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没本事的混蛋,被个小丫头片子一顿棍子给打趴下了,竟然还敢来讨要伤药?”
聂霖拿了两瓶跌打酒给一瘸一拐的翁鱼——他当时也上场了——这会呲牙咧嘴:“秦姑娘打的还没二当家踹的这一脚重……”
“你个没出息的混蛋,不就看她脸蛋漂亮吗?”翁大成抬起脚来恨不得再踹他一下,他却一溜烟跑了。
亏得他从江宁府一路讨饭过来,救了这素不相识的小子,一路拖着他到了淮安府,混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这小子居然因为个丫头片子学会顶嘴了。
翁大成负手而立,不由生出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错觉。
他忝为恶人,与传说中的“恶婆婆”无异。
聂霖笑咪咪坐下喝茶,漫不经心道:“翁鱼也有十七岁了吧?”这小子在水里跟条鱼似的自如,为人又是个滑不丢手的,跟爆筒子翁大成有着天壤之别,偏偏对翁大成死心塌地。
“他不可能看上那小丫头的。”翁大成对此自信满满。
平日里他带着翁鱼去私窠子里,对着那些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姐儿们都不假辞色,如今怎么可能会打过自己的粗丫头秦苒动了心思?
不过显然翁大成高估了翁鱼对美色的抵抗力,船行了两日,他便撞上了翁鱼往秦苒与靳以鹏住的舱房里送东西三次,三次送的皆是时鲜果蔬。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补更……这两天,不定时更新,更新次数不限。
☆、翁鱼的心事
7
翁鱼最近瘦了不少,做事还魂不守舍。
翁大成让他拿酒,他递茶,翁大成让他拿衣,他递鞋。还时不时对着人傻笑,那笑容就好像偷了邻家妇人,没人发现一般的带着股奸邪之意。
船行了数日,他的失常症越来越严重了,最后严重到翁大成都看不过眼的地步,恨不得将他拖过去暴揍一顿,鉴于他被秦苒打出来的伤前些日子才好,万一到了上京身上还带伤不雅,只得作罢。
聂霖对此另有见解:“这小子别是被秦姑娘一顿棍子打傻了吧?你没瞧见他对着秦姑娘倒一脸严肃,半点不笑。”显然翁大成不能接受翁鱼看中秦苒这种事,聂霖觉得他迂回委婉一点,好点醒他。
翁大成很暴躁,秦苒有什么好的?
打架赢了二十几条汉子,那些汉子不服,船行五日便去请她拼酒,哪知道喝倒了一圈的汉子,虽然最后她也是被靳以鹏抱回船舱的,他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翁鱼瞧着靳以鹏的眼神很……很不友好。
最近秦苒与靳以鹏的舱房前日日热闹无比,都是邀请秦苒喝酒赌钱的……这才半月,若非碍于她的棍子厉害,这帮家伙们早与她勾肩搭背了。
——你能想象一个长的十分淑女的姑娘做派比漕上的汉子还爷们吗?
翁大成不忍掩目,偏偏翁鱼就跟眼瞎了似的恨不得往上贴。
他捉了翁鱼来进行教育,苦口婆心,想让他悬崖勒马,又不能说的太厉害,怕激起他的叛逆之心,事情更弄到一发不可收拾。
翁大成也算用心良苦,那么一个炮筒子一点就着的急脾气,为了翁鱼竟然也学着迂回了一把。
“其实秦姑娘人长的真不错。”
翁鱼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也是事实不是。
“不过……她的性子也太粗鲁了一些……”
翁鱼一脸骄傲的:“不然怎么能镇得住这满船的兄弟呢?!”
翁大成极度郁闷:你小子得意个屁?是她个丫头片子镇住了满船汉子又不是你自己……忍着满腹郁气他还得继续。
“其实秦姑娘这样的女子当兄弟着实不错,打架喝酒耍赌样样来得,万一被别人揍了,叫上她拎个棍子去揍回来。”
——其实秦苒对赌真的没什么研究,只是架不住靳以鹏是个中好手,不会也教的会了。奈何她最近不知什么原因,手气意外的好,简直逢赌必赢,搞得她都忍不住感叹,难道以后就指着赌博发家致富了?
好在这世里的律法不禁赌,没有进局子跟差役哥哥们谈心的可能性,由是她放开了胆子与人赌博。
翁鱼顺着翁大成的话头子更加洋洋得意:“不止是当兄弟,要是娶了这样的女子,不但多了个兄弟还多了个媳妇儿,出门打架赌钱,妇唱夫随……”生活多美好,前景多光明。
翁大成差点厥过去……感情这小子已经开始盘算着娶媳妇儿了?还是这么彪悍的媳妇儿?
他平了平气息,略含蓄的向翁鱼提示。
“记得我们初见秦姑娘吧?她在漕河里打的那呆子,据说是盐商钱家的……就那样的人家,她都不肯嫁,她能嫁你吗?”
翁鱼如今在淮安漕帮也算是聂霖翁大成面前的体面人,他在腰间钱袋上使劲拍了几下:“我的钱也不少,况且只要她嫁了我,保管比在钱家过的自由滋润。我能陪着她五湖四海的走,她想打架喝酒赌钱都随她,岂不比嫁到钱家,关在后院里整日绣花的强?”
翁大成设身处地替秦苒想,也觉得她嫁给翁鱼比嫁给钱泰合适太多了……打住,他不是前来劝降招安立誓要掐灭翁鱼对秦苒的那点小心思的吗?怎的被这小子差点说服忘了初衷要带到沟里去?
翁家兄弟暗中交锋,秦苒犹不知这平静水面下暗藏礁险。
等到翁大成与翁鱼的谈话失败,还差点被他洗脑,万般无奈之下,翁大成找上了秦苒。
“秦姑娘,你觉得翁鱼这小子为人如何?”
这口气,无论如何听起来不像是来坏人姻缘的,倒像是来拉纤做媒的。
秦苒细想想,不得不承认,翁鱼是个细心的好孩子……穿过来的都有这毛病,不知不觉就按前世的年龄计算了,完全忽略了她如今年方十五。
漕船上的汉子们活动量大,干的都是粗重的活,平日吃食皆是味浓味重油水大的,炖到烂的猪头肉肥白肉糙米饭……不到三日,秦苒就难以忍受了。
还好侍候翁大成的翁鱼细心,数次买来了新鲜果蔬,但凡漕船过闸口,她都有幸能尝到当地的特色水果,令她胃口大开。
“还要多谢翁小哥费心,这些日子送了好多次新鲜果蔬。”
秦苒是诚心诚意的道谢,翁鱼帮助她改善了生活质量,但听在翁大成耳里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翁大成发挥自己超强的想象力,只要一想到翁鱼捧着瓜果敬献的样子就差点呕出来……这小子太会膈应人了。
他差点气歪了鼻子,全然不明白翁鱼与秦苒怎么就发展到了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以水果传情的地步了呢?
本来让翁大成以为是翁鱼一厢情愿的事情至此竟然让他瞧出了两情相悦的蛛丝马迹来。
棒打鸳鸯这种事,是要讲究策略的。
翁大成智慧不足,问计于聂霖,只求速速拆散了这堆狗男女……不,翁鱼是他的影子他的尾巴唯独不是狗男。
贬低了翁鱼等于间接贬低了他!
聂霖对拆散姻缘这种事向来没有研究,不过通常他出手,必能一击而中。
他是个狠人。
“等再过些日子,漕船到了上京码头,靠了岸,靳以鹏带着秦姑娘走了以后,翁鱼应该能够消停一阵子了吧?”
少年男女的热情来的快也去的快,只要分开一段时间,再浓的情也淡成了漕河水。
翁大成顿时眉开眼笑,恨不得抱着聂霖的脑门吧唧亲上几口,考虑到此行为太过恶心,不在聂霖的接受范围之内,只得遗憾作罢,只暗中隐在舱房里看翁鱼捧着新鲜水果秀恩爱,一趟趟往秦苒舱房里送,暗中冷笑。
船行两月,到得上京码头,自有漕司官员前来验粮。
靳以鹏带着秦苒告辞,说了好些客气话,翁大成巴不得这二人尽快消失在翁鱼的眼前,连道别也道的十分敷衍,反倒是翁鱼,巴巴跟在他们身后,就差送出去二里地了。
秦苒见翁鱼的影子远了,这才与靳以鹏感叹:“翁小哥也太知礼了,大约是翁二当家的为人混蛋,他在这样人手底下混饭吃,弥补上司的不足之处,才对咱们这般客气吧!”
她倒是充分了解翁大成的为人,且给了十分中肯的评价。
靳以鹏生性风流,脂粉堆里混的风声水起,又自小在漕坛里长大,对翁鱼的心事一望而知,可怜面前这傻大妞不知情,他也不准备说破,但笑不语,只一径带着她寻落脚之处。
靳良雄同意靳以鹏进京,乃是为了探路。
靳家在清江浦也算得有名号的人家,只是漕帮里的人吃的都是辛苦血汗钱,还逢卡过闸要孝敬官员,若非夹带私货,搞不好会血本无归。
但夹带的私货通常进了京也要有好路子才能出脱,否则还是照样会被压的极低。靳以鹏别的优点没有,文不成武不就,就嘴甜会来事,长袖善舞,五湖四海跟谁都能称兄道弟,天生的自来熟。
靳良雄觉得这儿子太过浮浪了些,秦苒又向来表现稳重(他是没见过秦苒在漕船上跟人喝酒赌钱,听到荤话也能面不改色一笑置之),这才想着让秦苒跟着靳以鹏掠掠阵。
不过靳良雄的算盘打的虽好,却棋差一着。
靳以鹏自小与秦苒搭档闯祸,每次出事都是靳以鹏背黑锅,她装一副无辜的小模样来博同情,搞得秦博与靳良雄都以为是靳以鹏带坏了她,殊不知她胆子大的吓人,与这世间大部分女子全然不同。
比如,带着她去胭脂阵里喝酒听曲儿,她眉毛都不带抬一下,就跟逛个谁家园子一般,只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
这种事在清江浦是坚决不能的,熟人太多,干起坏事来万一被认出来,靳良雄头一个不能饶了靳以鹏。
如今离了靳良雄的地盘,二人几有鱼跃深海鸟入密林之感……想怎么折腾都由着自己的性子。
秦苒被靳以鹏带到成衣店,打扮成了个少年模样。她的神色本就有几分英气勃勃的感觉,这般打扮真有几分雌雄莫辨。二人坐在楚秋阁里,吃着京中最好的细点,喝着桂花酿,听楚秋阁的姐儿轻启红唇,漫声浅唱……人生至乐不过如此。
秦苒将桌上各色点心都尝了尝,不得不感叹楚秋阁的老板会做生意。
这阁里除了美色,还有曲儿点心美酒,总有一样能留人。
她对自己进楚秋阁,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贴身护卫,除了沐浴入厕,自然是靳以鹏去哪她跟到哪……这点靳以鹏早与她达成了共识。
因此在与漕上众人分开的第五日,二人在楚秋阁遇到了聂霖与翁大成等人,靳以鹏与秦苒倒没觉出尴尬,翁鱼反倒伤心了。
——男人再大度,也有底线不能碰的。
少年翁鱼做梦都没想到他中意的女子能够像男子一样做在青楼里听曲儿,这种超前的娱乐方式完全震住了他。那一瞬间他脑中充血,只有对靳以鹏的仇恨,若非这混蛋带着秦姑娘来此间,她一个姑娘家哪里知道男人烧钱找乐子的地方?
少年你其实错估了秦姑娘的道德底线了!
翁鱼冲上前去,便要将靳以鹏打死在当地……谁能说这不是真爱?
真爱就是遮掩你的过失,想尽办法的回护你,顺便干掉你身边的一票疑似情敌。
翁鱼就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咦咦,终于写完这一章了。继续爬下去写。
☆、当年的傻劲
8
翁鱼干掉疑似情敌的过程不太顺利,关键是那疑似情敌有个武力值颇高的贴身护卫,当时随意坐在那里吃点心,等到翁鱼去袭击疑似情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就被人家的护卫给放翻了。
一阵天眩地转之后,对方的护卫一脚踩着他的胸口,一边替他开脱:“翁小哥肯定是喝醉了发酒疯呢……”
其实秦苒的内心也颇为纠结,向着熟人下拳头,还是个一向对她礼遇有加的英俊少年,实在不是她的风格,只能找个理由来掩饰一二。
真是愧对了她那两个月漕船上吃到的新鲜瓜果了!
翁鱼被凉凉摔了一跤,首次从最近晕晕乎乎的状态里清醒了几分,正视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稍稍联想了一下娶个武力值高于自己的媳妇儿的不好之处……媳妇打起架来厉害是厉害,对外那叫气宇轩昂八面威风,要是拳头对内……就算是打到他身上,那也是真爱来的!
按照翁大成的说法,这一瞬间他的脑子又被烧了。
靳以鹏躲在秦苒身后,探身朝着躺在地下的翁鱼扮鬼脸,手中端着上好的桂花酿,喝的啧啧有声,明显是故意激怒翁鱼。
聂霖站在一旁看热闹,全无参与的苗头,翁大成气的脑抽,恨铁不成钢的朝着地上躺着的翁鱼低吼:“还不快起来?!”
翁鱼的眼神顺着踩在自己胸口的一只小巧的足往上撩,秦苒受不了他这委屈的小眼神,小心翼翼的抬起贵足,顺便朝后大退了一步,撞进了靳以鹏的怀里,又不安的缩了又缩。
习武之人,不能恃强凌弱是基本认知……她今儿好像欺负人了……随后她又理直气壮的想到,谁让翁鱼准备偷袭靳以鹏来着?
至于翁鱼袭击靳以鹏的原因,她倒不曾深究。
漕上兄弟,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完全用不着寻个正当理由,秦苒早就看惯了。
翁鱼以手撑地,上半身甫坐起来,便又被人一脚踩倒在地……秦苒打眼一瞧,禁不住乐了。
来人身形高健欣长,眉目英挺,偏暗含三分丽色两分倜傥,浑身上下闪闪亮亮全是值钱货,与之居然十分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