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这里附近馆舍都已经住满人了,这如何是好!”翠儿有些懊悔,“早知如此,适才应该就早早定下此处,虽简陋了些,到底也比没有住处强上百倍啊!”
“无妨。”谢朝华笑了笑,瞥了眼不远处正在吩咐下人准备的韩琅文,“韩世子得知此事,邀我去临县暂住,我想也无他法,便应下了。”
翠儿惊讶地看了看谢朝华,又瞅瞅韩琅文,欲言又止。
谢朝华眼神闪了闪,“若是你觉得不妥,那我现在再去回了他也无妨的。”
“也只有如此了,若是不去临县,怕是要露宿在外头了。”翠儿嘟囔道,脸上虽有些不甘,却也是同意了。
此时韩琅文又走了回来,对谢朝华道:“此地多留无益,还请小姐速速准备,随琅文同去临县吧。”
谢朝华施了一礼,款款道:“既如此,劳烦世子,朝华叨扰了。”话虽如此说,谢朝华这叨扰得可是主动积极啊。
“小姐无须多礼。”韩琅文眼神似乎闪了闪。
谢朝华恍惚之间好像看见韩琅文的唇角微微上扬弯起,她定是眼花了。
据韩琅文说傍晚他们就可抵达临县,谢朝华想若是骑马估计应该更快吧。
她掀开车帘,外面吹来一阵热风,抬眼只见白花花的日头,实在无法与之前那场昏天暗地的暴雨联系在一起。
“姑娘,韩公子看上去与之前不太一样了。”翠儿此番倒是一年后第一次见韩琅文,她见谢朝华依旧看着外头发呆,接着道,“韩公子此次如此主动殷勤,要我看啊,他说不准是对姑娘有些意思。”翠儿笑得一脸诡异,“以前他对小姐冷冷的样子,现在想来只怕是因为年纪小,有些别扭。”
谢朝华瞥了她一眼,“可见是应该也将你留在驿馆才好。”
此次去临县,她就带上翠儿一个人。留下谢家其他的人,说是让他们等谢炯,若是谢炯折返的话,告知她随韩琅文去了临县,若是没有见到谢炯,等路好了,也让他们自行去新乐,见到谢炯就说自己会同韩世子一起前去新乐的。
而她得韩世子照顾,自然不方便带上一大家子下人,只带翠儿一人伺候。
说得是在情在理,不过说到底,就是谢朝华不想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去临县,那些人可都是谢炯从京都带来的下人啊……
翠儿听她这话倒是再不说了,只是笑容依旧贼贼的。
谢朝华暗地摇头,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若是同翠儿说是自己硬要跟着韩琅文去临县的话,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过说起来,韩琅文此时与一年前的确是变了许多,而对自己的态度,无疑也是客气了许多,只是这客气有礼的态度……
她不禁想起那日初到知州府醉酒的那晚,也想起青山书院那次自己戏耍韩琅文的一幕。
韩琅文对自己有意?
亏翠儿怎么看出来的,实在是离谱得够可以了。
她忽然想起苏月华来,那个有着月华般一样容貌的女子,然后不知怎么,一个身影慢慢悄然浮上心头,她心一抽,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闭上双目。
眼前竟然浮现出妹妹阿容那怨恨却又悲哀的眼神来。
谢朝华摇了摇头,笑了笑,只是嘴里有些发苦。
韩琅文与她谢朝华,今世又岂只只有一个苏月华……
“姑娘,临县到了。”
谢朝华朦胧中睁开眼,这么快到了啊。她轻轻挑开车帷望去,两旁田野里,绿油油的庄稼波浪般起伏,一直延伸到远方浅青色的山峦脚下。
不远处,果然出现了一座小县城。
她正往远处看着,忽然一个欣长的身影跃入眼帘,只见他背脊挺直坐在马上,让人觉得那样华贵不可侵犯,却又带着温和清净之感,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然在他身上融合得那样自然。
韩琅文突然回头望来。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愣了愣,谢朝华心快速跳了下,放下帷帘,坐回车里。
没多久,车子慢慢停了下来,须臾,只听韩琅文清朗的声音在外面道:“朝华小姐,到了。”
谢朝华应了一声,在翠儿的搀扶下,下了车。
☆、第四十二章 泄愤
第四十二章 泄愤
车停在一座庄院前,早有十几名家仆候在大门口,为首一人看似是主事之人,迎上前朝韩琅文躬身道:“世子,午后得人来报,说世子此番携贵客来此,故已命人收拾好一处院落。”
韩琅文微微点头,问:“贺礼可都备齐了?”
“都已准备妥了。”
谢朝华此刻已经下车来到他身后,那管事之人看见谢朝华微微一怔,大概是没想到韩琅文所说的客人竟然会是一个年轻女子,不过见谢朝华穿着华贵,气度雍容,虽猜不出她的身份,不过确信定出自名门。
韩琅文并未解释几句,径自引着谢朝华往宅中走去,将众人留在了身后。
谢朝华跟着韩琅文穿廊过檐,来到一处幽静之所。谢朝华打量一下周围,只见此处也就两间屋子,一大一小。韩琅文走进大的那一间,四下里看了一遍,转过头来对谢朝华说:“此屋平时无人居住,临县是个小地方,庄上一切简陋,琅文已命人仔细打扫过,就委屈小姐在此处歇宿。”
谢朝华点头微笑,“韩世子客气了,原是朝华多有叨扰了。”
韩琅文嘴角勾勾,不语。
谢朝华走入室内,四处打量,这屋子的确不大,装饰也很朴素,却相当整洁,看不到一丝灰尘。各色傢俬用器一应俱全,离床不远的案上,还摆着一架古琴。
她缓缓走到案前,一手缓缓抚上琴身,这古琴款式雅致古朴。琴身上的纹饰十分罕见,却看着有些眼熟。谢朝华心中微微一动,望向门外。却发现韩琅文并未离去,还站在原地正注视着自己站立之处,只是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谢朝华朝他走过去,韩琅文却是依旧看着那古琴的方向,她在离他几步远的时候停下,直直地注视他,此时韩琅文已收回目光与谢朝华对视。
他的双眸黝黑而专注,眸光流转间。目光却是有些恍惚。
谢朝华嘴唇动了动,想说些话,却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望着他,有些事情双方明明都知道,可却无法说出口……
“姑娘。”翠儿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朝华转头望去,只见她从门外走来,身后还有两个庄子上的仆人提着行李包袱。谢朝华往一边让了让,仆人们走进来。把包袱好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姑娘,这些包袱可全都要打开?”翠儿问。
“就拿几件衣服出来,其他暂且收着。”谢朝华随便说着,回头看向门外。韩琅文人已经不在了。
夜晚,谢朝华站在屋外廊下,抬头只见一轮明月高挂。旁边没有一丝云彩,在黑夜中显得分外皎洁。
她要在这临县待上多久呢?真的不去新乐了吗?
说起来她来临县。完全是因为直觉告诉她可以在临县见到那个韩琅文口中的长辈。会是谁呢?不是谢家人,又能令韩琅文如此听命的。她除了外祖父郗道函之外,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只是以郗道函这个已亡人的身份怎么可能公然在外抛头露脸?退一万步说,即便能伪装身份,又如何逃得了暗中监视的影卫?
虽然她在建水一年之中从未见过影卫,可她确信,无论是保护还是监视,总之郗宅肯定是被人掌控着的。
难道此番是得了那个人的许可了吗?
抬头,脑海中突然浮起韩琅文一副难言之隐的样子,她是不是应该找他好好谈一谈?有些事情是不是应该去问明白呢?不然自己永远只能在担心猜测中渡过,而她与别人不同,她心中有着一个最大的秘密,只是这个秘密利弊并存,这样的动荡岁月中,她应该好好利用啊……
她很快就要十七了,虽然这些日子她在建水,谢家仿佛已经将她遗忘,可如今中山王妃之事又让她觉得自己依然没有摆脱任何牵制。
黑夜让她的思绪变得敏锐而沉静,想着这些日子所见所看到的人和事,谢朝华开始冷静地思考,只一味凭着前世的记忆与她如今的力量,是无论如何无法扭转乾坤的,不要说保护母亲家人,她连自己的命运会走向哪里都不知道。
她是不是应该跟韩琅文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或者至少应该把自己的某些想法说出来,通过他来转达,如果她无法在临县遇见她以为会遇见的人?
“回头再找你算账。”
突然一个久得她几乎忘记的声音蹦了出来,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若是她当时能拦下他将事情问清楚说明白的话,一切会不会就不同了呢?
她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王良真正的死因啊,只因自己一直在逃避……
谢朝华深深吸一口气,心中一阵苦涩,世上本没有如果。
“这么晚了小姐还不歇息?”一个声音打断了谢朝华的沉思,回头,只见朦胧的光线下,韩琅文正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屋里有些气闷,我走来走走,透透气。”她随便说着,心中却是突然有些紧张,才刚刚想到找韩琅文谈一谈,他人就出现了,那自己究竟要不要开口呢?
“我也是出来散散步,不想竟遇见小姐。”韩琅文身形隐在黑暗中,不辨神色。
“是。”谢朝华随意答着,因为她心中有事,没有注意到为何深夜韩琅文散步会来到自己所居之处呢?
“今夜过后,世子可是要立即动身去新乐?”谢朝华问。
韩琅文走近几步,注视着谢朝华,“适才让人去打探,说是断桥已修复了。”他语气变得有些迟疑,“小姐有何打算?”
“我欲与你一同前往新乐。”谢朝华凝视着韩琅文,一字字说道。
韩琅文微微一怔,接着苦笑,“小姐考虑再三还是打算去新乐吗?是不相信琅文所言,授小姐长辈所托之词吗?”
“并非如此。我相信世子所说句句属实。”
韩琅文微微一僵,眉头轻蹙,“却又是为何……”
“因为,虽然朝华相信世子说得都是事实,可却不肯相告原因。”谢朝华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有些难过,“朝华相信世子口中的那位长辈是出自好意,可又怎知谢家家长让朝华去不是出自好意呢?”她幽幽地轻叹一声,“虽然这些好意兴许都不是我心中想要的。”
韩琅文听这话猛然抬眼,注视着谢朝华,脸上带着一种深切的沉痛与了然,许久不语……
月光下,两人对视许久,谢朝华下了决心,握紧双拳,“当日我明明知道王良有事情相瞒却未问清楚,让他自顾离去,若是……”她心抽疼,浑身轻颤,低着头,良久,深吸口气打算接着说,突然停住了。
不仅话停住,连呼吸也停滞了。
一只手始有力的手握住了她颤抖的肩膀,手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春衫一直传到肩膀。她竟就这样,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谢朝华想挥开,可他温和带着哀伤的目光看着自己,让她失了魂般一动都无法动弹。
四周太安静了,安静得连花开的声音都听得见,连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
“我说过,大哥的事情与你无关。”他温和地说道,“若是大哥有知,也不会希望见你一直这样自责。”
“他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死的!”谢朝华冲口而出。
“大哥是为了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你。”他凝视谢朝华的双目,坚定地一字字道。
“你知道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跟你说过,当日,要不是我,要不是他为了救我,就不会脱下那件保命的衣服,他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事的!就是因为我!”谢朝华越说越激动,这话她压抑在心中太久了,尤其她每次面对韩琅文的时候,心中翻腾煎熬却无处可诉,“都是因为我,是我害死了你大哥的!为什么!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韩琅文温和的脸上伤痛一闪而过,依然静静地看着谢朝华,然后说:“这是大哥自己选择的路。”
谢朝华愣了半晌,突然甩开韩琅文的手,“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选这条路?琅琊王的一生足以说明一切,他为何还这样执迷不悟,这天下与他王良有什么关系,与你韩琅文又有什么关系!”
韩琅文温和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诧,许久,才开口道:“韩家一直有家训,不许韩家子弟入仕途。”
谢朝华茫然地点点头,等着他说下去。
“琅文也曾经坚信自己终生不会与朝廷牵扯上任何关系。”
谢朝华继续安静地等他说。
“可是当琅文每次见到战乱天灾之下,百姓性命如同草芥,而我却毫无办法。我突然觉得,若我是父母官,若天下有明君贤臣而治,能够消除故乡的战火,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什么?”他说得很平静。
谢朝华深深地看着他,他身上温和而明亮的光芒竟然如此熟悉。
他原来可以如此坚强么?谢朝华怔怔地想着。
“王良并不是因为你而死,而是因为我。”
谢朝华一惊,这声音!猛地抬眼,月光下黑影处缓缓步出一个人。
☆、第四十三章 战事
第四十三章 战事
谢朝华定定地看着来人有些发懵。
“大人!你……”一旁韩琅文惊讶喊道。
谢朝华还是有些呆呆的,虽然她一开始就隐约猜到了些,可当外公郗道函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还是需要一个缓冲让自己接受。
“唉……”郗道函深深长叹口气,“琅文,我有些话想与朝华单独说。”语气落寞无力,疲惫不堪。
“可是……”韩琅文神色犹豫。
郗道函轻轻挥了挥手,“就这样吧。”
谢朝华愣了愣,眸光不由自主地望着韩琅文,只见他眼神闪烁不定望着郗道函,转回头,视线落在谢朝华身上,神色瞬间柔和了些,然后移开目光,躬身离去。
“外面天黑,不如去屋里说吧。”郗道函
谢朝华点点头,“好的,外公。”
一路前行,一路沉默。
谢朝华一步一步跟在郗道函身后,心跳得厉害,照说他乡遇亲人,见到了外公应该高兴才是,可她完全没有欢喜激动的心情,有得只是压抑在心上沉甸甸的不祥预感。
郗道函在前头一直保持沉默,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