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身居外院的彭王也有所耳闻,他是个十分讲究的人,一直强调: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而寿……若起居无常,饮食不知忌避……故半百衰者多矣,夫安乐之道,在乎保养。
因此大发脾气,责怪萧氏,说道:“刑氏小家子气,只知贪图小便宜,叫她理家,我看是败家。”
萧氏忙分辨道:“二太太虽小气了些,但为人和气,上下都服她。”
彭王本来就对这二儿媳妇不满意,冷哼道:“我看她不是和气,倒是左右逢源,偏又没那息事宁人的本事!”
萧氏笑道:“这几日说来也不怪她,只是外头太多应酬,她也忙不过来。”
彭王听了却道:“既是事多,怎不叫世子妃帮忙?她是嫡,你我百年后,这王府自要她来打理,你为何不交给她?”
萧氏忙解释道:“我也想交给她,只一来她刚进门,二来年纪小,家里婆子们又都是奸猾的,若她管家,怕是欺上瞒下,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让二太太管的好。”
彭王却不以为然,意味深长的道:“谁生来就会,总是要教才是,她若一直不理事,以后怎样帮季玉?如今你我还在,将家交给她,她纵使犯了错也不要紧……”
萧氏只得陪笑道:“那我先将厨房交给世子妃搭理。”
彭王点头道:“也好,她若管得好,你便慢慢将这个家交给她,你也可清闲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奔丧
弄玉并不知要管厨房之事,因见萧氏叫她,忙穿戴了一番坐车来桂馨园,见屋内除了萧氏,惟有二嫂刑氏在,只听萧氏道:“叫你来不为别的,只商量着管家的事,我身子不好,如今家里全赖你二嫂料理,偏偏家里人多事多,还有人来客往的应酬,她也忙不过来,昨晚我与王爷商量了一阵,决定让你先料理厨房,不知你可愿?”刚说完,便有刘妈妈端药进来。
趁着这空档,刑氏便悄悄向弄玉道:“厨房最是事多,你刚进门,能行吗?”
弄玉且先不论她的心思,只看她那般急色,便知是对自己不满的,于是便道:“怕是料理不开。”
刑氏便笑道:“你既是这心思,那听我的,得了闲管管园子去,也别理这事了。”忙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除了老太妃、王妃有小厨房,大家都在一处吃,今儿不是你嫌菜吵焦了,便是明儿我嫌菜淡了,一大帮子人闹得叫人吃不好睡不好,若非王妃身子不好,我又何必来淌这浑水,得罪人不说,还累死累活的!”
弄玉观她言谈举止,又听了这番话,便知道了她的意图,怕是要打消自己插手的意思,虽然厨房有管事,但她既接受了,银钱必定要经她手,捞油水自是便利。她虽是庶出媳妇,但到底是二嫂,不好得罪,便诚恳道:“二嫂说的极是,我人小又刚进门,实在不懂家务,大嫂如今病了,您又忙得转不开身,如今王妃叫我帮着料理,想来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若要拒绝,就怕王妃恼我。”
刑氏便道:“你若不愿,她也不好勉强。若怕她生气,你只便说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若要管,反倒添乱,王妃定不会说什么。”
弄玉毕竟活了两世,也见识了些世情,不是真的十六岁,心里自有一杆秤,便笑道:“我试一试。”
这时萧氏喝完了药,便向弄玉道:“我刚才的事你考虑如何了?”
弄玉忙道:“我一个小孩子家,并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旦料理不清,反搅得家里不成样子,王妃不如叫别人。”
萧氏笑道:“这你放心,若有料理不清之处,或有那婆子丫头刁钻不听使的,你来告诉我。”
弄玉还是推迟道:“不如还是交给二嫂子料理,我帮着她跑跑腿也就得了。”
刑氏见她推迟,心中暗喜,口里偏偏说道:“我哪里忙的过来,王妃叫你料理,你就依了吧,也算帮我解了压。”
弄玉为难道:“我人年轻,又不服众……”
萧氏道:“这也没什么,厨房本来就有管事娘子,你只大体上管管也就是了。这不单是我的意思,也是王爷的意思,这家以后到底要你来料理,你若一直不理事,以后怎样管家?”
弄玉听了这话,面显为难的看了眼刑氏,然后道:“那我就先试试,若有不对处,还请王妃与二嫂多多指点。”
刑氏虽有不甘,但见是彭王的主意,也只得将对牌交给了弄玉。
弄玉本来要问厨房是谁管事,却见萧氏揉着额头道:“说了半天,我也乏了,你们就先回去吧!”只得先同刑氏回去。
回到涵碧轩,便去君履园探病为由,以从大嫂蒋氏口中弄清厨房的情况。
王府内外院共有四个厨房,其中三个小厨房,内院两个,专供老太妃以及王妃使用,而大厨房,是全家公用之厨,连掌灶、掌案师傅与婆子丫头在内,共有二十人,通由秦嫂管辖。
厨房的钱粮等物,通常由秦嫂向王妃报备,然后向总管房里支取。厨房里的掌灶等师傅,都是父死子承,世世代代跟随王府,蒋氏说到这里,感叹道:“以前听老太妃说,府里的饭菜比皇宫里还要好,如今却不敢比了,看着花俏,实则大多不好入口!”
弄玉虽然接触老太妃不多,但却也知她是个吃食上很讲究精致的人,府里虽然变了花样讨好,但能得她欢心的却不多。弄玉大体知道了厨房的情况,便起身告辞,蒋氏忽然叫住她道:“我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那管事秦嫂的女儿嫁给了刘妈妈的侄儿为妻,所以两家算是通家之好,她是府里的老人,你如今接管了厨房,少不得与她打交道,若无必要,只大体管管,别出大错就成,反正过几日王妃病好了,她自会亲自接管。”
弄玉知道她的意思,是说自己不过暂时管一管,不必花费精力,若将人得罪,还吃力不讨好,于是便道:“大嫂的话我记住了。”
厨房众人都从秦嫂口里得知了刚进门的世子妃来管事,因不知她的性情,所以有喜者也有忧者。
秦嫂先时得了刘妈妈的嘱咐,这会儿便对众人道:“不要以为世子妃刚进门,人又年轻,比别人好搪塞,你们就不老实办事,须知上头还有王妃呢,倘或你们偷奸耍滑,惹得世子妃恼了,我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如今王妃生了病,大家更要小心办差,辛苦几个月,办好了差,待王妃病好,自有各人的赏赐。”
众人听了这番话,便都道:“绝不敢惹世子妃生气。”
一人笑道:“我瞧着世子妃真像个仙子,大家也不敢去烦她,以后还要秦嫂子你辛苦辛苦了。”
秦嫂见说话的是负责采买的钱嫂,便笑道:“我也是伺候主子的,辛苦是应该的。”接着与众人说笑一阵,便欲出来去涵碧轩见弄玉。
“秦嫂子先别走。”钱嫂追上去道:“下月的采买银子可是该发了。”
秦嫂这才想起此时已是月末,便拍了拍脑门,笑道:“看我又忘记了,一日事情太多,转来转去,真真是脑袋都不够用了,我这会儿正要过去见世子妃,顺便领了对牌,回来再去领银子。”
钱嫂听了便道:“那明儿我来你这里支,可别迟了,若院子里的少爷姑奶奶们闹起来,我可是找你算账的。”
弄玉这会儿刚从君履园回来坐下吃茶,正吩咐了周氏去总管处领取呈文京榜纸札,便听芳椒进来说:“厨房的秦嫂子过来了。”
弄玉忙叫人领进来。
秦嫂进来便给弄玉请安,弄玉让人看座。秦嫂客气几句坐下,拉了一车家常,说了半晌厨房之事,才笑道:“今儿过来,一来是与世子妃说说厨房的情况,二来现下就有一事,等您发话。”
弄玉心里咯噔一下,却不露声色的道:“秦嫂请说。”
秦嫂便道:“按照旧理,厨房每月向帐房支一笔银子采购新鲜菜蔬,如今已是月末,也该领了。”
弄玉想了想,便道:“这也好,只我却不知这笔银子是多少,你既是领了王妃的令管理厨房,想必知道,我也没有新规矩,就照着王妃的例吧!不知从前是多少?”
秦嫂却笑道:“这却没有个定例,去年开初那会儿每月不下二百两银子,夏季那会儿倒少些,每月不过一百来两,秋季那会儿竟涨了一百多两,那会儿正值赏桂花吃螃蟹,一斤六分银子,家里人多,每顿差不多得花费五六十斤样子,算上酒菜钱,约莫三十两银子,园里少爷姑奶奶们没几日便要开宴,倒用多了些……”
弄玉听了她这一席话,便知是有意难为自己,于是笑道:“你这么说,我倒是不知该多少了,王妃上月可拨了你多少?”
秦嫂想了想,道:“上月毕竟是正月,人来客往,三百两也没够,后来倒又再支了些。这月想来倒不用这么多,世子妃看着给就是。”
“这是什么话?”弄玉心里生气,却偏笑道:“给少了,家里也别吃饭了,给多了,怕是外头要来找我算账了,你既管着厨房,便算算,该给多少合适?”
秦嫂笑道:“我虽管着厨房,但这事一向是王妃作主,如今王妃既然托付给了世子妃,自是您拿主意。”
弄玉见她竟不松口,便笑道:“你既不敢拿主意,王妃如今又交我料理,少不得我作主一回,下月将至,时间紧迫,今儿就麻烦你熬个夜,将如今外面的时蔬瓜果价格写了单子呈给我,我心中也好有个度。至于每月用量,想必你也有些记不清了,我先让芳椒跟着你算个帐,如此我也好有凭证向王妃报备。”
芳椒毕竟跟随了彭郁璋多年,一想便知了弄玉的用意,于是笑道:“我这会儿子也是个闲人,不如就跟了秦婶子去,您也好调…教调…教我,不是我说大话,若成了才,别说世子妃感念你,就是我们家世子也念你三分好。”
秦嫂自讨其辱,已是满脸通红,又见芳椒搬出彭郁璋,便忙说道:“那我先回去算算。”
弄玉让丫头送她出去,与芳椒忍不住对笑。
这时周氏领取了呈文京榜纸札回来,弄玉便将这事告诉了她,周氏冷笑道:“她是欺姑娘面生呢!您是府里的主子,她不过是奴才,若非仗势,岂敢欺你?”
弄玉心里自然清楚,却不好说出来,只要她们不做得太过分,自己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没过半晌,萧氏屋里的刘妈妈过来了,说道:“世子妃走时,王妃也忘记了交代您一些事,这会儿才想起,便叫我过来与你说。”于是便将厨房春夏秋冬的定例一一说了。
弄玉便笑道:“刘妈妈可是来得巧了,我这会儿正要过去找王妃呢。”
刘妈妈笑道:“王妃怕您来回累着,可不支了我来。”
弄玉听说,便让迎夏抓了两把钱给刘妈妈打酒吃,趁着有空,便携了周氏、圆圆、迎冬三人去厨房查看。
转眼过了五六日,这日午后,正与迎夏一起算铺子的账,忽听外面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刚抬起头要问发生了何事,便见彭宝莲气冲冲的走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急色的甄婉容,以及芳椒、团团,正疑惑着,便听彭宝莲阴阳怪气的说道:“三婶好大的本事!”
弄玉更加疑惑,不知何时得罪了这位侄女,便忙站起来,拉了二人坐下,笑道:“你难得到我这里来,一来还兴师问罪,倒让我忐忑得很,不知怎样惹你生气了,快说出来,我也好负荆请罪。”
彭宝莲气倒是消了些,别过头道:“我可当不起您这负荆请罪!只我今儿来,就是问你一句话,你既是管着厨房,为何却不理事,连累得我们跟着受苦?”
弄玉越来越疑惑,看向甄婉容,笑道:“我竟是越来越糊涂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甄婉容忙笑道:“说来不过是一桩小事,倒没必要叫嚷,只宝莲娇养长大,却当了一桩大事。”
“这怎么是小事?”彭宝莲不由气道:“厨房一日三餐送上的饭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不是冷了就是不新鲜,一两日也就罢了,我也忍得住,可这都五六日了,竟一日难吃一日,我虽是可有可无的人,却也不是任由你们欺负的。”说着,便哭了起来。
甄婉容忙过去安慰道:“快别哭了,丫头们都在这呢,想来表嫂也不是有意的,再说,那饭菜还可以,也不是不能下口。”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彭宝莲越发的委屈,哽咽道:“你倒不算什么,你有王妃疼爱,哪里比得我,父亲万事不管,母亲只顾着两位哥哥嫂嫂,哪里还记得我?”
弄玉这时知道了原由,又怒又气,她知道这些人背着她做出如此事来,必是针对自己,想要打倒自己,但此时却不是生气的时候,便让拿手帕擦去彭宝莲的泪水,怒道:“他们竟敢如此作践姑娘,真是胆子太大了,你放心,我虽暂管着厨房,也要替你讨回个公道。”说完,便对芳椒道:“给我将秦嫂请来。”
秦嫂未来,夏侯氏倒是气冲冲的过来了,一进门就质问弄玉饭菜之事。弄玉也不安抚,只说道:“宝莲今日也为此事而来,我已使人去叫秦嫂了,你先等着。”
夏侯氏冷着脸坐下道:“那我倒是要听听,看你们能质问个什么理由出来。”
半晌秦嫂过来,弄玉也不唤她坐下,只冷着俏脸,盯着她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叫你过来是为何事,你倒是给我个解释,不要以为我与宝莲年轻,任由你糊弄。”
秦嫂知她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儿,便实话道:“这两日厨房两位大厨身子不好,想必做菜时疏忽了也是有的,我也刚巧听说这事,本来要过来求世子妃个恩典,饶了两位大厨,只竟在半路遇见芳椒姑娘。”
夏侯氏听了,冷笑道:“他们还有脸让你来求饶?该重重的罚才是。”
秦嫂陪笑道:“王府历来宽宏,从没有重罚的。”
夏侯氏干脆懒得理会她,只向弄玉道:“三婶不知,这些个下人奸猾得很,一有点小毛病便要死要活的,领着月钱不干事,姑息不得。”
弄玉按住夏侯氏,向秦嫂道:“这两位大厨得了什么病?”
秦嫂早想好了说法,这会儿便流利的回道:“就是有些头痛。”
弄玉忙道:“头痛可是大病,耽搁不得,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