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慧来了兴致,便脱下鞋袜子,赤着脚踩到水里去玩耍。
溪水并不冷。且清可见底,圆润的石子衬着她那雪白秀气的双足,在阳光下分外惹眼。待她掬水玩够了,才走回岸边的青草地。
楚牧一直在岸边看着他,走过去。从包袱里拿出段氏给他们带的干粮,笑眯眯地一起分着吃。一边吃还一边说着一些好玩的事,说得累了,生出困意,她便枕在他腿边睡着了。
那般自然,那般依赖!
而楚牧就那样任她枕着大腿,一动不动地等着她,等她睡醒。二人才下山回家。
多少年过去了,这种信任一直在她心底延续着,从未改变。
这时妙玉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少夫人,您的头发还没干爽,莫要着凉了,还是回屋吧!”
她点点头,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喝下那碗苦涩无比的药汁。
见她喝药如此顺利,妙玉缓缓舒了一口气。
“都回去睡吧,天色不早了。”即便是顾青城不在,她依然保持着不想用人守夜的习惯。
卢妈妈道:“少夫人,老奴知道您不习惯用人守夜,但现在与往日不同了。你是有孕之身,随时会有个不方便的情况,何况大少爷又不在,所以夜里外间一定要留个人,以便您需要什么东西,喊一声就有人进来。”她说了一阵,又强调道:“这可是大少爷走时特意嘱咐我的。”
“那你们随便吧!”
回了房间,似乎到处都弥漫着顾青城的味道。裴子慧泪光闪闪,这才意识到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有多难过。可是这才是第一晚,他此去南蛮,路途漫漫,何时才是归期?
没有他在的将军府,自己还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她还能在这里做什么?恐怕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然后把他们的孩子生下来。
可是这刚刚是开始的第一天,她就开始想念他了……
躺回床上,想闭着眼睛赶紧睡觉,却发现被褥间尽是顾青城身上的气息,这让她更加睡不着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月近中天之时,终是睡不着的她,直身坐了起来,掀开帷幔,扬声道:“谁在外面,给我拿点水喝。”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走进来的竟是卢妈妈。
裴子慧有些错愕,“卢妈妈,怎么是你?”
卢妈妈笑着去倒水。“妙玉她们几个年纪小,都是贪睡的时候。老奴想着少夫人惦记着大少爷,今晚定是不好入睡,难免要喝个水。取个什么东西的,所以我就留下来了。”
裴子慧心中一暖,“您年纪也不小了,晚上这么折腾您,我真是过意不去。”
“无妨,无妨。”卢妈妈将水端过来,递到她手边,“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不就是被主子使唤的。何况少夫人您心地仁慈,对我们这些下人一向宽厚。能遇到少夫人这样的主子,多干点活也高兴。”
话说得顺耳,但却丝毫没有恭维的意思,全是实话。
“卢妈妈,要不您把被子搬到床角来。我也睡不着,咱俩说说话。”
“好,老奴这就去搬。”
一瞬的功夫,卢妈妈就躺在了裴子慧的床角,一主一仆闲聊起来。
“卢妈妈,听说你还有一儿一女,他们都在府上当差吗?”裴子慧打听起卢妈妈的家事来。
“是。”卢妈妈笑道:“姑娘是大的叫香巧。现在在厨房洗菜呢。听沈厨娘说过段时间有意教她做面点,也不知道她学不学得好。儿子叫宝柱,由于年龄还小,就是跟着跑跑腿,也做不了什么。”
“他们各多少岁?”
“香巧十二,宝柱十岁。”
暖秀阁这边的丫鬟其实一直是不够的。前些时日。太夫人想着裴子慧的肚子渐渐大起来,就催促她自己把里里外外缺的人都添置上。包括顾青城出征之前,也曾经很郑重地和她谈过这件事。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该准备着的一样都不能少。
大丫鬟本来应该有两个,由于裴子慧从娘家没有丫鬟带来。所以现在只有妙玉一人。二等丫鬟四个,现也只有绿竹和晚秋,三等的虽然没有定额,但和其它院子相比,也是缺的。
思虑之余,裴子慧倒是想借此卖卢妈妈一个面子,一来因为她人还不错,二来院内既然想添丫鬟,还不是添谁都一样,成全了卢妈妈心意,往后的日子想必她会更加尽心竭力。“如今院中各个等级的丫鬟都缺人,太夫人怕孩子生下来之后,人手不够会弄得手忙脚乱,所以让我赶紧将人添上。我在想若是让杜管家去外面买人进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不如……”
这一个“不如”,倒是把卢妈妈惊了一下。
虽然二人各自躺着,彼此看不见表情,但裴子慧明显感觉到卢妈妈的声音有些跳跃的感觉,那微喜的声音掩也掩不住,“那少夫人的意思是?”
裴子慧也不绕弯子,“我是想香巧在厨房就算学了面点,以后也就是个厨娘。您若是愿意,倒是可以让她到我的院子来,先当个三等丫鬟,你自己也好好调教着。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再帮她配个好夫婿。”
先前的隐隐预感,卢妈妈还能忍住。这下她终于眉开眼笑,爬起来就要给裴子慧行礼。
人人都知道在厨房当差是没什么出息的,整天和柴米油盐打交道,虽然小道消息较多,闲下来时不缺什么谈资,但终究是上不了什么台面,所以卢妈妈又惊又喜,又是感激。
“若是香巧有什么好的小姐妹,也可以一同叫过来,人品好,忠厚就成。”
卢妈妈一挑眉,“少夫人,还真是有一个,那丫头叫羿静。她娘在大厨房炒菜,所以也就把她带到大厨房去了,人机灵,长得也不赖。要不然我明天把她叫来,少夫人您瞧一瞧。”
“不用瞧,我信得过你。”裴子慧道:“大丫鬟就先这样。明儿把蝶舞提到二等丫鬟,羿静来了当三等丫鬟,你们家香巧就当三等丫鬟的领头好了。”
卢妈妈满面喜色,“少夫人,她能行吗?”
“有你在,还有什么不行的。”
“那我明儿让这两个丫头来给少夫人您磕头。”卢妈妈脸上的喜色掩也掩不住,可她没想到,这种好事儿才刚刚开始。
“至于宝柱,我到是给他想了个好去处。”
刚刚躺下的卢妈妈,“腾”的一下又坐起来了。
“牧子哥是来为我护胎的,待我产下孩儿,他就走了。”
卢妈妈怔了怔,不知道这和她的儿子宝柱有什么关系。
“若是你愿意,待我产下孩儿后,倒是可以求一下夫人,让牧子哥把宝柱带走去医馆学医。想必夫人看在牧子哥尽心尽力照顾我这么久的份上,是不会不同意的。”
第255节:敬茶
若是裴子慧能产下顾家的长子,别说是胡氏会卖她这个人情,就连太夫人那边也会连连点头。何况这对顾家来说只不过是少了一个家生子,本就是一件可有可无之事。
然而这对卢妈妈来说,却是比天还大的事儿。
对裴子慧来说,这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体念卢妈妈的一份心思。
这下卢妈妈可真是激动了。不但躺也躺不住,坐也坐不稳,就连双手都有些颤抖了。眼睛哗哗而落,当即磕头谢恩,“少夫人,您的大恩大德,老奴要怎么谢您哪!”
卢妈妈和丈夫都是将军府的奴仆,他们所生的孩子就是家生子。若没有特殊情况,是无法脱离奴籍的。若是她的儿子真能随楚牧出府,那么从宝柱这一代开始,他就不是下人了。若是能学得一手好医术,那就是一位能替人行医看病的大夫了。这可是她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卢妈妈怎么能不激动。
“你也先别高兴得太早。”裴子慧道:“这些个事儿,还要等到我产下孩儿再说,若是个小公子,想必太夫人和老爷还有夫人都会高兴,到时候我张嘴说一句放你儿子出府,那应该不会太困难。但是凡事得两头打算,若是万一不行,你也要有个心里准备。”
“嗯,嗯!”卢妈妈点头如捣蒜,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急了半天才说道:“不管成与不成,老奴全家都感念少夫人的大恩大德。”
“快躺下吧!”裴子慧侧过身子躺着,不再提及此事。躺了一会儿又歪头问卢妈妈,“自从我嫁过来,花钱就从柜子里取,也没有个账册,这样下去是不是不行?”
“自然不行。”卢妈妈认真道:“各房各院都有一个管账的。不管是金银玉器,还是银票钱两。少夫人至少也得心里有个数才行。”
裴子慧暗暗思虑。裴子唐来的时候,曾经问她钱够不够花,如果不够就拿给她一些。段氏来的时候也问同样的话。还非将一千两银票塞进她的手里。
手中的钱两确实不多,可那几车嫁妆可是值了钱的。但若是钱不够花的时候,拿着嫁妆出去当钱,那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而且虽然值钱的东西,但当了钱也是越花越少。
这可不符合她的理财观念。用手里现有的钱,再去赚更多的钱,这样才好!
赚钱是一件可以让人上瘾的事儿,她不由思虑着,反正整天除了那几个园子她就无事可做了。顾青城没回来时,她不如把心思用在想想怎么赚钱的事儿。这样心里既不会那么空荡荡的,手上花钱也方便些。
听见裴子慧在床上轻轻叹气,卢妈妈不由劝道:“少夫人快睡吧,明儿早晨不但要给夫人请安,紫薇苑那位还要给您敬茶呢!”
听到紫薇苑那位。裴子慧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卢妈妈也是轻轻一叹,很是不解道:“要说这表小姐,人长得如花似玉,虽然爹娘已经不在,但怎么说也是清白人家功臣之后,为何就甘愿与人做妾呢!听她院子里的丫鬟说,她今天穿了一件岭南特产的湘云绣。价胜千金呢!可惜任她打扮得再漂亮,大少爷也没看上一眼就出征去了。”
“湘云绣?”裴子慧愣了愣,“那不是很值钱的衣服吗?听说千金难求。”
“是呀,值钱!”卢妈妈重重说了一句。
难道这个聂薇凉很有钱吗?
按说聂家过世的夫妻给一对儿女留下些家财也属正常。可若很有钱的话,聂道远长大成人之后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又何必在顾家过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日子。可若是没有钱。那么这聂薇凉出手可够大方的了。
思来想去的事情多了,人就更没有了睡意,看来楚牧的安神药也没管用。
在床上又贴了几个回合的“烧饼”之后,有细微的滴答声传入耳中。裴子慧深呼吸几口气,起身打开窗子向外观看。天空中果然下起了毛毛细雨。这下她更是睡不着了。不是因为外面的雨声吵,而是因为担心连夜在雨中赶路的顾青城。
应该只是小雨吧?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面对不断落下的雨丝,夜越来越深了。但是这种毛毛细雨非但没停,反而很快地转为了倾盆大雨。让裴子慧的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春天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
第二天一早,太阳缓缓升起,洒落满地金光,万里无云的蓝天完全看不出昨夜曾下过一场雷雨。只有地上的小水洼以及叶间闪耀的水珠见证着昨晚的一切。
醒来后,面对床侧空无一人的裴子慧微微叹气,看来她要习惯没有城哥哥在身边的日子。
吃了早饭,略微打扮。带着妙玉去了荷花斋。
除了按例如往常一样给胡氏请安之外,今天的荷花斋内自然多了一位全新身份的人,那就是由表小姐转换成聂姨娘的聂薇凉。
成为姨娘的第一天,自然是闲话少叙,敬茶为主。
今天,聂薇凉的打扮已经与以往有着大大的不同。除了以往那一头青丝已经缠到了头顶,梳成了妇人常见的梅花髻之外,还有就是那一身打扮也太过华贵了吧!虽然以往她也是穿着漂亮耀眼的,可今儿就不是用漂亮能形容的了。那一身藕粉色通底描金丝绸纱衫,搭着月白色的挑线裙,衣裙之间金光闪闪,异常华贵。
再看她脖子上挂了一串颗颗珠圆整齐的珍珠链,头上插着鎏金镶翡翠三步遥簪子,手上带着蜜蜡珠子,颗颗都有拇指甲大小,所见之地处处透着贵气。
裴子慧再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首饰一带而过。却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一身衣服。
难道这身衣服就是传说中的湘云绣?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太过于亮眼。这一身打扮和她这位朴素的正妻相比,简直分不清哪个是妻,哪个是妾了。
这倒是有了点向裴子慧示威的感觉。
首先聂薇凉给胡氏磕头敬茶。胡氏见她这一身打扮,面色就有些严肃,吃了茶之后,虽然没有说这身打扮的不是,倒是把三规六戒地说了一遍,说完后叹口气又道:“薇凉,虽然还是在我们顾家,虽然还是那个院子,但身份已经不同了。你要时刻记着自己的本份,莫要像做姑娘时那般任性。那可就容易逾越了!”
胡氏的话,到是有几分深意。
“是,夫人。”
聂薇凉对胡氏的称呼也由“舅母”改成了“夫人”。
若是没有裴子慧,那她成了正妻,还是可以唤胡氏一声娘的。
胡氏这才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勉强。也不知道是因为顾青城刚刚离家而没有兴致,还是因为面对眼前一幕真是笑不出来,她淡淡道:“去给城儿的正妻敬茶吧!”
“妾身见过夫人!”聂薇凉嘴角带笑,声音婉转。但是这茶递了上来,她却只是微微欠身,而没有双膝着地,这可是不合规矩的。
任她身份再高贵。那也是个妾。裴子慧虽然只是个农家女,可毕竟是正妻。莫问婚前出身如何,这婚后的尊卑可是明明白白地摆在了这里。
自己还没有给她一个下马威,她倒是洋洋自得起来了。裴子慧本来淡若轻风的表情,瞬间就严肃起来。不顾胡氏在侧,那眼角眉梢就带上了一丝凌厉。
聂薇凉见她绷着脸不接茶。笑道:“妾身要是有什么不守规矩的,还望夫人莫怪。薇凉自小在顾府长大,身受外婆和舅母溺爱,所以真是不懂什么规矩,也不会干什么活。就说那些女红绣工的我也做不好。更不会像少夫人您一样还会种田养鱼,甚至还会跑到山上摘野菜了。在少夫人面前薇凉真是百无一用了。”
这是她在笑话自己出身低吗?自来到这个世界,裴子慧就从没因为自己是个农家女而看轻了自己,自然聂薇凉的几句话也是不能。
何况她除了第一句自称妾身之外,左一句薇凉,右一句外婆舅母的,明显是没把自己当成妾看待,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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