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站在那里,离我有几步之遥,身姿挺拔,隐隐间有了气势,眉宇间愈发沉静,望着我俩皱眉,却对我道:“苓儿,我来接你。”
那是师兄第一次唤我苓儿,我却无甚感觉,苏涣之突然咳嗽起来,我有些慌,忙转头看他,却听师兄道:“苓儿,随我进宫,可好?”
我愣了愣,半晌,想要走过去,苏涣之不晓得何时放开了我,等我走到那人面前,却开口道:“师兄,我爱吃独食,而且……”
而且……
我顿了顿,垂眼,凝眸,却是在想苏涣之。
半晌,苏涣之缓步走来,师兄看我,缄默不语,我亦抬头看他,苏涣之开口,声音起伏不定:“朝中稳妥,只差你一人之势,号令天下罢……”说罢,嘴边突然溢出一丝血迹,染在狐裘上格外刺眼,触目惊心……
那一天总算来了,师兄逼宫,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我却心甘情愿留在苏涣之身边,也不晓得为何,师兄当上斐国国君的第二日,苏涣之便好了,只是这病,好得实在是快,我却始终找不到奇怪之处,却也无可奈何。
第五十五章
天色将将亮,几声鸡鸣,我万分认命的从床上起来,小心翼翼,不曾惊动瑢儿,穿衣,梳洗,又转身替瑢儿压好被脚,动作早已十分熟惗。
王府里种了许多花花草草,饶是烈日炎炎之时一路走过也会有一路荫庇,但每每到秋冬两季之时愈发显得清冷,偶尔一阵风吹来,阴寒之气咋现,十分慑人。
将将走进书楼,正欲拿起扫帚去清理地上的灰尘,却看见管家急急走来,面色焦急,我心下讶异,还未等我过去问知一二,那管家见了我,两眼一亮,道:“子苏在打扫?”
我低头望了望手中的扫帚,点头道:“将将开始,管家这是作甚?”
“王爷近日来脾胃不佳,这每日做的菜几乎动都未动,这样下去身子却是受不住。”一声长长的叹息徐徐想起。
我心下突的一跳,手指却不自觉的缩紧,片刻后,却是缓缓开口:“不是有舒姑娘随侍在侧么?”[WWW。WRSHU。]
“那不管紧。”管家摆摆手,道:“舒姑娘也就住在王府里罢了,平日里连王爷的面都见不着。”
我却是陡然松了口气。什么叫三人成虎?市面上坊间里皆称摄政王独宠佳人,平日不离左右,和现下管家告诉我的事实二者之间天壤之别,正独自思量,却听得那管家压低了声音与我道:“子苏一个人将瑢儿拉扯大,想必这厨艺也是不差的罢?”
我心里一惊,猛地抬头看他,那管家却笑眯眯的看我,目光里带着些许深意,还有些探究,此时此刻我却有些心虚,垂了垂眼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手掌上的薄茧,只好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还未等那管家开口,又是急急忙忙辩解道:“寻常小菜,哪能入得了王爷的眼?”
那管家抬手顺了一下胡子,却是不给我反驳的机会,道:“王爷平日里不曾挑食,口味清淡,这几日手头上事情多了,每日睡不了几个时辰,子苏你试试罢,切记辛辣,王爷喉咙受不住折腾了。”
我心里一顿,常说眼不见心不烦,现下我仅仅只听得他人之言,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掀起千层浪,也不晓得何时平息下来,那管家见我神色有所松动,拍了拍我的肩,又指了指将将升起的日头,道:“等等便去厨房罢,我先去打声招呼。”遂如释重负一般从我身边走过。
摄政王这几日都呆在书房里,甚少来这书楼之中,是以,我也消得自在,胡乱往地上扫了几下,却是心不在焉,急急的回了院子,瑢儿已经起身,乖巧的坐在外堂,正不晓得在说什么,安静异常,我心里一松,却是走过去弯腰将他抱在我腿上,道:“若是觉着无事可做,便出院走走罢,只消不要跑远。”
瑢儿眉间一喜,喜滋滋的应了声,抱住我的脖子蹭了两下,连着唤了几句“娘亲”听得我心花怒发放。
而后我又与瑢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话,临走之时告诉他,今日中午不能向往常一样陪他吃饭,让他自己吃过后便睡会,瑢儿点头应下,我一个忍不住抬手捏了下他的脸,瑢儿低着脸绞着手指,似别扭似窘然,耳根处隐隐透着粉红的色泽,我放下他,走至门外时回头嘱咐他道:“出去若是看到穿着与下人不同且相貌十分好看的人,便绕开罢。”
瑢儿虽有疑虑,却是立马点头,万分乖巧道:“知道了,娘亲。”
我放下心来,一路上畅通无阻走到厨房,对着五花八门堆得满满当当的食材,却是发了愁,一旁厨子看着眼里着急,几次欲开口,却每到临了之时生生顿下,想必是总管先前吩咐不允打扰罢,想到这里,我放下心来,索性寻了个凳子坐下,啜了口热茶,顿觉一股暖意充斥胸腔入腹,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下顿有了定夺,要说到拿得出手的烹饪,也只有……
一个时辰后,我望了望盛在精致白瓷碗中的物甚,想来也是时不时练手的缘故,此番下来,不说是顶好的,却还是满意得紧。
厨子看了一眼便有看我,眼中踟躇不明,斟酌半晌才开口与我道:“这……”
“这东西该送去罢,若是晚了,管家怪罪下来也不晓得会怎么。”我将瓷盖盖上,热腾鲜淳的香味霎时去了大半,那厨子看我一眼,咬牙应了一声,招来上菜的侍从将瓷碗端走,随即坐在凳上,我送了口气,与他道了声告退便施施然从小路上走回院子,比起那忧心忡忡的厨子,我倒是十分的自在。
回到院子里却未见得瑢儿的人影,又去内堂看了看,也连个影渣子都未找到,瑢儿自幼机谨,再则王府里下人都是一板一眼,纪律严明,就连那整天笑脸对人的管家,我想也是表象罢了,人心隔肚皮,古话有云:“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遂放下心来,伸了个懒腰爬上床,很快睡去,梦里有人如神袛一般,与我素手做羹,动作确如拈花般优雅矜贵,后来瑢儿与我住在一处,有时想起便自己去厨房琢磨着,也不晓得是为何,二者明明食材一样,做法也差不了多少,吃进口中却犹如一天一地,怪异之极。
等我悠悠转醒之时,已过了个把时辰,瑢儿却还未回来,我望了望天边红云,天色如锦,兴许是迷路了罢,正欲下床寻他,门外却有人敲门,我过去开门,却看见一下人站在门外,目不斜视,与我道:“林总管让你去书房。”
我心下奇怪,却见得那下人的模样,想必也是问不出什么的,遂压下疑惑,一路上左顾右盼,想要见着瑢儿,天不遂我愿,直到见着在书房外的管家,还是未见得瑢儿的衣衫半角,心下不免着急。
管家见了我,眉开眼笑道:“王爷要见你。”
我十分疑惑,忙问道:“出了甚么事?”
“无事无事,王爷将粥吃了大半,也不晓得是什么回事,要见这熬粥之人。”那管家不紧不慢,我送了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面皮,那管家往我面上扫了扫,突的压下嗓音,与我道:“切莫多话,王爷不会刁难与你。”
我应了声,推门而入。
一切恍然如梦,那人坐在案边,手执一笔正批阅奏折,见我进来,眼尾眼风扫来,一时间气势摄人。我松下口气,只得在一旁候着,也不晓得过来多久,那人起身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赶忙上前,却见那人提笔在纸上写出几行小字,清涧不拘,却是极为好看。
我低头瞅了几眼,忙应道:“是奴婢做的。”
那人站在我面前,身着便服,浑身上下却是贵气十足,浑然天成。想我以前真是有眼无珠,竟会将眼前之人与那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相提并论,忽而觉着啼笑皆非……
那人从我身侧走过,却是躺在榻上去,眉间神色一松,半阖着眼,眼底有淡淡的倦意,却是不再开口。
一时之间二人无言一对,我低头在心里正想着如何退下,那人却突然哑声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愣愣过去,那人抬手揉了揉额角,却是微侧了脸,一双眼望了望我的手,又是斜瞰了下肩上,我顿时恍然大悟。却是拒绝不得,认命上前,下手也不晓得轻重缓急,那人却毫不在意,渐渐没了声音,烟圈在屋里转了一转,被一阵风吹散,我忍着酸痛的双臂忙个不停,一阵敲门声却打破了一室静谧,总管的声音在门外想起。
白棠突然睁眼,倦意俱散,一双乌眸润玉浸月一般,却是示意我去开门。
管家进来见我还在,面上十分吃惊,我朝他努努嘴,那榻上之人却起先
管家眉开眼笑的应了,却又开口道:“舒姑娘说,她有事想与王爷说。”
我一愣,却见他一双桃花目有意无意扫过我,黑眸定定的对上我,还未等我琢磨其意,却像是凭空产生的幻觉一般移开,点头。
冷静冷静冷静……
我深吸口气,退后几步,道:“若是没有什么事,奴婢先退下了。”说完要走,那厮瞥眼,我噤声,怎一个憋屈了得!
那人稍一思索,提笔写下几行字,那管事却是愣在原地,面上一番不可置信的模样。
等那人身影走远,才与我道:“以后你跟在王爷身边,记得看人眼色。”
我心下十分疑惑,却又听那管事道:“王爷身边一直未有过人,你以后随侍记得小心说话,切莫说些不该说的,惹恼了王爷也没几条命可以丢。”话音刚落,也不管我消化了多少,却是催我跟上那人身影道:“从现下开始,形影不离,醒的比王爷早,睡得比王爷晚,其余的事还得靠你慢慢琢磨。”
我堪堪追上那人,却是上气不接下气,那人步子一顿,好像被人拦住。我还未回过神来,将将要望去,却听得一个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声音,奶声奶气道:“你就是那个娘亲说了见着就要绕道的人?”
第五十六章
身前那人闻言猛然一僵,我心里一惊,顾不得什么忙上前去,却见是瑢儿站在那人面前,一双极其出色的桃花目定定的看向那人,我偷偷看了那人一眼,陡然松了口气,上前对着瑢儿使了个眼色,瑢儿虽不晓得缘由,却乖乖的走到我身边,甜甜腻腻的唤了声:“娘亲。”
我应他一声,回头来看,那人一双乌眸定定的望向瑢儿,眉头很没来由的皱了皱,我心下一紧,瑢儿在我身边,倒是没有什么闪躲的架势,是以,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眉头陡然舒展开来,唇角弯了弯,倏然一笑,却是蹲下身来,侧脸避过我,对着瑢儿动了动唇,也不晓得是说了什么,瑢儿一张小脸露出十分认真的神色,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一瞬不动的盯着那人的唇,半晌后,瑢儿定定的点了点头,道:“瑢儿没有爹爹,只有娘亲。”语毕,还十分乖张的往我这边望来,那人旋身,皱了皱眉,随即不咸不淡的扫了扫眼尾,凉凉看我一眼,我心下一个激灵,面上却只能讪讪,正琢磨着如何作答,那人却淡淡撇开脸,拂袖走开。
我十分愕然,想来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不止是女人,还有男人,都说男人心,海底针,我现下却是不晓得那人为何如此阴晴不定。
我堪堪跟过去,却被楼前的下人拦住,只能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瑢儿已回了小院,又想起将将三人站在一处的景况,却是心里一跳,对瑢儿那般不同寻常的表现十分惊异,莫不是这便是传说中的父子连心?
瑢儿认生,平日里除了我与园儿,对其余陌生人一概秉持着目中无人之态,而将将他却与摄政王如此之近的呆在一处,更是十分乖巧的回答了摄政王的问题,想到这里,我不禁冷汗连连……
也不晓得摄政王与舒曲谈了些个甚么,即使竖起耳朵我也听不见,只晓得待他出来之后,默不作声的扫了我一眼,我会意跟在他身后,又过了几日,待我带着瑢儿闲来无事走到这处地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一连几日,摄政王与我秉持着和平共处之责,他执笔来我研墨,他闭眼来我捶肩,他吃饭来我布菜,那厮只要一个眼尾过来,我便心如明镜,晓得他此时需要些甚么,倒是说不出的怪异。
这晚,摄政王在外厅里用饭,我站在他身侧为他布菜,那厮动作不紧不慢,反倒是十分从容矜贵,我望着桌上色香味皆俱的菜色,咽了咽口水,那厮夹菜的动作一顿,却是扬了扬手,一旁有眼色的下人躬了躬身便出了厅堂,不消片刻,在摄政王座位旁多了一份碗筷。
我心里诧异,那厮又拿起筷子吃了些菜,向我微微颔首,一旁侍从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却是忍住不语,只不过一些或打量或探究的目光直直朝我望来,那厮眉头一皱,一干侍从却是慌忙跪倒在地,还没等我回神,管家却急急从门外进来,道:“王爷,有人落水了……”
这摄政王府纪律严明,下人自不会随意走动,我心里猛然一沉,望了望天边,天色渐沉,视野却是十分模糊不清,瑢儿……
我心里一惊,顾不得身后那人,却是直直的冲出了厅外,这水边放了一双鞋,竟是瑢儿的!
也顾不得许多,耳边似乎有瑢儿的声音,猛地一头扎进了水里……手里触及一片衣角,我用尽全力抱住了他,却再无力气往岸边游去,双耳之中是混沌不堪的水声,只能将瑢儿往怀里紧了紧,闭上双眼之时,只晓得岸边有重重的脚步声碾过,有人焦急出声……
等我再次从浑噩中转醒,将将张眼,便对上一双黑眸,如沉沉深渊,见了我,却是透出星星点点一般的亮泽,熠熠夺目,“苏儿,你醒了。”
我却是无心听他说话,急急环顾四周,问道:“瑢儿,瑢儿呢?他可有事?”
“莫慌。”摄政王扶住我,却是开口柔声道:“瑢儿在别间,已经醒了。”
我这才松口气,却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劲,回头看向那人,却见那人目光盯在别处,我顺势望过去,却是早已干皱变形的人皮!我心下已紧,却见那人长叹出声,一双桃花目定定看向我,缓缓开口道:“若不是昨日你落水,你还要避我到几时?”
我被那般目光看得无处遁形,那人别开脸去,顿了半晌,我惊异出声:“你可以说话?!”
那厮动作一僵,却是小心翼翼看向我,支支吾吾道:“你进府第二日我便知晓是你……还有瑢儿。”那厮别开脸,耳根处隐隐泛红,一双桃花目望向我,目光里却溢满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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