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过一句话,淘小子出好的。”林黛玉手指被一个小婴儿握着,对她来说可是一个全新的体验,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只是这样轻松的时刻并不长,很快的就有人为报说,四阿哥回来了。
“我想着他今天会早点回来的,”讷敏对林黛玉笑着说道,“只是又怕临时有什么事儿,还好没有,你就随我一同去迎他吧,想来他也是希望能早一点见到你的。”
林黛玉心中一动,听四福金话中之意,却原来四贝勒是为了自己的到来,才提早回来的,再想想初到外祖母家那天,大舅舅的“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和二舅舅的不早不晚,偏赶在那日“斋戒去了”,以及薛家来时,他们立时就见了身上还背有人命官司的薛蟠,林黛玉的心里又泛起了几分酸苦。
四阿哥见到林黛玉时,面色却很是平静,平静到没有表情,这也是他近些时候常有的面容,语句也是简单之及的两个字,“来了?”
“可不是来了嘛,”讷敏接过话去笑道,“不来,爷哪里会看得见?好了,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吧。
进到屋中之后,四阿哥的话倒是多了些,“在我这里,你只管安生,有什么事儿,就去找福金,”又侧过脸来对讷敏说道,“我看这丫头还是有些单薄,明儿个叫个御医来给她看看。”
“爷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讷敏点了点头说道,“适才我也问过了,自上回从咱们这儿回去,黛玉就改吃了御医的方子,效用也有一些,只是这保养之法也是要根据身子状况的不同而随时进行调整的,之前她身在贾家,派御医过去多有不便,现在到咱们这儿,自然没这个问题,明儿个我就让人拿贴子去请御医来。”
“听福金说,你的才学很好?”四阿哥又将目光转回到林黛玉身上。
“不过是虚读了几本书而已,”林黛玉微低着头回话道,“在四爷面前,民女哪里有什么才学可言?”
“不是说别称民女了嘛,”讷敏插进话来说道,“称我,称我就好,你别看我们爷一脸的严肃,就觉得害怕,其实啊,他是面冷心热。”
“是,我记住了。”林黛玉恭敬的答应一声。
四阿哥横了讷敏一眼,又对林黛玉说道,“才学好是好事,我福金也是个爱看书的,只是别用心太过,伤了身子反倒不美。”
听到四阿哥说出这样的话来,讷敏就斜睨着眼看过去似笑非笑,诸如此类的话,可都是自己常用来劝他的,只是当着林黛玉的面儿,她不好嘲讽出声,只能用眼神来表达些许之意了,而与她了解甚笃的四阿哥,则以狠狠的一瞪眼来做回应。
林黛玉正为难得领略的男性长辈的关怀而感动呢,二舅舅对她虽多少有些欣赏之意,但内外宅有别,二人并不常得见,再加上中间又隔着一个对自己很是冷漠的二舅母,自然也难这般直接的感受到关切之意,只是她刚要相谢,抬眼间就见到这样的情形,马上又将眼睛垂下了,心象作了贼似的呯呯急跳,她虽然与宝玉之间有些个或有或无的感觉,却从没见到夫妻间如此亲昵的互动。
“咳,”讷敏查觉到了林黛玉的不自然,却还是先回了四阿哥一个白眼,这才正了正面色,又清清嗓子说道,“我们爷,嗯,这么着说话还是有些别扭,既然我们爷是受了你父亲的相托,那你就叫他叔叔吧,虽然我是很有心要收你做女儿的,但做我的女儿,有许多的事儿就不得自主,所以,现时还是以叔婶相称比较好。”
“是,”林黛玉也知道皇家的公主郡主都是要远嫁蒙古的,自然明白这不是四福金的推托之词,于是忙重新对四阿哥和四福金行礼道,“黛玉给世叔请安,给婶婶请安。”
“起来吧,”讷敏叫起了林黛玉,又对她说道,“虽是以叔婶相称,但我们心里还是当女儿一般,你这世叔除了面冷心热之外,还最是护短不过,既受了你父亲的托,就绝不会容你被人欺负。”
林黛玉来的当天晚间,讷敏将自己对她的看法以及想法告诉四阿哥,“黛玉这丫头的心性很好,人也聪明,只是贾家的教导却有问题,那两个教养嬷嬷在那边也不好做得太多,现在到咱们这儿来了,我想一切都全教起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当然不用象参加选秀那般辛苦,但咱们府里呆过的人,出去总要有些样子的,再有,管家之事,我也想让她多学着,不管汗阿玛对她是如何打算的,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
“行,就这么着吧。”四阿哥点了点头,“我原来估摸着,汗阿玛南巡回来,就有可能对贾家有些说法,现在看来,或许这个日子还要再延后些。”
“为什么?”讷敏疑惑的问道。
“老九正在找薛家的麻烦呢。”四阿哥淡淡的说道。
“薛家?”讷敏微皱了下眉,“是那个在贾家名声压过黛玉的薛宝钗的薛家?二太太妹妹的夫家?”
“就是那家,”四阿哥点点头,“省亲时贾家居然敢压宜妃母的风头,老九自然是不高兴的,自跟着咱们去找了麻烦之后,也一直在查他们,知道薛家是皇商,就起了心思,你也知道老九是爱财的,有这么机会在这儿,他自然是不会放过。”
“可是,”讷敏不解的问道,“老九找薛家的麻烦,跟汗阿玛处置贾家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没关系的,”四阿哥唇角隐约有些上扬,“只是我这做哥哥的,不忍见老九总是三瓜两枣的闹腾,准备借着将林家丫头接过来的事儿,将薛蟠还有命案官司在身的事儿一并报到汗阿玛知道。”
四阿哥不说,讷敏还差点忘了,现在这一提,她也就明白了,其实薛蟠的命案官司,早在查林黛玉在贾家生活的时候,四阿哥和讷敏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时机未到,才一直没抖出来,现在贾家即将要失势,正好将薛家也一并加进去,反正康熙应该是打着充斥国库的主意,皇商薛家想来还是能做些贡献的,正好也可以挡住九阿哥的财路,他本就与四阿哥不对付,让他的银子增多了,对四阿哥来说,至少不是好事。
“想来汗阿玛一定会很生气的。”讷敏摇了摇头,虽然薛家倒了,国库可以进财,但那个审理薛蟠命案的贾雨村,其判案方式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他想为薛蟠开脱,哪怕说是奴才误杀,找个人顶罪呢,都比“薛蟠已得了无名之病,被冯渊的魂魄追索而死”要好,现在这个已经死去的人,却是大摇大摆的跑到京城里晃来了,康熙知道了,不生气才怪呢。
“对了,”讷敏又想起一件事,“那个判案的贾雨村,还曾经教过黛玉呢,听说也是林海写信给贾政,这才给他谋了这个官的,这,不要紧吧?”
“不要紧,”四阿哥想是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直接回答道,“林海已经是逝去的人了,有什么也不会再追究,更何况他只是写信给贾政,又不是直接推举官员,有什么事儿,也与他无涉,至于教过黛玉的事儿,才只一年而已,又是女孩子家,算不得什么。”
“那林家的人呢?”因为事情起了变化,对之前的安排,讷敏也要问清楚,“原本是说,黛玉在咱们呆一段,熟悉之后,就将林家的人带过来,让他们见见的,现在还照此进行吗?”
“照做,”四阿哥想想说道,“不过,可以不用太急。”
“那就等到薛家出事的时候?”讷敏沉吟了一会儿,“以防贾家那个二太太用林家的财产做什么事儿。”
“行,就那时候吧。”四阿哥点了点头,“不过,要等我请示过汗阿玛再行事。”
林黛玉在四贝勒府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第二天,四福金果然就找来了御医为她诊脉,也重新开了方子,而接下来的日子,还会定时来加以调整,而她也开始每天都跟在四福金的身边,看她如何处理府务。
开始的时候,林黛玉还会想着贾家的事儿,想着疼自己的外祖母,想着贾宝玉,想着那个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能被自己信任的紫鹃,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的思想也慢慢的起了变化,她开始觉得外祖母疼自己不假,但其中也包含着其他含义,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是贾家的人,为贾家多打算也是应该的,只是林黛玉的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酸楚就是了。
而宝玉,那个自从来到贾家,就一直很关心自己的宝玉,却是让林黛玉最为纠结的,原本那两个教养嬷嬷对宝玉的一脸看不上,还让她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可是当她见到比宝玉还要小几岁的大阿哥和二阿哥那么认真刻苦、起早贪黑的习武学文,看到四阿哥为了政事兢兢业业、早出晚归,再想到宝玉所说的禄蠹之语,以及对文臣武将的贬低之言,林黛玉开始觉得混乱了,自己一向是认宝玉为知己的,可现在为什么却对此觉得含糊了呢?
在这些个酸楚纠结之中,对紫鹃,林黛玉倒是不太去多想了,虽然她依旧不愿意认为紫鹃是对自己存了利用之心,可到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紫鹃的有些作为确实是错的,说来这也是自己纵惯的,既然贾家没将她一家的卖身契送来,那就等自己回去后,再做纠正吧,现在还是先多学些东西要紧。
到了四贝勒府之后,林黛玉才发现自己在很多地方有所缺乏,本以为自己看过的书也不算少了,但与这里相比,却是差得远了,只是她也没多少闲暇时候看书,除了管家所需的看人看事看帐等一系列要掌握的东西之外,还有一饮一食,一行一卧,一言一行,真要讲究起来,贾家那边根本就不够看,也是在这时候她才知道,四福金派给自己的那两个教养嬷嬷在贾家时,只是对自己先做了些基本的规范而已,现在才是动真格的。
可就是这样,那两个教养嬷嬷们还说,这比起要参加选秀时已经轻省许多了,又说到四福金当时因为时间紧迫,学起规矩来肯定更是累上加累,让林黛玉暗算咤舌,怪道自己看四福金的仪态不管在什么时候都那么好看,一举手一投足,都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养目,却原来是下过苦功夫的。
因为日间的课程安排的满满的,累了一天的林黛玉,以前常有的失眠也跟着不见了,当然这里面也有御医们的功劳,虽然他们因为服务对象的关系,平时总要谨慎,爱存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但医术却绝对是高超的,尤其是在保养方面,更是有独到之处,这些日子下来,林黛玉不只是面色已经白里透着红,身子也不象刚来时那般单薄了,只是因为先天体质的关系,她还是偏瘦的,但只要是健康的就好。
除了药物之外,林黛玉能这么快健康起来,心情有所转换也是一部分原因,开始时,她还对住在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家中很觉得有些别扭,但几天下来,这种别扭就越来越消淡了,更因为每晚参与的家庭闲聚,渐渐的开始融入其中了,这也是缘于四贝勒一家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
首先是四福金,她对自己的疼宠与关爱,没有一丝一毫的作伪,她真是将自己当做女儿一般,她远从扬州寻来厨子,让离乡多年的自己,终于可以在京城吃到家乡的菜了,这可是连她的外祖母和宝玉都没想到过的,其他方面也是如此,基本都是按她的喜好来的,即使她并没有说出这些喜好来,可是四福金却均都想到了。
再有就是阿哥和格格们,他们对自己都是很亲近和亲切的,从无见外和疏远,晚间一起的笑意妍妍,天南海北的闲聊,让她每天入睡之前的心情都是愉悦的,而最能让林黛玉会心一笑的,还是那个尚不足周岁的三阿哥,此时候她已经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他能止住发脾气的叫声,并不是因为见到了自己,还是因为被四福金抱住的缘故,但这并不妨碍她去亲近这个小娃儿,她喜欢他身上的奶香味,喜欢他看着自己的样子,喜欢他与自己较力,甚至他发脾气的样子,林黛玉都觉得好可爱。
“没想到你与他还真是对缘,”讷敏看着林黛玉与弘晨的互动,笑着说道,“现在他在你面前已经不怎么发脾气了。”
“三阿哥其实很乖的,”林黛玉的手指又被弘晨拽住了,她一边试着往回抽,其实也是在与弘晨嬉戏着,一边对讷敏说道,“只要满足了他的心愿,他并不会乱发脾气。”
“也就是你才会说他乖,”讷敏摇着头说道,“满足他的心愿,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又何其的难,现在还好说,等他大一些,就要学着知道,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林黛玉听四福金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觉得有些突兀。
“觉得很诧异吗?”讷敏将弘晨接过去,一边抱在怀里轻摇着,一边对林黛玉说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轻松温馨的时刻,说出如此扫兴的话来?”
“婶婶自然有婶婶的道理。”林黛玉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相信四福金肯定是有理由的。
“我当然有道理,”讷敏继续轻摇着怀中的弘晨,声音也放低了些,“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父亲丧葬后事,是贾家人料理的吧?”
“是,”林黛玉有些讶异四福金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但还是点头回答着,“是二表兄贾链送我回的扬州,也是二表兄帮忙料理的父亲的后事。”
“如此,那你林家的财产,想必也是他一并处理了,”讷敏又问道,“他可曾列单子与你?”
林黛玉低了低头,没有说话,父亲离世前后,自己只顾着伤痛哭泣,根本就顾不上去理这些事,等到后来回京,也没人跟自己说这个,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好出言相问,又想着由外祖母保管也能说得过,也就并不去问了。
“没关系,他们没给你,我们这里却是有,”讷敏自然知道林黛玉是没这个单子的,“贾家与林家有亲,代为料理后事并处置家产,也属应当,我们自然不会去干涉,但他都处置了什么,处置所得多少,我们爷派的人却是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楚,虽不能说记得很全,为的也是让你能心里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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