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霖。”
床榻上的叶明霖,眉头紧皱,无声无息。
好在朱氏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朱氏垂眸,盯着自已手上已经凝固的血渍,她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股温热。
那是阿媛的血!
“叶明霖,我都已经不想再恨你了,只想过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
榻上的叶明霖,眼皮子似乎动了动。
朱氏静静的看着,然后起身去了内室,不多时,手里拿了一个手掌心大的白瓷瓶出来,打开瓶盖,倒出一粒乌黑的药丸。又返身走到桌边提了桌上的茶壶,茶壶里的水晃到手上,那些干涸的血渍便变得重新黏滑起来。
榻上的叶明霖慢慢的睁开眼,入眼的陌生,让他一时怔了怔,他想坐起来,只是才一动,整个人便头晕目眩的历害!
“醒了?”
耳边响起一道清冷却足以叫他胆寒的声音。
叶明霖不能侧头,那会叫他眩晕的难受,只能侧眸看去。
等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是朱氏时,他立时拧了眉头,正要开口说话,朱氏却是抢在他前里,开了口。
“你我之间只要有一个人是清醒的,这场恩怨纠缠就结束不了!”朱氏站在叶明霖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目光还略显茫然的叶明霖,挑了挑唇角,冷声道:“是时候该结束了!”
叶明霖看见了朱氏捏在手指上的那个药丸,心头一震的同时,人便也渐渐清醒过来,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朱氏已经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颌。
“唔……”
叶明霖挣扎着,手用力的朝朱氏抓去。
朱氏头一偏避过叶明霖伸来的手,捏着药丸的手对准叶明霖的鼻子狠狠的砸了下去。
“唔!”
叶明霖发出一声痛呼,朱氏那只没有拿药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叶明霖的喉咙。迫使叶明霖张开了嘴,另一只手上的药丸便被她塞进了叶明霖的嘴里。
“唔……唔……”
叶明霖挣扎着,只是,他一个刚遭受重创,此刻又被朱氏打中鼻梁,哪里能抗拒得了使了浑身吃奶力气的朱氏,他越是挣扎,越是想要嚎叫,嘴里的药丸便越快速的滑过了喉咙进了肚子里。
朱氏抓起被她放在一边的茶壶,对准叶明霖的嘴,便不要命的灌了起来。
“咕咚,咕咚……”
叶明霖和着鼻腔里的血,大口大口的咽着。
最后,朱氏手一松,将塞在叶明霖嘴里的水壶往地上一砸,然后,退开半步,冷笑看向她才一退开,便趴在床上抠喉咙的叶明霖。
“别枉费心思了,那药入喉即化,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朱氏说道。
叶明霖动作一顿,他趴在榻边,衣襟上的水滴滴哒哒的往下滴着,目光惊惧的看着朱氏,“毒妇,你给我吃了什么?你说,你给我吃了什么!”
“放心,死不了的!”朱氏垂眸盯着自己往下滴着血水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大半辈子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觉得我会这样轻易的让你死吗?”
叶明霖看着这样的朱氏,只觉得越看越心惊,越看,心越凉。
“君英,你不能这样对我……你……”
“不要喊我的名字!”朱氏垂眸,冷冷的看着叶明霖,“那太叫人恶心!”
话落,转身便欲离开。餮翕众
叶明霖眼见朱氏要走,伸手便想要上前去撕扯她,只是他却惊骇的发觉,手根本就不停使唤,很快,不但是手不停使唤,他想喊住朱氏,嘴巴才张开,声音也发出来了,但却是一片浑乱的“啊、啊”之音。
怎么会这样?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叶明霖又惊又骇,腹间一阵紧缩,他还没来得及从惊愕中醒过来,便感觉身下一片湿热,紧接着便闻到一股骚臭的味道。
他……他失禁了!
朱氏皱了皱眉头,看着叶明霖身下洇开的那一大片湿意。
她怎么忘了这一岔!
大夫说过的,服下这药的人,不但四肢瘫痪口不能语,眼不能语,便是连大小便也不能自控!看来,她得考虑抬个姨娘上来了!
“啊……啊……啊……”
叶明霖愤怒的喊着。
朱氏皱了眉头,正欲开口,门外响起魏紫的声音。
“夫人,朱妈妈那边快不行了,您快去一趟吧!”
朱氏听到魏紫的话,身子一晃,要不是她扶住了一侧的案几,只怕便要重重的砸倒在叶明霖身上!目光一抬,对上愤怒几近疯狂的叶明霖的眸子,朱氏唇角嚼起一抹冷笑,似说给叶明霖听,又似是说给自己听。
“阿媛,我没有让你白死!”
叶明霖听到朱氏几不可闻的轻呐声,几欲魂飞魄散!
这个毒妇,她竟然为了个卑贱的奴才,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朱氏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对魏紫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转身便欲离开,但眼角瞥到叶明霖时,却又步子一顿,垂了眼眸,轻声说道:“叶明霖,你已经这样了,你还怎么去护那个贱种呢?你说,楠哥儿若是没事,我就权当为天麟和他弟弟妹妹积福,若是有事……”
朱氏没往下说,但其间意思,不言而喻!
叶明霖瞪大了眼。
朱氏笑了笑,转身便走。
门外,魏紫本还待再叫,但一抬头,便看到朱氏走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眼见朱氏身上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般惨烈,心里不由便松了口气。
朱氏,见魏紫往里张望,挑了挑眉梢,淡淡道:“三奶奶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要不,奴婢使人过去看看吧?”魏紫说道。
朱氏点了点头,芮氏出事,她这个正经的婆婆没去,却让魏氏冲在了前头,只怕,这根刺是种在楠哥儿和芮氏的心里了!
魏紫听到屋子里叶明霖“嗯嗯啊啊”的喊声,不由便狐疑的探头往里看了看。
朱氏步子一顿,对魏紫说道:“你让人去看看三爷和九爷回来了没,要是回来了,让他们请人进宫去请个太医来,老爷不知道刚才摔到哪了,话也说不出来!”
魏紫连忙应了一声是,正待转身去寻人,却见云红从外面匆匆跑过来。
“魏紫姐姐,三爷和九爷回来了,三爷去看三奶奶了,九爷往这边来了!”
魏紫便朝朱氏看去。
朱氏步子顿了顿,抿了抿嘴,轻声说道:“我先去看看阿媛,九爷来了,让他先去屋里看老爷吧!”
“是,夫人。”
魏紫应了一声,使了个眼色给云红,云红连忙又匆匆退了下去。自已陪着朱氏去了东厢房,看朱妈妈。
请来的大夫正忙着给朱妈妈施针,只叶明霖那一脚显然用尽了一身的力气,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无力,一个小小的大夫又怎能起死回生?
眼见着朱氏走进来,大夫连忙起身,上前揖礼,“夫人,在下学艺不精,还请夫人另请高明。”
朱氏摆了摆手,对魏紫说道:“你请大夫去看看老爷,我送阿媛一程。”
“是,夫人。”
魏紫请了老大夫去正屋。
老大夫原以为府里就一个病人,怎么会想到,这家正正经经的男主人还病倒在主屋,屋里没有一个人侍候,一进屋子,便是一股骚臭之味。不由,便拧了眉头,心里里直道奇怪!
魏紫显然也发现了异常,但她在朱氏身边侍候多年,只一瞬,虽则内心惊涛骇浪,但转眼却是一脸愁苦的对老大夫说道:“我们老爷摔了一跤,原以为伤势不重,所以才请了先生您先去那边屋里,谁想……”
老大夫点了点头,上前,给叶明霖把脉。
且说,魏紫屋里,朱氏遣了屋里的婆子,让她们全都退到抄手游廊处,她则在睁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朱妈妈身边坐了下来。
朱妈妈同样口不能言,只能目光悲切的看着朱氏。
“阿媛,”朱氏苦笑着抬头朝朱妈妈看去,只是目光才抬起,眼里的泪便控制不住的,大滴大滴的往下掉,“阿媛,怎么会这样?”
朱妈妈想摇头,只是她使尽一身的力气,也动弹不得分毫!
只能,看着朱氏,眼里的泪水如泉水一般,沽沽的流个不停。
朱氏拿了帕子,一下一下的拭着朱妈妈眼角的泪,轻声说道:“阿媛,你别担心我,他以后再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了!”
朱妈妈眼睛眨了眨。
朱氏便翘了唇角,含笑说道:“刚才,我已经把那个药给他服下了。”
朱妈妈眼睛便瞪得圆圆的,看向朱氏。
那颗药……但转念想想,却又觉得,这样挺好的,老爷倒下了,他就再也不能为难夫人了!
朱妈妈对着朱氏笑了笑,张了张嘴,只是发出的声音却不成语。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朱氏攥紧了朱妈妈颤抖的手,放在脸边,哽声说道:“阿媛,你放心,我会改的,我对楠哥儿好,对羽哥儿也好,我疼他们,我也疼他们的媳妇,只要是他们喜欢的,我都喜欢,只要是他们愿意的,我都支持!”
朱妈妈眨了眨眼,眼里绽起一抹浅浅的欢喜,只是眸子里的光却是越来越涣散。
“阿媛,我错了,我早该听你的,我不该使性子,是我害了你!你说得对,只要我愿意,我有一万种收拾他们的法子,为什么要拼得自已一身是伤?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世人常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可是,见了棺材才落泪,到了黄心才死心,岂不是迟了?这其间所付出的代价,又岂是一句,错了,便能挽回的!
“阿媛,阿媛,你不要死……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阿媛,求求你,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啊……”
朱氏哭倒在朱妈妈渐渐冰冷的身上。
……
叶羽才进屋子便听到了朱氏尖利不似人声的哭声,他步子顿了一顿,走在他身后的云红连忙上前,轻声说道:“九爷,是夫人,朱妈妈她……”
叶羽点了点头,脚下不停,直接去了主屋。
主屋里,老大夫已经替叶明霖清理后伤口,上了药,又仔细包扎了,正拿了笔在一边写方子。抬头见叶羽自外走了进来,连忙放下笔起身揖礼。
“九爷!”
叶羽点了点头,目光淡淡的撩了眼榻上双目空洞如同被人挖去灵魂的叶明霖,一眼,便收了目光,看向老大夫,问道:“大夫,我父亲他怎样了?”
老大夫摇了摇头。
朱氏把叶明霖砸了这事,虽说朱氏有话吩咐了下去,不许下人乱说,但叶羽这却又不同,他才进门,便有人把事情原原本本的禀到了他面前。
眼见,老大夫摇头,不由便忖道:以她娘那身子力气,还能砸成什么样?怎的,老大夫却是一副回无无力的样子?
“九爷,二老爷摔倒的位置不对,伤了脑部的血管,若是发现的早及时施针说不得还能挽救一二,现在……”
“现在如何?”叶羽拧眉。
“现在便是施针也晚了,日后就好生的照料着吧!”
叶羽只一顿,便醒过神来。
点了点头,对老大夫说道:“有劳大夫,我去看看我爹。”
“九爷请!”老大夫连忙退到了一边。
叶羽便拾步走至叶明霖榻前,看着睡在榻上,见他上前,目光渐次清明,清明过后,便是怒火汹涌的的叶明霖,叶羽扯了扯嘴角。
两个人一辈子相恨相杀,便是这样的结果吗?
叶羽没有出声,而是在叶明霖身边坐了下来,直至身后响起老大夫告辞,魏紫送人出去的声音,他才缓缓开口。
“父亲,您知道您一辈子最大的错是什么?”
叶明霖没有张嘴,他紧紧的咬住嘴唇,目光狠历的看着叶羽。
最大的错吗?
他最大的错,就是在朱氏生下他们兄弟俩时,没有把他们在马桶里溺死!才会让朱氏有所依仗,敢这样对他!
“想来,你也不知道的。”叶羽垂眸,盯着自已袍角的那一抹缠枝莲花,嘲讽一笑后,说道:“父亲,你这辈子最大的错,不是你没有坚持娶董姨娘,也不是你娶了母亲,而是你不应该娶了母亲后,生下我们!”
叶明霖目中便有了一抹冷冷的讥诮和愤慨。
是啊!
他这辈子最大的错,便是不该生下这样的孽障!没有这两个孽障,明珠怎么会死?他又怎会沦落至此!
叶羽看在眼里,同样讥讽着看向叶明霖,不用叶明霖说,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想着什么!
“您怕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叶羽想了想,轻嗤一声,淡淡道:“想来,往后我也不可能有什么机会在您跟前开诚公布的说话了,今天,索性就把话跟您说个明白吧。”
“您不娶母亲,也会娶另外的女人,因为您无力对抗祖母,您也同样还会有子女,因为对您来说,睡不睡那个女人与爱和不爱无关,既然娶回来了,总是要睡的!睡了,自然便会有子女!”
叶明霖瞪了叶羽,不明白,他说这些干什么!
叶羽对上叶明霖的目光,笑了笑。
可见,他的父亲果然除了读书历害点外,其它的真的是一无是处!
“一个女人她可以自认倒霉嫁了一个不爱自已的男人!她也可以忍受那个男人提了裤子便翻脸不认人!但是,她们不能容忍的是,在她们生下那个男人的骨肉后,那个男人不但仍旧无视她,甚至连亲生骨肉都能忽略!”
叶羽抬头看向叶明霖,“父亲,您现在知道自已错在哪了吗?”
“啊……啊……”
叶明霖伸着舌头,费力的嘶吼着。
叶羽摇了摇头,目悲悯的看着仍旧执迷不悟的叶明霖。
“好了,我还要去见三哥和大伯父,出了这样的大的事,总要商量个章程出来。”话落便站起身,忽的又想到一事,叶羽步子一顿,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叶明霖,“父亲,百年后,您可要跟董姨娘葬在一起?”
叶明霖目光一怔。
跟明珠葬在一起?
明珠她没有葬进叶家的祖坟!
那他岂不是死后都享受不到叶家后世子孙的供奉?
“还有,这次就趁便把家也分了吧!”叶羽眉梢嚼了抹冷意,淡淡说道:“叶钰为什么回京都,回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