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就挺别扭,估计站起身来很高。还有点虎背熊腰的,压得那椅子都吱吱呀呀。
沈如是推门进来,就听见那理发师在说话呢:
“这就是现在最时兴的发型啦!我告诉你,全城的小伙子都喜欢老贝尔的手艺!东方来的!潮!”
老贝尔扬头一甩毛,十分得意扬扬:“听说东区北区的太太老爷们,最向往的就是东方风情了。宴会上,都得说东方话!说什么‘hello’啊,都得说‘启禀’!说什么‘goodbay’啊,都得说‘告辞’!说什么‘i love you’呀,都得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这话可真绕啊,老贝尔可是语言天才!”
抬头一见沈如是:“看见没有!这不就是一个!看看那小光头,多利落!看看那麻花辫,多漂亮啊!这小伙子头发黑漆漆的,跟真的东方人一样!哎小伙子,你这头上的染料哪儿买的,悄悄跟老贝尔说一个,老贝尔跟你打折!”
屋里人的目光就都汇集到沈如是身上了。沈如是却直接对上了一双眼睛。闪了一下神,才发现是坐在理发椅上的客人。那人相貌堂堂,打扮也十分普通,神色显得有些温和。然而偏偏清澈明亮的眼神里,有一点令人恐惧的感觉一闪而逝,沈如是垂目暗想,只怕这人身份不太简单。
她却忍不住,抬头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见到他一站起身来几乎碰到头上天花板;几乎失笑。见到他横目随意一扫视霸气天成;心中暗有所思。见到他躬身把钱币轻轻放在老贝尔手上,点头一笑十分温文。沈如是闭目向后轻仰,只觉得眼前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朝霞,心跳若鼓天才特警玩官场。
听那人开门。
然后门扇合上。
…………
那客人,理了个“最流行”的半秃瓢,把剩下的头发扎成小辫,迤迤然出门去了。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如是一眼。
他一出门,走过两条街道,身后就有人跟了上来。有个落后他半步的人轻声问:“理发店里的人有不妥?西雅诺,用不用我们……”
他称呼得是对方的名字,可是语音语调及动作,又偏偏恭敬至极。就是在这样无人注意的角落,也显得颇为怪异。
那“西雅诺”摇头道:“没有不妥,只不过,那是个真正的东方人而已。”
他身后的人大惊。沈如是相貌精致,是未长成的少年模样。她皮肤偏白,鼻梁也比普通的东方人更挺一点,如果不细看,未必不能认成西方少年。这也是为什么老贝尔夸奖沈如是“好像一个真正的东方人一样”。
听说最近有一个东方人最近搅风搅水,无意中也坏了自己这方不少事情。难道,说的就是这人?
他正在暗暗思索,就听到西雅诺又吩咐:“东方人的事情先不管。等‘家里’的信到了再说。不过三两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倒是我的好姐姐,大约最近有些着急了……”
…………
沈如是并不知道那客人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微微有些恍惚。方才一瞥,竟然对那个客人印象极深。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好色而知慕少艾”。什么是一见钟情?不是二十年来关在深闺没见过一个活男人,然后从秋千上看见个雄性就爬墙跑出去跳到人家马上跟着走。那是想女人想疯了的男人在yy。
一见钟情,于千万人中见此一人,恍然而悟,欣然而喜。只觉他/她与我为一体。从此后便是有万千人在前,你也能一眼区分出,谁是那人。
人天生便有某种直觉,或者归结于动物本性。选择的未必是种群里的最强个体,不过多半优异,且与自身互补。然而,随着人类社会日益复杂,这直觉或被磨灭或被忽略。就是“一见钟情”了,总有种种社会家庭历史未来等等因素,让“理智”去判断:不可能。
沈如是一眼看见人上了心。若她还是个婴儿,必然哇哇大哭。若她还是个五岁女童,多半拔腿追去。若是她从青楼才脱身时,只怕就会更多一份犹豫:万一是个坏人呢。然而她已经在水灾后的家乡悬壶数年,到京城,入官场,治疗权贵无数,进宫,脱身,定计查旧案,绑架皇子出海。多少事,如一梦。今日之她,不过微微一叹,然后——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去。
游离欧洲,精进医术,求达道。明了这世间疾患为何而来,为他人减轻痛苦。这是沈如是所求。
她有医疗系统随身少年来基础扎实,她曾亲见世人病痛之苦。如今她出海学习“他山石”,这般际遇,比起前辈多少先贤已是奢侈得过分了。怎敢不一心一意!
况且,叶落归根。她终究是会回去的。那人就算新潮,搞一个半秃头,终究是个外国人。自己高堂尚在,不可能嫁到外国不会去。罢了,想想未来也没甚缘分。更不知那人年岁几何娶妻没有——管他呢,就当今日没见过这人好了。
沈如是在理发店坐了一会儿,也不理发,就好像参透什么一样,站起身拔腿就走。老贝尔送走前面客人,回头洗了个手的时间,后来的客人也跑了,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一章
☆、89天然一个理由
沈如是下定决心以事业为重了。心中隐约遗憾之外;还有几分自得。难道咱就是传说中“勘破情关;潇洒来去”的高人?
顿时好像站在山顶俯视人间;看别人痴男怨女尽是凡夫俗子了。还装模作样感慨两句“良辰美景奈何天”,也不知道是谁家戏班子上听来的句子。自觉十分风流倜傥,特别忧郁憔悴。
这也不奇怪。就是天生地造的一对儿;只不过一眼扫过的功夫;就是内心触动;又能积累多少情愫!放下;倒也容易。“情”之一字;虽不知始终,然而其深,其厚;多少也是得日夜积累而来的。
沈如是这就觉得自己果然与众不同了。哪里知道;若真有“情关”这回事儿,她连这“关”的大门还没有摸到。“勘破”什么的,更是想也别想!
她理解的谈情说爱?鸭子听雷而已。
…………
沈如是出了理发店的门,摇摇晃晃想着点风花雪月的事儿。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是否就是某某禅师所谓,看破红尘的“慧根”高人了。突然被奇怪的声音惊醒。抬头看,这是两条街外。看清楚了,几乎当即跳起来。
什么事儿?打起来了。
眼前发生的是一桩喋血长街事故。
在沈如是左面,某个小巷尽头,有点射的枪声,不紧不慢一枪一枪而来。听起来是个高手,还不是一个人——为什么?现在的枪都是单发!有一个打枪的,至少还得有一个填弹的!不过这两人配合不。听那枪点,一半令人发寒,一半令人热血沸腾。
沈如是恍然间若有所悟。医道也有阳极生阴,阴极生阳的说法。庄子说“道”无所不存,五行对应四时,五方,天之寒暑阴晴,人之酸苦甘辛。那么“七情”与“医道”有关,也就不令人丝毫意外!
再一细想,突然就想到当年泽泻让她挑选系统的时候了。现在回想起来,可不就有一个“调理七情治病”的派别么。根本相同啊!沈如是竟站在枪林弹雨里开始升华对于医术的认识了。发了一会儿愣还傻笑。等到被枪声惊醒,突然发现,不好!想跑已经晚了!
打枪的显然是追击一方。路上的行人早就四处乱窜的逃跑了。就连两侧路边的小店都惊呼四起纷纷关门,更多的店主直接扔下店跑了。大白天一条街瞬间清空。
被追击的在苦苦支撑。沈如是远远扫了一眼就去发呆了。若有所动,只看见最中间,隐约有三两个人。
沈如是清醒过来就是大惊。
光天化日之下,有谋杀案件啊!
左右看看,进退两难。
进是找死。枪就是从那个方向打过来的。越往跟前跑打得越准。那人既然都干当街杀人了,只怕也不在乎顺手宰掉一两只跑错路的。
退也不妥当啊弃妇之盛世田园!这追击看着诡异。本国兵法有讲究“围三缺一”的,用药有时候也有用这个道理的。可是沈如是最近与外国同行交流经验,深深觉得他们讲究的哲学是“四面包围赶尽杀绝”式用药。这里埋伏,没理由只有一个方向有枪啊。
竖着耳朵听,来处静寂。沈如是反倒不敢向后退了。只觉得身后走过的那条路,透着无边的寒意。
沈如是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决定两害相权,随便取一个方向的时候,就发现竟然晚了。
这半天发生的战斗,并不是一边倒。中间的那三个人,手中也有枪支。而且分工很好。一人压制冷枪的火力,令对方不敢轻易冒头。两人回头专打马腿。背靠背,且战且退。
这样小规模的巷战,说来极快。其实姿势不可能英俊潇洒。比较老练的姿势是借助路边掩体连滚带爬,两边都不是单独作战。火力相当。那么就一面撕开对方布置不够完善的地方,专打衔接处。另一面弥补自己这一方的衔接部位,令对方抓不到破绽。
小巷里打冷枪的是原地静止,中间这三人可是在快速运动中进行。比较起来,自然是运动的这一方破绽更大,补足却也灵活。不多时,地面上就有了鲜红之色。
沈如是一个愣神,那中间三人,已经出了冷枪的射程。眼看着离沈如是藏身之处不远。也没看出来身后有什么埋伏。前方小巷的枪手,忍不住主动出了小巷追击。这边三个人,趁着这个机会换了个地方。
沈如是站在一家商店的内凹处,居然发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涌了上来。那三个人,居然也躲到这个小凹里了!
沈如是被吓了一大跳。那三个跑路的也被吓到了。这会儿一条街上枪声打得如爆豆。知道的人都跑了。就沈如是一个,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作着一头不中不西的打扮,探头探脑的。十分好像一个望风的。那三人正在被追杀,杀气四溢。看起来已经昏了一个。另两人红着眼青筋狰狞。有一人抬手就想把沈如是解决掉。
沈如是对他手里的枪有忌惮。可不怕对方的拳脚。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颠出来一根金针,下手就冲着对方大穴去了。
职业关系,大夫的性情一般都比较温柔。想某人得了风寒。大夫一连沉重,作为病人,肯定得心理犯嘀咕,我是不是不治之症啊。这小病也可能被吓唬成大病了。沈如是本身是个女孩子,比起动不动“血气上涌”一下的青年男子来说,性情更温顺些。多年来没怎么跟人红过脸。
可是那也不能一见面就像害人啊。
街上两帮人乱打,沈如是本来还有点偏向那个被追杀的——本能的同情弱小么。结果对方跑到自己跟前,居然想害自己。这就太恶心了。咱和你无冤无仇哪!
沈如是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力气不够,专练灵巧。那人想把她一招放倒,来来去去好几招,沈如是一“游走”,他都没打到。反倒是沈如是抽冷子扎了他麻筋好几下。疼得都抽抽了。
外面枪声不停,脚步声也近。显然,是那枪手摸着墙过来了。跟沈如是对打的那个人,脸色通红。另一人突然开口:“等下,这不是方才说的那个……”
动手的那人立刻停了动作。他深深望了沈如是一眼:“交给你了。”就把同伴怀里已经昏迷过去同伴塞到沈如是怀里了。他与另外一个人,起身分头向两边而去。
沈如是眨了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心中简直诧异。他们认出我是“著名东方医生沈大夫”了?心中却不免有点腻味。不管认出来没有,这几人方才做事的方式,实在令人不喜!我一个过路的都不放过。心狠手辣。就想着如何敷衍一通。
沈如是这样想着,随便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怀里这个沉甸甸的大男人,这不就是理发店里的那个么?又遇到了!
☆、90牛顿先生保释
沈如是走路遇到黑帮火并;被其中一方托以“咫尺之孤;百斤之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外面响起了接二连三的火药巨响。半晌;无人声,听着好像是两帮人马同归于尽了。
沈如是傻了。
好好的走路,居然也能遇到这种事。城里的治安忒差了!看着怀里这人,心中却大不爽。方才的事儿还没忘呢;这人的同伙原准备把自己这个过路的都杀人灭口的。后来认出自己是谁才住了手。现在还想让自己给治病?凭什么啊!
就是不计较他们差点杀了自己。只说这帮人的行事风格,简直阴狠毒辣;宁杀错不放过啊。这样的人谁敢招惹。就是真救了他;只怕也会因为什么“害怕泄露行踪”之类的理由,被无缘无故的弄死。
虽然怀里这人沈如是看着顺眼,可绝没有顺眼到这个地步啊!
沈如是下意识给把了个脉,估计此人一时半伙死不了。这就是流血多了晕过去了。就把他平放在地上,拍拍屁股准备走。
她准备做一回好心好市民,到警察局报案去。这人估计会被警察救起来。然后,他是不是什么黑帮重点人物,是不是在监狱里蹲几年。那沈如是沈大夫咱也管不到了。就是真是黑老大被抓捕归案,那蹲监狱也是他自己做的孽。难道他们从前黑帮火并做违法乱纪的事情的时候,还是沈如是逼他们去的不成?及时找来捕快们,让他不至于就这么流血过多死掉,已经做了大好事好不好!
沈如是做好心理建设,把手上的血往人家裤子上擦了擦。起身准备走,又看见对方那新剃得半秃头感觉怪怪的,站在原地端详了几眼。就耽搁了这么一点功夫,突然就听见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
“杀人啦!”
一条街的门扇都被震得哗哗响。
…………
黑帮火并还留在原地不跑的傻x,只有沈如是这么一号。其他人早就跑了。不过这里面除了行人,还有这条街上的商店店主呢。店面儿都开着就跑出来了。跑出来了之后觉得劫后余生,又开始心疼留在原处的店面。会不会被打坏了柜台?会不会被顺跑了钱匣子?想的那叫一个纠结。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边枪声一停,就有忍不住地店主跑回来看了。赫!
远远就看见街道上都被染红了啊。横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