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叔公干咳了几声,被韩业新这么一闹,许多准备好的话却是说不出来,韩夫人此刻到是开了口,端庄肃整,颇有些大家风范,“琅文的亲事劳烦各位叔伯长辈操心,此事……定论尚早,且应探一探皇上的意思再做定夺的好。”
众人听了她这话,连连点头附和,没多久人就都纷纷告辞做鸟兽散。
“母亲……”人走了之后,韩琅文叫了声母亲,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这么些年,母亲难道一点都没有怨过父亲,没有怨过韩家吗?
韩夫人看着眼前已长大成人的儿子,似自言自语,又似告诫,“有时候并不是真的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
“其实是可以的。”韩琅文认真地盯着韩夫人,沉静而坚定,“只要下定决心,舍得放手。”
“我儿……你……你可想清楚了?”韩夫人大吃一惊,正想着开口劝他几句,耳边却突然闪过韩业新刚刚那几句话,心中轻叹,一直知道儿子对那女子用情极深,只是却不曾想居然有这样一番决心,她最终只问了一句:“不会后悔吗?”
韩琅文没有回答,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后悔,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不是?只是,现在,他不想放手,或者应该说他从来未曾想过要放弃。除了她,其他人根本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元庆殿里淡淡的龙涎满溢,安神定气,可谢朝华却是有些心烦气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每一本折子拿起又放下,根本看不进去。
太监常喜安静地换了茶水,又退了下去,到了侧殿放下茶盘,吁了口气,下意识擦了擦额头,今天这殿里的气氛委实有些诡异,他冲着一旁正在烧水的宫女小秋道:“刚才韩业成大人过来同皇上说了些啊?这会子殿里头,啧啧……”
小秋一脸疑惑,“并没说什么啊?皇上就大大夸了韩家一番,说这两年韩家是出了不少国之栋梁什么的。”
“怎么会?真的没其他了?”
小秋想了想,“若说还有其他,那就是说韩尚书年纪不小了,韩家上下都惦记要给他寻个亲事……还提到吴天明将军好像有个什么表侄女的……其他就没什么了啊。”
常喜听了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下暗忖:平日里看皇上对韩尚书也没那个意思啊……
肖旭早就看完了各地定时送来的简报,等着批阅谢朝华整理好的折子,可看看自己面前空空的桌面,再看看谢朝华眼前一大摞的折子,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不敢在这当口催她。
心里悲苦,自己这皇帝还能当得再窝囊一点吗?
也实在是因为这两年谢朝华这尚书郎做得太好的缘故,让他省事轻松了不少。
谢朝华回过神抬起头就看见肖旭看着自己,脸微微有些发烫,又带着一丝羞愤,才要发话,肖旭倒是颇识趣,先她开了口:“之前朕就一直在琢磨,大家这两年也实在辛苦,正好眼下御花园百花齐放,朕想着将朝中大臣都叫上,索性来个君臣赏春,你看如何?”
谢朝华起身,“陛下圣明。”
“嗯,你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吧。”肖旭意气风发地道:“那就这么定了,把所有大臣都叫上,包括新应的进士,朝中大员么,就带上家眷,彻彻底底地热闹一回。”他心里却有另一番计较:许多事当面解释清楚了,芥蒂消除,自己在元庆殿的日子才能过的舒坦啊……
☆、第十八章 盘算
第十八章盘算
这天,谢朝华照例晚间去向谢老夫人请安,虽说如今另辟宅子独住,加上又有官职在身,谢老夫人也说过让她公事为重,只要逢年过节回府全了规矩即可,可谢朝华反而将这规矩做足,隔三岔五就上府中来请安。
不过谢朝华心里有数,今日这趟请安怕是不会安生,不过越是如此她越不能避开。
果然,谢老夫人见她前来,沉着脸:“谢大人又何必来向我这个老太婆请安呢?反正如今大人前途远大,背后又有中山王府这靠山,谢家可不敢高攀大人。”
谢朝华跪在她面前,闻言也不急躁,只是低声道:“朝华不敢。只是朝华不知做错什么惹老祖宗生气……”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既然老祖宗觉得朝华有不是的地方,朝华自去宗祠领罚,不敢作他想。”
谢老夫人看谢朝华的模样,也不再跟她打哑谜,直接问:“前日皇上将旨,令中山王肖睿任巡监大臣,巡行沿海一带,监察当地秋收、民生、军政等各项事务,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谢朝华有些惊讶,“琼叔没说起过?”
谢老夫人故作镇定,心中却有些怀疑,“此事与你琼叔早就商量过了,巡监大臣一事让你大伯去名正言顺,一来他对沿海那边情况熟悉是最佳人选,二来凭着谢家如今的地位,他也够这个资格去。”
谢朝华故作沉吟,“此事最终到底还是由皇上定夺。想来圣上还是觉得睿王爷去比较妥当。”
“胡说!我虽上了岁数,整天待在宅子里。可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虽然说这朝堂之上的事情都由皇上定夺,可凭眼下谢家的地位。难道连个巡监大臣皇上都不给面子?!”谢老夫人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面,“你最好实话实说,别妄想能两面讨好,就算你攀上了中山王府,说到底你还是谢家的人,要是谢家那一天出了事,你看肖睿可会对你手下留情。”
谢朝华面色不改,神情平静,“老祖宗多虑了。朝华早些时候就说过。谢家与我是血缘之亲,我不靠谢家人,又能靠谁?”她见谢老夫人不为所动,继续道:“这巡监大臣的事并没有面上看的那么简单,琼叔年前大败匈奴立了大功,谢家的地位如今可谓如日中天,老祖宗想想皇上此刻会如何想谢家呢?”
她瞟了一眼眉头微蹙的谢老夫人,压低声音继续道:“本来朝堂之上,中山王府与谢家不分伯仲。如今这杆秤却是已有倾斜。之前皇上都是刻意防着肖睿,如今怕是又将主意打在了肖睿身上,中山王这两年从未出过京都,老祖宗定然能看破其中关键。而此番巡察,朝华看来是皇上有意试探肖睿的意思,若是过关。怕不日便又将重用已消谢家之势。”
谢老夫人脸上疑云重重,“这是你琼叔的意思?”
“是……也可以说不是。”谢朝华瞟了眼脸色阴沉的谢老夫人。接着道,“琼叔不为大伯争这份差事也有他的考量。琼叔位极人臣。几乎可说是……”她停住了口。
谢老夫人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是该注意收敛一下了,只是……”她脸上神情明显有着不甘还带着些无奈,“你大伯年纪也不小了,还有多少年可以等……”
谢朝华垂头,谢老夫人的心思她当然明白。
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尚了长公主,此生便不用想仕途之路,这一房也只有靠大伯扬眉吐气。之前靠着新姚公主,大伯谢坤也算是过了几年得意日子,官位稳步上涨,可却突然遭逢巨变,谢家是最终胜了这一仗,可对于大伯来说,却是反而不如从前了……
她正想着,突然头顶上谢老夫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皇上这些日子看来兴致颇高啊。”
话锋转得突然,谢朝华怔了怔才意识到她应该是指的群臣游春的事情,“大败匈奴之后,又紧接着赶上春闱大典,想来皇上想乘此机会让百官放松一下,君臣同乐吧。”
谢老夫人端起一旁茶几上的茶,轻轻吹了吹气,“是么?听说各府女眷都在邀请之列?”语气淡淡地。
谢朝华心中一紧,呵呵一笑,掩去了几分不自在,才道:“皇上此番春游,妹妹朝馨也及笄了,正好也能入宫去见识见识,也是件好事不是?”
谢老夫人端茶的手一顿,对于这话倒留了个神,这话倒也不差!她瞟了眼神色平静的谢朝华,眼神有些思量。原本以为如今这位皇上对这位孙女另眼相看,可两年过去了,好像皇上并没这层意思,到竟真是只将她看做得力的朝臣。而皇上登基两年有余,尚未册立皇后,两年前宫中选秀,如今看来当日朝馨未及笄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谢老夫人又看了眼依然老实跪在地上,未有半分怨色的谢朝华。听她的话里似是暗示可以往后宫伸伸手,这么说来,她倒是一心为着自家在打算?谢老夫人眯起眼,心中仍有几分怀疑,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她暗示让朝馨去宫里参加游园,这看似又完全是在为自家铺后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她看着谢朝华,却想不明白。
谢老夫沉吟了良久,呷了口茶方才道:“既然你也这么说,游园那天就让你大伯带上朝馨一起去吧……”
谢朝华不待她继续说下去,便开口:“老祖宗放心,那天朝华定会前后照应的。”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整个人好像有些疲倦,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你琼叔从小做事就有些顾前不顾后的,如今他这些年孑然一身,心里想的跟我们这样有一大家子人自然是有些不同的,你凡事多琢磨琢磨……”
这话里有话,谢朝华往前跪走了几步,替谢老夫人捶着腿,神色平淡:“朝华谨记老祖宗教诲。”
谢老夫人闭上眼,任她捶着腿,过了半晌方才道:“你父亲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也不容易,公主虽不是你生母,可阿容她……,你如今是他们唯一的女儿,百善孝为先……”
谢朝华垂着头,这显然谢老夫人惯用的打一下后再来个亲情安抚,如此软硬兼施的套路她都有些麻木了,闻言淡淡一笑:“老祖宗说的是,父亲的确不容易。”
谢老夫人微怔,睁开眼对上她的目光,谢朝华缓缓起身:“老祖宗若是无事,请恕朝华退下,府中尚有公务需要处理。”
谢老夫人看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背影消失在帘后,目光复杂,自从她回来京都,谢老夫人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秦氏这时候从旁边侧屋里走出来,扶了谢老夫人,语气平静地道:“大小姐真是长大了,言谈举止气度更甚老祖宗了。”
谢老夫人干咳一声,只说了句:“扶我进房休息吧。”
四月初十,君臣相携御花园游春,偌大个御花园竟然也显得有些小了起来。
四月本已是暮春,可到底是御花园,与别处不同,园内珍奇花卉,竞相斗艳,而各家女眷更堪比百花,真不知人娇亦或是花娇。
御花园景色怡人,而谢朝华的游兴并不怎么样,不过她入朝以来,与朝中官员关系相处不错,加上她的背景,倒也可算是人缘颇好。从宫门口便有官员上前寒暄,到了御花园她已经觉得有些乏累了,这竟比平日里上朝处理公务还令她劳乏。
谢朝华缓缓走着,一身紫色锦袍映着浅嫩浅嫩的绿,十分怡目。
她自然也看到了韩琅文,而一直在他身旁的人她也认得,则是吴天明将军,只见他不时手指向另一头女眷所在之处,脸上表情看不清楚,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吴将军这直性子在同韩琅文说些什么。如果不是男女有别,怕是吴将军早就将人拉到韩琅文面前了吧……
再看韩琅文,他依旧那般优雅淡然,行止若常,并未见得欣喜,却也未尝看他有一丝苦恼。
心中陡然有些烦燥,近日来心中时常患得患失,天天朝堂见面,想随意做同僚关心问他几句,可最终她还是选择不知。
他与她终究什么也不是,她又该以何立场去问呢?
韩琅文目不斜视,身旁吴天明将军的话他却几乎都没有听进去,不着痕迹地敷衍着,他注意到她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虽然短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始自终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再短促他都能清楚感知到。
而这几日来,她都刻意规避着自己,他明白。但正是因为明白了这规避背后的退缩令他更为生气。
他希望她会问他,大胆地问他,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中有疑虑,却又不向他坦露,自推自导。这让他觉得有些无力,她为什么总是看不清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两台电脑竟然同时崩溃了,啊~~~~
而极具讽刺意义的是鄙人任职it公司o(╯□╰)o
然后非常感谢贤雅小资的粉红票,许久没收到粉红了,情绪不免有些颓废,每每一再自我激励,此书估计9月完结,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与包容,然后跟我一起再接再厉吧,(*^__^*)
☆、第十九章 忘情
第十九章忘情
皇帝在御花园中摆下宴席,各官员及女眷分席依次入座。
侍女在席间走动,摆上美酒佳肴。
韩琅文做得坐得离谢朝华并不近,这让他看不清她的神色,正在此时有人高呼:“哟,谢太傅来了!”他遂抬头望去,便见不远处一个人翩然行来,正是谢琼。
战场的风沙竟未曾折损他半分风华,金戈铁马岁月好似并没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这是大败匈奴后韩琅文第一次见到谢琼,之前都因公务两人在京都的时间错了开来。
韩琅文坐着未动,看着席间百官顷刻之间已经将谢琼围住,一时嘘寒问暖、浅颂高扬之声四起。谢琼含笑点头,颇有耐心地应付着。
年初,谢琼因匈奴陡然来犯,于国危难之时挺身而出,领兵抗敌,终于将匈奴赶回老家。此一战,匈奴元气大伤,没有个二三十年绝难恢复。
谢琼本已为当朝太傅,天子又加封其为护国大将军,一等忠勇侯,而谢氏一门在此役中,身居要位者不下二十名,皆有封赏。
谢氏一门,如今可谓权倾朝野。
韩琅文却是执杯独饮,忽视着骚动的百官,目光一直落在谢朝华身上,这两年皇上不知道是考虑到她女子身份的缘故,还是其它,总之她依旧还是尚书郎,官位不曾动过分毫。不过尚书郎这个位置,她的确胜任地很好,看着不偏不倚。公私分明,可韩琅文心中清楚。好些事情如官员调动,政策执行都或多或少与她相关。她究竟想要什么?
像她说的名与利?
韩琅文嘴角一弯,怕是她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又怎能让他相信?
开始,韩琅文以为谢朝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换谢家之情,可两年下来,他总觉得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