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夕面善失望之色乍现,不过很快敛起,又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不知道沈哥哥与何人有约?”
易昭未达,轻笑了两声,一双眼朝我这边扫来,我一哆嗦,再一回神,眼下已多了双绛紫云双绣鞋。“你这个女人怎么在这?!”
罢了罢了,我十分理亏,只好沿着面鼻狠狠的打了几个哈欠,干笑两声,道:“凑巧罢了,你随意,随意。”
易昭那厮面上十分平静,了然于胸的样子十分扎眼,对年夕道:“这就是在下所邀之人。”
年夕呆了一呆,半晌才开口道:“沈哥哥……”又见我二人面色,道:“她是有夫之妇!”
我十分赞同,点头应道:“白棠也是有妇之夫。”
年夕那厮面色十分,嗯,莫测,在一旁默了半晌,我亦在一旁不晓得该如何,不觉狠狠瞪了易昭那厮一眼,那厮笑着应了,在一旁十分得意,我叹了叹,看年夕那般怅然若失的表情我也十分明了。好不易拜托白棠的阴影,不想春心再动的对象竟然当着她的面约下我,换谁谁郁结,对此我十分同情,先前有几分幸灾乐祸也收敛起来,正想安慰她,手刚拍上她的肩,那厮小脸一皱,十分不甩我的架势。得,我悻悻收回手,易昭那厮看我一眼,又开口对年夕柔声道:“小姐莫气,在下今日邀夫人所到之地实不是小姐应去之地……”
“有什么地方本小姐不能去?!”年夕一听,转怒为笑,随即又不满道。
易昭朝我眨了下眼,其间意味深长十分不明,突然倾身朝年夕耳边说了几个字,年夕被他这番动作弄得面红耳赤,听过话后,十分惊愕看了一脸不明所以的我:“你你……你竟然!”
易昭那厮十分无辜挡在我身前,道:“若是这般,小姐可还要去?”
我十分不明所以,又退后几步,皱眉道:“我从未答应要与你出去。”
易昭那厮笑笑,不以为意,上前恰好遮住年夕的视线,在我手上比划了几笔,我默了默,道:“我去。”
那厮十分满意,随手拂了拂肩上的灰尘,道:“嗯,这就对了。”
年夕见不到我,又不能失了礼数,只得跺了跺脚跑到园外,也不晓得此番是什么心境,我倒顾不上他人,急急扯了那厮的袖子道:“卫和在哪?”
一路上十分平静,直到下了马车停下,我才看清那春晖之下熠熠生辉的大字,也不得不说为何年夕听后会那般反应,心下同时明了为何一个知县之力要找一人也会难如登天,谁会想到要找之人正在花楼?此地掩人耳目,再好不过。我叹口气,摆了摆袖子便进了花楼,许是易昭那厮在前的缘故,一路上畅通无阻,直到在一雅间处停下。
易昭那厮站定,侧身道:“公主请罢。”
我凝了凝神,推门站定,卫和与易昭那厮虽是同母异父,容貌倒是有几分相像此时侧脸对我,坐在席上泡茶,十指如玉,烟雾缭绕间的面容,清涧如泉。
很快那门又合上,我不明所以看向他,易昭那厮笑笑,抬手指向别处,微笑道:“公主还未听过我的身世罢?”
我微微一愣,那厮已抬步上前,我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也不晓得那厮存的是个什么心思,那厮在花楼后一处亭子里坐下,身后一枝桃花花团锦簇,煞是好看。
我在他对面坐下,他倒了杯水与我,目光悠悠落在那桃枝绿叶上,倒让我松了口气,须臾,便听他开口道:“我娘怀我一月便嫁了人,那时尚贤帝还不知晓他在外留有一子。直到我娘得病临终之时,竟还未忘掉那人,她只道是命该如此,却不知晓那负心之人又是半分也未念想过她。”
我坐在一旁,心里想的是一回事,此番听他说来又是一回事。
“那人需要替身,以此偷梁换柱,他的夫家,阿和的爹,将我送到他面前,却不想竟然引来了灭门之祸。”
自小未见过爹一面,现下见了却是作为另一子的替身,一言一行模仿他人,不免失了本性,想到这里,我不觉得我过去那十几年与九哥一处在宫里真是十分欢畅,也不计较吾皇究竟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才如此不计。
易昭那厮顿了顿,一双美目对上我,竟让人胆寒,我一愣,那厮很快垂下修长的眼睫,轻声道:“亲母之仇,灭门之仇,我如何放下?”
我十分诧异,难怪卫和会帮易昭那厮调查我的身份,灭门之仇……想到这,我十分头疼,叹了口气,那厮陡然起身,偏头道:“公主委屈几日,阿和我已让人送他去了年府,想必你的夫君及小淮姑娘很快就要晓得。”
我心下一惊,那厮却看也不看一眼拂袖而去,四个小厮打扮的人不晓得何时冒了出来,将我往中间一围,我顿了顿,瞅准了四人之间的缝隙想要出去,没走两步只觉两眼一黑,十分不济。
再醒来时,入眼之处十分华丽,浑身上下虚软无力不能动作,有人在耳边低笑一声,我惊忙扭头,眼泪顿时喷涌而出,那人放下指尖清绾的发丝,微凉的手指绕至颈后,道:“公主,脖子扭了?”
我狠狠剜他一眼,那人笑而不语,又道:“公主这般模样倒是不多见,不过看起来十分,唔,不错。”
不错你令堂的不错。
易昭起身,我才看见桌上的合欢兽像,想必还在花楼里,我静了静,既然还在花楼里,白棠应该能顺藤摸瓜找到。
易昭那厮神秘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公主这般样子,就算白相前来,即使你二人面对面站着,也不会认出你来。”我十分疑惑,那厮神秘一笑,拿起妆台上的铜镜伸到我面前,让我眼前一晕,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就算我再怎么糊涂也晓得自己的模样,现在镜子里的那张脸,简直就是一个稍有紫色的清秀丫鬟,我默了一默,问他道:“你弄的?”
那厮不可否置,漫不经心道:“嗯。”顿了顿,言语间戴上了幸灾乐祸:“不过没用易容面皮,免得公主坏了大事,也不晓得这样一来,白相认不认得出来。”
我心里一惊,门口却有小厮来报:“白公子来了。”
那小厮也是易昭的眼线。
易昭了然一笑,又喂我吞下一颗药丸,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有了力气,易昭那厮眨眼,道:“随我去。”
我默了默,想了想,最后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白棠站在易昭对面,我脑中浑浑噩噩,却不晓得他二人说了什么话,一炷香的时辰,白棠那厮仅仅先前朝我那一瞥便再未停留,直到青色衣角消失在视线之内,易昭那厮才过来,与我道:“抱歉,忘了告诉公主吃了那药有一个时辰不可言语。”
见我不语,又道:“委屈公主了。你的夫君没有认出你,如此,你便与我先到隽州去罢。”
一夜辗转,却是没有入眠,倒是口干舌燥,刚踢着鞋子打着哈欠点亮烛火,却被吓了一跳。一黑衣少年郎从天而降,悄无声息,见了我这般衣衫不整,又看了看我面上说不出的表情,只露在外的眼角抽了抽,最后躬身道:“夫人随我走。”
那少年郎的到来无意识雪中送炭,我点了点头,爬上他的背,那少年郎也不多话,直到我确信二人逃出生天之时,那少年郎摘下面罩,我才开口道:“白沉,许久未见了。”
那少年郎眉目清逸,十分耐看,此刻我依旧在他背上,一路飞檐走壁倒是十分稳妥,我不禁有些佩服,那厮面无表情,我好奇道:“白棠怎么现在才让你就我。”
白沉想了想道:“主子说夜里好办事,白天动作太大反而不便下手。”
我点头表示我理解,白沉那厮顿了顿,又道:“主子正在马车上,小淮姑娘与晏儿还有卫公子都在。”
我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凑过去,打趣道:“诶,你和晏儿什么时候可以直呼其名,为何我不知晓?”
那厮动作一滞,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好不易三魂归位,那厮又面无表情,我戳了戳他,那厮眼角抽了抽,干脆扭头到一边,缄口不语。
第三十八章
白沉那厮将我送到白棠面前,还未等我说上几句,对着白棠拱了拱手,那厮点了点头,我十分疑惑,转头再看,白沉那厮已不见了踪影……
白棠将我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半晌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将我抱到怀里,解释道:“白沉送阿梨回宫后,便一路跟着我。”
我十分惊异,他看我一眼,淡笑道:“白沉是暗卫出身,你自然不能知晓。”
我点了点头,心里霎时觉得白沉那厮十分神秘莫测,不禁对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少年郎佩服不已。白棠依旧脉脉看我,我突然明白一件事,我并非万能之人,易昭那厮钳制我时,我心里却十分平静,原来是因为我心里由始至终都知晓,有一人会来救我……
白棠说,自易昭第一次在临江楼里出现,他便暗中让白沉那厮注意,直至今日得以救我出去,想来白沉那厮功不可没,一时之间,我对他的佩服直直上升为敬仰,恨不得拜师学艺,也好过整天提心吊胆得好,对此,白棠那厮十分淡然,轻拍下我的背,一字一句道:“若你想学,我教你。”
我望着他,懵懂了片刻,心里十分哑然,双眼不经意瞟到青衣之下隐隐勾勒出的细瘦腰身,应他道:“也不一定非要学。”
那厮看我一眼,面无表情,我又将白沉那厮的生辰八字祖籍出身打听了个遍,最后那厮递与我一杯水,我啜了一口,那厮才缓缓道:“你打听得那般清楚作甚。”
我想了想,又问一句:“他可成亲?可有定下的亲事?可有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那厮面无表情,道:“无。”
我心中一喜,笑着与他将晏儿一事说了,那厮面色稍霁,撩开车帘将晏儿叫了进来,与我道:“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却抵不过两厢情愿,此事你问过她才好。”
我点头应允,晏儿进来,见了我与白棠,十分不解,我瞧着那越浓浓夜色中愈发清丽动人的眉眼,不觉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味道,又忽然想起第一次白沉那厮见我二人之时的情境,隧道:“你与白沉以前见过?”
晏儿懵了一懵,而后才点头应道:“见过。”顿了顿,十分疑惑,我倒了杯茶递与她,殷殷道:“你觉着他人如何?”
晏儿往我一眼,那模样好比见着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般,半晌才慢吞吞道:“公主。”又望了望白棠,那厮与我对视一眼,显然望见了对方目光之中的疑惑。
“驸马他虽说在外与那些个闺阁千金交往甚热,但对公主却十分上心,公主你……”晏儿吞吞吐吐,最终一鼓作气,结果是白棠那厮脸黑了大半,我哭笑不得止住她,道:“你莫要多想,我与驸马好得很。”
晏儿十分疑惑,我又道:“我是看他与你十分般配,却不晓得你是不是欢喜?”
晏儿愣了愣,白棠那厮缓过神来,将一盘果点推至我面前,道:“你还是莫要想着与别人搭桥牵线。”
我十分不解,那厮不咸不淡撇我一眼,云淡风轻,我默了默,又看了晏儿,白棠侧脸道:“你累了便先睡罢。”
这摆明是要腾出地儿与我二人,晏儿则是明显松了口气,道:“公主你怎的不和我说一声。”
“我不正和你说么。”我见车厢内只剩我与晏儿二人,放松许多,应她道。
晏儿瞧我一眼,我凑过去,道:“你果真对他没意思?”
话一说完我便瞧见那小脸上红了一红,复又黯了下来,道:“公主,我……”
我只当她是太兴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晏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半晌才踟蹰道:“公主,我有事要与你说。”
我点头,示意她说,那厮游移不定,半晌才与我说了一桩让我觉着堪比折子戏里才有的事情,对此,十分惊异。原来晏儿本名不叫涂衣,却是姓江,本名江涂衣。当初与战乱之中的难民一起流落到边境之地,又经过一番沉浮被我娘相中带进了宫,也不晓得是不是巧合,我当初选贴身宫侍之时却选中了她,当时两国关系紧张,情急之下,晏儿便去了本姓,只说自己家道中落,这才进宫,直至今日见我打探,生怕我一气之下弃她不顾,这才无奈中与我道了真相。
我听后只道是心中十分复杂,也没听见晏儿后来与我说了些什么,想来这十几年间晏儿虽是下人,却和我情如姐妹,况她与我十分贴心,遂觉得姓名一事不过情非得已,每个人都有秘密,也不见得要与别人说,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地动山摇的大事,只是需要些时日让我消化一下才好,眼见晏儿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十分不忍,遂宽慰她道:“你不是有意瞒我,我不怪你。”
想来晏儿这性子与我十分相似,咋一听便没了眼泪,又与平日里无二,我顿了顿,问她:“你流落之时,还有亲信在么?”
她点了点头,道:“有的,当时我太小,有些事情记不清了,却记着我有一个哥哥。”
我安慰她道:“吉人自有天相,慢慢找便是。”
那厮点头,神情有些落寞,我顿了顿,却没有再细问。
一路上停停走走,到了隽州之内,竟也到了盛夏时分,日头高挂在半空中,金光洋洋洒洒照着青石板街上,远远看去,街边是青瓦白墙万户家,另一侧便是潺潺流水,荷花开得正艳,粉色荷叶摇曳生姿,煞是讨喜。隽州女子温婉秀丽,隽州之景秀如江南,我抬手在眉间搭了个蓬,对卫淮道:“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可以去摘莲蓬子。”
卫淮看我一眼,正欲说话,不想一旁在街边卖茶的老叟看着我二人,笑呵呵道:“二位姑娘是外地来的罢?”
我正想答话,那老叟转身变戏法似的与我二人到了两杯凉茶,我猛灌了几口,顿觉胸中暑气顿消,才听那老叟继续道:“莲蓬子都是当地人自己采摘的,一早卖的新鲜,卖的人也多,若是现下的时辰,想必已经没有了。”顿了顿,又打量我二人,道:“二位姑娘生得好相貌,一看便是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然二位便可一早去亲自摘下莲蓬子,也十分有趣。”
我与卫淮对视一眼,跃跃欲试,起身拜别了老叟,便又回到了下榻的客栈。卫和见我二人温和笑笑,问卫淮道:“还未吃饭罢。”
卫淮摆摆手,道:“吃过了,等下十三和我去湖里摘莲蓬子。”
“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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