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夷使用赵家营的箭行刺,若是为了陷害赵家营,那他们应该是希望借此削弱赵家兵权才对。不过赵家营早在我父皇在位时,可调用的兵力就折去大半了。陷害他们绝对是吃力不讨好。那群刺客会说纯正的汉话,可见在我朝潜伏时日不短,既然如此,他们不会不了解我朝国情。知道了赵家势力衰微,还跑去做这么明显的陷害,又捞不到什么好处,除非那个指使他们的人,并不是站在北夷的立场上进行计划。”
“我碰到这种事一定会彻查,那个策划者很了解这一点。他一得到我将要出宫的消息,就设了个不算太复杂的局。”他进行总结。
“但是如果成功的话,后果会很严重……”我忍不住喃喃。
“也不会很严重,我最多为了杜绝祸患而废后,软禁惠国侯什么的。”他居然还笑了一下。
我相信,如果搁在前世,他真干得出这种事。
然后呢?他如何查出元姑娘的身份?
“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到的。不过你以前曾经说过,她在宫宴上表现得很熟悉燮城官家女子云云,我就随手暗查了一下。后来发现她的底细有问题,才联想到这件事上去,也算巧合。”
他那种不甚在意的口气,好像真是有多轻松就搞定了一样……我这才发觉此人的可怕之处,当时我跟他谈及这件事的时候,他看起来根本没放在心上,结果居然瞒着我去调查,还得出了要命的结论。
真是不想多说什么了。
我不经意间注意到元玥,发现她跪在地上动也不动,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神情略显怪异。
她之前好歹还说上两句话,怎么司空朔一开口,就不吱声儿了呢。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有个轻捷的身影从窗边闪过,穿着宫装面无表情的宫女快步走过来,一直到元玥身后,伸手迅速点了几个穴,元玥就闷声软倒在地上,连反抗的动作也无。
原来如此,刚刚就被子虚给隔空打穴了么……
“陛下。”子虚麻利地把元玥扛起,等待司空朔的命令。
“地牢。”他似乎很无所谓。
我拦住子虚,同时看他:“她毕竟是女子,又因为练过功体质畏寒,送到那里去很容易生病。你不是还要留她一命?好歹事情还没完。”
“哦,”他点点头,“那就冷宫。”
子虚很轻快地扛着人从侧门出去了。
我回头看司空朔,决定再问清楚些,“隐王不是和骆世皋勾结么,北夷人怎么也受他差遣?”
“当年司空朗一死,他就被流放关外。贼心不死,没了司空朗,他还可以另外纠合势力。十有j□j,他表面上与骆世皋联手,暗中勾结北夷。想想看,骆世皋一旦造反成功,天下大乱,他再放北夷人入关,那就乱上加乱。结果怎样?”
我静静思索片刻:“隐王就变成了势力最强的?”
“一国无主,骆世皋要想坐上龙椅必要和北夷相争,最后两败俱伤,司空彦再大摇大摆地站出来坐收渔利。他尚且还是皇裔,在那种危亡时刻,他能顺理成章地从流放罪人变成最有资格坐上皇位的人,国内又会有第三股保守的势力站出来支持他。骆世皋是反贼,北夷是外寇,只有他司空彦,拯救万民于水火,名正言顺,天命所归。”司空朔冷笑。
这么说来,隐王压根就不在乎帮助谁,他的目的一直都是自己坐上皇位。即便是当年的三皇子,他恐怕也是另有图谋才扶持的。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几个月前你去涵虚观,查的那人莫非就是元玥?”
他没有否认,“司空彦出关之时用了些手段,让元玥躲过了搜查。当时她就七八岁,估计也是因为年纪小才那么容易混在人堆里回到关内。身边没有侍从陪同,她应该是一路流浪着逃回来的,到了燮城城郊的时候饿昏在山脚下,被时钧真人捡到,还在涵虚观里呆过一阵。掌门说她清醒过来后像哑巴一样什么都不说。有天晚上她从山上溜了出去,后来就成了众所周知的元家嫡女。”
我知道这些事都是他在涵虚观的旧志里翻到的。其实我想说,元玥早期的经历,听起来还挺励志的……
“元家和骆世皋有牵连,司空彦许是借这机会让元玥揣着文书找到了元家在燮城的接头人。”
“隐王心狠啊,那么小的女儿就让她孤身一人回来当细作。”我感叹。“元玥肯定跟她爹关系不怎么样,为何还心甘情愿冒着风险做那么多事?”
“她可不是为了司空彦。”司空朔摇摇头,惹来我不明所以的目光。
“怎么讲?”
他突然勾唇,“还记得我告诉过你,让你对她提到一本《诗经》么?”
对了,这东西一定很关键,因为刚才我一说起,元玥就很不淡定地掐住我脖子了。
“那原是司空朗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8月底和9月要准备很多资料……忙得快翘辫子了,未来一段时间基本靠存稿箱君来爱抚大家T T
最近发文都在靠挤时间,于是大部分评论都没有回复,很抱歉。
不过每一条留言都有认真的看过了,看到有爱的姑娘在仔细补分/撒花真的很感动。
第一次写长篇就有萌翻了的读者在支持,太治愈人心了QAQ
无以为报,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打磨每个字。
要去外地忙一阵,之前日更4K果然太鸡血结果心力交瘁……
再次感谢各位支持!最后发誓此文绝对不坑!
☆、第三十章
我瞠目结舌,“难道元玥对三皇子……不是吧,她那时才多大!”
“谁说的清呢,比起大人,幼童的执念反倒很强的。”他释然地吐出一口气,继而挂起和煦的微笑,“现在来谈谈我们俩的问题。”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司空朔双眼不怀好意地一眯:“说说看,那天要是我不在字帖里向你传信,你是不是就跟白痴一样当我出卖你?”
我缩缩脖子,“话别说得太过分,是你先不相信我的,要做什么都不事先打招呼……”
“才分头行动三个月,你脑子就反应不过来了。除了东想西想就不会干别的了是吧?”
“我也有办正事的——乖啦,我给你倒杯茶——”
……
在子虚那天来找我之前,我确实是以为我跟他算是决裂了。
那会儿我想了很多,比如我根本不了解司空朔啦,他从不信任我啦,把我当棋子耍啦,各种想法都委委屈屈地冒了出来。
说真的,彼时的我看似清醒,实则脑子里就像一团乱麻,连许多奇怪的事实都未察觉到。
子虚离开后的那晚,我无意间琢磨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劲了:再怎么说,身为暗侍的子虚,没有司空朔的命令绝对不可能擅自离开。而且她的姿势也有些怪异,不像是关心我才跑来说悄悄话,而是和我保持了一定距离站着,颇有些……没话找话的感觉。
我直觉她是要传达些什么消息,然而我在她呆过的地方转悠了一下,任何可能有涵义的痕迹也没发现,信件什么的更无从找起。正泄气地临帖之际,我突然想到,自己手头唯一有字的东西,除了账本,就剩字帖了。
正好那天云台拿着一堆我“遗忘”在东宫的字帖放在桌案上,循着直觉,我把它们翻了出来。
乍一看的话都是我初期练习用过的,翻开审视时,我差点没背过气去。
就在那些猫抓狗爬似的笔迹旁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前一两页基本是司空朔对我作品的各种批判,等翻到后面的时候,批注的内容就变了。
虽然同样是批判,但批判的大意不再是我的字有多让人蛋疼,而是我有多不懂得配合,多不让人省心。
然后他详细列举了他在和我分居后,暗中派人查到的消息和他的计划:元世德带的兵已经抵达云阴关,龙昭在边关蹲守到了元世德纵容下属和亲戚从外域走私大量货物的证据;元玥即将进宫,她只要一向外传信北夷就会发动奇袭;元玥习过一种叫做“孤鹜天”的轻功,如果她来找我的话一定不能开着大门让她逃走;和她谈话的时候尽量拖延时间,他已经派子虚盯紧昳云宫,她一进门他就会接到通报;如果从她嘴里套不出话的时候,就说我手里有一本《诗经》……
而后来那场关于惠国侯的谣言,自然也是计划之中的。我顺着他的意,带着两个丫鬟前去演了一场戏。云台倒是无辜地受到了惊吓,关键在于彩符——
司空朔在批注里提到,元玥很有可能在我身边的人里收买了某一个。
很明显在这场“争执”过后,元玥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才自信满满地开展她的策略。于是被收买的人不是云台就是彩符,我分别做了个小测试,让云台去打探关于元玥的消息,至于彩符,去领了例银过后,我抽空去内务司看了看记载。
哟,小字儿写得真漂亮,哪里像不识字的姑娘?
为了不让她时刻有机会窥探我的状态,便尽可能打发她去后苑干些不粗重但很耗时间的活儿,露脸的机会也少了。
“那个丫鬟我已派人收押起来。你也太粗心,呆在你身边那么长时间都没察觉到?”
我一边感叹司空朔行动之迅速,一边为自己辩解:“并不是一直跟着我的丫鬟,是临出嫁前我娘派给我的。”然后又想了想,在家里的时候彩符应该还没有被收买,最有可能的时间就是进了宫在侧殿里待的三个月里。
其实在没有试探之前,在我心里忍不住怀疑的是看起来较伶俐些的云台。彩符平日里话少,一直都在埋头做杂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没有让她时刻跟在身边。司空朔后来说,幸亏没让她贴身侍候着,否则她不仅仅会给元玥报信,说不定还会受指派暗中下药之类的。
他在这段时间,除了上朝,批奏折,一边要分析隐王的计划,一边要和边关通信,还时刻注意着宫中的动静,连我身边有人被收买了都能打听到,这人大概也算变态了。
“司空朔。”我难得唤他。
他偏过头,眉梢一挑显得有点吊儿郎当,两眼却一片澄亮,毫无掩饰地与我相望。
被这么注视着我反倒不好意思了。吞吐半天,小声问:“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清楚计划,就直接搬到阳极宫去?”
本来想问的是“你为什么抛下我”,但自己又惊觉这句话里包含的意味很容易教人误会,便换了种说法。
“真要事先商量好,就凭你的演技能扛多久?”他叹了口气。
我忆起自己尚蒙在鼓里时,两人之间那次不愉快对话,还是有些郁结。“那也应该适可而止吧,譬如锦囊那次,你就可以直接讲明的。害得我……”
难受了好一阵。
“你以为我一时兴起才这么干?”他居然比我还不满,然后一根手指就戳在我肩膀上。“——到底是谁不信谁?”
力度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我却无言以对。
“要不是看你一直没反应过来,谁会冒着风险让子虚来找你。”他撇了撇嘴,样子……还怪惹人内疚的。
听完这话我原本张口结舌来着,眼看就要在道德高地上被抢占,但不知怎么的琢磨一下,立刻就发现这话里不对劲之处了。
“等等,”我深深地望了这厮一眼,“你一直在监视我?”
“没有。”他果断扭头。
我抓狂,“那你怎么把我这儿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我就说,连丫鬟叛变你都先一步知道!”
终于能化被动为主动,我正窃喜呢,司空朔居然还理直气壮地把头扭过来,惹得我一哆嗦又恢复到警惕状态。
“不愿意被监视的话,朕也不介意你在朕眼皮子底下老实呆着。”他跟个恶霸似的,一脸威胁。
我先是石化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并且不怕死地开口了:“陛下,您这是在邀请我同居吗?”
“……”
“其实,想念我可以直说,不用这么婉转,真的。”我满是认真。
腊月廿三,燮城大雪初降之际,中二皇帝司空朔生平第一次被人调戏了。
元玥以及隐王之事并未结束,要想把这帮人端掉,还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骆世皋在江南还未闹出动静,然而关外的北夷已经有先遣部队蠢蠢欲动了。算算日子,元世德的人马应该已经抵达云阴关一带。
这一世里,司空朔遇刺,元玥受命提前入宫盗兵符。原本是要坐等骆世皋发动叛乱才会有所动作的隐王随之变更计划,改为元玥一旦发出成功信号,北夷就会突袭。然而谁也不知道元玥已经落到了我们手上,这下变数就大了。
而之前奉先皇命出师的元世德,如果明着对付的话,他凭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底气,说不定会找借口不听司空朔的调遣。这样一来要搞定他就得另寻突破口。
元家实际上和骆系是最密切的,隐王则是表面和骆系连手,这才成功让自己的细作女儿摇身一变成为元家的人。利用元家铺路,拿到兵符,有了兵马他还需要和谁假惺惺地合作?自然会脱离骆系,坐等骆世皋造完反又去和入关的北夷人斗,他再挑个好时机带兵出来,变成最后的赢家。
虽说隐王想的乍一看挺好,但我和司空朔一致觉得骆世皋既然有本事造反,不可能完全想不到盟友打的这些算盘。这么一来元世德究竟会不会配合隐王放北夷长驱直入,也是个未知。
司空朔的意思是想借着元玥这契机,干脆果断地把所有反贼一并解决。按他的话讲“速战速决才不容易节外生枝”。
我问过他什么时候以元玥的名义发信号,他说只要等江南大营那边,他安插的探子一发回消息,就可以动手。
现在所有的势力都在窥伺,面上一片安宁的四境,实则已有暗潮涌动。我坐在暖如春日的阳极宫正殿里,一边抱着毛茸茸的福根儿,一边望着窗外越积越厚的铅色阴云。
福根儿就是侍卫长家二黄上次生那一窝里最小的一只,四个月大仍是小小的身体,蜷在人怀里时分外可爱。我也是看到了它的这副小模样才不顾司空朔的反对,执意要抱来养。当然我也向他保证,福根儿长大了绝对会好好拴着的。
那天调戏完司空朔我就倒霉了。他一脸不爽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