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放下来,让她自己走。」
侍卫们乖乖地把永乐放下来,然而永乐根本站不稳,双脚刚一落地,身体立刻向侧面偏了一下。还好侍卫及时挡住了她,不然她早就摔倒在地。
太后刚才的那句话算什么?廉价的同情,抑或无谓的愧疚?如果没有那句话,永乐还可以咬牙装一下坚强;但是听到那句话后,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她不敢回头,一直垂头盯着地面,看到大滴大滴的泪水砸在脚尖。
身后再次传来太后的吩咐:「先关起来,不许拷问。另外一个还藏在宫中,也许会去救她。」句尾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叹息,令永乐突然有种太后仍然关怀着自己的错觉,心中更加痛苦。
就这样,永乐被侍卫带走了,关在靠近内务府的监牢中。
这里面关的都是在宫中犯了错的宫女和太监,所以没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牢房很小,但勉强还算干净。地上铺着干燥的茅草,也没有腐烂的臭味。作为牢房来说,永乐已经知足了。
她坐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膝盖。眼泪已经不再往下流,只不过眼睛里面仍旧传来酸涩的苦楚。
暖冬和金丝燕身在何方?中鹄哥是否已经听到消息?自己能否活到明天?
一开始脑海中还思考着这些问题,迟迟无法冷静下来,但后来大概想得太累,不知不觉地靠在墙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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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巍峨壮丽的皇宫在朝阳之下,显得更加神圣。
昨晚发生的一切早已传遍皇宫,很多人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迎来这新的一天。玄青教还有一名刺客躲在宫中,尚未被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杀人。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阴云密布,见面寒暄之后马上就叹息连连。
太医院。金丝燕把暖冬藏在平时自己午间休息的房间中。这里比较僻静,很少有人经过。
金丝燕为暖冬送来早饭,但是暖冬什么都不吃。她说如果金丝燕每顿都给她送饭,容易惹人怀疑。她让金丝燕不要管她,就算万一被人发现她藏在这里,她也会独自承担全部罪名,说是自己偷偷溜进这个房间,绝不连累金丝燕。但如果金丝燕给他送饭被抓住,那便百口莫辩了。
暖冬很固执,不过金丝燕也不妥协。他不由分说地把碗放在暖冬面前。「如果你什么都不吃,真要饿死了,我出去挖个坑把你埋起来反倒更危险。」这句话虽然不好听,但道理却不偏。
暖冬咬唇盯着金丝燕,眼神中满是愧疚。「都怪我……如果我再谨慎一点就好了……」
很少看到暖冬流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金丝燕明白她的内心有多痛苦。「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
暖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恢复镇定。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蓦然抬头说:「教主……我想了一整晚,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许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金丝燕认真地凝视她,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暖冬徐徐说道:「刚入天养宫的时候,皇上曾经赐给我们一道免死金牌,也许可以用它救笑笑一命。」
但是希望依旧非常渺茫,一来皇上没有实权,二来玄青教罪大恶极,不能轻易赦免。除非太后肯让步,不然金牌形同虚设。暖冬之所以寄希望于免死金牌,已经是走投无路下最后的幻想了。
金丝燕当然也知道这个办法成功的机会极其渺茫,轻轻叹了一口气,安慰暖冬道:「我会尽快送你出去。」
暖冬低头没有答话。
金丝燕马上看穿她的心思,立即说:「你不要擅自行动,这是教主的命令。」如果不这样命令她,只怕自己刚一转身,她马上就会偷偷溜走,目的是为了不连累自己。
被金丝燕猜透的暖冬痛苦地说:「我不想教主为我冒险……」从时间算来,太后也好,侍卫统领也好,肯定马上就会有人下令彻底搜查皇宫。如果继续留在太医院,只会害金丝燕也陷入危险。
「不要担心,你俩都会平安无事。」金丝燕从容地说道,「我已经想到一个办法,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但是必须一试。」
说到这里,他霍然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望着门口说:「我现在必须去见一个人。他是最大的危险,也是最后的希望……」他是除了金丝燕之外唯一知道永乐身份的人,也是最不愿意看到永乐落难的人。
「去见谁?」暖冬连忙紧张地询问。
「当朝皇后。」金丝燕回头对暖冬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云中鹄很久没出场了哈。
终于又到周末啦~
端午节快乐哈~》 《
☆、068 绝好机会
金丝燕赶到盈雪宫的时候,云中鹄正要出门。脚步匆忙的两人面对面碰上,同时停下来,都稍微有些气喘。
盈雪宫位置偏僻,金丝燕特意赶来,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云中鹄已经猜到他的来意。当初在万花楼,云中鹄对金丝燕百般刁难,就是因为猜到他的身份并不单纯。后来看到永乐暗中维护他,便对他更是怀疑。如今永乐落难,想必金丝燕正为永乐之事前来找自己商议。思及此,云中鹄轻轻叹了一声说:「有什么话就快说,我现在急着救人。」
云中鹄身后还跟了两名随行的小太监,金丝燕瞥了那两名小太监一眼。云中鹄立即会意,扭头吩咐小太监道:「你们在这里等我。」随后便与金丝燕来到不远处的一片桃树林。
已经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林子里面全是单调的树枝。地上青青的草坪上偶尔还能看见一些褪色的花瓣。
云中鹄急着救人,没有时间与金丝燕浪费,焦急地催促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如果你想去怡兰宫,我劝你放弃。」金丝燕一句话直接切入重点。
云中鹄略吃一惊,惊讶地盯着金丝燕,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话刚出口马上意识到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难道你知道她的身份……」话中的「她」指的是永乐。永乐落难后,金丝燕可以猜到自己即将赶往怡兰宫求情,必定是因为知道永乐就是公主。
金丝燕没有应声,算是默认。云中鹄的表情越发严峻,上前一步逼问道:「你到底知道多少?」
「比你略多一点,所以我才劝你不要轻举妄动。」金丝燕也上前一步,凑到云中鹄耳边,慎重说道,「我知道你急着赶往怡兰宫,是想告诉太后金笑笑的真实身份,求太后放过她。」
金丝燕之所以说云中鹄是「最大的危险」,就是因为他知道永乐就是公主的秘密。
听了金丝燕的话后,云中鹄轻轻倒抽了一口冷气。金丝燕说的一个字都戳穿了他的意图,他不得不相信,金丝燕的确比他掌握了更多情报。他戒备地盯着金丝燕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金丝燕微微一笑。他见云中鹄已经渐渐冷静下来,所以表情稍微轻松了一点,接着说:「就算你把真相告诉太后也无济于事,说不定太后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她不是公主兴许还能逃过一劫,如果是公主才死定了。」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云中鹄蓦然抬头瞪着他,问:「为什么?」
「你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想一想永乐。她入宫后有无数机会可以向太后证明自己的身份,她也曾经求你带她去面见太后,但是后来为什么她突然放弃?」
听到这个问题后,云中鹄垂下眼睫,痛苦地皱起眉头。没错,自己太冲动了。
金丝燕见云中鹄已经动摇,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说:「既然永乐自己选择守口如瓶,自有她的道理。如果你现在令真相大白,反而会害了她。」
「那现在怎么办?」云中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能告诉太后永乐就是公主,难道要眼睁睁看永乐被杀头吗?
「既然不能求太后,那就只能求皇上。」金丝燕幽深的眼瞳突然闪烁了一下。
云中鹄讶然地盯着他,苦笑着反问道:「求皇上?难道你认为皇上会为了一个才侍候她两个月的奸细求情?」
金丝燕摇摇头,接着说:「不是求皇上同情永乐,而是劝皇上为玄青教平反。」
「什么?」云中鹄不敢置信地盯着金丝燕,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你也是玄青教徒?」
金丝燕微微移身,挡住了他的退路。事已至此,已经不需要隐瞒了。金丝燕轻轻点了点头说:「皇上多半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但她依然助我入宫,把我留在身边,这便是对玄青教的信任。」
「即便如此也无法平反。玄青教刺杀朝廷重臣、扰乱治安、纠结歹匪、意图不轨,难道你要皇上为玄青教颠倒是非黑白?」云中鹄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他站在皇室近臣的立场上,玄青教在他心中就是十恶不赦的邪教。
金丝燕早已料到他的反应,不慌不慢地回应道:「玄青教的所作所为虽有偏激之处,但是目的只为逼昭明国收回青州,而皇上是青州靖安王之女,必定也有收复青州之心。只要玄青教不是逆党,玄青教徒就不应该被问罪,这样永乐才能得救。」
这听上去这的确是在不暴露永乐身份的前提下,保住永乐不被杀头的唯一办法。
云中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令自己保持镇定。他盯着金丝燕,脑海中仍旧只有「逆贼」两个字,一时间难以扭转对玄青教偏见。但是事情关系到永乐的生死,不得不慎重处理。既然永乐已与玄青教结为一党,现在唤来侍卫逮捕金丝燕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思及此,云中鹄终于可以从容面对金丝燕,冷静问道:「永乐与玄青教有什么关系?」
「她曾是玄青教的教徒之一,但是为了保护太后,已经与玄青教脱离关系。这次从她房间中被搜出来的那块令牌,便是玄青教的重要信物。虽然你不相信我,但一定要相信永乐,进而相信永乐愿意相信的玄青教。」金丝燕一改平日轻浮的态度,真诚地说道。
云中鹄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太后和金丝燕,他到底应该选择谁?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抬起头,直视金丝燕幽深的眼瞳说:「我可以帮你劝说皇上,但我不敢保证皇上真会替玄青教正名。」最后依旧决定相信金丝燕,因为这同时也是永乐的选择。无论永乐的决定是对是错,云中鹄都决定跟随她,并且助她逢凶化吉。
听到云中鹄的答案后,金丝燕如释重负,轻轻点头。
然而云中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尖锐,问道:「你入宫后隐藏得又深又好,这次本可以置身事外,为什么故意暴露身份?皇上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就算她真有收复青州之心,也不一定会现在公然与玄青教为伍。她一旦不如你所愿,你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你要冒这个险吗?」
金丝燕笑了笑说:「我把我的身份告诉你,比告诉皇上危险多了。我既然现在敢站在这里,就早已不惧代价。」
「如果依你所言真能救出永乐,我就继续替永乐和你保守秘密;但万一有所闪失,我依旧会向太后求救。」云中鹄咬着牙根,沉重地说,「我不信太后真会不顾念母女之情,置永乐于死地!」
如果没有太后,也许他至今仍被遗弃在相国寺中无人问津。他之所以能有今天,一要感谢永乐,二要感谢太后。他从小与永乐一起长大,深知太后对永乐的宠溺。他就像当初的永乐一样,说什么都不愿相信太后会不念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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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鹄放弃去怡兰宫的打算,与金丝燕一起来都天养宫。
华年的两名贴身侍婢,一个被关押在大牢里,一个逃得不知所踪,所以为云中鹄和金丝燕通传的是一名陌生的小宫女。小宫女把他俩领到木樨斋的院子里就不敢再往里面走,怯怯地说:「皇上心情很差,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早朝都没上。太后叮嘱过不要打扰皇上,奴婢实在不敢靠近。」
要不是因为金丝燕和云中鹄一个是皇上御用太医,一个是皇后,恐怕他俩根本连天养宫的大门都进不了。
小宫女离开后,金丝燕和云中鹄一起登上木樨斋的台阶。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华年的一声叱喝:「不许过来!」
最怕被人背叛的华年,突然得知深受自己信赖的两名侍婢都是奸细,再加上崔心莲已经不在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安慰她,所以她的情绪几乎暴躁到极点,难怪刚才那个小宫女刚走进院子里就急着逃离。
金丝燕与云中鹄对视一眼,不顾华年的怒嚷,依旧登上台阶,推门向里屋走去。
听到脚步声后,华年恼怒地冲出来,然而却在看清来人的脸后,却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们来干什么?」声音之中充满戒备和敌意。
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排斥感,令金丝燕和云中鹄停下脚步,不再前进。如果他俩单独前来还好,华年还不会如此惊讶。然而现在华年看到他俩同时出现在门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连云中鹄都是玄青教的奸细!
「参见皇上。」两人规规矩矩地行礼。这样做是为了给华年冷静的时间。
华年转身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冷漠的目光从两个男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金丝燕脸上。「朕有话问你。」言外之意就是让云中鹄暂时回避。然而金丝燕却答道:「我俩正为此事赶来。皇上,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几章永乐暂时不会出场啊。
很少有机会能写到金丝燕和云中鹄的对手戏,哼哼~
☆、069 二选其一
「绝好的机会?」华年冷笑,「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没想到连朕身边最亲近的两名宫女都是玄青教设下的圈套。如果朕开口为她俩求情,太后必定怀疑朕回宫之前就已与玄青教有所牵扯,不会善罢甘休。」
华年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如果她此时站出来,难免外人不会猜测她与玄青教关系深厚。说不定就连玄青教行刺永乐公主和部分朝廷重臣的罪名都会落到她的头上。到时候不要说救永乐,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金丝燕说:「只要皇上有心相助,置身事外也能相助。」
华年抬眸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