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视线落到他额角垂下来的发丝上,上面也沾上了层层白霜,若非陪着我在这小树林吹了一夜的冷风,哪里有这样白的效果。我冷着一张脸,动手解自己的外衫。
他倏尔瞪大了漂亮的双眼,双手挡在前面连连后退:“玉儿,我口味真没这么重,就算我救了你的性命,也没打算真的让你以身相许……”
衣衫蒙住了他的头,他很是无奈地扯了下来,略微自嘲地笑笑:“我一个大男人,哪能要女人遮风挡雨?快些穿上吧,让清晨来林子里打猎的猎户瞧见你衣衫不整的样子,名声可就没了。”他将那身外衫往我面前一送,见我不动,便主动帮我穿起衣服来。
我声音有些哽咽:“给一个甜枣,然后打一棒子的行为真的很可耻。”
他弯着腰帮我系腰间的带子,鼻子里嗯了一声:“没有下次了,这次家里的事情来得太突然,若是你仅仅因为感动,我又何苦连累你。”他直起腰来,眼睛亮亮地盯着我,“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找我,玉儿,我很高兴,你能来找我。”
这欲拒还迎的小计谋,被傅钰用得炉火纯青,我心里虽然生气,可又忍不住担心他的身体。还有写在纸上的那句“千万不要忘了阿衡”,如鲠在喉的滋味并不是很好受,我牵住他的手,很真诚地望着他的眼睛问:“以后,让我和你一起怀念阿衡,好不好?”
他眸内有流光一闪而逝,反握住我的手道:“好。”
傅钰还是离开了,他说回家里处理一些事情,三月为期,三月后还不见他来寻我,我便随同婉兮上京寻他。
他这般神神秘秘地离开,并叮嘱了婉兮陪我好好玩,我自然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马不停蹄地感到金陵,已经是小半月以后。
一路上婉兮一直在询问我去金陵做什么,我觉得她打小报告的这个习惯不太好,所以一直闭口不言,她又不能对我动手,话语间也只能拿公子的话来震慑我,可惜她家公子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吩咐她,因此在言语对阵中,婉兮姑娘就显得吃亏了一些。
好在我是个懂得体谅人的好姑娘。
除了来秦淮河的理由,其他都说与她听。比如她问我:“金陵有什么好的?”
我便很诚实地告诉她:“听说那边繁华,歌楼画舫到处都是,漂亮的姑娘也到处都是。”
她又问我:“你作为一个姑娘,难道不应该喜欢漂亮公子吗?”
我很含蓄地告诉她:“漂亮公子没有长得与我相似的。”
如此这般地谈话,这婉兮姑娘都没有意识到我去金陵的目的,不得不说傅钰教育属下的方法有些不太妥当,只顾着体力发展不顾着脑力发展,是没办法适应这个与时俱进的社会发展形势的。
巍峨绵延的城墙上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用隶书写了两个大字——金陵。
我同婉兮站在不远处瞧着这些来来回回进城出城的人,免不了感慨几句这金陵城的热闹与繁华,甚至不用进城就能想象得出那此起彼伏地叫卖声。
我比婉兮多想了一点,我觉得这金陵的歌楼画舫应该更加热闹。
进了城,婉兮就提议先寻个客栈住下,我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便由着她带路。结果路过了一家又一家的客栈,她都没有进去的意思。
我忍不住问她:“究竟要住到哪里去?”
她忽然顿住脚步,眼前一亮,指着一座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建筑说:“就是这里了。”说完就要往里面走。
我连忙一把将她抓了回来,很委婉地告诉她我的钱袋子比较干瘪的事实:“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她反握住我的手腕,带着我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道:“不需要你付账,公子已经订好房间了。”
我脚下一个踉跄。
傅钰能猜到我会来金陵,这个可能我并非没想过,但是让我承认他比那算卦的都能预知未来,也着实为难我了。
进了这留仙楼,跟着小二进了天字一号房,婉兮关好了门并帮我铺好了床铺才回头来与我道:“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需要的叫我即可。”她抬脚就要离开这房间。
“等等。”我纠结了这么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他是怎么知道我要来金陵的?”
婉兮摇摇头:“公子并不知道姑娘要来金陵,这房间一直是公子常年包下的,每年的三月份,公子都会来金陵会一位故人。”不等我问出来,她继续道,“我也不知道这个故人是谁,公子从来都是独自去见的。”
他不知道我来金陵的目的,我听到此处时刚过松了一口气,就被这下一句话给憋着了,金陵这个地方,又是引人遐思的春天,难道是会哪一位佳人?
我这口醋要是吃下去就忒没水准了一些,晃晃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晃走,我也该办我的正事了。
若要去青楼,自然得先弄一套男装,因为走的慌忙,我原来穿的那一身并没有带在身上,得先去成衣店买一套。
事不宜迟,我扔下包袱就动身了,却不料我这边刚刚关上门,那边就听到婉兮轻飘飘地问:“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吓了一跳,佯装淡定地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去成衣店买身男装,出门在外,还是男装方便一点。”
她了然,颔首道:“那我陪着姑娘一起去吧。”
我稍稍勾了下唇角,又连忙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过是一套男装,谁去都能买来,既然你闲着无事,那么你去买就好,我等你回来。”
她还想说什么,我迅速推开了门进去,很认真地留下句:“那就交给你了。”再把门啪的一声关上,于是大功告成。
撇开傅钰独自行动的难度不小,撇开婉兮还是非常容易的。虽然这么做有点欺负老实人的嫌疑,我还是义无返顾地欺负了下去。
在屋里静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估摸着婉兮已经离开了这家客栈,我才探头探脑地下了楼。
来时并未仔细看,这家客栈吊顶居然是用铜镜铺开的,明晃晃的颜色,让整个大堂都显得金碧辉煌。
挨着楼梯处有张空桌子,我挨着这张桌子坐下,吩咐小二端来几盘糕点,随即侧耳注意身边几个人的谈话。
偏巧,这些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们正在谈论这金陵城里有名的花魁姑娘。
金陵的姑娘名誉天下,能住到这种客栈的公子,定然少不了去这些地方赏一赏风花雪月,所以不用专程去青楼打听,这些公子哥想来是最清楚玉玲珑究竟在不在金陵。
这一路走来,每每我往人堆里凑的时候,婉兮都会板着脸将我拉回来,她似乎是接到过傅钰的命令,让我低调做人。所以在大堂这样热闹的地方探听消息,还是将她打发走为好。
正巧,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秦淮河上最有名的那只花船,叫做玲珑阁的,我觉得此玲珑与彼玲珑必脱不了干系,全神灌注地听了起来。
一个男子说:“里面的姑娘确实美貌,可其他画舫的姑娘也不乏绝色,她们非要做了清高的姿态,每次都要自己选了心仪之人入房,究竟她们是妓,还是我们是妓?”
又一男子道:“李兄这话说得就俗了,我听说这玲珑阁里的姑娘都是从官窑里出来的,原都是些官家小姐,摆些姿态故弄玄虚而已。”
“官窑里的姐儿?”李兄忽然来了兴趣,“不如我们今晚就去那里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家闺秀?”
一片赞同声音。
我正听得津津有味,耳边冷不丁爆出一声:“姑娘您怎么出来了?”把我吓了一跳。
婉兮抱着一个包袱正站在我面前对我怒目而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姑娘您忘了我这一路是怎么跟您说的?公子特意叮嘱了——”
“哎呀,这不是玲珑姑娘吗?”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情节是不是进展地有点慢了?
☆、38第二十章(3)
一个男子忽然喝出这么一句;整个大堂内的人都将目光聚集到我身上。
婉兮很自觉地挡在我前面;怒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看什么看;我家姑娘是你们能看的吗?什么玲珑姑娘;说话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家底!”
她跟在傅钰身边许久,这吓唬人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眼刀一圈圈地飞出去;整个大堂里顿时寂静一片。
有人怀疑:“玲珑姑娘不是前一段时间就离开金陵了吗?”
于是众人面面相觑,刚刚那个说我是玉玲珑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他三两步走到婉兮的身前行了行礼;道:“可否请姑娘让一让,让我同玲珑姑娘说两句话?”
这个坚持我是玉玲珑的男人是金陵知府的公子,年仅二十;已经考上进士;是个相当有才华的人,玉玲珑来的当日出了一个对子,难倒金陵众多才子,因只有对上的玉玲珑才同意见他一面,所以得见玉玲珑真面目的,整个金陵,加上他一共三人。
他又道:“刚刚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只是乍见姑娘心情有些激动,还望姑娘能谅解。”
我推了推婉兮的身子,没有推动。于是移了移椅子,从另一侧站了起来,绕过婉兮站到众人视线中。
那位章公子显得很激动,激动的脸都红了,我被他这样盯着看都没有脸红,可见这个人激动容易上脸,跟喝酒上脸是一个道理。
我清了清嗓子,他眼里满满期待。
为了不辜负他的期待,我绞尽脑汁,才编出了这么一套说辞:“其实你只是出现了幻觉,主要是因为你太思念玉玲珑了,所以看谁都长得像她,试想一下,玉玲珑的气质,是不是很冷艳很高贵?”
他点点头。
我继续忽悠:“很有才华很气质?”
他点点头。
我稍稍凑近他:“那你觉得我冷艳高贵么?”
他刚要点头忽然一顿,连忙摇头。
我直起腰,拉起婉兮蹬蹬蹬上楼去了。如果他承认我也很冷艳高贵的话,说不定我心情一好愿意装一装玉玲珑以解他的相思之情呢?唉,他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我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小意外,并没有放在心上,却不知是谁将我貌似玉玲珑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一天半夜,我房间里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两个不速之客说话的动静不小,我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婉兮出现,想来这两个人已经用迷药迷倒了她。连续在迷药上面栽了两回,我只能说婉兮姑娘你太让你家公子失望了。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装作熟睡,侧耳仔细听那两人的谈话,我只听清发财,装成玉玲珑,青楼等字眼,便猜出来他俩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个主意正好顺了我的意思,若是我装成玉玲珑的消息传出去,那玉玲珑会不会回来看一看是谁这么大胆冒充了她?
打定主意便不管那二人再商量什么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醒来时便问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芙蕖香味,转眼瞧见帐顶吊着的镶猫眼鎏金吊炉,一缕青烟袅袅而上,散在空中。我深吸一口气,芙蕖香味盈盈满身,真是神仙般的滋味。
待遇不比醉仙楼差,我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唤了丫鬟进来。
许是我衣来伸手地太过自然,看到房间变化后表情太过淡定,这丫鬟忍不住提醒我:“这里是留君醉。”怕我不明白,还解释了一下,“是青楼。”
我哦了一声,坐到梳妆台前指着头发问丫鬟:“你会不会梳好看的发髻?很好看的那种……”婉兮对这些小女儿家的本事不太擅长,尼姑庵女人虽然很多但有头发的只有我一个,所以还真不会什么复杂好看的花样。
小丫鬟做西施捧心状,屁股一扭,转身捏着腔长长地喊了一声:“妈妈——”
小丫鬟口口声声指责我这个人脑子有问题,一身花花绿绿打扮的老鸨一边听那小姑娘絮叨,一边用怀疑的眼光瞅我,我很坦然地让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小丫鬟哭诉完,老鸨沉吟一声:“脑子有问题没关系,只要有这个模样,就能赚钱。”
于是就这样被下了脑子有问题的结论。我看看那一脸痛心的老鸨,再看看那一脸苦相的小丫鬟,很茫然的开口:“我脑子没问题啊,你们这里不是青楼么?不是想让我冒充玉玲珑么?嗯,那晚你派来的人说得话我都听到了……你看,我口齿清晰,逻辑合理,真的没问题。”
我在留君醉住了十天,这十天里老鸨都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当她发现我什么都不吃后,看我的眼神立即从看傻子变成了看疯子,我也很无奈,奈何我说什么她都不相信我是个正常的,魅生。
十天后老鸨过来问我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我想了半天,很是为难地问她:“我会讲经,要不,我给他们讲一讲经文?”
老鸨额前划下一排黑线:“老娘不是开寺庙的!”
我被她这气震山河地一吼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歪头想了想:“我会炒菜做饭……”
老鸨嘴角抽了抽:“老娘不是开饭馆的!”
“那么,我还会为人排忧解难,比如感情生活不顺利什么的……”
我有心做知音姐姐,奈何老鸨并不领情,她将我领到二楼的台子上,指着下面那一排排的座位道:“到时候你只要冲着下面微笑即可,记得,是笑,不是哭。”她扯着自己的嘴角向上勾,示意我说,“这样,笑。”
好吧妈妈,您这是真当我是傻子啊。还有就是,我学着她的模样努力地龇牙咧嘴:“您确定要我这样笑?不会把客人都吓跑?”
这位老鸨习惯性无视掉我的问题,又扯着我回到房间,将我往梳妆台前的凳子上一按,招呼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过来,指着镜子里的我对她说:“她的妆就全靠你了,春泥,可别让我失望。”
春泥款款摆腰,笑得百媚千娇:“妈妈,您还不相信我的技术嘛~”嘛字在嗓子里打了个转,念出来让人酥到骨子里。
老鸨笑得暧昧:“前儿个钱二爷还跟我说呢,你这床上的技术,可比你这手艺功夫还精妙。”她往我这边使了个眼色,“你也教教她,赚了钱,妈妈分给你一成。”
春泥怀疑地瞅我一眼:“她能行吗?我听说她这里,不太灵光。”她指了指自己脑子。
老鸨往春泥耳便一凑,嘀咕了些什么我没听得清,只瞧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