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凝蓦然睁开眼,眼中锋芒锐利,黑白分明的一双剪水双瞳,如同打磨抛光的利刃。
静静的看着窗外的草长莺飞良久,夏去秋来,仍旧可以如此的生机盎然,怎么想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晚上同样没人给她送饭,顾浅凝也没有叫。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这才睁开眼。
季江影推门进来,她背对着他躺着,他已经来到床边。
“起来吃东西,饿死比被人愚弄着自杀更窝囊。你上一辈子已经那么蠢了,这辈子就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季江影已经将食物放到床头柜上,看她仍旧躺着不动。这个时候仍能睡得着,只怕只有脑子空空如也的人才做得到,但她绝对不是。一伸手拉起她,手劲很大,拎起她就跟拎起一只小鸡一样。
“快吃,你这么任性,信不信接下来的一星期我都不让他们给你饭吃。”
他板着脸说这番话,是真的说到做到。
顾浅凝不想死,不仅如此,还要积攒体力,好好活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有一场硬战。他说话刻薄,可是不无道理,那次死过一次已经十分窝囊了,不能再比那更窝囊。
她靠到床头开始吃饭,纯质的手擀面,劲道又有嚼劲,汤汁也好,是浓郁的排骨汤汁,精心熬制出来,再将面煮出来。虽然是简单的一碗面,可是也能看出是出自大厨之手。
季江影这个人一直讲究,跟着他这一点总算是不会很差,即便是个犯人,吃的却不是残羹冷炙。
他坐在沙发上拾起一本杂志来看,双腿交叠,漫不经心的向烟灰缸里掸着烟灰。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慢条斯理的一抬眸,凉凉说:“我当你多骨气,真肯把自己饿死。”
顾浅凝握着筷子的手滞了一下,他就是这样,辛辣干脆,各副其实的毒舌男。看着他,连吃饭都很不顺心。
只说:“再来一碗。”
季江影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过来。
“你脑子进水了?还想三碗过岗么?给你吃点儿就已经是便宜你了。把你喂得膘肥体健让你跑?”
顾浅凝手中的空碗一扬,狠狠的朝他砸了过去。
季江影轻松的躲闪过去,那碗撞到墙上,四分五裂。他的眼睛眯得更甚,冷冷的,宛如结了一层霜花。可是没有发作,看出来他是想跟她谈判的,所以也不想一下就将氛围搞砸了。
倾身按灭手里的烟。
“吃饱了,来,说说你的想法。”
顾浅凝盯紧他,不答反问:“你想怎么样?”
却一下将他问笑了,淡淡的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不难看,眉舒目展的,即便笑意不达眼底,嘴角也是如沐春风的随意钩着。总有几分闲闲君子的模样,仿佛吟风弄月。
须臾,敛了笑,问她:“你觉得呢?”
多么明显,要么顺从,要么死。再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可是,就算她真的肯顺从他,他也不见得会立刻就信了她,她觉得他阴险狡诈,他也觉得她诡计多端。说白了,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见得就比谁好。
可是,要多久之后才信任她呢?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还是索性就是一辈子。他却又要想,她到底有多大的利用价值呢,值当他花那么久的耐心神来让她服贴?
季江影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很冷淡,银装素裹的,告诉她:“顾浅凝,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杀死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可是,谁又说她不想妥协呢?
顾浅凝搞不明白她连答案都没有揭晓,他怎么就莫明其妙翻脸了。不过,就算她真的顺从,也不会现在就张口说出来。季江影这样的人很诡异,他是要一辈子高高在上,将所有人算计在内的,不要说唯他所用,就算不被他看在眼里,他也习惯看别人顺从的嘴脸。可是,你真的一下就顺从他,他反倒不会相信,只会以为你是在跟他耍花招,所以备加防范,
“耐心尽了你会怎样?杀掉我么?我就没想着还能活着出去。”
季江影果然恼起来,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顾浅凝,不要以为我不会那么做。如果你不识抬举,这辈子一定是走不出这间房子的。不过我不会立刻杀了你这样便宜,真锁你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至少季江然不敢有事没事跟我耍花样,找我晦气。他总要想一想,你在我的手里会怎么样?”他似笑非笑的动了下唇角,无不讽刺的说:“就把你锁在这里一辈子,当个震宅之宝好了。”
顾浅凝别过脸去,咬牙切齿:“季江影,你休想。”
“这世上的事就没什么是我不敢想的,季江然手段的确很多也很高明,不过还是年轻气盛,玩一些小聪明可以。指望他来救你,死了这条心吧。”
夜华如水,顾浅凝静静的坐在床上想事情。
没有开灯,月光洒进来,朦胧的一点儿光亮。这栋别墅安静的不得了,由其晚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除了一个管家,和一个给她送饭的下人,她就再没见过其他人。
胁迫他们将锁打开,一定无济于事,所以她干脆不会去想。季江影不会犯那种低级的错误,就算真拿人命来威胁他,他也不会当成一回事。
所以那几人下人她压根就没有想过。
可是,总要想办法逃生的。
到底有什么办法呢?
早已经下班了,季江然一直没有离开。
秘书离开之前,过来提醒他。
季江然心情不好,连说话也很不耐烦。
没有抬头说:“你先走吧。”
他跑去喝酒,在路上的时候接到林嫣然的电话。
她的店面选好了,今天秘书也将需要的款项划拨给她。
林嫣然刻意打电话来跟他道谢。
“二少,我去银行查过了,吴秘书已经将钱打过来了,我想请你吃一顿饭,谢谢你。”
季江然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答应过你的。”
林嫣然很执意:“二少,你就给我一个机会吧,否则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其实季江然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这一会儿胃里并不是太好受。
想了想,说:“好吧。”
两个人去喝粥,一家很有名的粥店,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仍旧生意火爆。老板认出他,一进门就请进雅间去。
其实即便是喝粥,这一家也是不便宜的。
季江然点的很简单,只是胃里不舒服,实则没有什么胃口。
林嫣然看出他脸色不好,只见面的时候扯动了下嘴角算是笑过了,之后就一直板着脸。
担心的问:“二少,你身体不舒服么?”
季江然握着杯子,喝淡香的茉莉。半晌,才说:“不是。”
他只是把人弄丢了,这回算是让季江影拿住了软肋,并不敢轻举枉动。那是他的哥哥,他了解,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的。这个时候实在不好跟他硬碰硬。
林嫣然看他薄唇抿得很紧,从见面就一直表情严肃,担心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又低声的说:“二少,你没事吧?”
季江然转首看窗外,即便是晚上,可是灯光霓虹交相闪烁,宛如白昼。只是从玻璃窗上能看到自己的轮廓,这个是白天无法办到的。像照镜子,跟那样的感觉又无论如何都不一样。就像鬼影一样,仿佛看着另外一个自己,跟这个自己大相径庭。感觉陌生,惊悚得令自己痛心。
他有一刹那的茫然,想一伸手通通拂去。做出来了,才觉得傻气。转手看林嫣然,勉强笑:“没事。”
林嫣然就要想,他这样失魂落魄或许是因为想念。看来顾浅凝真的走了,所以他才这样不高兴。
眉头紧锁,低着头吃粥。他吃东西的时候很能看出教养,没有声音,静静的,也不喜欢说话。连动作都很优雅,简直有板有眼。
她也默默的低下头吃东西。
季江然要去酒吧喝一杯,不想回家,就算不碰到季江影,也总觉得烦。
问林嫣然:“你去不去?”
林嫣然上了他的车,只要他肯带着她,哪里她都是肯去的。
最后季江然喝多了,叫了很多的酒。林嫣然不能喝,他说:“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他只是自己想要喝酒,没打算让人陪酒,所以自斟自饮,喝了很多,喝着喝着就喝多了。
眼睛眯起来,眼角微微的上翘,更显得狭长。而且他笑起来,就像想到什么觉得美好的事情。嘴角就那样轻轻扬起来,眼光灿烂,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影子,笑起来的时候微微的颤。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杯子,漫不经心的晃动了几下,杯中液体微漾,目光盯紧。
喃喃的念出声:“宫娥不识中书令,问是谁家美少年。”他就那样,仿佛想起了什么,不休不挠的念了三遍。
手臂膛到额头上,笑意收敛,看着又难过起来。一口喝尽杯里的酒,不再说话。过了很久,抬起头:“我送你回去。”
(090)疼死活该
季江然很晚了才回大宅去睡,本不打算回去的,可是送了林嫣然,就离大宅最顺路了。喝了酒,不想折腾,就把车子开回去。
没想到季江影也回来了,兄弟俩一见面一定又要大吵大闹。
季江然一进来,季江影就看出他喝了酒,通明的灯光清析照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眸子本来浅浅的眯着,看到他之后一把将西装外套掼到沙发上。
季江影看他的样子是又想找茬,到现在脸上的伤还没好,相信他每天挂着彩去上班,下属面前也不是多好看。在他面前本来就没什么理智可言,何况喝了酒,按了下太阳穴,放下手里的杯子,要打算上楼的。
季江然叫住他,明目张胆,连哥也不叫了。
“季江影,你给我站住。”
季江影转身提醒他:“妈还在上面睡着。”
季江然什么时候管过那些?他恼起来,就会把全天下都搞得不安宁。
“人呢?”
想不出季江影把她藏到哪里去了,确定没有出城,可是能想到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有。一个城不大不小,藏起一个人来却很容易。找人跟踪尾随他,可是季江影是干什么的?他想甩,岂不是轻而易举。
嚷嚷的声音太大,到底把简白给吵醒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她都要神精衰弱了,一有点儿风吹草动,马上就醒来了。披着衣服下楼,就看到两兄弟剑拔弩张站在那里。
季江影警告他:“季江然,你别借酒装疯。”
季江然恼死了:“你把我的人抓起来,你什么意思?还怕我借酒装疯么?”
简白叫了一声‘祖宗’过来把两个人拉开。管家也出来了,看着没打起来,站到一边不出声,却也不敢回去睡。
“你们两个大晚上吵吵闹闹这是干什么?”
季江影看了简白一眼:“妈,没事,他喝多了。”
季江然哼了声:“对,我就是喝多了。我心情不好,喝点儿酒怎么了?”
简白过来拉他的胳膊,凑过来闻到浓烈的酒气。
“你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的酒?”
季江然指着他:“你问季江影。”
简白又骂了他一句:“浑小子。”才说:“他不是你大哥。”
两个人小的时候也没用简白判过官司,现在都快三十的人了,反倒变得不让人省心。
简白问季江影:“怎么了?”
季江影没说,只道:“妈,没什么事,上楼睡吧,白天照顾爸挺辛苦的。”
简白不敢把季江然放在楼下,就怕一转身,两人又打起来。上去睡的时候硬拉着他上楼。
段存彻底失眠了,之前朋友打电话叫他出去玩,硬是懒得动弹。
自己躺在床上抽烟,烟灰一截截败退,落到身上,就像要把自己焚烧了一样。
其实他是喜欢安子析的,觉得自己从来没这样喜欢过一个女人。跟其他人的似乎不太一样,迷恋她身上的味道,闭上眼睛有的时候会想到。
但安子析不喜欢他,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否则不会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刻意对他避而不见。即便撞见,眉眼间的疏离那样明显,唯怕他缠上来,就要跟她扯不清似的。
现在她却为他生了孩子……
段存还是打电话给家里人。
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总让人觉得烦躁,他打的是睡房里的座机,段夫人接起来,听清楚是段存之后。
忍不住骂他:“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又喝多了?”
这一次他没有喝,而且异常清楚。
段存握着电话:“妈,安子析给我生了一个孩子。”
段夫人愣了下,自然是不信:“你胡说什么呢?是不是又跟朋友出去鬼混,喝得五迷三道的了?”
任谁听起来,都跟痴人说梦似的。
而段存却很平静,接下来的话几乎是一字一句:“妈,我没有喝酒,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安子析生下的孩子是我的,她因为这个孩子被季家赶出来了,我想将他们带回段家……”
“你休想!”不等他说完,段夫人呵斥出声,她的手都气得抖起来:“段存,你平时疯也就疯了,闹也就闹了,可是这种让段家变成笑话的事情,你想也别想,我和你爸不会同意的。除非我们死了。”
她“啪”一声切断电话。
段老爷子也被她吵醒了,坐起身戴上眼镜问她:“大晚上跟儿子吵吵嚷嚷的干什么?”
段夫人被气得心口疼:“还不是你的好儿子。他这回闯大祸了,安子析生下的孩子是他的。”
段老爷子睁大眼睛,几乎一刹那捶胸顿足。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出了这种事,不是明显跟季家过不去么。段存这样不仅是给季江影戴了绿帽子,还让段家彻底变成一个大笑话,实在是家门不幸。段家怎么会任这件事情肆无忌惮的发展下去。
不等段存说什么,段家人已经出面找上安家。
安桐看到段家的车到门口停下,和安夫人一起迎出去,对视了一眼,心中还是十分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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