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叙。
因为边关的战事,里正们来城里的次数较之往年要密集了不少,只为能最快地获取消息,谁都想安安稳稳过个新年啊!此番收到邀请,几乎都毫不犹豫就跟着士兵们进了城,心里多少有些忐忑,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
等到了城里,先是听白城山情真意切将前线将士因缺少棉衣而病倒的事一说,后又听那小秀才说朝廷正在加急征收棉衣,希望能发动村里闲置在家的妇人们能帮忙做一做棉衣,这棉花和布料他们都会提供,末了还会按件付钱。
里正们提了一路的心这才稳稳当当地落回去,再一想,这可是好事儿啊!如今农忙已经过了,村里头的人大都是闲在家里,这会儿给朝廷做做棉衣,一来是为边城将士们出一份力,二来也能赚些钱补贴家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眼见里正们都点头称好,白城山才又道:“这是朝廷交代下来的差事,咱们得好好地做好了才是,那些个心眼儿多的妇人们就不要找了,省得做出来的棉衣出了什么问题,咱们大家都要被牵连,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啊!”
里正们脖子一寒,暗想可不就是这回事儿么!这要说做棉衣,村里头哪个姑娘婆娘不会做的?只不过那做出来都是自家人穿的,手工好坏也都没什么要紧的,可这回是给朝廷做,万一要是一个没做好,岂不是平白惹了祸端?
这会儿,赵立秋又说了:“这朝廷要的棉衣也是为了给将士们穿的,不需要多精致,就图个暖和结实,回头我给你们一人拿两件做好的棉衣带回去,只要能做成那样的就成了。”
里正们面上说好,心里头却到底还有点儿不踏实,白城山瞅着差不多了,又把昨晚盘算好的计划给说了出来,里正们听过之后,立刻纷纷点头,直说这样最好不过!
白城山等不及,见里正们说好,当即就把那五百士兵分了,直接让他们拖上棉花布匹跟着里正们回乡。
……
另一头,赵立夏也进了左府,将事情仔细跟左穆和左柳说过之后,那两人均是赞许地点点头,这样的安排倒是不错,只不过这最后验收的人,还是不能马虎了,得找行家去看了才行。
只是这行家却是不好找,至少赵立夏他们是没能力找到的,白城山认识的人多,但他这会儿还要忙着采购棉花和布匹,分、身乏术,再说了,这差事儿是交给白城山和赵立秋两个人的,没道理什么都让白城山去忙活。
眼见赵立夏面露忧愁,左穆笑道:“你们这也是为国效力,为师自当帮你们一把,你且回去同立秋说,这验收的人过两天就有了。”
……
话说那些里正们回乡之后,立刻就召集了全村的人,把这事儿给说了,动心的人还真有不少,对于那些乡间妇人来说,为国效力这番说辞还是有些空泛,不过想到这棉衣是为了给边城将士们穿的,心里头多少又有些激动,她们再无知,却也都明白,她们如今的安稳可全都是托了那些在老侯爷的率领下抵御蛮夷的将士们的福!更何况,做了棉衣还能有钱拿!在这随时都有可能战乱的年代,能多抓点银子在手里就多了分保障。
事情的进展超乎预料的顺利,之前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里正们都是按照白城山的提议,在每个村里选了一两间大房子,把做棉衣的妇人们都集中在一起,甚至还自发找了一两个手工好的看着,瞅着有人棉花塞得不够多或是阵脚不够密实,立刻就去提点出来,很大程度上杜绝了浪费,更没有以次充好的现象出现。
左穆很快就帮他们找了十个验收的人,都是中年的妇人,看着清清爽爽,透着一股子干练劲儿,方怡是很想跟着去瞧瞧,奈何被赵立夏看得太紧,只能窝在家里继续设计护腕护膝之类的。
去村里头收棉衣的时候,白城山和赵立秋都亲自去了,一人带着五个妇人,还有不少士兵,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防止有人打劫。等到了村里,众人纷纷露出吃惊的神情,这才两天的功夫啊,这棉衣做的也太多了吧!
验收的妇人们倒是不意外,来之前她们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工作职责,这会儿下了马车之后,立刻就开始检查起来,一件一件,查的很是仔细。有外人上门,还都是男人们,那些制作棉衣的村妇们都躲在屋里没有出来,却都挤在窗户边门边,紧张地看着那几位验收的妇人,生怕自己做出来的棉衣不合格。
验收的过程很枯燥,不过在场的众人都看的很仔细,最后的结果大家都很满意,到底还是有几件不大合格的,不过都是些小问题,稍作修改一下就行了,检查完之后,又是清点数目,最后把钱数给里正,由他去发给每个妇人。
就这样,一天的功夫下来,居然只跑了六个村子,结果却收获了好几百件棉衣,这种效率实在是让人惊喜,不过他们收棉衣的效率就太低下了,而这事儿又涉及到银两钱财,假手他人实在是不便。于是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出发的队伍就多了几支,赵立年和方辰两人一组,前来帮忙的左柳一组,剩下的白城山赵立秋和赵立夏各自带一组,方怡虽然一个人在家,但是身旁有白婶儿和三妞儿陪着,总算也是让人放心的。
三天之后,白城山和赵立秋带了足足五千件棉衣向刘大人回报,只把一众大人惊得下巴掉了一地,这才几天啊,居然有这么多!莫不是胡乱凑数的吧?等细细检查过之后,刘大人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实在是好啊!若是人人都有你们这般心思,边城将士们何愁没有棉衣可穿!”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几位大人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棉衣的收集并非只交给这两人,他们的那些亲属也都在收集,只是速度太过低下,眼看着都半个多月了,居然还不如人家七八天的功夫弄来的多,当真是无用!
若说之前只是对白城山和赵立秋嗤之以鼻笑他们自不量力的话,那么经过这一晚,不少人对他们已经嫉恨上了。只不过,正摩拳擦掌打算继续大展拳脚的白城山赵立秋他们还犹自不知。
……
几天之后,方怡终于弄出了几个样品,正打算让赵立秋带去给刘大人瞧瞧行不行的时候,麻烦事儿来了,白城山的货源断了。
做棉衣需要大量的棉花和布匹,但是以白城山在这城里的人脉,断不至于突然断货,更何况他一早就跟城里几家大铺子的掌柜的通了气儿,对方也说能够确保他的货源,可是如今却突然说不够了,这其中的猫腻不用多想也能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使绊子。
棉花和布匹一断,这棉衣自然就没法儿做了,一家子人都有些着急上火,白城山在挨个儿找遍那几家的掌柜的之后,从他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神色中,也明白了这次对他们出手打压的并非寻常商家。
趁着白城山去找那几家大商家的功夫,赵立秋也没闲着,直接去找那些小本经营的店铺,他们的货肯定是不如那些大商家来得多,但是积少成多,能解一下燃眉之急也是好的。只可惜,哪怕就是这样的想法,最终也没能实施起来,连大商户都不敢卖的东西,他们又怎么敢卖?
赵立秋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神情颇有些愤慨:“商人不是最该重信用吗?怎的他们却都出尔反尔!”
方怡劝道:“绝大多数的商人都是最重利益的,信用是他们获取利益的一种手段,不过,这次的事,肯定还是有人在给他们施压,让他们不得不反悔,毕竟我们买他们的棉花的布料,是双赢,他们平白无故地又岂会跟钱过不去?”
看到赵立秋进门,方辰连忙转身跑去厨房里,给他盛了一大碗的热汤,这么大冷天儿的,在外头跑上一天,可是辛苦得很的。这会儿把汤送到赵立秋跟前,道:“立秋哥,先喝点儿汤暖暖。”
“乖。”赵立秋接过汤,还没喝到嘴里,就觉得心里已是暖暖的,连带着心里的烦闷也散了不少,吹了一天的冷风,他的手都有些冻得麻木了,这会儿捧着碗都感觉不到温度,方怡说的他也早就想到了,甚至连那施压的人,他都隐约有些猜想。想了想,他低头问道:“辰辰,你觉得是谁在阻挠我们?”
方辰抿了抿唇角,呆了好一会儿,才道:“许是那些本有机会拿到这个差事的人,之前没有阻挠,是因为觉得白叔和立秋哥大概做不好这个差事,如今应该是眼红了。”
“依你看,我们应当如何?之前刘大人曾说过,若是棉花和布匹不足,可随时向他禀报,他会替我们解决。”
方辰摇摇头:“这样不妥,刘大人是京官,虽然官高一等,但到底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是那些地头蛇想要为难我们,若是去请刘大人出面,就是为难刘大人,不论刘大人会不会出面,结果都是一样,只要那些商户们一口咬定自己已经没有货物了,饶是刘大人也不能如何。更何况,刘大人身负皇命来此,要忙的事实在太多,拿缺少棉花和布匹这种事去叨扰他,会让他觉得白叔和立秋哥很无用,还很不知趣,那我们之前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赵立秋听后,喝了一大口汤,笑道:“你前些时日不还说,京城来的官都是好官么?怎的今儿又觉得刘大人不会帮人分忧?”
想到那一日的情形,方辰顿时有些心虚起来,他当时不过是想到了那个温文儒雅的齐大人,他也是京官呢!没来由的,方辰觉得,若是换做齐大人来,他一定会支持赵立秋去找齐大人的。
方怡忍不住摇头,偶像什么的,真的是很难从心头抹灭啊,方辰虽然不说,却偶尔还是会跟赵立年提及,两个小家伙凑一起嘀嘀咕咕,还真当别人都听不到么?
赵立秋显然也是方辰的小心思,刚刚那番问话,也不过想要看看方辰会不会爱屋及乌,把整个京官都给喜欢上了,看来不是,瞧着他不自在的小模样,忍不住抬手捏了他的小脸儿一下:“那辰辰觉得眼下当如何解这个困局?”
方辰显然也已经想了很久,有了自己的盘算,当即认真道:“他们之所以会阻挠,一为功,二为财,怕我们棉衣做得太多,抢走了全部的功劳,也抢走了全部的银两。其实想要解决不难,只是我们的心里会觉得不甘。”说到这儿,方辰顿了顿,看了看赵立秋和方怡的脸色,这才继续道,“只要去跟刘大人说,这差事光你们两个,实在是办不过来,需要更多的商人来帮忙,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方怡微微笑起来,心底很是欣慰,在这件事上,方辰看的很透彻,一针见血,所想出来的法子也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多大的脚就穿多大的鞋,以他们目前的身份背景,实在很难一口吞下这块大饼,不说银两,光是那份功劳就足够噎死他们了,所以那些人在察觉不对之后,立刻就断了他们的货源,让他们无可奈何。官商勾结是从古至今的伎俩,能接下皇差的商人,谁背后没有当官的撑腰?若不是他们身后有个左穆顶着,只怕早就已经被挤压得尸骨无存了。
赵立秋道:“若是向先生求助呢?”
……
左府里,赵立夏和赵立年依照惯例来给左穆请安,顺带送些吃食过来,两人并没有提及货源被断的事,只笑着说一切顺利,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向左穆和左柳告辞,待他们走远后,左柳道:“爹,为何不帮帮他们?”
左穆捧着茶盏,微微叹了口气,道:“若是一年前,我自会帮他们,而现在,我却不能。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左柳不解:“这是为何?”
“若我所料不错,方侯爷收兵之际,便是他们入京之时。比起京城的暗流汹涌,眼下这点儿事儿又算的了什么?”
左柳顿悟,眼底浮出一丝担忧,这群孩子的悟性是有的,只是性子太过纯善,恐怕无法应对京城复杂的局面。
左穆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最少还能留他们在此地十年,待方辰弱冠之后再放他入京,却不料世事难料,天意如此,你我都无可奈何。”
……
“先生乃当朝大名士,素来远离官场是非,不问政事,我们身为弟子,岂能拿这等俗事去烦扰他老人家?况且,先生并非一人,他身后还有左家。”
赵立秋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将这份功劳分出去了。”
眼见赵立秋就这么下了决定,方辰突然又有些担忧起来,忙道:“立秋哥,这只是我的看法,或许大家有更好的主意呢?等晚上再商量商量吧。”
那副着急的模样,好似生怕因为自己坏了什么好事儿一般。赵立秋这会儿已经彻底不着急了,正如他之前对赵立夏所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果那些人只是为了这份功劳,这份钱财,他让出去又有何难?
不多时,赵立夏和赵立年就回来了,方辰连忙把之前的对话都说给他们听,正说着,白城山也醉醺醺地过来了,进门的时候还是醉的,进门之后却立刻清醒了,他摇头苦笑:“这次的事,我们怕是要退一步了。”后面的话,白城山并没有说出口,这次要对付他们的人是官,就算这次能弄来棉花和布匹,保不准下次又会有怎样的祸事临头,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退让,也免得将来头破血流,性命堪忧!
一直都未曾开口的方怡,在听了白城山的话之后,慢悠悠道:“白叔莫急,依我看,这份功劳未必就保不住。”
所有人目光一亮,齐齐落到方怡的身上,方怡转身走进房里,取出几样东西,放在桌上:“这是我闲来无事想到的,分别是护膝,护腕,护肩,还有围脖,这些东西看似小巧,却能很好的保暖关节,最适合将士们穿戴了。你们把这几样东西分别交给那些为难我们的人,或许就能保住我们的那一份功劳。”
方怡最近在捣鼓什么,大家其实都并不太清楚,瞧着那大小,似乎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做的小衣服,却没想居然是这样的东西,白城山走南闯北多年,一看便知这几样的精妙之处,当即拿起一个来,按照方怡说的绑在腿上,起身走了几步,又蹦了几下,暗道果然是好东西。
赵立年有些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这样好的东西,若是让白叔和二哥拿出去,定能换的更大的功劳!平白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