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圆场,说宴会上遇到这种情况太常见了,总是有些人不太认识,颇为尴尬。
周太太便趁机拉了周如倾,凶狠瞪了她一眼。
周如倾委屈极了,那日说了那么多话,怎么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她长这么大,头次受这等冷遇。
小时候,有次去亲戚家玩,几个小女孩子欺负她,她哭着回来告诉母亲。母亲就跟她说:你比她们都尊贵,下次有人让你不快,你就板起脸来教训她。整个俞州,谁有能耐踩到我们母女头上?
周如倾后来果真那样。每次有人让她不快,她就阴着脸教训人,那些小姐太太们立马给她赔礼道歉。
她挣脱母亲的胳膊,板起脸,紧紧盯着画楼,高声道:“谁为了这点小事恼……”
还没有说完,周太太已经厉声呵斥:“如倾!”
然后冲画楼赔笑道:“夫人,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我们就先去坐席了……”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周如倾出了正屋大厅,往宴会厅去。
一屋子夫人太太们都摇头叹气。
张太太怕画楼不悦,专门凑过来小声跟她解释:“我家大姑爷走得早,大姑奶奶要做生意,就没空教如倾。孤儿寡母的不容易,这些年外头的人或看着我们家的面子,或看着大姑***面子,也都让着如倾。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您只当她还是个毛孩子。”
画楼便笑道:“周小姐性子直率,我不会往心里去。”态度很真诚,让张太太松了口气。
这边都是太太少奶奶们说话,卢薇儿和白云灵早被张家小姐们拉去隔壁的偏厅。要是卢薇儿在跟前,只怕又要刺周如倾几句。
那边,周太太拉了周如倾去大厅西边的走廊,低声骂她:“你怎么不懂轻重?那位是白夫人,若不是妈拉着你,你还要跟她顶嘴不成?”
“她太过分了!”周如倾气得红了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说不记得我!我又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的,还跟她说过话,当时舅妈也在场啊。我不教训她,她不把当一回事。她说过话,当时舅妈也在场啊。我不教训她,她不把当一回事。”
一席话,气得周太太身子发抖,真想扇她巴掌。
身后便传来温和笑声:“姑妈,如倾,你们怎么在这里?”
张君阳淡然走了过来。
“二表哥!”周如倾不顾母亲的怒焰,兴奋上前挽住张君阳的胳膊,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躲着不去前头迎客?”
“父亲找我说点事。”张君阳对她这般亲昵很不快,说了她好几次,下次还是这样,屡教不改。他已懒得费口舌,只是用力抽出自己的胳膊,“璐璐她们都在东偏厅,你怎么不去?”
第一百九十七节我的女孩
当着她的面,张君阳都这般不待见周如倾,令周太太一阵愤然。她用力拽过女儿的胳膊,怒斥道:“十七八岁的姑娘,还当自己是孩子?跟表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回眸对张君阳道:“你先去吧,我们去前头坐席……”
张君阳听得出姑妈的怒气,淡淡笑着:“姑妈,如倾,我先过去了。”
让姑妈说说如倾也好。总是这般拉扯,旁人眼里还以为自己欺负她,将来她硬是赖着他,他百口莫辩。
望着表哥青灰色大氅衣袂飘扬,周如倾猛不丁挣脱周太太的手,跑了上去,还回头对周太太道:“妈,你真是的,什么不成体统,他不是我亲表哥?”
然后又缠着张君阳的胳膊。
张君阳见姑妈对情况已了解,知道如倾这般粘人性子,他将来也能证明自己清白。他若是再推开如倾,姑妈脸上过不去,便含笑任如倾挽着,转身对周太太道:“姑妈,您先去祖母那里坐坐,我带如倾去找璐璐。”
周太太脸色紫涨,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云灵和张璐等人说说笑笑,话题正围绕陆冉。从前她也是她们圈子里的,后来出了绑架案,众人都以为她完了,不成想转身嫁给了吴时赋做姨太太,如今还是正经的吴太太。
这些小姐们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她如今可真不一样,浑身贵气,没有一点做小姐时的寒酸……”一个小姐抿唇笑。“她”是指陆冉,“不过,眼光却俗了。要是在歌舞厅遇上,我还以为她登台了呢。”
说她如今的装扮像风尘女子吧?
一阵哄笑,众人纷纷接口。
穿着翠绿色繁绣桃枝纹旗袍的某位小姐嗤之以鼻:“不晓得吴少帅什么眼光!你们瞧见吴太太没有,那才是真正的闺秀,偏偏难入少帅的眼,反而把陆冉当成宝贝。带个妖婆一般的女人出门。也不怕丢人!”
大约是曾经跟陆冉有过节,言辞十分犀利,毫不客气。
张璐见白云灵和卢薇儿都不说话,想着她们一个曾经同陆冉要好,一个现在同吴太太吴夏采妩要好。都不方便谈论吴少帅的家事,便咳了咳,把话题转到今年冬季最时新的皮草坎肩上去。
这个话题大家也爱,七嘴八舌说的热闹,还说要结伴去购物。
旁边有几位年轻时髦的公子哥,都是护花使者,在一旁喝酒。听着女人东家长西家短,颇为无趣。
有人眼尖。便瞧见了张君阳挽着位俏丽浓艳的少女进来,一时间笑容有些暧昧。
“君阳……”有人拖长声音喊。
正在说话的姑娘们便都望向门口。
认识周如倾的都知道她的秉性,张君阳绝对看不上她,他们又是表兄妹,没什么感觉;不太熟的则打趣般看向白云灵。
白云灵原本神态自若,被她们一瞧,反而窘迫起来。
张君阳追求白云灵,圈子里人尽皆知。倏然又见他携了位姿容妩媚的小姐进来,纷纷揣测他们的关系。
今日来的,都跟张家有些交情,识得张君阳,却有人不太熟悉周如倾。
张璐眼波微动,便上前几步高声道:“如倾,你又缠着二哥!我这个胞妹都不及你这个姑表妹跟二哥亲热。”
白云灵感激看了张璐一眼。又恢复了刚刚贞静端庄神色。
张君阳便趁机把周如倾推给张璐:“我又不能分成两个给你们,索性一个都不亲热,你们姐妹闹去。”
周如倾便叫了声表姐,然后同认识的小姐们也纷纷打了招呼。
有佣人进来说前头开席了,让小姐少爷们都去坐席。
众人都起身。
周如倾又挤到张君阳身边。笑道:“二表哥,我今晚的第一支舞同你跳……”
声音清脆,四周一起出门的都能听到。
白云灵和卢薇儿正好走在张君阳的前面,听得一清二楚。白云灵垂眸不语,卢薇儿颇有兴趣看热闹。
这位表小姐如此热情,看看这张二少今晚如何应对。
她冲白云灵挑眉。
白云灵偷偷掐了下她,拽着她便要加快脚步,偏偏卢薇儿不依,故意慢吞吞的。
身后张君阳声音平淡又客气:“抱歉,我今晚有舞伴,不和旁人跳舞。回头让大哥陪你跳吧……”
“舞伴?”周如倾错愕问道,“谁啊?”
谁都知道张君阳在说白云灵。不过他能拒绝得这般干脆果决,不是模糊暗示,卢薇儿很欣赏,这位少爷配得起白云灵。
卢薇儿这样想着,便不禁回头打量,见这位周小姐一脸懵懂。白云灵与张君阳的恋爱成了圈子里公开的秘密,为何这位至亲的表妹反而不知?
一开始瞧着她对张君阳热络,卢薇儿还以为她故意挑衅。
如今看来,她倒是真的混沌。
这样的人,胜之不武,薇儿顿时失去了看热闹的心情。
身边的白云灵又羞红了脸,使劲拉着她加快脚步。卢薇儿便顺势,两人渐渐走在最前面。
“回头你便知道了……”张君阳巧妙避开周如倾伸过来的手,淡然笑了。眸子不由自主追随那窘迫不已的窈窕身影,笑意便噙满了唇角。
家族为他选定的理想妻子,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
吃饭时,年轻的小姐少爷在宴会西厅,二三十人开了四桌。
张君阳的座位正好临近白云灵,让白云灵有些讪然。
可能是张太太故意安排的,周如倾的位置则是在另外一桌,且中间斜隔着两桌,距离最远。
张君阳热情替白云灵拉了椅子。又帮卢薇儿拉,惹得张璐不停偷笑。
他反而一脸淡然表情,丝毫不见羞色。
他自己尚未坐下,周如倾便跑了过来,瞧着张君阳左边是白云灵,右边是张璐,便笑着对白云灵道:“白小姐,我的席位在那边。我们换换可好?我想跟表哥表姐坐一起。”
张璐骇然,忙要起身阻止,白云灵已道:“好啊……”
人家的理由太光明正大,她要是犹豫,旁人还以为她多么想坐在张君阳身边。在场的人听到周如倾的话都在看着。白云灵不想让自己尴尬,显得小家子气。
卢薇儿蹙眉。
“白小姐,你人真好说话!”周如倾高兴道,忙不迭指了自己的位置。
“那我就先过去了……”白云灵柔婉跟张璐、卢薇儿和张君阳笑了笑,提裙去了那边。
一屋子人都见识了白小姐温婉大方,对她皆有好感。那边便有绅士给她拉了椅子。
张璐有些担心回头看了一眼,见白云灵并不是故作大度,同那边邻座的小姐攀谈起来。微微松了口气。
卢薇儿依旧不说话,打量着张君阳,看他如何。
张君阳蹙眉,见周如倾兴奋落座,还在靠近他,追问他今晚的舞伴到底是谁。
他脸色清冷,豁然站起身子,一阵哗啦响动。
屋子里微静。目光焦急在他身上。
周如倾不解看着他。
他深深吸气,然后才露出绅士笑容,转身往白云灵那桌走去,用英文对白云灵右侧的男士道:“我想和我的女孩坐在一起,能不能给予方便?”
这些少爷小姐,就算没有出国留学,也是念私立学校。五成以上的人能说一口流利英语,七成以上的人能听懂,况且这句话里没有难的词。
一阵起哄、拍掌的声音。
那位少爷忙起身,笑呵呵把位置让给了张君阳。
周如倾也是念私立学校,学过好几年英文。可她是半吊子,听不懂;卢薇儿则是德国留学生,她也不懂,便问旁边正在拍掌的小姐:“说什么呢?”
“张二少说,他想和他女朋友坐在一起,问秦三少能不能给予方便!”那小姐看了眼周如倾,才对卢薇儿道,笑容越发快意。
白夫人今日前来做客,张家对白家的态度心中有数,所以张君阳才敢放肆说白云灵是他的女朋友。
白云灵的脸颊唰的红透了,粉腮若桃蕊娇艳,明眸似秋波清湛,娇媚骤盛。她强撑着含笑,双颐生烟,火烧般燥热,她能猜到自己的模样,越发窘迫,而张君阳已落座。
周如倾茫然了瞬间,才明白过来,顿时脸色紫涨。顿了片刻,她猛地将银勺一摔,哇的大哭起来,跑了出去。
白云灵原本窘迫,此刻却怪不安。众人都知道周如倾为何哭,白云灵倘若不说点什么,依旧不够大度,她便对张君阳小声道:“你去看看周小姐……”
张君阳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淡然冲她笑:“女孩子哭了,我做表哥怎么好去安慰?没事,她经常这样喜怒无常,跟小孩子似的,不晓得又怎么了,任她去。”
完全撇清的模样,让白云灵心中暗暗欣慰。
真怕男人有红颜知己爱慕时态度暧昧不明。张君阳行事,倒有几分大哥的风采,一时间白云灵心头酥酥的。
张璐见张君阳只顾同白云灵说话,笑意渐深,却也不能任由周如倾这样跑了。回头出了事,她那个刁钻的姑妈不知道闹出什么来,便道:“我失陪下……”
追了出去。
回去的时候,画楼笑着问白云灵和卢薇儿:“方才吃饭的时候,你们那边又笑又闹,怎么了?”
白云灵不禁又红了脸。
卢薇儿便添油加醋说给画楼听。
画楼回去又学给白云展和白云归听,大家都笑。
白云灵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却似灌了蜜般的甜。
第一百九十八节缘分
客厅里壁炉银炭烧得正浓,源源不断的热流在屋子里徜徉,暖得画楼玉骨酥懒。她膝盖上搭着深棕色哔叽毛毯,手里捧着茶杯,身子便陷入软软沙发,说话时声音轻柔,神态娇慵。
转眸间,便见身畔的白云归眸光迷离落在她身上,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话。
“怎么了?”画楼被他盯得莫名其妙。
白云归挪到她身边,将她手中的茶杯接了放在茶几上,然后搂住她玲珑身躯。画楼身子娇巧,软弱无骨;那洒落肩头的青稠发丝便如一泓清泉般,在他手指间缓缓流淌。
手指在她柔软发际穿梭摩挲着,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半晌不说话。
画楼感觉到他的异样,便仰头看他。见他表情怅然,眸光深敛,不免担心:“出了何事?”
她扬起的冰雪娇颜映照炉火,妙目流盼,盈盈眸光似有夺人心魄的魔力,让白云归倏然心底一静,淡然道:“没事。你刚刚说,张家想在腊月初九办订婚宴?”
画楼不着痕迹推开他,坐正了身子,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张家说腊月初九和腊月二十都是好日子,明年的二月初六、二月初九、二月十八也都是好日子。可我们腊月十八办婚礼,腊月二十再给灵儿办订婚宴,时间上太拥挤,好似不够重视。我盘算着,腊月初九先订婚,二月十八办婚礼。时间上都充分,准备也齐全些。督军,您的意思呢?”
白云归眼眸静睐,片刻才道:“腊月初十不是你的生日?今年不过了?”
画楼微讶,去年好似办过一次舞会。就是腊月初十。正好那日是画楼的生日。
她自己都忘记了。
“不办了。又不是做寿。”画楼笑道,“灵儿的事要紧。”
白云归颔首,然后又附在她耳边道:“那我单独替你过……”
“不用麻烦的督军。”画楼忙拒绝道,“其实我在家也不过生日,您不说,我都不记得。去年也是灵儿有心,才提醒我。”
“在家也不过?”白云归眸子里闪过悲悯神色。
瞧着他的心疼,大约以为她在娘家过得很不如意吧?
她只得道:“要不然,初十那日我们去小公馆吃饭吧?我很多年没有在我妈跟前过生日……”
白云归眉头蹙了下。勉强道:“也好。”其实他是想单独替她过,被她拒绝后有些失望。转念间又想着过生日是西洋做派,她生在内城。可能真的不太重视,也就释怀。
第二日,画楼写信给张家,把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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