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子悠皱眉问道。
无痕叹了一声,“我们都以为尊天令只有三枚——”
“难道不是么?”落英抢过话道。
无痕摇摇头,“不是。”她伸出四指。
“四枚?”子悠惊诧,“怎么会是四枚?”
“‘天下未及尊,天下未及尊’,难道说的竟是这意思?”落英说道:“纵使找到三枚令也不能还其原貌,是以不能号令群雄,不能得天下么?”
见无痕点头,他苦笑道:“这皇家真是奸诈,好端端的非要将令砍成四段,蒙骗世人说是三段,还送往三个极偏僻的地方。若不是凑巧这处是云山,怕是此时这枚令也是难找之极。”
他想了想,忽然笑着问无痕:“阁主,你当初肯来云山,是不是就因为如此?”
无痕一笑,“当初我还未出江湖,是某次偶然碰到前阁主,殷叔硬要我去拜师的。”
“殷叔到底是何人?”落英好奇了。
子悠捂嘴笑了,“殷叔当年是乐家的管家,只不过更早的时候曾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江湖人称‘盗宝将军’。”
落英长长“啊——”了一声,殷叔的过去竟然是当年贪官富家闻声色变的江洋大盗啊。
“后来有一次殷叔受了伤,正巧被我家老爷看到便救了他,从那以后殷叔就成了老爷的随侍。老爷回忻州时,他便也跟了回来,揽了个管家的活。”
“哦——”
“话题扯远了。”无痕淡声道。
子悠二人这才意识到竟然碰了阁主的禁地,忙都垂头敛目,不敢再乱说话,只听无痕继续说道:“我找你二人来,就是因着这第四枚尊天令。萧叔告诉我这枚令藏在大内深宫,具体什么位置他也不清楚,所以,我要去一趟京城。”
“公子要去京城?”子悠讶异了一下便笑了,“公子定然是要法子了。”
无痕“恩”了一声,“明年春天正是盛朝三年一次的春试,你二人尽快将阁内二十五岁以下的男子都仔细盘查一番,看看有谁是秀才的。明年春天本阁主要揭下那状元榜。”她自一边取过一封信,“子悠,这是给六皇子的,你派人送过去。”
“是。”
三日后,落英将写了二十多个名字的一张纸递给无痕,无痕自上而下扫了一眼,指着一行字道:“就他了。”
盛德二十一年三月初一,明帝于宣政殿宣见新科“三甲”。
其实早于三日前,整个上京都为这三甲而轰动,更有待字闺中的明文闺秀、妙龄少女春心萌动。据闻,那头名状元虽双腿不便,但丝毫不掩那浊世出尘的气质,那一双清眸含水,唇染朱丹,谈笑间,风姿绝然;而若说状元郎是上庭仙子,那榜眼便是瑶池奇葩,绝世的面容,勾魂的凤眼,微露一笑百花羞煞,听闻,他是江湖人称的“朔月公子”,当今武林的盟主,如今参加了科举,成了这天子门生,众人心里便是明了:江湖武林归顺朝廷。
“最后说说那探花郎,”说书先生口沫横飞,押了口茶,舞者一把旧扇子,眉飞色舞地说道:“你道是那探花郎是谁?”
下面听书的众人齐齐一句:“谁呀?”
说书先生更为得意,眉一挑,眼一斜,道:“却是那北州司空家的三公子。虽说未及弱冠,两年前武林大会却能技压群雄,就是那传说中的凤女,那过去的‘无痕公子’都要惧他三分,一年前,更是手刃杀父凶手,为武林除害。唉,若说‘少年英雄’,该当如此啊。”
“唉!”听书的众人也都齐齐叹了一声,眼前似能瞧见当日情景,少年怒发冲冠,拔剑而起,剑气如云,气势恢宏。
二楼临窗一角,有白衣公子浅品香茗,听到此,弯唇一笑,引得周遭女子纷纷红了脸。
而一楼同一位置,亦有一白衣公子悠然听书,闻言,无奈摇头。立于他身侧的一蓝衣男子见状,轻道:“公子,时候不早,该早些回去做准备了。”
白衣男子点头,蓝衣男子立马将人背起,出了客栈。二楼临窗,一道目光追随而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新科状元穆少英,榜眼朔月,探花司空宣进殿——”
钟鼓齐鸣,奏乐声起,百官分立两侧,微弯身子,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瞟向殿外。
过得片刻,但见一人推着一张木制轮椅在前,另一人跟在一侧。三人皆是头戴乌纱帽,着红袍,配红花。待瞧见三人身姿,百官嗟叹,又待看清那轮椅中人,叹息更甚。
明帝微笑着的眼眸瞧见此状,亦是一深。而站与百官之首的几位皇子,尤其是六皇子萧铭却是身形一震,目光死死的盯着那状元郎。
若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怎有气质如此相似,不是,合该就是如出一辙的两人。虽然面貌不同,但只一眼,萧铭就能够确定:定是她。
只是,她怎的变成了新科状元,庙堂如虎穴,她此番又是为何?
萧铭心中烦闷,一边的四皇子萧清微勾唇,笑得高深莫测。
新科状元虽腿有残疾,但才华出众,谦卑恭顺,着户部郎中,正五品,着户部洛州清史司。
盛朝疆域,十二州内洛州虽不是最大最繁华的,但历来民风淳朴,百姓富庶。新科状元上来就领得这份肥差,不知羡煞了多少大臣。
后,明帝又封了朔月为礼部主事,从六品,封司空宣为工部虞衡清史司,三人均赐宅。并与当夜晚在太和殿宴请群臣,皇后、四宫正妃、诸位皇子以及由封号的公主都需列席。
出了宣政殿,三人接受诸位大臣的祝贺,待人群散去,出了宫门,穆少英含笑抱拳:“刚刚有劳朔大人了,我家仆人来了,就不麻烦朔大人了。”
朔月回以一笑,黑眸瞧着穆少英灼灼生辉:“无事,还未恭贺穆大人、司空大人。”
“呵呵,同喜同喜。”
司空宣面色淡淡的笑了笑就先要告辞,朔月却说与其同路,穆大人既有人来接,一起走便是。
司空宣只是点了下头,便率先走了。
朔月走了两步,忽然回身道:“穆大人,有没有人说你很像一个人。”
“哦?”
“没错,本皇子也这么觉得。”
【人面何去】
宫廷盛宴之后,新科状元穆少英有了一件颇为头疼的事情。他半掩在屏风后,隔着半开的窗户瞧着外面廊道里倚柱而立的一道娉婷身影,少女脸上的固执让他心慌又无措。
招手唤来一直守在门外的仆从,轻声询问:“公主怎的还不走?”
仆从眼中藏着笑,说道:“公主说要一直等到大人你回府才肯离开。”
穆少英抚额,无奈地看着仆从,“这可怎生是好?”完全是在计划之外的状况,若是早知今日会碰到这样一个固执的公主,他应该另想法子的。
仆从耸耸肩,表示不知。
“落英。”穆大人静默片刻,沉声道:“子悠还在沁音阁。”
落英不解地回了句:“属下知道。”当日制定计划时,就让子悠留在阁内稳住局势,他陪阁主上京。今日阁主忽然提及此庄“内情”,却不知为何?落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若是子悠知道你在上京另结欢好,你说会如何?”
落英愣住,须臾苦笑着看着一身藏青衣袍的自家大人,这结了欢好的是他吧?何时到自己身上了。却还是不得不低头求饶:“大人有话好好说,属下一定听着。”这要是让子悠知道了,他敢打赌,等他日后回到云山,定会看到那小女人抱着孩子领着自家夫君在自己跟前炫耀。
“落英。”状元郎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安心,“开个玩笑,何必如此紧张。”
落英当下垮了脸,大人你这玩笑开过了吧?
“去吧。”穆大人指指门外,“你知道该怎么做。”
诺阳公主倚着廊柱瞧着状元府内的一盆墨兰,脑中满是那天晚宴上清隽的男子温和缱绻的笑容,就如春日的一缕清风,轻轻的却又以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道撼动了她一颗芳心。
十七年的宫廷生涯,她什么样的男子没有见过,却从没有谁如他一般,温暖中透着三分疏离,平和中带着一分冷意。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她很好奇他的故事,更想知道他的故事里是否也有……一个女子。
她是父皇最宠爱的诺阳公主,是后宫中唯一能为所欲为肆意而行的女子,是这京城内名门世家的公子争相欲娶的对象。她受尽宠爱和尊敬,却第一次如今日这般,吃了闭门羹。
诺阳公主并不笨,相反却很聪明,她知道那人定在府内,只是不愿见她。不愿见是么?好,她就等,她就不信她等不到。
落英苦着一张脸走出来,挪着步子靠近那倚着廊柱的公主殿下,心思转了一圈又一圈,正着急时,一道白色的影子晃入眼中。他心思一动,眼中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跨着大步上前,三步外,下跪行礼:“奴才参见公主。”
诺阳本不欲理睬,但一瞧竟是那人的贴身仆人,忙笑着虚扶他一把,温和地问道:“有事?”
落英踌躇了一下,似有难言之隐。
诺阳也瞧了出来,又问:“怎的了?”
落英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奴才……有一事想与公主说,只是……奴才怕说了……”
诺阳皱了眉,“本宫恕你无罪便是。”
落英这才大着胆子两步上前,凑近诺阳小声嘀咕了一句,眸光还时不时地瞅向院内越来越近的身影。
诺阳苍白着脸后退一步,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双唇蠕动,久久才颤声问道:“你方才……方才说的……可当真?”
见落英沉重地点了点头,诺阳一双眼中立时蓄了泪,提着裙摆就奔了出去,转弯处险些闯到一人。
来人扶稳半路急急跑出的女子,刚要调笑几句,待看清面容,忙躬身行礼:“朔月参见公主。”又见她眼中有泪,心中一片清明,压下笑意正欲询问,却见诺阳狠狠瞪了自己一眼,朔月一时莫名,待回过神来,人已跑远。
远处落英跑来,见是他弯身行礼:“奴才拜见大人。”
朔月笑着让他起来,因着无痕二人都是易了容的,此时朔月并不知落英的身份,只问道:“你家大人呢?”
落英指了指屋内,“大人说今日您会来,已经备好了酒菜。”
朔月只笑,到了屋前推门而入,酒香扑鼻而来,他轻轻嗅了嗅,“好酒。”
穆少英转着轮椅从屏风后出来,手中执着一壶酒。朔月见状忙上前帮忙,待二人坐定,穆少英指了指手中玉壶,笑道:“这可是我珍藏的佳酿,今日让大人尝一尝。”言罢,为二人给倒了杯酒。
朔月道了谢,执起杯子刚要饮下,想起一事忽然笑得戏谑,“刚刚我过来时瞧见诺阳公主了。”
穆少英只淡淡地“恩”了声,朔月也不介意,又道:“公主似是哭了,不知穆大人与公主说了什么。”
穆少英手中杯子一顿,眉心微蹙,公主哭了?他瞧了眼守在门外的落英,那小子到底说了什么?
朔月见状不再说话,只吃菜饮酒。
屋外残阳如血,屋内静谧安宁,萦萦寥寥的酒香里弥漫着浅淡的兰花香味,屏风上的玉竹葱翠,有佳人竹下抚琴。
朔月连喝了几杯,这酒滋味甘甜,却酒劲十足,他这一番又喝得生猛,不觉风某种已有了三分酒意,只面上平淡如初。
他笑了笑,举起酒杯道:“大人很像在下的一位旧识。”
穆少英眼眸一深,这话这口气都似曾相识,他深深地瞧了一眼对面之人,想从那万年不变的面上窥探出什么。
“穆大人瞧着我做甚?莫非我脸上沾了东西?”
穆少英摇了摇头,只心中百转。
这么多年,到底是他忽略了什么。这两人若说起性情倒是五分的相似,一样的不正经一样的风流成性,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一份心思了。
若说朔月心思缜密多疑,洛风华却是缜密坚定。如同那次的事,眼前这人宁可一扇划伤自己,若是错了再去弥补,却不愿当时手下留情,不愿日后留有隐患;而洛风华不同,他告诉她,他信她,不问原由,只信其所信。
罢了罢了,穆少英,此刻应该是无痕,举起酒杯一口饮下。无论他们是谁,都与他不再有瓜葛,若是有,也只是“仇”之一字的牵引。
酒过七巡,朔月忽然说道:“皇上年事已高,朝中最近对于立太子的风声是越来越盛,不知穆大人如何看待?”
见到了正题,穆少英却开始装糊涂,只道:“那是皇家的事,做臣子的只要有一颗‘忠贞之心’就好。”
“哦?”朔月挑眉看他,显然不信。“穆大人此时保持中立的确是妥善之举,但日后新帝等位,不免对中立之人心存疑虑。若是碰上个仁厚的倒罢了,若非如此……穆大人日后如何自处?”
穆少英一笑,“有劳朔大人忧心,只是少英实在不才,只会衷心为君分忧,为百姓做事,这皇家之事,委实……愚钝啊。”
朔月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说道:“大人赤诚之心令我佩服,只是这太子是将来的帝王,事关江山社稷百姓安定,大人又怎能说这不是为君分忧为百姓做事呢?”
穆少英为难地皱着眉,朔月见他犹豫,又继续说道:“当今朝中唯六皇子最受皇上宠爱,最受大臣们拥护百姓爱戴,若是日后由他等位,大人所忧所虑又怎会存在?”
穆少英沉默,朔月见此微勾唇角不再劝说,果然片刻后见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朔月大喜,执起酒壶为二人各斟了杯酒,“如此,我先代六皇子谢过大人了。”
穆少英淡笑:“以后还要仰仗六皇子照拂。”
二人正相谈甚欢,门外有人通报道:“大人,司空大人来了。”
穆少英先是一愣,而后指了指座下的轮椅,示意朔月帮忙。朔月笑着应了,推着轮椅刚出了屋门,就见月洞门处一人锦衣华服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名女子,纱裙摇曳,绾髻插簪,面容清丽,唇畔含笑,只一双明媚的眼眸里少了灵动,多了几分沧桑。
“子衿——”
穆少英在心里沉沉唤了一声,虽锦衣在身,但只一眼,他便知道他的子衿过的不好。
司空宣,你终是负了你当时诺言。
落英亦是看到了子衿,虽然面容如初,但总觉得少了什么,这人,不再是当初的子衿了。
不远处的院墙出一株桃花灼灼探进来,落英瞧着院内的几人,此情情景,正是应了那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子衿不知今日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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