我安下心来。
年夫人起身拂袖道:“年府太过简陋,想是没有那个通天之力帮忙寻找卫公子。”
第三十七章
白棠笑着与年老爷进了书房,白棠手段颇多,是以,半盏茶的功夫,他出来后告诉我不必担心,我依旧在年府安然住下,只是年夕对我的敌意与日俱增,若是说以前她还有些遮掩,唯恐白棠不喜她,现在就是明目张胆的想将我从白夫人这个位子上挤下来,取而代之。对此,我与白棠那厮十分淡薄,不甩他便是,好在年夕这般了无章法的破坏没过多久,便转移目标,却让我将将哽咽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所谓阴魂不散,不过如此。
在年夕那脆弱的心肝被我与白棠二人碾压得干干净净之时,易昭的出现无疑是在那趋于平静的心里投了一粒石子,搅得天翻地覆。辰时,我在后园小憩片刻,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言笑晏晏之声,我捂着脸锤了锤后腰,入眼之处是一副十分养眼的图景。
“听说阙丹轩今日招待外客,沈哥哥不妨带夕儿去看看如何?”眼前少女罗衣锦袖,神色祈求,与那日在庙里所见实乃天壤之别,真是我见尤怜,我蹲下身猫着腰在拐角处看着二人。
“承蒙小姐美意,只是在下今日已与人有约。”易昭那厮今日未有易容,仅仅只换了个名字,想来余镇距壁连关还有一段距离,此番在我看来,少年锦衣玉带,眼角似笑非笑,咋一看倒像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不禁心里暗自叹道人不可貌相。
年夕面善失望之色乍现,不过很快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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