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不算太长,这般快速冲击下,画楼都没有把握可以两根手指接住那碟子,接得这般稳妥。
这个姑娘不简单。
出身好,功夫好,又怀了孩子……画楼唇角的笑意越发浓艳,心头的涟漪却越发的扩大。
卫幽轻轻将碟子放下,神色很是尴尬。看了白云展一眼,想说什么,又怕说错,垂眸不语。
屋子里有些静,白云展愤怒的呼吸格外清晰。
“五弟!”画楼重重将酒杯顿在桌上,声音不高却很凛冽,“你若是吃好了,先上楼去!”然后对白云归淡然笑了笑,“督军不在家这段日子,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小孩子脾气。”
“我不!”白云展倏然转向慕容画楼,“你的贤良淑德,装够了没有?这个女人要和你的丈夫结婚,你还客气待她如上宾,你在怕什么,我们都会为你撑腰的,你装什么贤妻!”越发越激动,将桌布猛地一掀,杯盏碗碟哗啦啦滚落。
一阵惊呼。
速度快的离席,还是被食物油腥溅到身上;快速慢的满身油污,尖叫不已。苗头刚刚刚不对,张君阳便把自己身边的白云灵拉起护在身后;卫幽、白云归和画楼几乎是同时起身往后退;卢薇儿和采妩慢了一步,两人衣裙皆沾了红酒·特别是卢薇儿,已经嚷了起来:“白云展你疯了,我的衣裳……”
唯一没有动的,是慕容半岑。
碗碟飞起,砸中了他的额头,鲜血直流;一身的酒水,汤汁,混合着血水流下来·他的眸子里有着嗜血般的红光,静静盯着白云归一动不动 画楼大惊,忙奔了过来,掏出帕子捂住他的伤口:“半岑!”不顾油腻,另外一只手去擦掉他脸上的饭菜汤羹。
慕容半岑回神,猛然拉住画楼捂住他伤口的手·拽住她便往外奔去,一语不发。
白云归蹙眉,他望着慕容半岑拉住画楼离去的样子,心头一阵发闷·怒火便涌上来。
他快步起身,奔了过去,一只宽大结实的手按住慕容半岑的肩膀,令慕容半岑脚步顿住。
半岑回眸,瞧见居然是白云归。他顿时勃然大怒,劈手向白云归袭去。
原本瞧着小舅子拉着他妻子走,他就胸口闷得慌·又见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袭击他,一肚子火气,不给他点颜色,都要翻天了!
白云归眉梢携了煞气:“都疯够了吧?”猛然接住慕容半岑的拳头·将他手臂反扣。
他生气的时候,力气自己都没有控制好·一声清脆的咔嚓,慕容半岑禁不住惊呼·手臂骨折了。
白云归微讶,这孩子太不经打了,他只是想反扣住他,却将他的手臂弄得脱臼。正要解释一句,就感觉脸颊一阵剧烈镇痛,眼前直冒金星,清脆的巴掌声在他耳边回荡着。
慕容画楼手上还沾了慕容半岑的鲜血,一巴掌掴在白云归脸上,眼眸里汹涌的怒焰似嗜血野兽。她揽住脸色痛得发白的慕容半岑,声音蚀骨冰凉:“惹事的是你弟弟,掀桌的也是你弟弟,你打的却是我弟弟!白云归,我们姐弟好欺负么!”
她浑身透出冰凉,有雷霆般的震怒,猛兽的咆哮,震得人心头发憷。
寂静无声,屋子里的人没有半点声音 包括白云归在内,所有的视线都落在画楼身上。静籁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她扶住慕容半岑的胳膊,揽住他一步步朝外走去。她走的不快,后背挺得笔直,似女王离场般的骄傲霸气。
白云归回神,追了上去:“站住!画楼,你······”
那对稳步离开的姐弟好似不曾听见。
他上前正要抓住慕容画楼的肩膀,倏然一阵冷风让他避之不及,脸上又重重挨了一巴掌。
白云归回过神,根本没有看清那巴掌是怎么扇在自己脸上的,而画楼和慕容半岑已经在两米之外,退得很快。
“滚开!我要走,你拦得住吗?”从前那个贞静柔婉的女子,声音里的冷酷,脸上的萧杀,眸子里的讥诮,这样陌生,暴怒里却保持低沉缓和的嗓音,气势却是排山倒海般倾轧而来 令对手无法反抗,无法动弹。
白云归微怔,院子里已经有汽车的嘶鸣声。
他追了出去,吼道:“慕容画楼,你站在!”
那车子刹的停下。
从车窗上伸出的纤柔皓腕,月光下似初雪白皙,掌心一把勃朗宁手枪扣动扳机,打在缠枝铁门的锁上。
火光四溅,枪声阵阵,把屋子里的人都惊住,忙跑了出来。
枪枪击中要处 不过四五枪,锁连着铁栓掉下来。一旁的副官也愣住,就见那车子撞开了铁门,速度极快得扬长而去。铁门上的栓这样轻易被她打断,这枪法是何等精湛?
追出来的吴夏采妩、卢薇儿、卫幽、白云灵、白云展还有张君阳,皆是震惊错愕。慕容画楼就这样开着白云归的座驾,强行撞开了铁门,最快速度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白云归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这女人平日里看似柔媚,怎么手劲这么大?
左右各挨一巴掌,耳朵里都有嗡嗡作响声。他愣在那里,眼眸里没有怒意,只是静谧得骇人,唇线紧紧抿着。
一顿饭吃成了这样,卫幽不安的看了白云归一眼。
“督军,我派人去跟着夫人?”周副官小心翼翼的试探。
“不用,我知道她去了哪里。”白云归声音沉寂平缓,看不出怒气。
最后,众人各自散去。
采妩和卢薇儿一起睡。
关了灯,屋子里有淡淡琼华,影影绰绰的 两个沉默半天,最终还是薇儿先开口:“我在官邸住了快十来个月,第一次见大嫂这样暴怒。采妩,你看清她第二次是怎么打大哥的吗?我就瞧见大哥要拉她,然后啪的一声,大哥头被打偏了,大嫂已经在两米开外的地方!”
“我也没有,她速度极快。真是头次见她这样!”采妩感慨不已,“她好像会功夫吧?要不是亲眼瞧见,我死也不会相信那么温软的慕容画楼敢扇白督军耳光!我要是有她的本事,就不用总是受吴时赋的气。”
卢薇儿沉吟片刻:“那个什么卫幽进来的时候,我特意看了大嫂一眼,她只是愣了一下,就高兴的笑,我心中还佩服她的度量,实在能忍。刚刚瞧着她发火,原来她心里也有气······”
“是啊,她真能忍,一点都看不出来。”采妩感叹,“要不然督军拦住慕容少爷,我们都会被她骗了。”
“这回不同,大哥对那个女人很亲昵,大嫂肯定吃醋了······”
声音絮叨着,慢慢随着夜色沉静下去。
白云归坐在书房,拿着冰块敷脸。
两边脸颊都微肿,他牙齿有些酸胀,这辈子还真是头次被女人扇耳光。云媛在他跟前那样放肆,拿枪指着他,都不敢扇他。
卫幽让他放开冰块,瞧了瞧道:“再敷一会儿,回头我给你上药,但愿明早这指痕能消失······”然后叹了口气:“督军,您应该先跟夫人通个气,现在闹成这样,我心中怪不踏实的。您真不去找她?”
白云归蹙了蹙眉:“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做戏就要做得像样子。一家子人都在,我还专门跟她通气,不是假的很?我是真没有想到她会发火……她从前就算再不快,也会顾全大局······ 卫幽扑哧一声笑了:“督军,您怎么不懂女人的心思?她要是不发火,您应该想想您的婚姻了。她在吃醋,您没有看出来?从前顾全大局,那是因为她心中有底。
这次,我怀了孩子,您又说是二夫人,她才怒了······”
白云归眼眸一亮,瞬间又掩饰住,没有答话。
表情却轻松很多,甚至唇角在翘。
“您真不去找她?”卫幽忍俊不禁。
白云归咳了咳:“我这个样子,出门叫人笑话么!”
很是尴尬。
卫幽忍不住出声笑起来。她见白云归蹙眉,知道自己过分了,忙敛了笑声 楼下门口传来白云展的怒吼声:“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我嫂子!他有了新欢,不顾旧人,我嫂子出事了怎么办?我说你"他"妈听懂了没有,老子要出门,让开……白云归,你"他"妈······”
白云展出去不得,被副官拦住,在楼下破口大骂。
卫幽愧疚看了白云归一眼:“夫人应该是个极好的人,我看家里小叔子小姑子都特别维护她,他们恨不能撕碎了我。督军,真是抱歉,阄得这样不安宁。”
白云归没有答话。
他也想抱怨一句,可是又怕卫幽多想,最终只是道:“没事……”
敷好了,卫幽给他擦了药,便说晚上怎么睡。
“楼上的客房吧!”白云归道,“你先去睡,我等会儿就去。”
“要不,咱们还是分开睡吧?”卫幽担忧道,“这种情况,要是让他们知道,简直火上浇油……”
白云归已经起身:“我让管家带你先上去,我洗了澡就来。”
他已经走了出去。
卫幽重重叹气,她都成什么了!
第一百八十二节惊喜连连(粉红60加更)
入了秋,俞州依旧盛夏般炎热。今日有风,清晨空气清新,难得的凉爽。碧穹无半缕闲云,澄澈透明。
水果行送来了难得的红提,装在水晶高脚碟里,颗颗饱满似透明晶莹的玛瑙。画楼和苏莹袖在后院凉亭里闲坐谈心,慕容半岑依偎苏莹袖,手上绑着绷带,表情却满足含笑。
画楼剥了提子塞到他唇边,他顺势就吃下去,笑道:“姐姐,这个好甜,你也吃!”
画楼轻笑,唇边便有了微凉湿润的。抬眸间,苏氏剥好了一颗递到她唇边。
她微愣,忙吃了下去。真的很甜,好似沁入心脉的那种甜。这种甜,宛如花影摇曳的春日,暖暖春阳照在春花上的香甜。
似沾了花蜜一般的甜。
“妈,我也要!”慕容半岑把头凑在苏氏怀里。
苏氏含笑摇头:“还像小时候一样撒娇……”这样说着,依旧剥了送到他唇边。半岑又连连道甜极了。
三人吃了半碟红提,苏氏望着儿子女儿,唇角微翘。画楼婉丽,半岑俊逸,他们姐弟都长成了这般标致的大人。犹记当年抱在怀里的小婴儿,脸不足巴掌大,这么快女儿都嫁为人妇。
她的手不禁摸着隆起的腹部。
不远处花圃里的秋海棠落红遍地,樱红花瓣似锦缎,将花圃点缀得锦绣华贵。
画楼瞧着苏氏和半岑脸上甜腻幸福的笑,心头徜徉着温馨。
“妈,还有半个月小宝宝就出世了吧?”画楼清婉声音流淌着浓浓期盼。新生命的诞生。是世间最美好的最珍贵的礼物。
苏氏笑了,温软嗯了一声,绮艳眸子越发旖旎。因为怀孕,她身形丰腴不少,风姿绰约犹胜往昔。
“妈,弟弟叫什么名字?”半岑扬起小脸问道。他和苏氏坐在一起,同样谲艳靡丽的斜眸透出浓郁的魅惑。
要是新生的宝宝再继承了这样美艳的眼眸,画楼真要气得呕血,偏偏她没有遗传到。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苏氏摸了半岑的头,慈爱笑道。“我倒是想要个女儿。女儿乖巧可人,听话懂事……”
半岑不悦:“妈,儿子不乖不听话懂事吗?您不是一直说我乖?”
苏氏语塞。她是说半岑乖,可心底总是担忧。男子乖成他那样,叫她忧心忡忡。怕长大了太娘气,没出息。苏氏心底,希望儿子可以活泼调皮几分。却又担心自己性子和软,将孩子宠得没了章程,大了是个纨绔子。
还是女儿好些。
每个做母亲的,总是这般患得患失。
瞧着半岑的模样。画楼大笑。半晌她歇了笑声,道:“妈。我觉得儿子好。当前这乱世,女儿的生计艰难。要是长得美艳几分,又没有重权的父兄庇护,就更加举步维艰。就算家世显赫,男人政治上的算计里,也少不得用女儿做筹码,最终也难以随心所愿。我想要个弟弟,把他教的勇猛些,将来照顾妈,帮衬半岑。我娘家也有兄弟替我撑腰。我和我的孩子也有了依仗……”
她原本只是随口分析情况,话音未落却瞧见了苏氏和半岑眼眸里的痛色。他们大约似想到了昨晚之事。
她忙转了话题:“妈,宝宝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苏氏怕引起画楼伤心。忙收敛情绪,笑道:“妈没有念太多书。就想了两个。要是男孩子就叫半捷,女孩子叫画梁,你们说好不好听?”
都是随着慕容画楼姐弟俩取的。
画楼和半岑都说好听,气氛又缓和不少。
一家三口正说得开怀,佣人便进来道:“夫人,太太,督军来了……”
慕容半岑脸色骤然一变,毫无刚刚的温顺俊美,紧绷脸颊有浓浓煞气,邪魅般阴冷。
苏氏则看了下画楼。
画楼笑容清浅,起身道:“妈,咱们进去吧。”
慕容半岑拉住她的手,高声诘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还要理他?”
苏氏不安,喃喃道:“画楼啊……”想劝女儿要谦恭贤良,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何况是权倾一方的督军;又想起自己那么多年的隐忍,苦涩与艰难磨着心,血痕累累。
她舍不得画楼受苦,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斜长美眸薄雾缭绕。
画楼握住半岑的手,又拉住苏氏的手,笑道:“你们昨日一直也不问,我也怕你们多想就没有说。督军出去一趟,带回来怀了子嗣的姑娘,太荒唐了!旁的不敢说,督军绝对不会见到一个女子不到一个月就愿意跟她上床,更加不会轻易让她生育。他做事一向沉稳,不会这般轻浮。那姑娘的父亲还是北方政府的内阁总理,这中间牵扯了政治势力,就更加不简单。总得听听中间缘由,再生气吧?”
苏氏诧异望着画楼。
慕容半岑蹙眉不悦。
“我才打了他两巴掌,他可是扭伤了你的胳膊。就算不想睬他,也要把药医费用讨回来!”画楼冲半岑眨眼睛。
苏氏大骇:“你……你打督军巴掌?”昨晚这两个孩子回来,只说半岑为了白督军的新欢跟白督军吵架,还袭击督军,反而被督军伤了。苏氏当时又心疼半岑又心疼画楼,也没有顾得上多问。
画楼只是笑,半岑眉眼微松。
可是进了屋,慕容半岑瞬间又怒火四起,连苏氏也眼眸微沉。
白云归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那女子长得周正,眉眼清秀,气质贞静里透出几分练达内敛,一看便知道做事果决,却看不出半分媚气。
卫幽看着九个月大肚子的苏莹袖。愕然半晌,又转眸去望白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