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您还记得端亲王留下来的那姐弟俩吗?”
“就是挺伤心的那两个吧?”皇太后自然记得,那样特殊的场景可是不太容易让人遗忘的。
小佟佳氏抿了抿嘴角,没想到皇太后也会绕弯子说话了,挺伤心,可不就是挺伤心嘛,不伤心哪能哭成那样?只是转过头就一脸惊喜,就不知道算是怎么回事了?而在守孝期内就男女混杂的跑出去骑马游乐,就更是让人难解了。
宜妃则是直接对皇太后提出了表扬,“太后真是会说话,”又点点头说道,“没错儿,就是挺伤心的那两个,也就是因为他们挺伤心的,所以我们才想着来请示太后,看是不是要给他们赐些人过去?”
“怎么了?”皇太后虽然不大喜欢那对姐弟,但却知道这是遗孤,是康熙要好生抚恤的,所以一听宜妃这话,也跟着表示了关心,“他们的人不够使吗?”
“倒不是不够使,”宜妃笑笑说道,“他们得能奉养亲王世子,想来必也是要恭恭敬敬、不敢怠慢的,只是他们恭敬是他们,您的恩典又是不同。”
“我?”皇太后更疑惑了,索性直接问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果然是瞒不过太后,”宜妃摇摇头笑着,“那我就遵懿旨直说了,今儿个我们听说端亲王世子身上不知怎么的带了伤,”见太后脸现担心,宜妃先赶紧做着说明,“太后放心,他并没有妨碍的,我们已经把他找来宣御医诊治了,御医也说,只是外伤,没什么要紧的,擦几天药就会好了。”
“他是怎么伤的?”皇太后听说克善不要紧,虽放心些,却也要了解清楚。
宜妃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又说道,“我们想着,这事儿虽是误会,却也是因为世子、格格身边少人提点才会有误会,那边儿毕竟是奉养,有些事不好劝,有些话也不好说,更有格格的年纪也不小了,等出了孝怕就要马上指婚,有些该知道的事儿,也该有人提前跟她说说才是。所以我们就来您这儿了,看看您是不是能施些恩典,拨些老成持重的嬷嬷及使唤的人过去。”
皇太后听到是格格打了世子,面色就有些不好,听了宜妃后面的话,也就点了头,“那就这样吧,赶明儿个,让内务府选几个老成懂礼的嬷嬷送过去。”
“还有,”宜妃见皇太后同意了这一宗,又接着说另一宗,“刚才也说到了,今儿个是端亲王府格格的生辰,咱们不知道也罢了,可现在既知道了,又是他们来京的第一年,世子还为这个生辰吃了些苦头,您看咱们是不是该有所表示?格格在守孝期内,当然是不好做什么娱庆之事,但少许赐些器物过去,应该还是可以的,您随手拿个一两样,于他们就是脸面了。”
“也好,”皇太后自是不会在乎那点东西,但想起那格格的所为,心里还是不舒服,“除赐那格格一些素淡的料子外,再赐端亲王世子一些伤药。”
小佟佳氏又想抿嘴了,皇太后今天的话说得,简直是太得力了,遂也跟着说道,“今儿个我见端亲王世子有些弱,又听他说出宫后还有许多功课要学,长此以往,只怕身子未必吃得消,我就借太后的光,给他些补品吧。”
“你给补品,”宜妃也跟着说道,“我就小气些,给些小物件吧,荷包、药葫芦什么的,随身带着要用也方便。”
既然小佟佳氏和宜妃都有东西要赐端亲王世子,也就都各派出了一个嬷嬷跟宁寿宫的人一同去往内大臣他塔喇努大海的宅第,临出发之前,宜妃交待自己这儿的乌嬷嬷道,“你到了那儿要见机行事,端亲王府的那位格格行事有些与旁人不同,那家子对他们姐弟估计也是着意奉承,你注意看着些,若有什么不妥之处,也不要张扬,以免于皇室宗亲的名声有损。”
端亲王府格格在宁寿宫里的表现,宫中私下也有流传,乌嬷嬷自然也听说过,再一见宜妃在说到“他塔喇”的姓时,语气着意略做了停顿,心中就更明白了些,也暗暗提高了警惕,对有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做了种种设想,并忖度出了一些应对的方法,只是她却不知道,事态的真实情况,那是她万万都预料不到的。
第三十九章 万寿无疆
因为宜妃跟皇太后说起端亲王世子和格格之事的时候已经是不早了,再加上又要准备各种赏赐,所以乌嬷嬷他们一行人出宫的时候,宫中已经是快要下匙了,但因为格格的生日就在今天,也不好改期,所以皇太后准了她们当晚可以回自己家住一夜,第二天一早再回宫交旨。
既然是奉旨前去宣赏,自然要走得从容又有气派,不能象打仗似的匆忙赶路,于是当乌嬷嬷等人来到内大臣努达海宅第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门房们一听是宫中来人、太后行赏,赶忙迎出来行礼,一个管事得到消息也急步跑出来,一边恭请着嬷嬷们进去,一边赔着笑说明道,“我们家老夫人和老爷、夫人等都在新月格格那儿呢,今儿个是格格的生辰,大家都在给她庆祝,还请嬷嬷们稍待,奴才们这就派人去告诉他们。”
几个嬷嬷一听“新月格格”的称呼,就互相对视了一眼,再听说他们阖府正在为格格庆贺生辰,太后宫中的唐嬷嬷就开口说道,“不用了,太后正是知道端亲王府的格格是今儿个的生辰,这才对世子和格格有所赐赏的,既是内大臣在给格格庆祝,想必人也是齐全的,就不用去通报了,只带我们过去就好。”
“嗻。”那个管事答应一声,忙让着嬷嬷们里面走去。
一路上,嬷嬷们不免问了些端亲王世子和格格的生活情况,听说是拨了一个自成格局的院落给他们居住,觉得还象回事,可再一听努达海居然给这个院落起名为“望月小筑”,心里就开始犯起核计了。
那管事只看到嬷嬷们一脸的平和,并不知道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见到望月小筑就在前面,忙还指给她们看。
嬷嬷们不只是看到了,还听到了,那望月小筑里面正隐隐有琴声传出。
“这琴声,”唐嬷嬷面色不动的问那管事,“就是内大臣他们在为格格庆贺生辰吧?”
“是,”那管事忙答道,“因新月格格是在孝期,老夫人说不好大宴宾客,夫人就只叫自家人为格格庆贺,老爷这些日子就一直训练着丫头们手持荷花灯学舞,说是叫什么,哦,对了,‘灯火月牙’,那些丫头们平时只会干活,哪里会跳舞?老爷按行军打仗似的指挥,这才总算是有点儿样子,现时应该就是正在跳了。”
“怎么?”唐嬷嬷眉轻轻一扬,脸上却带出了笑容,“这事儿还是内大臣亲自操办的?”
“是啊,”那管事点头说道,“新月格格生辰之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们老爷亲自负责的,一点儿都不敢怠慢呢。”
唐嬷嬷也笑着点了点头,“他倒真是有心了。”
在这一问一答之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望月小筑的门前,里面的琴声也听得越发清晰了,而等他们踏进去之后,琴声却突然停住了,嬷嬷们倒也没在意,只以为是舞蹈结束了,又或是努达海已经接到了自己等人过来的禀报,却不想紧接着就有一群人的喊声传来,“新月格格,万寿无疆青春永驻快乐常在”
唐嬷嬷、乌嬷嬷以及承乾宫的王嬷嬷,俱都是在宫中呆久了的人,言谈行止之间,基本已经能做到喜怒不惊,可这回她们却不能不惊了,不只是惊了,唐嬷嬷惊过之后,面色一沉,张口刚要说话,乌嬷嬷也已经反应过来了,赶紧用手轻扯了唐嬷嬷一把,又对她使了个眼色。
唐嬷嬷被乌嬷嬷打了个岔,话就没说出口,再往深里一想,也醒过味来了,努达海身为内大臣却妄行此等僭越之事,自己奉皇太后旨意而来,见有不妥,直接出言指责是并没有什么的,可是这事儿里面涉及到的格格,却是为国殉难的端亲王的遗孤,虽然宫中上下对她的印象都不怎么样,皇上却还是优加抚恤,皇太后也是体会皇上的意图,这才会在她生辰时赐赏。今天自己指出僭越之事容易,万一要是引得这个格格羞惭之下有个什么好歹,不管最后会不会定她“坐受僭越之语”的罪名,自己的下场也都是不可能会好了。
感激的看了看乌嬷嬷,唐嬷嬷将面色扭回到镇定,又对那个管事的说道,“去通知你们老爷和夫人过来吧。”再不叫他们过来,还指不定又有什么事儿要出来了。
唐嬷嬷开始的时候,还想着要暗暗观察一下内大臣努达海是如何奉养端亲王世子的,以便回宫时好回话,没想到遇到的事儿却是一桩比一桩令人咤舌,皇上明明已经发话了,这边却还是“新月”格格的叫着,为格格准备的院落,又叫什么“望月小筑”,格格的闰名在这个地方可算是全然没有忌讳了,而一个内大臣,还插手内宅,负责起格格的生辰之事来了,负责也就负责了,居然把个孝期内的生辰弄得又有弹琴又有跳舞的,亏得宜主子今儿个在太后那里还说,“在孝期内不好做什么娱庆之事”,人家这边可是根本就没管这些呢。
而最最让人受不住的,自然还是那句“万寿无疆”,真不知道这个府里的人都是怎么回事?任是一个平民百姓,也会知道这个话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吧?他们却就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将其用在一个格格身上,就算是要行巴结之事,想借着奉养端亲王遗孤之便以求攀附权势,也不是这么个巴结法儿吧?这不是巴结,这明明就在害人嘛,若是再由得他们进行下去,说不定什么大不敬的话就要出来了。
那管事的这时也觉出不妙了,他是负责外面的,只知道自家老爷在训练丫环们跳舞,但后面的这等祝福语,他还真不知道,初听到时,他也吓了一头冷汗,见到那几个嬷嬷的脸色,身上又跟着一片冰凉,这时听到唐嬷嬷的话,赶忙答应一声,指派了一个腿快的小厮去报信了。
其实之前已经有人去禀报努达海他们了,就在他们正要登上烟雨楼向格格表示祝福的时候,那个小厮终于连躲带避的绕过了那些跳着“灯火月牙”之舞的丫环们,总算是将话传到了。
说起来,努达海的额娘多少还是有些明白的,对自己儿子请旨奉养端亲王的遗孤之事,开始的时候,也觉得似有不妥,可是儿子做都已经做了,皇上又准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再看到新月格格平易近人的说着对努达海救命之恩的感激,并说把他们都当成家人看待时,老夫人也有些心动了,觉得或许自己儿子的如此行事确实是有远见的,端亲王一脉虽然现在只剩下了这姐弟二人,但他家却是为国殉难的,皇上对其后人明显也是要优抚,自家若是与他们关系亲厚,对儿子和孙子将来的仕途都是有好处的。
只是接下来的发展,却让老夫人又犹豫了,与端亲王的遗孤关系亲厚是好事,可太亲近了却又不合适了,尤其是他们还不只是亲近,已经都是亲密了。
儿媳妇雁姬是素来的贤惠,又由来的善良,甘珠是努达海手下之人温布哈的小妾,在温布哈病逝后,被下令殉身陪葬,甘珠知道雁姬是个热心人,就找她来求救,雁姬也真就将她藏在家里,在温布哈家人上门讨要的时候,还舍身作赌,自己持靶让努达海蒙眼来射,从而救下了这条人命。对甘珠尚且如此,对全家蒙难、又是皇太后和皇上下旨让自家奉养的世子和新月格格,雁姬就更是体贴入微,殷勤照顾有加了。
只是雁姬照顾归照顾,但还是有分寸的,可是努达海以及骥远和珞琳就不是这样了,老夫人看着他们整天的往望月小筑跑,珞琳更是与新月格格姐妹相称起来,这样的有失君臣之礼,实在是让她心下难安,而那个新月格格的行事,也让老夫人觉得不大对劲了。这个格格虽然平时表现得伤心不已,也总是一身素服在身,可是在孝期内却也不是很谨的。
去郊外骑马,是自家儿子的提议,当着包括骥远和珞琳在内的一家子的面儿,老夫人也不好驳他的话,可是新月格格那一脸惊喜的神情,以及并不推却而是顺势而行的举止,却让老夫人心中打了个结,对自家奉养端亲王遗孤之事是利还是弊,也开始进行了仔细的考量,可再考量,到底也是不敢怠慢,当骥远从世子那里知道了新月格格的生辰即将来临、与大家商量着要为她庆贺的时候,老夫人虽反对了大宴宾客的建议,但对雁姬所说“只自已人为格格庆生,让格格能有一些安慰”的话,还是同意了。
结果努达海马上就将这个事儿全权揽了过去,老夫人虽然对儿子参与内宅之事有所不愉,但自家儿子的性子她也知道,那是只要下定了决心,就很难劝得回的,再想到这事儿也是关系到对格格的照顾,身为臣子多尽些心力也在理中,就没再表示意见,后来听说他又弄琴又弄舞的,也想过要去阻止,但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再想到以新月格格性情必然也是喜欢这样的,就没再去扫兴,想着反正是在自己家里,让雁姬约束好下人,不要多嘴说出去应该就不会有多大关系。
可谁知道,自己儿子居然还有后着,听到那个“万寿无疆”的话喊出来,老夫人立时脸色就变了,看向雁姬,见她也是一脸震惊与担忧,知道她应该也是并不清楚此事,而自家的儿子却还是一脸兴奋的要往烟雨楼上去,一副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老夫人见满院子都是人,也不好马上说教,正盘算着等这边的事儿结了,就马上找努达海郑重的好好谈谈呢,不想太后却在这时候派人来了,只不知道那个“万寿无疆”的话,她们是否听去了?若是听去了。。。。。。老夫人一想到这点,不只是出了一身冷汗簌簌而下,连心跳都觉得已经停止了。
第四十章 俏媚眼抛给瞎子看
新月对自己的生辰是再嘱咐过不可泄露给大家知道的,包括陪着克善去买礼物的骥远在内,只是她不知道,在她嘱咐骥远之前,骥远就已经将这事儿说出去了,所以当她戴着克善送给自己的新月项链,站在烟雨楼的楼台之上,看着天上的一弯新月,思念着自己的父母之时,见到庭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