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旻登基,贾氏继续把持朝政,只是改朝换代一番洗牌之后,谢家却依然一切照旧。
楚楠忻终于明白了当年父皇为何每每谈及谢家的时候,都笑得那样讳莫高深。贾家虽然想动谢家已久,却一直又没有建树,只怕是牵涉了许多朝廷隐秘,让贾家也动弹不得。
他想起当年天朝先帝派谢琰过来和谈,之后又送了个宋旭过来,然后是大肆传出消息说是要进兵匈奴,楚楠忻如今自己也做了皇帝,渐渐清楚这一变化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这一切很微妙。
北边又开始有了动静,才刚刚稍微平复的局势又开始紧张。
人们意识到战火即将点燃,只是谢朝华却一直并未回去谢家,而是寄居在京都的中山王府别院之中,凭借楚楠忻对她的认识,知道这一切都意味着肖睿是个不平凡的人。
只是他觉得她一个妇道人家为何要涉及其中?为了郗家?谢家?
肖睿,应该是个极有主见和头脑的男子,权谋纠纷之中,怕对于身份如此特殊的她一定是有所防备的。她又何必跟着他?
不过,很快他就又可以与她见面了。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京都,而是在大昭。想到这个,楚楠忻的心突然久久无法平静……
不过让楚楠忻也没有料到的是,他与她竟然会提前见面。
白雪皑皑,山峦起伏,他坐在马上,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影朝着自己所在的地方飞奔而至。
等看清楚来人是她的时候。楚楠忻很是讶异。
难道约自己在此处见面的神秘人竟是她不成?楚楠忻不由得警惕起来,只是看看谢朝华也是孤身一人前来。心又略略定下。而且当他注意到谢朝华看见自己时,脸上同样露出惊讶的神情后。便知道她也是不知情的。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刚刚惊讶的表情就像昙花一现,此刻她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静,无语地看着自己。
这么多年,她依然如故。
而当日略显稚嫩的眼眉此刻凭添了一份成熟的韵味,秋水般的双眸深沉清澈,从楚楠忻身上一扫而过,眼里闪过一丝探究,敏锐而静谧。
不出意外。她果然认出了自己,虽然之前的几番见面他都带着人皮面具。不过从她嘴里吐出的妹夫两字,还是让他微微有些不爽,他很不喜欢这个身份称呼。
虽然其实很清楚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楚楠忻还是亲口想像她证实。
“看来你这几年过得并不怎么好。”楚楠忻开口,当年她不想嫁给他令他始终耿耿于怀,虽然其实也是因为他自己的主动放弃。
可有时候人的心理很奇怪,虽然每每收到她的消息,也会为了她一个弱女子要经历这么多事情而感叹。可若她真得过得顺风顺水,事事如意的话,楚楠忻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总之,他最希望的是她会对于当日的选择感到后悔。
可是。岂不是他自己在后悔呢?
所以当她问起她妹妹的时候,楚楠忻有丝丝得意,只是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担心自己对皇后不利。虽然她的担心其实有些道理,他心里便不太舒服。
最后她淡淡地说了句:“女人。永远是男人权利斗争的牺牲品……”目光却是掠过他落在了远方。
楚楠忻怔了怔,面对眼前的女子。他突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的人寻了过来,一刹那间,楚楠忻突然下意识地便抓住了她,,“总有一天,我会……”
会什么?他心里同时一震,话没有说下去,接她的人也到了。
回到大昭,没多久便得到她失踪的消息。楚楠忻那时只是想,如果那天他抓住了她的手没有放开,她会不会就一直在自己身边了呢?
之后他虽然日日如常,上朝,批折子,与朝臣商议国事,看着与平日无异,多年来的,他一贯能将情绪隐藏的很好,只有身边最亲近的内侍才能感觉到他的焦躁,直到那天苏瑾年带来了她的消息。
他想,上一次他因为“阳影”的关系而将她放手,这一次却因为“阳影”的关系要将她留住。楚楠忻对自己这么说,毕竟能控制“阳影”的女子,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将她放在大昭的皇宫里,楚楠忻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即便有些小动作也无伤大雅。
何况那个宋旭,他早就想让他回去,留在大昭不过是一个伶人,最多闲暇时候让他奏奏曲子,而放回天朝,却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他等的不就是天朝内乱,到那时候即便一切安定下来,国库空虚,百废待兴,他那时候便能一举北上。
不管是肖旻,肖睿,还是贾氏,到那时也有心无力,只能看着空空的国库粮仓对他俯首称臣了吧。
想到这里,他得意的笑了。
只是……
他眼前忽然又闪过一个男子,目光温和却带着不能折损的刚毅。
韩琅文。
楚楠忻心中冷笑,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可在楼南,他楚楠忻就是天,想要从大昭宫里不经过他的允许带走一个人?
下场只有一个。
自己已经放过他一回,这一次他不再是天朝的使臣,一个偷潜入楼南的天朝官员只有任他宰割的份了。
***
今日还有第二更送上,尧都有些颤巍巍不敢说这话了。
不过想来再如何,今日时间充裕,应该是作的了数的^_^
☆、第四十章 暗礁(二更)
第二更送到。
其实写完番外,再看看之前正文定情的一章,想想若是结尾收在那里也可以哦……
嘿嘿,不过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就让大家再追一段时间文吧,不过应该也不会太久了。
***
春寒料峭,不知不觉在大昭的皇宫渡过了一个冬天,转眼已近初春了。
拂晓的亮色划破了天际,谢朝华收拾好出了住所,沿途不时遇见洒水扫地的宫人,都向她都去打量的目光。
谢朝华暗叹,只作不见,走进熟悉的门廊,楚楠忻身边的小太监康顺已经快步迎了上来,赶着道:“万岁爷下朝了。”
“今儿怎么这么早?”谢朝华有些奇怪,问。
康顺压低了声音说:“又有人在折子里把宋旭的事情拿出来说是,今早朝堂上,万岁爷当着众大臣的面就把那折子给撕了。”
谢朝华听了,脸上也不由得敛起笑意,沉声对康顺道:“我知道了,多谢前来报信。”康顺回了个礼便又匆匆走了。
见康顺走了,谢朝华转身朝着身后几个宫女道:“你们可也都听见了,今日都好生注意,万一出了什么差漏,可谁也别怨。”众人忙应下,纷纷又去干自己手头的活去了。
宋旭……
“上元佳节,平夏将军谢琼、中山王肖睿持先帝遗诏,于京都庆功夜宴上发动政变,废贾太后,旻帝。拥戴秦王即位。贾氏一党,尽灭。秦王旭。先帝庶子,流落民间数年。昨日之前无人知晓。现确定为昔日乐师宋旭无疑。”
谢朝华清楚地记得当夜送到她手中密函上的每一个字,读到这条消息,她有些微的激动。
当日宋旭之离开,谢朝华就预感到历史将走向一个不同的结局,所以待到消息传来,她并不意外,却又依然有些惊讶。
只因她没有料到此事叔叔谢琼也会插手,而且,先帝的遗诏……
忽然间。之前很多她看不明白的事情忽然就好像明白了,可细想依然难以捉摸。
不过,谢朝华清楚的是,死去的先帝对此是早就有了安排。当年先帝借助外戚贾氏上台,致使后党势力不断强大,废太子显,甚至暗中将其刺杀,立太子旻,一切都昭示着贾氏不可撼动的磐石地位。
先帝驾崩。肖旻登基,贾氏宗族到了烈火烹油的繁盛之时。
只是,政局动荡。
北有匈奴蠢蠢欲动,难有楼南虎视眈眈。内又有江夏王伺机而动。为了国库军饷,新帝登基不减免赋税,反而比往日更加多出不少苛捐杂税。民怨沸腾,江夏王之反。让军权又被谢琼取得,留在贾氏手里的只有一个还不怎么听话的濮阳郡公。
还有什么比这个时机更为合适的呢?
这就是去世的先帝为他的儿子铺好的一条并不顺畅且崎岖的路。
重症之下。唯有猛药。
他其实是给了贾氏一个机会,作为一国之君,他自然不希望国家落得个千疮百孔。所以当日他甚至将他仅存的儿子送到了楼南,作为一名乐师。
可一切都往另一个结局的方向走去。
如果贾氏没有一意孤行,让谢朝华出使楼南,逼得谢家觉得不得不冒险一搏,又让肖睿得以偷逃喘息,那么秦王旭就会永远如尘埃般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而只是作为一名绝代的乐师宋旭存在着,或许他就会一直生活在楼南,如同前世一般。
而宋旭既是秦王旭的消息也很快在楼南朝堂之间传诵。
渐渐便有流言在大昭甚至楼南国中传了开来。
轻者,只言楚楠忻一国之君,鼠目寸光,做那放虎归山之举。
重者,便直指楚楠忻为楼南前无古人的卖国之君,贪图安逸,与秦王旭早就暗中勾结,等等……
这些传言在谢朝华看来,有些蹊跷,其中另有玄机,怕是楼南国不久就会有一场风波。
只是对于谢朝华而言,她只要将自己的事情做好,其他一切都与她无关。
说起来,昭乾殿是楚楠忻下了朝之后日常处理政事的地方,谢朝华其实每天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不过也就是端个茶递个水的,最多楚楠忻得空的时候陪他下两盘棋。
只是,看着简单的事情,但凡要是和皇帝沾上了边,而且对于她而言还是一个别国的皇帝,那么再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极其复杂。
宫里宫外对楚楠忻这个安排明里暗里都颇有非议,只是都被楚楠忻压了下去。
谢朝华也摸不透楚楠忻此举何意,单单宋旭的事情已经应该让他有些焦头烂额了吧,他何必还要赶这个时候将自己莫名拉到身边,落了朝臣的口实?
不过她现在最最担心的还是韩琅文。
自从上次一别,他们在没见过,谢朝华也未得到过他的只字片语。
她知道自从宋旭登基之后,传言四起,楼南国中戒备守军都比往常多了许多,何况宫中呢,她不断跟自己说,韩琅文定是行动不便,只是心中还是免不了隐隐担忧。
而自己现在别说出宫门了,几乎一举一动都在楚楠忻眼皮子底下,这御前行走,看似风光,对谢朝华而言却只是难得脱身。
“大姑姑,皇上下来了。”身旁的小宫女轻声提醒道。
谢朝华回过神,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知道楚楠忻已经回来了,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安参茶。”
身后的宫女便忙碌起来,外头除了脚步声,连一点声响都没有,气氛果然有些压抑,看来今日处处要小心应对。
想着,茶已备好,谢朝华整了整衣服,捧着茶盘,缓缓走进殿中。
说是御前行走,其实也就是个端茶送水的活,不过因为谢朝华去昭乾殿这件事情透着蹊跷,加上她身份特别,所以宫里的大小太监宫女内侍都不太敢招惹她,反而对她很是恭敬。
不过谢朝华也不是个惹事的人,对宫女内侍都客气有礼,所以时间久了,平日里相处倒也很融洽。
楚楠忻的脸色果然不好看,铁青着脸,眉宇间透着一丝煞气。
流言通常都很难堵住,不过一般也就时过境迁。只是这次流言反反复复好些日子,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有越来越烈之势,难怪楚楠忻终于发怒了,任谁做皇帝碰见这样的事情,再如何沉得住气怕也难忍。
“查!给朕好好地查清楚了!”谢朝华走进去的时候,楚楠忻正冲着下面的人怒喝道,“正主儿死了,难道他没有家人,朋友?三亲六故的,都给朕一个个问过来!”
“是。”一旁的苏瑾年应道,接着回禀,“只是这折子上提到的胡满,孤儿出身,平时也鲜少和他人交往,竟是独来独往惯了的。”
“好一个独来独往!”楚楠忻语气阴森,“他真要是个广交朋友的,或许朕还信了他只是亲信谗言罢了,若果真是独来独往,其心便可诛!”楚楠忻说着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底下的人顿时跪满了一地。
“这分明就是有预谋的!给朕好好查!查不出个结果,你们就都回老家给朕独来独往去吧!”
谢朝华适时地退了下去,帘子放下的那刻,她想:还好,不然自己也得跟着一起跪在那里出不来了。
她一向很懂得分寸,从来不在殿中多停留半分。
楚楠忻让她在昭乾殿行走显然是不怕她将政事听了去,可她却不得不防,人言可畏,宫里更加是,指不定暗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就等着自己踏错分毫。
她这看似轻松的端茶递水的活,却是步步为营。
昭乾殿的气氛压抑非常,楚楠忻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心中烦躁,努力地克制即将爆发的怒气,冷声道:“也没去问问他的同僚,这几日就没看出点异样?”
底下依然沉默,还是依旧是苏瑾年出来回话,“事发前,他曾请假离开大昭大约十天左右的样子。”
“去了哪里?”
苏瑾年好像犹豫了一下,“还未得知。”
“江爱卿,他好像是你手底下的人,这京官离京十日之久,你也不问问清楚就准假了!”楚楠忻语气平静,只是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压抑之后的平静。
江淮冷汗涟涟,整个人哆嗦地话都说不流畅了,连连磕头:“臣……臣……”
苏瑾年接过来道:“近日江大人为了之前那个查封了的私印书局精力顾不上,想来也就让胡满转了空隙。”
楚楠忻瞟了眼苏瑾年,冷声道:“这京都府尹让人都能钻了空隙,看来朕这皇宫只怕不知道有多少空隙可钻呢。”
这话说得轻,分量却太重。
苏瑾年俯身叩首道:“陛下,臣有负圣恩,请求辞去大内总管执事之职。”
“朕,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楚楠忻淡淡地道,“都起来吧,这些日子不太平,朕知道你们都是忠心耿耿的,贼子可恶,朕只是不希望你们放松了警惕。”
坐在上头看见大臣们一个个拘谨地退出殿外,楚楠忻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