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皙沉默良久,方才道:“得,回朝便回朝吧。”她正念着小儿子呢,在外头,还有一个意欲争夺皇位的十四阿哥,温皙是怎么也不放心的,虽然以十四阿哥素日来的行为举措来看,他要争要夺也是在表面上,从不使什么**手段,只是温皙到底多操心儿子一些。
“额娘!”胤禄抱怨得叫了一声,“现在若是回来,一切都白费了!”
温皙抬了抬眼皮,“不回来还能怎么着?难道你有什么法子不成?”
胤禄顿了顿,方才道:“额娘,您还有多少银子?”
温皙立刻又泛起肉疼感来,她这个大儿子啊,真是要钱要惯了,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温皙扯了扯嘴角,“前二年你十八弟分府,额娘的家底子拿出去大半了,现在剩了也没多少了!你要是想用额娘的私房银子来做军费,是肯定远远不够的!”
胤禄急忙道:“倒也不必太多!还有不到两个月南方的粮食就要送上京城来了!只需挨过这段日子就好了!”他低眉略一计算,随即道:“大约五百万两就足够了!”
温皙顿时牙疼,愤愤瞪着儿子道:“你以为你额娘我是银矿啊!五百万两,我哪儿来那么多银子?!”
胤禄讪讪笑了笑,“儿子也没打算叫额娘全部出,儿子也攒了些银子,筹措一下百八十万两还是有的,十七弟家底子清闲些,四五十万两也还是有的,儿子想着再从七哥十哥哪儿借一些,门下奴才孝敬一些,二百万两还是能凑出来的!”
温皙白了他一眼道:“还差得远呢,我私房里如今还剩不到一百万两!”想到两个月就需要五百万两的经费,温皙不禁暗暗咂舌,她一直以为自己很有钱,原来碰到打仗,立刻就不值一提了!
“咦?”温皙随即觉得不对劲,“西北大军一日消耗多少粮草?”
胤禄脱口回答道:“三万石足以!” 一石,为一百斤,三万石便是三百万斤,这个数字真真令人咂舌,自然了不光是供给大军,还有后勤还需要吃粮食,一日日消耗下来,怪不得胤禛在户部不肯了。
温皙略一估算,随即道:“一石粮食尚不足二两银子,日消耗三万石,两个月便才一百八十万旦,满打满算三百万两银子也足够了!”
胤禄摇头道:“额娘说的是太平时期,一起了战事,粮食价格便翻着番往上涨!如今京中粮食已经涨到了五两银子一石了!儿子仗着亲王身份,倒是能压低一点价格,但若要供给大军,少说也要五百万两银子采购粮食!”
温皙也犯了难,差二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正愁眉不展,温皙突然灵机一动,道:“要不让我去跟你皇阿玛说说,他内库里一定有不少银子!”所谓内库,便是内务府,自然了内务府明面账上的数字并不多,但是康熙五十二年千叟宴半数出自内库,便可见康熙的富裕程度了,五百万两对他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不成!”胤禄急忙指着兴冲冲的额娘,“皇阿玛说了,明年要再办千叟宴,介时不动国库银子!儿子又岂能要皇阿玛私房的银子呢!”
温皙顿时沉下来,毛意思?不能要你爹的私房钱,就卯足了劲撬你额娘我的私房钱是吧?!靠,什么儿子啊?!温皙现在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狠狠揍这个臭小子一顿!
胤禄自然察觉到自己额娘不高兴了,连忙腆着脸哄着:“额娘,皇阿玛的内库供给着整个皇宫的开销,轻易动不得,就算国库缺了也不能轻易打皇阿玛私库的主意!儿子这不是想着,皇阿玛的私银都是有大用处的,而额娘您。。。”
温皙鼻子一哼,看儿子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你的意思是说的,我的钱合该给你挥霍了?!”
胤禄忙不迭地摇头:“儿子哪回用银子,不是紧缺的时候?何曾挥霍过?都是用到了实处上啊!”
温皙郁闷地沉着脸,她完全养了一个讨钱儿子!动不动就来要钱,要不是每次都看他紧缺着要用在关键地方,温皙才不给呢!而且这个兔崽子每回来要钱,都不是小数目,小则十几万两,多则上百万两,温皙的家底子算是空了。
想了想,温皙道:“我在京中也有粮庄,七八十万石还是能匀出来的。我再拿出一百万两银子,你去凑个三百万两也就差不多了。”
胤禄一喜,忙不迭地点头,“儿子替十八弟多谢额娘!”
哎哟,我的钱哦,我的粮庄哦!一下子提出这么多银子了,她多少年细水长流入账不止的粮庄一准就要倒闭了,这可是个下金鸡蛋的母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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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禄拿着她娘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高高兴兴走了,徒留下温皙在哪儿肉疼不止。
这年头,攒俩钱真不容易啊!有这么个儿子,想赞攒住钱,真是太难了!说实在的温皙私库里有的是好东西,珠玉宝石不计其数,玉石盆景、金器银器、首饰绫罗,一个偏殿都塞不了了。只是这些东西不是地方进献的就是内廷造办处出品,又不能拿出来换银子花。。。。
儿子分府、女儿出嫁,温皙都填进去不少好东西,但是依旧不见少。但是温皙脚踏旁边紫檀木几案上的那个金掐丝珐琅彩太平有象的摆件拿出去变卖,十万八万两银子绝对是值的!而这样的东西在温皙宫里不过是寻常物件!
正盘算自己的家底子,竹儿抱着个五彩加金鹭莲纹凤尾尊走了进来,里头插满了新开的牡丹,大朵大朵,红郁郁如云霞一般,艳丽又华贵。
竹儿福身道:“这是花房新培育出来的‘云霞红’牡丹,颜色开得极正,奴才便折了一些来,好看又好闻。”
温皙指了指西面金丝楠木八仙桌,道:“就放哪儿吧。”而八仙桌内侧正放着一个白玉雕梅花的图屏,是山西巡抚进献的好东西,整体为白玉雕琢,一整块比面盘还要大几分的圆形玉盘上雕琢着奇石梅花,下为紫檀木莲花底座托着,仿佛托着一轮明月一般,温皙很喜欢,便摆在了寝殿中。
这图屏也是屏风的一种,不过不是用来隔断的,而纯粹是个观赏性的东西,一般较为小巧,有的甚至是用整体的玉石雕琢,用珍贵的檀木为底座。因大型完整的玉料难得,故而玉图屏是屏风中最珍贵的。 温皙记得她私库中还有个白玉达摩的图屏,只是雕琢的人物不是温皙喜欢的,便一直搁置着了。
夏日溽热,葱葱郁郁的玉兰树下,倒是个消暑的好地方,自然比不得畅春园清爽,只可惜康熙忙着西北战事,只怕是无暇去了。
温皙手执着一柄象牙骨叠彩绣群仙祝寿的宫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嘴里品着新沏好的茉莉雀舌毫。丹凤朝阳凸纹的琉璃杯盏,小巧精致,成色通透。内中汤汁黄郁郁的,馨香扑鼻。温皙小口小口慢慢品着,手中拿着一卷冯梦龙的《新列国志》,倒是比史书好看得多了。
喝一口茶,翻一页书。在慵懒的黄昏时分,倒也格外闲暇。
宛姵正在一旁绣着个薄纱纨扇,一针一线都十分认真,汉白玉石桌上搁置一个荔枝纹的大捧盒,里头放着被码顺整齐的各色绣线,其中有一团是明晃晃的包金线。也是宛姵正在用的绣线,她正在绣一只黄鹂,用金丝线绣在阳光下便显得金灿灿的。格外好看。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正是她绣出来的景致。薄纱几乎透明,纱质地轻薄,故而为求完美绣的是双面绣。所以个分外费时费事一些。
“说是想叫你来绣个团扇,其实我不过是想叫人陪着罢了。你不必急,慢慢绣就是了。”温皙饮了一口茶,徐徐道。
宛姵温婉一笑,道:“爷最近也忙,姵儿每日除了看顾晏儿也无所事事,来陪着额娘,正好打发一下时间。”
温皙也是无所事事,康熙前朝忙,每日来也只是坐坐,而温皙儿子也在忙,自然就剩下一群女人无所事事了,故而要给自己找事做,找人唠嗑。
正闲聊着,胤禄突然闯了进来,也不叫人通禀一声,穿着一身厚重的亲王朝服,热出了满头汗水,依约可见后背都被湿透了,整张脸也是惹得发红,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温皙轻轻搁下琉璃茶盏,泛起疑惑,若是请安,也素来不会在红日西垂的傍晚。
胤禄深深喘了两口气,方才恨恨道:“额娘,儿子刚筹足了银子,正打算叫人私底下去各大粮庄买粮食,可是没想到一夜之间,所有粮庄的粮食都涨了一倍的价格!”
温皙顿时听出不寻常来,就算因西北开战,粮食价格有所上涨,也没有必要涨得那么离谱,又不是要打到京城来了!温皙拧眉道:“是谁在背后操控粮价?”
胤禄咬牙切齿道:“还能有谁?!除了他,还有谁在巴望着西征大军无功而返?!”
温皙低眉沉吟,“胤禛。。。”在温皙的印象中,胤禛虽然也会使出手段,但是还从没有做过损害国家社稷的事情,不由认真地问道:“你确定吗?可别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是十七弟查到的!”胤禄恨得胸中冒火,除了他,谁还有这个本事?!
温皙不由沉默了,既然是胤礼查到的,想来是不会有什么误会了。
胤禄蹭了蹭脸上的热汗,连饮了三大杯茉莉雀舌毫,稍稍缓和了一下方才道:“幸好有额娘的那七十五万石粮食,西征大军还能再撑一个月,儿子已叫年羹尧督运过去了。”
胤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道:“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儿子派人去江南采购粮食,再运往西北了!四哥此番是枉做小人了!儿子原打算图个方便,才想着直接从京中采买粮食!如今,不过虽然会多费一些周折,却还能节省出不少银子呢!”
温皙点点头,如此也算是解决之道了。想到居然是胤禛暗中操控京中粮价,温皙对他又看低了一层,她还以为胤禛是个为国为民的实干家呢,如此看来为了野心,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温皙转脸吩咐竹儿道:“再去沏一壶茶。”
胤禄这厢才歇息过来,康熙御前的头号太监李德全又急急忙忙赶来了,是来寻胤禄的,匆匆忙忙见了礼,李德全摸了一把头上密密的汗水,焦急地道:“十六爷,皇上正急着召见您呢!快些去养心殿吧!”
胤禄微感疑惑:“公公,出什么事了?”
李德全急得跺脚:“出大事儿了!年大人押送西征大军粮草半路被策妄阿拉布坦劫走了!”
“什么?!”胤禄面露骇然之色,“怎么可能!我特意叫年羹尧照着往年的隐秘路线走,策妄阿拉布坦如何会晓得押送路径?!”
温皙听了也尽是惊骇之色,押送粮草的路径可是在大清国境内,策妄阿拉布坦是如何躲过边关守将的眼线混入境内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内奸”这一种可能了!
李德全焦急地道:“皇上雷霆震怒,已经着人将年大人革职押解回京问罪了!”
李德全这句话是先给胤禄透个底,的确粮草被劫走,年羹尧身为后勤押送人员,势必要承担首要责任,革职是理所应当的,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呢!胤禄忙道了一声谢,与温皙打千告辞,便匆匆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
元亲王胤禄赶去的时候,正好诚亲王、雍亲王、恒亲王、淳郡王几个年长的皇子都在。
“儿臣以为,年羹尧押送不利,以致七十余万石粮食半数被烧、半数被劫,实在罪不容诛,当处以极刑!”一脸肃穆,言语铿锵的正是皇四子雍亲王胤禛。
康熙摊开御案上满是口诛笔伐之词的奏章,只匆匆略过,看了看几个儿子,目光落在如今的长子胤祉身上:“老三,你觉得呢?”
胤祉看了看老四,又看了看刚来的元亲王,眼珠子一转道:“回皇阿玛,儿子觉得此事蹊跷,当谨慎审理,再做决定。”这话就纯属和稀泥,两边不得罪了。
恒亲王胤祺附议道:“儿臣觉得年羹尧过失虽然甚大,但粮草是在西宁一带便被劫,粮道隐秘,可见是其中有人暗通准格尔!儿臣不才,愿细细审理此案!”
胤祐见状,也忙道:“皇阿玛,儿臣在刑部多年,愿与五哥一同审理!”
几个儿子发言完毕,康熙淡淡嗯了一声,道:“胤禄,年羹尧是你门下奴才,你觉得呢?”
胤禄上前一步,恭正道:“儿子觉得五哥、七哥所言有理,年羹尧的确过失不小,不过内中龃龉甚多,当公正审理才是!”说着,他侧脸瞥了一眼雍亲王:“四哥觉得,如此处置,您可还满意?”
“十六弟和五弟都错了!”胤禛板着铁面无私的脸,“年羹尧不是大过失,而是大过错、大罪!若有人暗通准格尔,必然是此人!”
胤禄扬眉道:“四哥,尚未审理,便下此决断,实在有失四哥往日里公正无私的作风啊!难道是因为年羹尧是弟弟的门人,四哥才格外严苛的吗?”说着,胤禄含笑一躬身,“多谢四哥!只是为人严格一些好,若是严格过了头,便失了公允了!”
“你——”胤禛一时间气得脸都通红了,“十六弟,年羹尧是你的门人,你也该瓜田李下避讳一下,如此为他砌词狡辩,也逃包庇之嫌!”
胤禄笑容款款:“若弟弟难逃包庇之嫌,那么四哥也必然难逃诬陷之嫌疑。无凭无据,便定一人有通敌之罪,难道不是诬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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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被挤兑得哑口无言,胤禄趁机言辞咄咄道:“年羹尧的确是弟弟门下之人,可是正因为如此,弟弟晓得他的为人,年羹尧性子是有些桀骜毛糙,但是皇阿玛亲挑选的包衣奴才又怎会是通敌叛国之人呢?!四哥,你说是吧?”
胤禄与人言谈,惯爱面带微笑,和一张冷脸的雍亲王成了鲜明的对比,偏偏时常前者把人挤兑得没话说。一句“皇阿玛亲自挑选”,便叫胤禛没有再反驳的可能,若是反驳便是质疑皇父的眼光,便是不孝!
胤禛气得脸红脖子粗,便便半句话也不能再多说。年羹尧这种奴才,若是在他门下,翻了这么大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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