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才知道还是忘了一位侄儿。好嫂子,我以后补双份的给你。”
说的众人皆笑起来。
画楼佯嗔,扬手轻轻敲她的额头,这才快速扫视船厅。
来的不仅仅是白云灵夫妻,还有张家众位女眷。张太太、张大少奶奶分别在白老太太身边围坐;张二小姐张璐、三小姐张婉便坐在白二太太身畔;四小姐张妍和白七小姐白云韶一处说些私密话。
见画楼来,众人也纷纷打招呼、问好。
白云灵又拉着画楼,语落如珠溅:“大嫂,你瞧着我晒黑没有?南边真讨厌,好好的春日那么大的日头,我又要出门去玩。君阳总说我晒黑了。”
她原本性子贞静,可能是因为兴奋,显得很活泼。不过胜在年轻俏丽,再活泼也不会给人做作之感,只觉得她今日是开心极了,才会有些反常。
画楼认真打量她几眼,在日光里活动久了,自然黑了些,肌肤却更加紧致,脸颊亦红润,很健康,便笑道:“这样也很美。又不是天生的黑,有什么关系?养到秋季便白皙了。”
白云灵抿唇笑。
张太太和张大少奶奶也说不碍事,不仔细瞧也看不出来·反而觉得比从前更加丽。
白二太太白甄氏也打趣白云灵,对张太太道:“亲家太太不知道,一家子兄弟姐妹,说起爱美,六姑奶奶是魁首。她还小的时候,七妹正是蹒跚学步的年纪。娘带着七妹,顾不上她,六姑奶奶总是跟着我。她自小便爱笑·也不多心,平日很少哭。你若是想惹她哭,只要说今日这衣裳怎么这样难看?她立马便豆大泪珠滚滚落······”
说的众人哈哈大笑。
白云灵如今出嫁了,便要叫她姑奶奶。她听在耳里,不知道为何,心头酥酥的·满是甜腻,又十分尴尬。她脸颊绯红,咬唇推白二太太,让她别再说自己小时候的丑事。
白老太太瞧着也笑起来:“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也臭美,比小时候却好了些。那时,小五知道她这个脾气,总是说今天衣裳样式不好,颜色不好,做工不好,鞋子也不好·辫子也不好,一天也惹她哭好几回。”
画楼也不禁失笑。
她知道白云灵很爱美,原来小时候比现在还要严重。
偷窥到了妹妹的缺点,总是拿来欺负她·也像白云展干的事。
屋子里一时间笑语嫣然。
静下来的时候,画楼总感觉有双眸子在打量着她。三番两次的′好似要将她看透。画楼微微侧眸,便顺着那眸光·看到了张四小姐张妍。
白云灵认识她的时候,画楼没有见过;等白家同张家商议结亲,相互来往时,她又去了日本;直到张君阳成亲,她才回国。
画楼只是在白云灵的婚礼上见过她一次,除此之外,只是从高岩山庶女高雪芝大闹嫡母事件中对她的性格窥见一斑。
她不是很了解张妍。
张家众人里,张大少奶奶温醇贞淑、二小姐寡言娴静、三小姐怯弱羞赧,唯有这四小姐八面玲珑,将两位姐姐比下去。
她也是庶女,但跟三小姐不同,生她的姨太太并不受宠。
她能养在张家花园而不是姨太太的小公馆,因为她得张太太喜欢,对她像亲生女儿般。
张三小姐的生母是最受张老爷宠爱的姨太太,那姨太太却从不侍宠放肆,在张太太面前低眉顺目,聪慧识趣,生的是女儿非儿子,威胁不到张家财产的分配;张太太又是最会做人的,讨好丈夫孝顺婆婆,姨太太不触犯她的利益,她亦能容忍她。所以三小姐母女在张家花园
而四小姐的生母只是住在小公馆,平日里不得等张家大门,四小姐却能同嫡小姐一般接受教育,甚至出国,得张家众人的喜欢,应该是个工于心计的吧?
她总是打量自己做什么?画楼心中微动。
张妍好几次看别人的时候才不由自主瞟一眼画楼,见她很机敏地回望过来,张妍微愣,下一瞬立马露出恬柔温婉笑容,心中却对画楼生了几分敬意,也不敢轻视她。
画楼的手不着痕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又见张妍那双灵巧聪慧的眸子,俏丽绝色的脸庞,仿佛明白了几分。她也冲张妍微笑,心中有了几分冷酷,摸着腹部的手慢了些许。
那边,张太太在邀请白家众人去张痢做客,她开宴会欢迎他们。
又道:“我平日里是最没皮没脸的,总是邀这个请那个来家里玩,时间久了大家也爱到我家里凑个趣儿。亲家太太和舅奶奶一定要去,我正好介绍些太太小姐们给你们认识,将来打牌不愁找不到人凑数。”
她的意思是说,自己能请到俞州上流社会的大部分贵妇名媛,正好趁这个机会介绍给白老太太和白二太太、白七小姐认识。
她说的谦虚,邀请又诚心,白老太太便爽快答应了。
想要在俞州立足,闭门不出怎么行?自然要进入社交圈子的。张太太的话也中了白老太太的心思,这份察言观色的功夫令人佩服·对这个亲家太太又满意几分。
那边,张妍也在邀请白云韶:“七小姐不是想学打网球?我们家后院有网球场,你一定要去玩。
第二百三十八节私房话
白云韶才十五岁,可言谈内敛,眼眸清湛,犹胜白云灵。她看了眼张妍,觉得她太过于自然熟,年纪又比自己大两三岁,暗生警惕。她笑容里故意流露出几分对打网球的向往,同时又看了母亲一眼,低声道:“我回头问问我娘……”
张妍便不再多言。
吃过中午,支了牌桌打了半天麻将,张家众人告辞。
老太太留白云灵和画楼吃晚饭。
白云灵是单独住在外面,她的行踪不像大少奶奶那般受控制,张太太亦做顺水人情,对白云灵道:“你和君阳在这里多住几日,陪着亲家太太四处走走,算是你们的孝顺。等家里事情不忙了,我再来陪亲家太太打牌。”
白老太太微微颔首,对张太太很欣赏。
白云灵说白二太太的衣裳样子旧,天色还早,不如出去玩,顺便帮她做几身俞州时髦的旗袍。
老太太听了便道:“你跟着灵儿去,我叫管事支钱给你们使。以后啊,咱们少不得要四处走动,别叫人笑话咱们内城来的都是些灰头土脸的。”
白云灵在白甄氏跟前长大,两人既像姐妹,也像母女,老太太又开口了,她笑道:“娘,我还有私房钱。哪日钱不够了,再来跟您讨。”
如今分了家,衣裳首饰不能叫婆婆添置。
老太太不依,非要管事拿了一笔钱。她不清楚俞州的物价·却又怕自己短见,媳妇还是要自己贴钱,索性大方给了三百块。
白云灵直笑:“娘,您是要我们去买衣裳,还是买房子?”
然后又说了一套手工精湛、绣活出彩的旗袍大约多少钱。
钱拿了出来,老太太也不是小气人,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便又笑道:“喊了老三老四媳妇·你们妯娌都添置几套。”
白三太太是二房的。
白老爷子嫡庶兄弟五人,虽然分了家,却全部住在一处有夹道相连的宅子里。白老爷子和五老太爷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二房、三房、四房皆是庶子。
当初白云归用家人做人质,也是他的父母、二弟夫妻及嫡子女,五老太爷的嫡子女。
二房的老太太不知受了什么气·早些年就吃斋念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白三太太为人又怯懦,总是跟在白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对人一向宽和仁爱·也把她当成自己媳妇。
白四太太是三房的,她的婆婆早些年便去世,公公的续弦之妻又是不着调的性子。四太太直爽干练的性格,跟婆婆合不来,便总在大房行走,只当白老太太是婆婆,自己婆婆那里的孝顺又是客套的。
“我派佣人去说一声。”白甄氏知道婆婆向来大方·又给的诚心,便不再拒绝。
白云灵说了布料行的地址,让佣人去通知三嫂四嫂,自己跟二嫂先去。
姑嫂俩坐在汽车里·白甄氏便拉着她的手感叹一回。
她见过张君阳,对他很满意·笑道:“从前觉得大嫂像个孩子,还不如你。如今瞧着她帮你选的这婆家·心思缜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便又把张君阳、张太太、张大少奶奶、张二小姐、张三小姐都夸了一遍。
白云灵又羞红了脸。
白甄氏微敛了笑意,提醒她道:“你那个四小姑,是个极聪慧的。我们说话的时候,她眼珠子四处转,目观四面耳听八方,很是厉害。她又不是你婆婆的亲闺女。没事就另说,将来要真的有个什么事,你啊,别被人当枪使。”
说罢,捏了捏白云灵的脸颊。
白云灵点头,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笑道:“二嫂,你跟大嫂一样。大嫂也觉得张妍不能深交。你放心,我知道她厉害,会留心的。”
白甄氏微愣,不成想慕容画楼也有这般见识。
她装作若无其事道:“原来大嫂告诉过你?我瞎担心了。灵儿,大嫂跟从前不太一样吧?”
“很不一样!”白云灵笑道,语气里透出几分亲昵,又想起陆冉那件事慕容画楼的处理法子,眉宇间笑意渐浓,“她现在很厉害······”又见白甄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急忙道,“跟二嫂一样厉害!”
惹得白甄氏哈哈大笑。
那边,白老太太拉了画楼,两人在房间里说着私密话。
玻璃窗窗棂推开,微风缱绻素花帘布,院子里一株海棠妖娆盛绽,似有粉蕊花瓣轻盈落在窗棂。
“…···张太太是个通透之人,才能养得出君阳那样心气的孩子。”老太太感叹,“他们家大少奶奶眉眼安详,是个善良本分的;二小姐三小姐容貌上不算出挑,气质却好;四小姐倒是长得惊艳一方,只是…….”
“娘觉得她太过于精明,灵儿又是个单纯的,怕她在小姑身上吃亏?”画楼替老太太道。
“灵儿是个好孩子。”老太太不反驳画楼,接着她的话音道,“我瞧张家大少奶奶虽然敦厚,却也是聪明人;二小姐隐忍内敛,心思不浅,可她是张太太的亲闺女,自然偏向灵儿;三小姐是姨太太生的,却是个闷葫芦,不会惹事;这四小姐既不是太太生的,又这样机灵,她要想打什么主意,最好便是从灵儿身上下手。”
张妍将来想要嫁得好,需要张太太替她谋算。
可张妍的出发点是男方背景,张太太自然是张家利益,倘若有了矛盾,便需要运筹。
张妍想要寻到突破口,必须找张家最薄弱的地方。
白云灵无疑便是。
到时张太太既看张君阳的面子,又碍于白督军的权势·自然会对白云灵格外包容。
心底却不喜,婆媳之间便有了间隙。
白云归一直位高权重还好,倘若白云归隐退或者下野了呢?
婆婆不喜,丈夫左右为难,总会心生厌烦。
“不过咱们也是杞人忧天。”白老太太不等画楼回答,兀自拉了她的手笑道,“也许张太太是真心喜欢这四小姐,将来不会有什么冲突。灵儿又不是真笨的·提点她几句,留个心眼也足矣。”
画楼颔首,又道:“瑕不掩瑜,张家总归是极好的人家。”
这话老太太赞同。
又说了半天闲话,画楼感觉老太太总是若有所指,偏偏她不太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最后·老太太道:“以前在冀地,便觉得军人权势真大,掌控一方百姓生死,上面又没有皇帝压着他们·倘若心思不正的,简直便是无法无天。霖城还好,我听说别的地方,那些督军想要军饷,扛着枪便抢了富户,人人畏惧。”
这是实话,如今各方军阀的确是一手遮天·他们管辖内的百姓任其鱼肉。
白云归在官僚军阀里,算得上是洁身自好的。
如今来了俞州,婆婆不用担心军阀毁了白家,又不会跟她谈政治·她说这些的目的,定是为了白云归。
画楼不知她要说什么·笑容清浅温婉,附和说是。
“老大算是东南这一带最尊贵的人吧?”老太太开玩笑似的问画楼。
画楼隐约明白几分·顿时心中有些闷,脸上却不表现,笑容依旧:“可不是?他自己的部队装备充盈,其他几个省的督军都是他的嫡系,比南边的总统还要尊贵。”
“哎唷,画楼便是总统夫人了?”老太太亲昵揽了她的肩膀,笑呵呵道,“不过我瞧着老大,没有总统的气势。哪有总统像他那样的,冷着个脸!如今是民国,总统很亲和的…···”
画楼也笑。
“你在外面交际,巴结你的人不少,也要当心旁人下套,老大难做。”白太太便叮嘱她道,“是不是总有人给你们送礼?你不可能乱收人家东西,拿人手短。”
画楼大约明白婆婆后面会说什么,心中有些发涩。再疼爱她,终归是婆婆,不是她的亲妈。
她眼眸盈盈,笑容越发璀璨,遮掩心头的异样:“娘,没有人给我送礼。我在俞州很少出门,官邸又是重兵把守,那些人想讨好我,也进不来……”
老太太舒了口气,睃了眼画楼的神色,声音微低道:“肯定有人给老大送礼。”
画楼只是笑,心中的涩意渐渐扩大,却并不怨恨。
“有人给他送年轻美貌的姨太太没有?”老太太最终问到了主题。
画楼便故作错愕,有些不知如何启齿,道:“应该有的!不管是想做生意,还是想做官,必定要讨好督军。送美貌的女子是必然。不过督军有两个非常美艳的姨太太,所以一般姿容的,他都看不上。”
老太太便拉了她的手,柔声谆谆教诲:“男人呐,再厉害也过不了美人关。从前你们夫妻和睦,外面人送的美貌女子,老大也用不着。如今,你怀了身子,老大又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画楼,你想想娘这话,一个人总是饿着,外面又有人送好吃的到嘴边。饿极了,就有犯糊涂的时候……”
画楼眼波静籁,终于说到了这一步。
是想让她帮白云归找个漂亮的姨太太,免得让外面的人有机可趁
她怀了孕,白云归又正是男人强盛年纪,总不能叫他憋着……
画楼想,后世一夫一妻制,那些男人可以,白云归为何不可以?可民倜时期,人们没有这样的认知,婆婆又心疼儿子。
她原本应该想到这些。
倘若没有怀孕,她可以帮白云归娶十个八个姨太太······
如今……
画楼心头的涩意便越发膨胀,渐渐似藤蔓将她包裹,令她有些窒息,看着老太太那慈爱的面庞,也模糊了几分。
第二百四十节
画楼忙放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