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庭要修运河,除了户部出钱外,还会向全国各州各府各县乃至乡、镇、村要钱。这样一来,老百姓不但要出人还得出钱,是故,历朝历代,只要遇上个好吃享乐又或是穷兵黩武的皇帝,老百姓那是怨声载道!
大宣朝自从二十年前跟大宛一战,不胜不败的和谈后,这些年不管是已经先逝的先皇还是现在的元狩帝都施行休养生息的政策。冷不丁的突然就起了这么大一个动作,只怕,不只是青州府,怕是整个大宣国都沸腾了!
庄婶这一嗓子,青果还没出声。
四莲到是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议论了起来。
“哎,这下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家要妻离子散了!”
“可不是,我还记得小时候听我阿爹讲过,先帝爷在世时,因为想要攻下大宛,那些服役造船的,因为长年站在水里,身上的肉都烂的长蛆了!”
“哎呀,红莲,你能不能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这哪里是恶心的话,这是真的好不好。”
四莲说得热闹,青果却是想到了一件事,当即站了起来,匆匆便往外走。
“哎,东家……”
身后响起四莲的声音。
青果摆了摆手,“我去趟食为天。”
话落,急急的走了出去。
她一走,玉莲略坐了片刻后,寻了个托辞,回自己小屋去了。
剩下的金莲和红莲和彩莲,继续烤着火,吃着板栗。
“金莲姐姐,你有没有发现,那个神仙似的公子好些日子没来了!”红莲讨好的将剥好的板栗递给金莲。
金莲摆了摆手,端起一边几上的热茶啜了一口,没好气的说道:“怎么,想人家了?”
红莲嘻嘻一笑,将板栗放进自己的嘴里,挑了眉说道:“金莲姐姐你不想?”
“我不想!”金莲嗤笑一声,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说道:“你啊,可是问错人了!”
红莲顺着金莲便看了过去,等她明白过来后,不由失声道:“金莲姐姐,你没弄错吧,玉莲姐姐她怎么会……”
“哼!”金莲哼了哼,没好气的说道:“你都能动心,人家为什么不能动心?”
“不是……”红莲摇头道:“玉莲姐姐她……她和我们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金莲似笑非笑的睨了红莲,“她不是女人?她不爱钱?还是她不喜欢年少又多金的公子?”
红莲摆手,打断金莲一句接一句的话,“玉莲姐姐有她表哥啊!”
“切!”金莲越发不屑的说道:“就那个只会捧着书没事悲秋伤月,姐啊妹的酸秀才?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玉莲姑娘看上他了?”
“可……”红莲讷讷的说道:“杨秀才他不是在存钱替玉莲姐姐赎身吗?玉莲姐姐也没事就给杨秀做双鞋,绣个帕子什么的。这样不是,那还要怎样才是!”
“就是说啊。”彩莲在一边接了红莲的话,对金莲说道:“金莲姐姐,我们知道你不服气玉莲姐姐,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啊!这要让杨秀才知道了,不是害了玉莲姐姐吗?”
金莲啐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得,个个都是长着眼睛不看事的,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话落,不再搭理红莲和彩莲,回头喊了扶桑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留下红莲和彩莲面面相觑。
稍倾,红莲轻声问道:“难道是真的?”
彩莲摇头,“别跟着瞎起哄,玉莲姐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红莲点了点头。
后院,玉莲正拿了本书斜依在美人榻上,桔梗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姐姐,杨秀才拖人捎了信进来。”
玉莲放了手里的书,略略直了身子,伸手道:“拿来吧。”
桔梗便将藏在胸口的信拿了出来,递了上去。
玉莲看了看信封上娟秀的字体,抬头对桔梗说道:“我这的手炉有些凉了,你去厨房给我换些炭吧。”
“是,姐姐。”
桔梗抱了手炉匆匆走了出去。
玉莲看了看被桔梗出门之间带上的门,这才撕了封口,抽出了里面薄薄的一张纸,一目十行看过去,看着看着,眉头便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将信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这才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案几上的香炉旁,拿了一侧的铁钎子拨了拨里面的香灰,等微红的炭火露出来后,她拿起一侧的信纸几十撕了,扔进香炉又用铁钎子拨了拨,等纸燃烧起来了,这才将香炉盖重新盖上。
这一切做妥,桔梗也已经捧着手炉急急的跑了进来。
“姐姐,我听厨房里的婆子说,外面出事了,说是什么朝庭修运河的通告下来了,正挨家挨户的做着凳记,征役呢!”
玉莲接过桔梗递来的手炉,挑了挑眉梢,轻声说道:“你又没个父母兄弟让你操心的,你管这些干什么。”
桔梗吐了吐舌头,轻声说道:“我就是听她们说得热闹,回来说给你听听。”
“我刚才在外面就听到了,东家这个时候怕是正在商量对策呢!”
桔梗不解的说道:“东家家又没成年男子,她要商量什么对策?”
“傻了不是,东家不是还有个爹吗!”
“可……”
玉莲摆了摆手,“好了,这些事说了你也不懂,去找春兰她们玩吧,我睡一会儿。”
“哎,那姐姐,我出去了啊。”
“去吧。”
看着桔梗走了出去,玉莲却是没有去里屋的床上,而是走到了窗前,拧了眉头看着窗外被风吹啪啪作响掉光了叶子的老榕树,久久都不曾动一下。
“哪有那么容易,我连见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毁了它!”
……
食为天。
青果双手托了下颌,一动不动的看着林氏。
林氏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好半响,抿了抿嘴,轻声说道:“这事我管不上,也不想管。他有爹有娘的,哪里轮得到我替他抄心。”
青果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依着我爷和奶偏心的程度,肯定是让我爹去服了这役,这修运河,可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回来的,少说也得四、五年!”
“这么长时间?”青萍怔怔的问道。
青果点了点头,这四、五年还是她往少里说,要是遇上个不好大喜功的,怕是六、七年也有呢!这又不是小工程,这可是把大宣国境内从南到北所有的海河都梳通不说,最重要的是要在原有的基础上整出一条通贯南北的运河担负起漕运功能,没个六、七年的能行吗?!
“果儿,我听人说这不想服役的,可以拿银子买了,让别人代替,是真的吗?”青萍问道。
青果点头。
“我打听过了,一月的役是三千钱,我们就按五年算,这要是想找人代役就得一百八十两银子,你觉得我奶和我爷拿得出这笔银子吗?”青果看向青萍。
“爷和奶不拿,我们拿。”青萍说道:“爹那么大年纪了……”
青果朝林氏看去,“娘,你什么意思呢?”
林氏想了想,点头说道:“拿吧,他在,你们总还有个爹。”
青果点了点头。
“那回头,我让人把银子捎回去。”
青萍看了看林氏又看了看青果,犹疑的说道:“要不,让人捎个信让爹来取吧!”
青果朝林氏看去。
林氏摇头,“不用了,还是让捎人回去吧。”
青萍还想再说,但林氏已经站起走了出去。
“娘,那外公那呢?”
林氏步子一顿,是啊,她怎么把娘家给忘了。
“要不,让人捎个信叫外公来一趟吧。”青果说道:“这么大一份银子,让别人捎,我也不放心,不如让外公交到爹手上。”
林氏点头,“那我现在就去找人,让人捎信给你外公叫他明天来趟镇上。”
“哎。”
第二天,林善文得了信,便赶了牛车来到镇上。
“里长也在村里把这事说了,哎,这个年是谁家都没心思了。”林善文叹了口气,拿出身后的旱烟装了袋抽叭哒叭哒的抽了起来。
青果默了一默。
作为当事人来说,谁都不愿意摊上这事,摊上了那就是骨肉分离,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回来!可是,从后世长远角度来看,修建运河却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它不但加强了南北交通,使得南北文化交融,中原文化和南方文化相融合。更重要的是它能有效的带动沿岸的经济发展,并且使得中央集权高度集中,有效的减少地方势力的割据分化!
“外公,我们商量过了,打算拿钱代役。”青果对林善文说道。
林善文点头,这事,昨天他们一家子也商量过了,好在这两年家里靠着那块荒地攒了些家底,他们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果儿,你是担心你爷和奶把你爹推出去吧?”林善文问道。
青果笑了笑。
依着罗老爷子和陈氏的偏心,这事就是秃子头上的骚子明摆着,谁都知道的事!
“行,我替你把银两捎去吧。”
青果点头,对林善文说道:“外公,你让舅陪着我爹去趟里长那,把这银子给交了。”
“你是担心你爷和奶他们……”林善文摇头道:“不至于吧?”
青果叹了口气。
“外公,我可不敢跟你赌我爷和奶的人性,还是小心使得万年传吧!”
林善文点头。
青果便将准备好的一个大包裹取了出来,递给林善文,“外公这里面有三百六十两银子,你和我爹一人一半!”
“哎,果儿,不用。”林善文连忙摆手说道:“外公那份,我们凑凑就出来了。”
青果笑着说道:“别客气了,外公,这是我们拿得出来,真拿不出来,想帮也不帮不上不是?再说了,我大舅母有身子了,小舅明年又要娶亲,哪里不是花银子的地方。”
林善文还要再说,一边的林氏已经不由分说的将那个大包裹往林善文怀里一放,轻声说道:“拿着吧,是孩子们的心意。”
林善文红了眼眶点头道:“果儿,外公替你舅他们谢谢你了。”
“哎!”青果笑了说道:“外公,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啊!”
林善文重重了点了点头,“嗯,不客气,不客气。”
原以为事情这样,也算是结束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有戏剧性的转变!
三日后,青阳镇又迎了来一纸通文,说的是这次修建运河工程浩大,每家每户征两个杂役。
一时间就好似热油锅里进了水,炸开了。
原本有些人家东拼西凑卖儿卖女的凑齐了这银子,有些人家是连老人的寿材都给拿出来卖了。谁也没想到,突然间会一家征两个民役,一时间村村户户哭声震天,好似人间地狱。
“哎,娘,这事怕是糟糕了。”青果苦笑着对林氏说道:“依着我爹的性子,怕是这银子我们出了也是白出!”
林氏抿了抿嘴,没吱声。
罗小将虎着个脸,在一旁说道:“那要么,明天我回趟村里?”
青果摇头。
回去又能怎么样呢?
罗兴祖可以为了罗老爷子连老孩子都不要,又岂会为了那一百多两的银子违逆罗老爷子?
要么,就是她们再拿一份银子出来,要么就是让罗兴祖去服杂役。
“果儿,你到是说话啊。”罗小将见青果光摇头,不出声,急得只跺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是说句话啊。”
青果撩了林氏和青萍一眼,见两人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们再出一份银子吧!”
“一百八十两呢!”罗小将怒声道:“我们得卖多少酸咸菜才赚得回来。”
青果叹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去问问爹,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问他?他还能有个什么意思,当然是去服役了。”青果闷声说道。
“那我就把之前的银子要回来,我们凭什么替大伯和叔出那份银子!”
凭什么?!
青果扯了扯嘴角,苦笑。
自然是因为他们好命,生了个凡事只知愚孝的儿子了!
“哥,别傻了。”青果摇头,对罗小将说道:“这进了官府的银子还想让他吐出来,怎么可能啊!”
罗小将气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里,半天说不出句话。
青果也是纠结的不行。
一百八十两的银子要说以她们现在的能力,真心算不了什么。可问题是青萍要出嫁,年底还要给十一皇子上红利,又加上他们三天前已经拿出了三百六十两的银子,所有的事加在一起,那一百八十两不多也就变得多了!
青果长长的叹了口气。
怎么这日子,就总是过得这样让人纠结呢!
林氏咬了咬牙,对青果说道:“不管怎样,总要先见你爹,看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青果点头。
心里却是做好了,再拿出一百八十两的打算。
只是,没等青果找上门,罗老爷子那边却是先找上门了。
“二婶,爷和奶病了,想问你借点看病的银子。”来的是惠兰。
这是青果离了三坑村后,第一次跟惠兰见面。
几年不见,惠兰长大了长开了,咋一看,就像是第二个惠芳。
青果听人说了,惠芳嫁到城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婆婆年少守寡,这么多年下来,人刻板的比那些老学究还要古板。惠芳的男人又是个孝子,什么都听她娘的!惠芳嫁进去后,她男人的寡母为了督促儿子上进考上功名,连两人同房的日子都要规定!
“惠兰,你这可问错人了,你该上城里找姑借银子才是,怎么找到我们这来了?”青果好笑的看了惠兰。
惠兰抿了抿嘴,轻声说道:“是爷和奶让我来的。”
青果跟林氏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明白了一条讯息。
她们送出去的那一百八十两银子让她们又被人惦记上了!
青果抚额。
“那你回去跟爷和奶说,我们没银子借。”林氏说道,“为了给你二叔凑那一百八十两银的瑶役钱,我们都快把酒楼给卖了!”
惠兰抬头看了看林氏,默了一默后,轻声说道:“二婶,爷和奶还让我问一句,你们剩下的那一百八十两什么时候去交!”
“什么?”青果错愕的看向惠兰,“我爷和奶说什么?惠兰,你给我把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