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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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谋-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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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说我怎么晓得自己瞧上大师兄的,还要归功于小师妹。

和我过去看得无数戏本子里写的一样,小师妹比我晚两年上山,天真烂漫,一双杏眸潋滟如月,比我小几岁,相貌却比我多得不止一个等级,让我在很长之间之内十分自惭形秽。

小师妹上山以前,整个山上就只有我和师娘。

师娘和我师傅站在一起,往往手握大权的是师娘,师傅只有端茶送水的份,师娘说今天晚上要吃糖醋鱼,师傅就不敢去捉王八。师娘说今晚要师傅睡在外厅,师傅就不敢睡在厨房。但师娘十分迁就我我,让我狐假虎威了两年,春风得意了两年,直到小师妹上山。

一日,小师妹拉着我道:“师姐,我们去后山大师兄练剑罢。”

我想也没想,随手拿了套男装,灰不啦叽的,反观小师妹,云衣锦绣,与我天壤之别,一看就是主子和下人两个等级的,还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和低的不能再低的下人。

还在愣神,小师妹拉了拉我,急道:“师姐你快些,快些。”

我连连应声,顶着一头鸟我头出门,等我二人来到后山,便只看见了师兄一人。

师傅和师娘下山探亲,二师兄生性惫懒,不到午时绝不起身,睡得比我早,醒得比我晚。

四师弟身子不好,上山时只剩下半口气倒在山脚下,一双腿废了,被我师娘发现带上了山,后来便和我师娘学习用毒之术,也不常来后山。

红彤彤的日头像鸭蛋似的挂在半空中,小师妹拉着我蹑手蹑脚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彼时,我眼里只看得到那男子一身黑衣劲装,眉如修竹,目若寒潭,抿唇而立,身在山中,却有逼人的气势,令我看呆了眼,偏头看着小师妹,小师妹也是晃神不动,我心里突的一跳,十分后悔随她出来。

我爱吃独食,我不欲与人分担。

在我看来,这山上稍微正常点的男人只有大师兄,而且这男人,宽肩细腰窄臀长腿,不管是相貌还是身材,都是顶尖的,我不得不垂涎。

稍稍晃神的时刻,师兄已收回了剑,眼尾扫了下我们这方向,随即离开,我心里突的一跳,拉了拉小师妹,那厢却依然定定望着将将大师兄练剑的空地,怔神不已,我瞥了瞥嘴,面上却不动声色。

半路上,小师妹拉着我的手,十分兴奋道:“师姐师姐,大师兄平日里都来这练剑么?”

我点头。

“那大师兄平日里爱吃甚?”

我茫然,小师妹望着我,十分无力摇头,须臾,又兴致勃勃,口若悬河般的与我说大师兄的一二三事,我听着十分郁结,索性低头踩着树叶子,也不晓得本来好好的天是什么时候暗下来的,我只晓得,等我和小师妹双双回过神来,浑身上下早已被淋了个通透,我自小山里爬雨里折腾的,若是我一人在此,遇见大雨也没什么,大不了淋回去换身衣服便是。可现下小师妹与我在一处,和我比起来,小师妹一看就是娇弱不堪的模样,别说淋雨,夜晚没关窗子吹吹风便可能得个伤寒,我是不想去让她生病,于是,我提议去前面亭子里休息下。

这八角亭平日里少有人在,是以,里面灰灰尘尘无人清理,这雨一下来,更是卯足了劲往上冲,呛得我咳嗽。

也不晓得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与小师妹呆了一天,雨势不减反增,愈演愈烈,更有再甚之势。天上黑蒙蒙一片,好端端一个下午,硬是和傍晚差不了多少,我平日里在山上无所事事,却学了两样东西,一是油腔滑调,另一个,便是花拳绣腿。

师傅是典型的宠女不宠男,对我这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之行不仅不怪,且十分纵容,一本正经道:“小三儿,其实你不用做做样子,为师打一开始便没有指望,你还是陪你师娘去侃些八卦,学学做菜,没准以后还有用些,起码饿不死。”

我听了,索性每日睡到自然醒,然后去找师娘,有时候师傅若罚了大师兄,我就顺便第二日告诉师娘师傅又去山下镇上调戏有夫之妇,每每此时,师娘就十分忿忿,让师傅进不了房,我顿觉十分解气。

想到这里,我心情稍稍转好,小师妹却吸着鼻子往我身边靠了靠,将将想要开口,便打了几个喷嚏,我想了想,与她道:“你在这莫动,我去山洞找些干柴。”

小师妹点头应允,我望着亭外雨势,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些冷,但我不说,也没有人问罢。

后山那里有个山洞,是我和师娘无意间发现的,里面有些干粮,是师娘怕有人困在后山,所以留下的一点,倒是帮了我的忙,我拿了三个,自己吃了两个,又拿了一个,又将两个干粮揣进怀里,嗯,小师妹一个,我一个。

等我寻了些干柴,将外衣脱下来抱住,趋步往亭子里走得时候,发现那里多了个人影。

大师兄。

黑色劲装,墨笺束发,十二骨伞握在手中,雨中多了些亲近之意,我想要上前,却不经意看见小师妹站在他身侧,正抬脸看他,身上还披着件披风,浅灰浅灰的,我十分眼熟,唔,想到了,是师傅帮我从镇上带的。

我站在亭外云柱后,却听得大师兄道:“你三师姐呢?”

我心里突的一跳,想要上前,脚步却在下一瞬生生顿住,有股凉意自脚底往我脑门上冲去,只搅得我浑噩不堪。

“……不知道,师姐,她先走了罢。”

我在亭子里生了柴,呆了一天一夜,等第二日回到山上躺在房里时,这才松口气,师娘和师傅从山下回来,小师妹病好了,一切恍然如梦。

过了三月,师兄要下山,与他一同下山的,还有我。

大师兄要去皇城,我亦跟在他身后,等回到皇城,他突然问我,苓儿,你愿意独占一食,还是与他人共之?

我说,我爱吃独食,都吃了十几年,改不了了。随即低头扒菜,大师兄缄默不语,我因为低头,却忽略了话音落后,大师兄眼中莫名的黯然。

直到后来,当我看见那君临天下,瞰视众生之人,看见他身边之人万般的卑躬屈膝,跪满一地的清华,我又想起了师傅在忘川崖上与我说的那番话,他说,你师兄并非常人,不看屈于一室之内。

可我才后知后觉,我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那一室之安,煮酒而谈的静好平安。

第五十四章

大师兄与我说,天下商铺,十有九苏,他还说,朝中禽兽,苏家起码牵制了其中一半人心。苏家自开国以来以辅助储君登位治国为己任,君王座前,必有苏家人的一席之地。

也不晓得是不是夸大其词,在我听来,也是十分的骇人。功高震主,说的也就是苏家这样的。

私以为,像苏府这样的地方,必定是金光灿灿,美眷如花的,是以,在我与大师兄站在苏府门前时,委实愣了一愣。

大师兄看我一眼,皱眉道:“进去。”

我撇撇嘴,收回放在门前两只凤凰上的目光,两只腿下意识的跨开,一边暗暗咂舌:果真是嚣张使然。

我第一次见到苏涣之,不见得是惊世骇俗,却着实让我出乎意料,也着实让我惊艳了一把。

我随大师兄绕过主楼来到后园里,萧萧竹瑟,一雪衣少年半躺于墨石榻上,半阖着双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眉如远黛,挺秀的鼻梁,唇似三月花,墨发用一只玉簪束起,其余的披散在肩头,他的肤色并非惨淡的白,而是如玉一般,细腻温和。他就这么看似随意的躺在榻上,雪白的衣摆占去榻上大半的位置,云淡风轻,衣袖边绣着两只对衔而歌的凤凰,用金线勾勒在下摆,雪衣下,隐隐可见细瘦的腰身……

等他挣开双眼,便是如深潭中无尽的黑渊一般,仿若只要不经意间对上那一双眼,便再也移不开来,四周的一切却已然成了陪衬,无形中吞噬着人心,让人无处遁形。

我现下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见色起意罢,大师兄在一旁黑着脸,额角上青筋跳了跳,我赶忙过去唤了声“师兄”那厮脸色才稍稍缓下来,随即对榻上少年道:“涣之。”

苏涣之笑笑,应他一声,随即看向我,又是开口,“这位便是你说的……三师妹?”

那声音介于少年与男子之间,带有微微的暗哑,犹如被碾过的细枝末节一般,被这样一个人说出来,却是带了些难以抗拒的魔力,我一时怔神,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反倒是大师兄不咸不淡撇我一眼,又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一时之间三人无话。

苏涣之从榻上起身,眉宇间却是说不出的从容镇定,道:“吃过饭再说罢。”

大师兄不可否置,我更是十分欣喜,顿时对他好感蹭蹭上了几个等阶,吃过饭后,我便十分有眼力劲的与他道:“师兄,我自个儿出去转转,等等直接回府,嘿嘿。师兄莫忘了回来吃饭。”

大师兄应了声,目光有一瞬间的柔和,道:“嗯,早点回去,莫要瞎跑。”

我喜滋滋的应了,却忘了一句话,夜路走多了,总是会摔跟头的,这人一得瑟久了,总会遭报应的。

唔,还有一句话,麻烦是会自己找上门的。

我抱着大包小包,打了个饱嗝,将将踏进府里,便有人与我说,有位姑娘来找主子,已经呆了一天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我应了,抬手在眉间搭了个蓬,快到晚饭了,师兄还在苏府,心里突的一跳,这预感十分的……不好。

果不其然,待我见着在那池边快要将一只兔子折磨得呕心沥血的人时,顿时了了,不才,正是我那天杀的小师妹!

小师妹见了我,将将想要上前,我退后一步,她又上前,低低叫了声“三师姐”我默了默,不作声,那厢一副快要哭过来的模样,小心翼翼道:“师姐……上回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你走了。”

我在心里冷笑,我虽什么都是个半吊子,但还是懂得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面上却努力不动声色,却显得万分的扭曲,小师妹被我的表情吓到,“师姐,大师兄呢?”

“不知道。”我将目光放在地上那快咽气的兔子身上,随后又瞅了瞅池子里的鱼。

“师姐。”小师妹上前几步,才拉了拉我的袖子,道:“师姐是不是,嗯,欢喜大师兄?”

我默了默,却不晓得为甚,突然想起一些事,望着眼前那张脸,莫名的心烦意乱。

“师姐,师兄不会要你,他会娶我,我对他有用。”

小师妹看我,突然眼尾一扫,我还未回过神来,那厢突然朝我倒来,我下意识避开,那厮却老老抓住我不放,我突然觉着身后气息十分的不寻常,细碎的石子道上,勾勒出两道人影,大师兄,还有,苏涣之。

眉间一凛,抬脚朝她的腰腹下一踹,那厮始料不及,下一瞬,重重的摔在地上,身后两人始终不动。

小师妹看我,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半跪在地上,师兄走过来,赏了我一剜眼,却是默不作声,微微的叹了口气,苏涣之自始自终在一旁笑得云淡风轻,雪衫单薄,却有着让人不能忽视的气势,一双眼睛里看不清神色,但却能感觉那里有些笑意,我呆了片刻,却看向依旧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师妹,沉声道:“起来!在外人面前,像个什么样子?!”

小师妹显然不能相信刚刚那番话是我说的,转而看见我身后的苏涣之,咬着牙站起来,我哼一声,撇过脸去,罢了,这约莫就是师傅说的小人得志罢,小人是我,我甘愿做小人。

自那日之后,小师妹再未来找我,苏涣之与师兄倒是时常见面,到和我熟络起来。

一日,师兄与我道:“斐曰两国战乱不定,他要去带兵出征。”我看他半晌,却晓得还有些话他却没有说出口,驻军在外,更是一个绝佳笼络军心的时机。

我默了默,师兄看我一眼,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忍不住道:“师兄,这天下,对你来说,真真重要?”

“真真。”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开口答道。

我又道:“师兄,我瞧上你了。可我不想让你坐上那个位置。”

师兄呆了一瞬,转眼间,扣住我的腰身,将我搂在怀里,片刻后,我听他道:“江山与你,我却都想要。”

可我不想。

我鼻子蓦地一酸,却是沉沉睡去。等我再次醒来,苏涣之告诉我,师兄已经走了。

我低低“哦”了一声,不在说活,苏涣之过来,我与他道:“那,那我去你那住,成么?”

苏涣之点头,抬手招我过去,我鬼使神差的过去,却见他在绘一幅画,将将要仔细看,那厮却蓦地覆住我双眼,指尖微湿的凉意让我颤了一颤,却没有躲开,须臾,听得他缓缓开口。道:“等我绘完了你在看。”

我点头,那厮收回手,绣摆抖落间却见到横在手腕上的伤痕,斑驳交错,也不晓得经过了多长时间,狰狞的覆于肌肤之上,让我讶异了好长一段时间。

苏涣之与我说,朝中动荡,军心不稳,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他帮师兄清理朝中乱臣异己,培养自己的一股势力,我怔了一怔,过了很久,亲眼目睹朝中一日日的变化,不经意间,却是翻天覆地。这才慢慢相信,这个外表瘦弱温和的少年,有着怎样的心机手段,怎样的慎密与从容,运筹帷幄,决胜于朝堂之中。

我庆幸,庆幸他与我师兄是一路的,也庆幸,我师兄是他将要辅佐的君王,苏涣之其实没有做些什么,我仅仅知道的,即便是一些细微到极点的事情,他稍稍动个心思,往往环环相扣间,在线的那一头,足够引起轩然□,让人猝不及防。

苏涣之喜欢在午饭后睡上一两个时辰,极度浅眠,有时我只要动一下,那厮便会睁眼,想来生来就是苏家人,也是十分辛苦的,久而久之,却也成了习惯。后来,我渐渐发现,有时我在他身旁之时,那厮总会睡得多那么半个时辰,雷打不动,且一睁眼便是睡意朦胧的模样,就这样,我从秋日一直住到了秋日,又从秋日做到了来年的冬日。

整整两年,一日,苏涣之告诉我,师兄回来了。

漫天的飞雪,地上像被铺了层白色毛毡,苏涣之穿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整张脸曝露在风雪之间,肌肤愈发白皙,一双眼愈发幽深,墨发似流瀑一般倾泻下来,十指被修剪的很干净,站在这忙忙天地之间,总有一种一吹就倒的架势,我下意识的抬手扶住他,那厮一顿,却是笑了笑。

大师兄站在那里,离我有几步之遥,身姿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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