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却听得身后一人淡淡出声:“事成之日。”
事成之日……
事成……
哪个事成?
好在众人都未太过追究,末了江寻淡淡点头,道了句:“好走。”便有率先进了府,倒像是在平日里话别一般。
沿路在马车上颠簸,倒是白棠那厮一反常态,愈发娇惯我,不时放下手中书卷,低头问道:“渴了没?”
不过片刻,又道:“饿了没?”
我淡淡,皆摇头不语,又将目光投向帘外,一路上天天看着沿路之景,实在是乏味,却又是下意识的不得不如此,我怕,怕我会心软,怕我会忘掉他那些欺瞒之事,怕我会……心软。
只是那厮却十分拗执,每天都要问上几遍,直到我颇不耐烦淡淡应他一声,那人眉宇间便十分欣喜,唇边含笑,却像个倒像个依依不饶的孩童一般,晚饭过后,那厮总与我说些话,内容或是寻常,只消是些平日里的小事而已,那厮却孜孜不倦,若我有时搭上两句颇不应景的话,那厮也淡笑过去,好似所做所说皆是为我开口罢了。
离都四月,丞相回朝,回都那日,临安城门解禁,百姓者有之,富贵者有之,孩童者有之,闺阁千金者……亦有之,皆是为了一睹那传闻里俊美温柔,权势遮天的丞相,而从进城门那一刻起,白棠与我皆双双坐于这车撵之上,看众人芸芸,那厮却轻轻开口一边道尽城中有趣之物,末了,握住我的手与我道:“等过几日,若你想出门,我便陪你。”也不等我答话,便又看向我。
我望了望被他交握住的手,阵阵温意从指尖直达肌理,挠得我心里一颤,忙要缩回去,那厮却一次一次含笑握住,好似永远都不会不耐一般,最终,我只得作罢,却是忍不住竖起双耳,极其努力听着撵车外百姓的议论之声。
这一听,我便觉十分的……不是滋味。
若我说临安城现下有如此壮观之景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身侧之人以外,那么那剩下的一小部分原因,不为其他,却是为了我——这个临国公主,也是白棠出使一趟,便拜了天地,用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人。
霎那间被处于风尖浪口之下,还好这过去几十年间也不少见,因此,我颇为淡定,几乎要捧上一杯热茶,心平气和的听着外头对我的评价。
嗯,结果却是在我意料之中:
“……听说了么,那十三公主是个□,据说再嫁白相之前,和朝中多名要职官员之间不清不楚……”
“……诶诶,我知道,听说还害吏部尚书丢了官职,现在不晓得在哪个地方拖家带口的,这不是拖累人么……”
“……”
一路上来,评论五花八门,终是离不了几个:□,祸害。
我下意识摸了摸脸,自认为也未到那个祸国秧民红颜祸水的程度,怎的就如此遭人嫌弃?
然而在走出车撵的一瞬间,我却是晓得了症结所在;车撵外被围个水泄不通,若不是有手持重兵的禁军把手,那些此刻站在外面,清一色的女子们,恐怕就要将白棠分拆入腹了。
自古以来,不论何时何地,那些个被男人批得一文不值,恨之入骨的角色,不管是权势滔天还是有副好看的皮囊,又或是恶名在外,在那些个闺阁千金眼里,俨然成了深谙人心,温柔优雅的良人佳婿,九哥如此……白棠更甚。
视线往人群里转了一圈,嗯,果真如此,色字头上一把刀,不论男女,顾盼能倾国者,人皆向往之。
百丈开外,宫外城墙下,百官朝列,黑压压一片人,皆是微微低首,却还有些个零星想要抬头,却是晃了晃身子,继而不动。我随白棠走进,在离三丈处站定,那些人却十分自觉,皆弯腰行礼,品阶稍下者跪行大礼,开口之势生生压下在外嫌闹不已的闺阁女子:“吾等……恭迎丞相回朝。”就差没有在后头再加上一句“万岁万岁万万岁”罢。
我还未回过神,从人群中走出一人,深红官服,修身而立,周身上下却有一股书生之气,等我在将目光投向他的脸时,便又压下这个念头,眉如修竹,目若寒星,挺直的鼻梁,目光所到之处,皆如身至冰窖之中:“白相。”顿了顿,又朝我行一礼:“下官张词,见过夫人。”
白棠听见,十分欢喜,眉宇间染上几分得意,也不晓得他在得意些什么,只听得他点头道:“不必多礼。”
“白相,陛下有旨,请白相归都后进宫,和夫人一起。”张词见状,也不多里,语气间多了些随意。
陛下?团子?临子梨。
想到这里,我眼睛一亮。阿梨与我虽相处时间不长,年岁虽小,却十分讨喜,长相更是,软软糯糯的想让人狠狠上手蹂躏一番,我十分欢喜待见他,此刻听说可以再见到,心里就像被猫爪子挠过似的,十分心急,连日以来的沉闷竟消散去大半。
白棠看我一眼,显然晓得了我心中所想,也不多说,便带着我换了轿子,竟是要坐轿入宫,百官之中竟无一人露出惊讶之色,更为阻挡,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罢,按理说官衔再大,到了宫门前,也要步行而进,想不到白棠进嚣张至此,朝中却无一人出头,想必谁也不想做这只出头鸟。侧脸看看那人,竟对上一双润玉般的桃花目,不禁愣了愣,难怪,难怪……我说是白棠与阿梨有些相似,却一直说不出到底是何处,现下才后知后觉,皆是这一双生得温柔含情的桃花目。
而阿梨十分惧怕白棠,想必也未有异议,就这样,我二人就当着一干百姓、文武众官的面,双双上了轿,毫不避讳的进了宫。
那滋味,说不欢喜是十分不诚的。(o(︶︿︶)o ,傲娇了。)
第四十九章
我二人双双站定在华阙殿上之时,阿梨正苦着脸趴在青石案上,面前摆着一本奏折,一手捏着羊毫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一张好端端粉粉嫩嫩的小脸皱成一团,身上穿着一件绛紫双云绣褂,讨喜得很,一双雏形桃花目见了我二人,噔的一下亮堂了起来,往我这边瞅瞅,又往白棠那边瞅瞅,最后皱了皱脸乖乖唤了声十三,又唤了声白棠的名讳,白棠低低应了一声,抬手让一干宫侍退下,也不晓得是不是这华阙殿上有什么牛鬼蛇神一般,瞬间撤了个无影无踪,空荡荡的大殿只留了我三人。
白棠走过去,挑了挑眉,对阿梨道:“今日给你的奏折可都看完了?”
阿梨苦着脸,绷了绷身子,而后才小心翼翼吐出几个字:“还差……几个。”
白棠那厮皱了皱眉,阿梨朝我这边望,瘪了瘪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正抬头,却看见白棠那厮不紧不慢走过去,随手拿了被茶盏而后又风轻云淡的抿了口茶,才侧脸道:“嗯,继续。”
我心里谓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的脖子,看来这一时半会儿也走不成了。遂随便在阿梨旁寻了个座椅,兀自在一旁看着这二人一个小心翼翼一个面不改色,两人虽是面貌不同,但那一双十分扎眼的桃花目委实令人注目,若不是我晓得了这二人真是同父兄弟,倒也会以为这二人是一对父子罢。
也不晓得为何,白棠平日里对事不怎的挑剔,即使是发怒,面上也笑得十分欢畅,但对阿梨却十分严格,每日亲自督促,有时遇见阿梨耍起小孩子心性也不见发怒,只消是吩咐宫侍晚饭菜色减半,皆上素食,一开始阿梨有些勇气与之抗衡,时间一长原本粉粉嫩嫩的包子脸慢慢瘦下来,却是变得十分乖巧,想来阿梨也就是个孩子,想我向一般大时,不是与我九哥偷溜出宫去在市集上闲扯,就是整日上窜下跳把皇宫闹得鸡犬不灵,倒比他现在的情况好得不晓得多少倍。
未过多久,我便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肚子,正巧对上白棠转过来的目光,道:“怎么了?”
我移开手,讪讪道:“我饿了。”
阿梨从白棠背后探出头来,软软糯糯唤了声白棠,道:“阿梨也饿了。”
白棠一听,看了我二人一眼,抬手揉了揉额角,又吩咐在外的宫侍开膳,这才与阿梨道:“今日就到这里。”
阿梨十分欣喜,当下蹭道我怀里来,我捏捏他的脸,深觉这样一个人要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真真是暴殄天物,与阿梨玩闹了一会,就有宫侍来说可以用膳,阿梨与我自是欢天喜地,白棠一皱眉,阿梨便安静下来,恢复十足的乖巧模样,将将坐定,便抬头环视了在一旁静立的宫侍,道:“都下去。”硬是学了个十成十的气势,我在一旁看得十分呆愣。
“陛下……”有一个小太监上前,垂头往白棠的方向扫了一眼,欲言又止。
阿梨十分不耐的皱了皱眉,沉声喝道:“都给朕下去!”
白棠在一旁颇为淡定,面不改色,一干宫侍连连低眉告退,不消片刻,阿梨便腾的从椅上站起,坐在我旁边,甜甜的出声:“十三,阿梨好想你。”
我十分受用,心情大好给他布菜,白棠在一旁细嚼慢咽,动作优雅随心,却未说什么,阿梨更加放心,变本加厉:“十三喂我。”
此刻我对着一个说话十分讨喜,相貌更加讨喜的孩童,竟无半点拒绝之心,十分大义的放下碗筷,刚要应允,白棠那厮眼尾一扫,不咸不淡的看了阿梨一眼,抿了抿唇,阿梨眨了下眼,一双桃花目往我二人之间扫了扫,最后道:“妻子应为夫君布菜。”
我惊异:“你听谁说的?”
阿梨偏头认真的想了想,最后笃定道:“书上!”
据我所知,御书房内的书大多是些政书史书,我就是想破了头也不晓得是哪本史书里讲了这句话的,随后望了望白棠,那厮却一反常态没有多加斥责,反而别有深意看了我一眼,往我碗里添了几道菜。我低头一看,正不巧,都是我爱吃的。那厮收回筷子,也没有开口,神色淡淡不晓得在想什么,阿梨十分奇怪,我吃了几口,又往那厮碗里随意夹了点菜,也未多看,便又埋头吃饭,不消片刻,那边便传来一阵咳嗽。
我抬头一看,那厮面前碟里菜已少了小半,我这才看见那碟子里据是些辣菜,也难为他了,白棠那厮不怎的挑食,只要不太油腻,口味清淡淳鲜便可。因此我平日里也未太在意,现下给他夹了这一遭子菜,那厮却面不改色的吃下,想到这里,我别了别脸,抬头看见那厮又拿起筷子伸向面前碗碟……
我随手夹了块鱼肉进碗,刚凑近,便生生顿住,敢忙放下碗筷,白棠侧脸看过来,阿梨也从一推饭菜中抬头望我,面面相觑,我捂着嘴打哈哈道:“嘿嘿,吃得有些饱了。”
白棠那厮鼻尖皱了皱,看我一眼,柔声道:“先歇会罢。”
阿梨摸了摸肚子,灌下一大口水,随即望我道:“十三,后日是阿梨的生辰。”
我一怔,算算日子,道:“九月初一?”
阿梨点头,随即眼巴巴的望向白棠:“待阿梨出宫走走好不好?”
说来也怪可怜的,后日九月初一,阿梨也不过七岁而已,想到我七岁时与他现下一比,顿觉十分惭愧,七岁的孩童,每日要应对朝中那批衣冠禽兽,时不时被白棠那厮整治整治却是敢怒不敢言,笼统才出过两次宫,也十分可怜,我心下一软,应了他,白棠那厮点头,却是没有反对。
九月初一,天朗气清,宜出行。
我早早便换了身男装,园儿见我如此,不由笑道:“夫人扮男装也忒好看。”
园儿是白棠与我的丫鬟,晏儿留在江府后,时间少了没什么,时日一长,每每要唤人时才发现身旁无人应答,心里有些失落,白棠府里鲜少有丫鬟,是以我也未提起,一日我经过厨房,突然瞥见一道人影在厨房锅里捣鼓,也不晓得是加了些什么,十分好看,那丫鬟长着一张圆脸,却是十分讨喜,见我来笑笑道了句“夫人”便又递给我一盘糕点,道:“夫人尝尝。”
我自是欢喜,一口下去,却惊讶不已,当晚便向白棠要了她来与我,凑巧的是,她的名字同长相一般,也是圆圆嫩嫩的,却多了些可爱。
我笑着看园儿一眼,园儿摸摸脑袋,说:“等夫人晚上回来园儿做吃的。”
等我从府里出来,一辆马车已停在了府门前,阿梨耐不住性子掀起车帘朝我招手,上下瞅了瞅,今日阿梨到位穿的十分富贵,只穿了件普通的云秀锦衣,看上去像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公子,白棠那厮穿了件银紫锦衣,我在眉间搭了个蓬,远远看去,这二人倒真像一对父子,不管怎么打扮都十分的,嗯,扎眼。
果不其然,在我三人下了马车走在街上时,立即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眼光,阿梨长相讨喜,一张最更像抹了蜜似的,一边在卖糖葫芦的小哥那里张嘴一开口,那小哥便乐呵呵的递给他几串,白棠那厮准备掏钱,那位小哥也十分爽利的免了,一路下来,也不晓得吃了多少东西,却没有几次掏了银子付了帐的,我悻悻摸摸鼻子,嗯,到省了不少银子。
阿梨拿了包糖炒栗子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剥了一个,却是掂要脚递给白棠,脆生生道,“爹爹。”白棠那厮一愣,十分配合的俯下身,随即张嘴,阿梨喂完一人,又眼巴巴的剥了一个与我,又是脆生生的道了句:“娘亲也吃。”
白棠呛了一呛,集中在我三人之间的目光越发密集,我正不晓得如何是好,扭头过去看白棠,那厮缓过神来,却是看我一眼,抿了抿唇,随即不动声色将阿梨抱在怀里,道:“阿梨饿了没?”
阿梨十分受宠若惊,也十分给面子,摸了摸肚子点头道:“饿了。”
白棠那厮起身,却是牵起阿梨,阿梨又用剩下一只手拉住我,也不晓得为何,顿觉指尖一颤,面上随即一热,却听有一人道:“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两个男子一同牵着个半大不晓得娃娃,那娃娃一口一个爹娘叫的欢快,本身就很引人注目,偏偏那一大一小都是神仙似的模样,愈发让人目不转睛,偶尔调戏者有之,白棠眼尾一扫,退之,偶尔议论者有之,看着阿梨皆是一副痛心模样,恨不得接手将他抱回去,阿梨认生,甩都不甩他便是。
阿梨生辰,宫里自是另有准备,晚上更是免不了一顿宴席,我与白棠都不敢让他多吃,是以寻了处酒楼坐定,点了两个小菜,吃过后,便要回宫。小二刚将热腾腾的饭菜上来,我动了几筷子,却不想再吃,也不晓得是不是园儿手艺太好,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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