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乐家一夜灭门,震惊了整个盛朝,皇帝大怒,派人彻查此案,据闻一月后朝廷大臣皆摘了官帽跪在宣政殿外一日一夜。从宰相到知府,奔波忙碌一月后,愣是没查出个所以人来,后有人说乐夫人乃江湖女子,是结案为江湖仇杀。朝廷痛失大将,皇帝大恸,追封乐静以将军为护国将军,其夫人为兰夫人,并让人封了乐府,任何人不得动里面一草一木。
扯掉封条,拨开蜘蛛网,“吱嘎”一声,推门而入。
满园的兰花早已在那场大火里消失,枯叶落的满地都是,窸窸窣窣的老鼠乱窜。联想起昔日满朋皆座,笑语欢腾的场景,怎可谓“萧条”二字?
闭上眼,那夜的场景重回脑中。满地的血,父亲未曾合上的眼里满是不甘,母亲最后拼尽全力挤出的一个字。
“爹,娘,女儿回来了。”他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天空。
月如眉痕,淡彩穿云,他心中却似百箭穿心,痛不抑制。当时悠儿飞身过来为她挡了一剑,她方清醒,却因带着悠儿无法施展开,以为此生就要就此了结之时,重伤的殷叔忽然出现,为她们杀开了血路,退到一座假山处。殷叔开启了假山的机关,三人这才躲进密道,逃过一劫。
“当年的事女儿已经知晓,再等几月,大仇一报,翎儿就来与你们团圆。”对月三拜,额头一扣到地。
那场大火几乎毁了整个乐家,只怕那张“凤鸣”也是无法幸免。
世人皆知青衣无痕一把玉笛名扬天下,谁知道他最擅长的其实是那张七弦琴呢?
拂去脸上的泪痕,转身却撞着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你怎么会来?”嗓音犹有着哭过的沙哑,他深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气息。
朔月无言盯着他片刻,微叹了一声,“我早就来了,只是你……没看到罢了。”伸出一只手,将面前的人拉进怀里,双臂收紧。
无痕一时不能适应这样的朔月,习惯地就开始挣扎。
“别动。”声音很轻,“总要这样逞强?女人都像你这样,还要男人干吗?”
他当真就没在挣扎,埋着头,憋回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映日荷花的毒,我会帮你。”
……
无痕一愣,推开他的怀抱,后退一步,大声道:“无赖,谁要你帮!”
朔月无语地盯着他,片刻后拊掌大笑:“喂,我是说帮你找其他解药,你想哪儿去了?”目光不怀好意地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连连摇头:“你看你,穿着男人的衣服,梳着男人的发髻,胸不大,屁股不翘,怎么看都是个男人。诶,我说错了吗?你瞪哦干吗。哎,不准动手,大家闺秀哪有你这样的。”
无痕握着玉笛轻哼,目光森冷,“我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字音刚落,玉笛就狠狠劈了下去。
“你来真的?”朔月忙抽出折扇挡住这杀气腾腾的一招,弯腰之时脚下一勾,同时左手变掌朝他右肩击去。
翻身躲过,玉笛在掌内旋转数圈后猛地飞出,目标是某人的后腰。
“你卑鄙,我腰伤了还怎么去紫月楼?”朔月嚷道:“你故意的,别告诉我你看上我了。”
无痕收回玉笛,弯唇一笑,媚眼如丝,声如清泉,“公子不是说我们是断袖么?难道忘了?”
“既是断袖,你要去那寻花问柳之处,我当然得管管。”提气,纵身,回转,轻叱一声,眨眼间玉笛就对着那人的门面。
而他却没了动作,因为他的脖颈处亦有一羽扇抵着。
“你的玉笛很快,但快不过我的羽扇。”朔月笑,“无痕,认输吧。”
“你——”话语急急打住,两人对视一眼,立刻纵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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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两人,一前一后。
只听一人叹了一声,道:“当年乐家是何等繁华,如今这番场景,任是谁见了都难过。”
另一人道:“乐将军戎马一生,又得当时天下第一美人相伴,女儿又是倾国之色,何等的让人艳羡。小时候每每听人提起,都很想来忻州看看。可惜那次乐姑娘十五岁生辰,我因嫌路途遥远就没随家父前来。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悔。诶,我听司空说,六皇子那日有过来?”
“恩。”萧铭应道,眸中有些许怆然。“那时我才十二岁,跟在皇兄身边远远看了一眼。”他指着前面,“当时就在那里,乐小姐一曲‘迎客’惊艳四座。只是弹完这一曲,她就离开了。我当时还溜去了后院。”想到那时的举动,他轻笑,“只是那乐小姐总是附着面纱,到最后,我都未能见着‘凤女’真面。”
“那些年,天下都传乐小姐出生那日,紫气东来,形似凤凰。不知是真是假?”
“真也好,假也好,如今人都不在了。”最后那几个字含着叹息哀婉,亦有浅浅悲凉之意。
南宫啸眉峰一动,一抹笑爬上嘴角,眼眸似是不经意地落于一处,“两位既然来了,何不下来一叙?”
萧铭也早已察觉有人,只是一直不动声色,只看那两人有何动作。
“哈哈哈。”一声大笑,院内怡怡然落下两道身影。
“原来是你们?”萧铭仍是笑着,眸色却一深,“二位也来缅怀乐将军?”
“六皇子说笑。”朔月摇摇扇子,一派不正经,“我只是来思念乐小姐而已。”
“哦?”萧铭挑眉,“你与乐小姐竟是旧识?”
“旧识算不上,唔,不过倒是极美的一次邂逅。不过,也就是那样,六皇子就不必如此挂心了。”
话中有话,其他三人又岂会听不出,萧铭倒也不恼,只忽然似玩笑地说了句:“既然挂了,那便挂着吧。我十二岁那年,就曾想像乐将军那般,坐拥天下第一美人。若是那乐小姐还活着,我定要娶了她,怎么也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这话一出,南宫啸笑得更加意味深长,朔月看似无意地瞥了无痕一眼,也笑了笑。
“无痕公子呢?”萧铭忽然看向一直未说话的无痕,问:“你认识乐家的人?”
无痕淡道:“既来了忻州,便想过来看看,毕竟当年那事谁听了都会有些惋惜。”
很平常又无懈可击的回答。
萧铭眸光精亮,借着浅薄的月色将面前人上下看了一遍。
“说起来,第一次见到无痕公子的时候,我就觉着公子像极了一人。”
“哦?”不急不缓的语调。
萧铭此时却看向朔月,“朔月公子曾见过乐小姐,不知看着可像?”
朔月煞有介事地围着无痕看了一圈,须臾摇摇头:“那乐家小姐当时年纪尚小,这又是个男人,我实在是不能将这二人想到一处去。”
南宫啸也参与进来,摸着下巴也将人看了一遍,“若是无痕公子扮作女子,只怕天下的女子都要伤心了。”
“几位说笑。”无痕面色有些冷,“天色不早了,几日赶路甚是疲乏,在下先回客栈休息了。”说完就大步离开了。
“他这是生气了?”南宫啸问。
“他就这样子。”朔月打了个呵欠,“确实是困了,二位走么?”
萧铭点点头,三人一起出了大门。
几步外,却又同时回头。
白色的封条被风一吹,早已飘到了远处。繁华萧索,昔年兰花烬,物是人非。
忽听一人道:“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叙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回到客栈后,萧铭从包袱里拿出一本书,抽出夹在里面的纸。摊开。
画中兰花绽放,美人遮面,手抱七弦琴,自半空飘落。
“真的是不在了么?”缓缓闭上眼,“那时候的消息只说没找到,说不定真的还活着。”
又想起今日月色下,青衣翩跹,那浅笑淡漠的模样,心中一个念头起,他走至书案,笔沾满墨汁,在白纸上徐徐勾画出来。
一刻钟后,纸上一男子手持玉笛,眉眼间略显愁绪,面上覆轻纱,衣袂翩动。
萧铭心中大骇,滕然后退一步,笔自手中落地,他回神,急唤人来。
“你去,给我仔细查查当年乐家一案,可是有人还活着,尤其是……乐家小姐。”
“是。”来人应一声,速速离开。
而隔壁南宫啸在屋中来回踱了数回后,也招来了一人。
“一月后,我要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的凤女乐大小姐还活着。”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于朔月屋里,将方才听到的事细细说了。
朔月羽扇一拍,只说了四个字:“如此甚好。”
小酒送来准备好的莲子羹,还有两盘点心。
他喝了两勺羹,吃了几块点心,“南宫啸身后的人查出来没?”
“回公子,有些眉目了,只怕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讥笑一声,“我就怕他不是宫里的。”
又问:“朝廷那些大人的癖好可都打探仔细了?”
小酒道了声:“是。”
“那你看着办吧。”朔月一挥手,“我要休息了,你下去吧。”
“是。”小酒收拾好碗筷,阖上门,回屋掏出一本册子,仔细看了一遍,在每个名字后面添了些字,直到都好了,才洗洗睡下了。
对面屋里,子衿刚为无痕铺好床,一人忽然破窗而入。
“公子,那日岛上的事,属下已经查清了。”
【戏里戏外】
司空宣在忻州修养了半月,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已经能在子衿的搀扶下下楼逛逛了。正在楼下用晚膳的众人见司空公子披着厚厚的风衣下来,都招呼他过来一起用膳。小酒让小二又添了两副碗筷,子衿扶他坐下,为他添了饭,将他平时喜爱吃的菜用个小碗盛了放到他面前。
“你伤刚好一些,不能吃些太油腻太硬的,这鸡丝羹汤味道还不错,你先喝点润润胃。”子衿盛了一碗给他,用汤匙在碗里搅了搅,吹冷了些递给他。
司空宣这么长时间早被子衿惯懒了,每日三餐都是这般过来的,当下不觉有什么,倒是萧铭一行人暧昧的笑了。
这不,南宫啸耐不住又开始打趣他了,话对着无痕说,眼睛却是斜着司空宣这的。
“无痕公子,我看你还是尽早挑个好日子,让这两人把事儿给办了。”
萧铭也赞同地点头,“这子衿姑娘整日呆在司空屋子里,我们是不觉得如何,但别人瞧着到底对姑娘家声誉不是很好的,反正他们也有婚约的,还是尽早定下来吧。”
他这样说,一来确实是从心底为司空宣着想,子衿虽然是个丫鬟,但长得清秀漂亮,武功好,也读过书,怎么也比喜欢上个男人强啊;二来,司空宣娶了子衿,也算是握着无痕的一根软肋了;三来嘛,万一这无痕确实是当年的那凤女,她自然是不得嫁于别人的。
这二人如是说,司空没有接话,下意识地看了对面的无痕一眼,默默地吃起饭来。子衿坐在他身侧,那一眼,自是被她看了个透,她搅了搅碗里的菜,心下微微苦涩,却抬头对众人笑着道:“两位公子说笑,这里除了小酒就只有子衿一个下人了,小酒是男人难免粗手粗脚的,不如我们女儿家来的细心。再说,司空公子救过我家公子的性命,子衿服侍他也是应该的。不过,想来还是让大家误会了。”她看向无痕,“公子 ,我看我们还是请个懂事的小丫鬟来照顾司空公子吧。”
她这一番话说的句句在理,偏偏听着的人都听出了些意味。
司空宣立时愣了,张了张嘴,半天只说:“子衿,你生气了?”
子衿垂目,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露出半分情绪,只笑说:“子衿怎会生司空公子的气。”她又问无痕:“公子认为呢?”
无痕只得放下筷子,淡淡地道:“我们都有要事在身,如今江湖上不太平,找个陌生人照顾三公子有些冒险,你说呢?”
话说到这份上,子衿也自知有些意气用事了,当下抿了抿唇,“子衿知道了。”
桌上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一经慢条斯理吃着饭的朔月忽然一笑,“我听说紫月楼今儿个有个花魁大赛,不知诸位有兴趣否?”
倾城当下嗔道:“难道那些个花魁比倾城还好看?”
“哈哈哈。”朔月大笑,“自是比不得倾城你了,也就图个乐趣,六皇子去不?”
“我去。”不等萧铭开口,一个声音忽然应道。
众人皆疑惑地望着说话那人,南宫啸忍俊不禁:“司空,你个伤患,还想着去那地方?我知道你现如今是有些气力了,但毕竟还未痊愈,何苦着急这一时?”
司空宣耳朵有些红了,却犟着嘴道:“我现好得很,再说这看花姑娘而已,只需要眼睛清明就行。”他说着眼中还流露出了一些邪恶的光芒。
南宫几人都抖了一抖,子衿忽然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好得很,子衿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了,几位公子慢走。”说完径直往楼上走去。
“唉,你啊!”南宫啸摇头,“还愣着干吗,赶紧地去追啊。”
“哦,哦。”司空宣连忙起来,但因着伤在身到底走不快,等到了楼上时,子衿早已“砰”地关了门,落了闩。
“小酒,你留在这儿照顾倾城姑娘还有司空公子,我们去去就回。”朔月吩咐道。
倾城也没说什么,只笑着上楼了。
几人到了那,紫月楼早已是人满为患,几人好不容易挤进去,瞧了瞧那红台上的十位女子,美则美矣,就是风尘味太重了,且身边一直跟着位天下第一美人,看了会儿便觉得兴趣寥寥,最后在朔月一句“还没我等长得好。”中离开了。
几人出了紫月楼在街上还未怎么逛,就见到了急急赶来的小酒。
他来不及朝几人行礼,就对着无痕道:“子衿姑娘不好了。”
几人都是大惊,忽然只觉身边一阵风过,定睛看时,一道人影已在数丈之外。
“怎么个不好?你说清楚。”朔月几人也急急往回赶。
小酒擦擦额角的汗,“我也不是很清楚,子衿一经锁着门,司空公子在外面站了许久她也不开,后来还是倾城姑娘说了句‘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司空公子一脚踹了门就看见子衿倒在地上了,怎么唤都不醒。”
“可是中毒?”
“不像。”小酒摇头,“我替她把过脉,脉象都很正常。”
说话间几人也赶到了客栈,径直往二楼子衿住的房间去。
倾城和司空宣都站在门外,司空一手捂着腹部,看来是刚刚踹门有些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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