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蕙眯眼笑了笑,又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挽着裴妈妈一路笑着走过去,选在文氏下手坐了,“柱哥儿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又淘气了,邓嫂子要糊弄着他穿上大衣裳?不然我去瞧瞧他吧。”
文氏笑着按住女儿的手,不叫她起身:“他才睡醒不多一会儿,我叫邓嫂子几个带着他在房里落落汗,再有一刻半刻的也该来了。”
依着文氏的本意。本是要等着儿子一起来花厅的,可如今家中有客,总不能为了儿子冷淡了客人。婆母虽然早不在了,穆家到底是婆母的正经亲戚,即便这华氏再不招人待见,也不能失了待客之道啊。
此时的华氏还不知道叶家的惯例。每每逢年过节时都是上上下下聚在一起庆祝的,心中还描画着美梦,等自家儿子来了,柱哥儿也来了,她便挨个劝一番酒,不单单是文氏和叶蕙,就连在场服侍的也每人来上一杯……
叶蕙坐在一旁,嘴角含笑打量着华氏如梦如痴的模样。
这人是以为筹划得万无一失了么?殊不知裴妈妈早得了嘱咐,故意卖了破绽给华氏,就等她露出马脚呢!
“娘您陪着表伯母坐着,我带着梅子去迎迎祝伯。”话音未落,叶蕙已经站起身,将斗篷披上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华氏的鬼主意她只跟裴妈妈和吴妈妈讲了讲,祝伯还一无所知呢。虽然祝伯为人老辣,知晓华氏母子两次上门必有所图,可他却不一定会往下三滥路数上想呢,还是抽空告诉他一番比较好。
然后再私下交待四喜几人,将穆琛也盯住了——穆琛明显不赞成华氏的各种打算不假,可百善孝为先,他若真是个自己有主意的,也不会任由华氏带着他们兄妹三番两次上门。
谁知叶蕙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华氏尖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蕙儿可是个主家姑娘,怎么还亲自去迎管家?今儿这年夜饭,是管家随着咱们一起用不成?”
叶蕙站下脚步回了头,不等开口,裴妈妈已经接上了话:“穆太太不知道,我们家最近几年都是这个习惯,每到年节,大家聚在一起图个热闹。”
华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想了又想终是道:“这是什么规矩啊?弟妹呀,可不是嫂子非得教训你,你家如此这般也太不像话了!哪有主家和下人凑在一起吃吃喝喝的道理,没得将脸面全丢光了!”
叶蕙快步从门口折返回来,立在华氏身边俯视道:“表伯母是说,主家与下人都聚在一起过节没规矩?”
华氏立刻抬头迎上她的反问,口吻还挺强硬:“可不是怎么着?你岁数小不懂事,你娘又不教你,我既然来了我就教教你!”
“表伯母这么懂规矩,才来时怎么不懂男女大防,还张罗着叫穆琛表哥一同住到后院来?” 叶蕙冷笑。
“有句俗话说的好叫入乡随俗,我们叶家六房就是这个规矩,年节都聚在一起,表伯母若是看不惯,我这就差丫头们去西小院给表伯母和晨表妹另摆一桌!”
华氏立刻哑口无言。本以为这丫头不吃软的,就该吃硬的,谁知她根本就是软硬都不吃,什么这规矩那规矩也都是这丫头自己定的!
穆晨见状忙出来打圆场:“表姐这么安排其实也挺好的,要不然就是表婶母带着表姐表弟过节,也实在太冷清了不是?”
华氏立刻一个眼刀飞过去——这孩子今儿真是鬼迷心窍了,屡次三番替个外人说话!
穆晨打了个哆嗦,慌忙垂下头不敢再言语。叶蕙笑着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穆晨的肩膀:“晨表妹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叫人喜欢。”
话毕她又冷冷看了华氏两眼,“按说马上就是大年夜,我又身为一个晚辈,很多话不该说,至少为了来年大吉大利,也该三缄其口;可若不趁着人少说表伯母两句,待会儿未免叫您失了大面子。”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不知道您怎么想的,为何不早些从娘家启程,却偏生要来我家过年;可既然来了,就踏踏实实住下,都是实在亲戚,我绝不会不收留。”
“可您若是打着别的主意,比如想在我家登堂入室当家做主了,我劝您还是收敛收敛,万万别等大家撕破了脸皮,今后连亲戚都没得做。”
华氏先是红了脸,随后又面色发青。这丫头这是吓唬她的,还是已经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叶蕙见状不免笑道:“表伯母……谁都不是傻子,您明白不?太自作聪明了不好,难道您不知道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么。”
她既然有所提防,事先提醒华氏做什么?只因她也不想大过年的闹得很难看。她虽然有着现代人的灵魂,可在新旧交替时分讨个好彩头,谁不乐意?恐怕不论古人还是现代人,都喜欢祥和安乐的新年开端啊。
上一世她父母去世后的头几个年,就常常闹得乱七八糟,不是这个邀她去家中过节,就是那个拎着鸡鸭鱼肉上门来,分明是都将她当成小财神了——这般杂乱的后遗症就是导致她整个正月都烦躁不安,后来不得不放出狠话去,家门清净了,她才舒坦了。
叶蕙扔下这些话给华氏自己琢磨去,便带着梅子重新出了花厅门;华氏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半晌方才平静下来,抖着嘴唇责问文氏:“弟妹你就是这样教养孩子的?你瞧蕙儿那刻薄劲儿,哪里还有点晚辈的样子!”
文氏软软的笑:“我家蕙儿不说话则以,说话定然是有道理的,因此上也不用我教养她,都是她提点我。”
华氏气结。敢情文氏这个娘当的也是个二愣子,不但不能当家作主,还得被个小丫头片子拿捏?!
“那弟妹就不怕将你那闺女惯得心太大,将来连柱哥儿都得跟她讨饭吃?女儿家总是要出嫁的,嫁出门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华氏意欲挑拨。
穆晨小姑娘很不高兴。当面背面总是这种话,她娘没完了吧!她娘也是个女人家,怎么就这么不拿女子当人看!
“表嫂此言差矣。我们家蕙儿极是能干,柱哥儿又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们母子都得指靠蕙儿呢;她又疼她小兄弟,样样都为他打算着,哪有什么讨饭吃的说法儿!”文氏皱着眉头反驳道。
“我最近还很是担忧等蕙儿嫁了人后如何是好呢,我是个不会理家的,柱哥儿又小……巴不得多留她几年吧,又怕耽误了孩子。”
华氏的眼珠子登时发亮。文氏既然主动提起了这个,不是正好给她提了个话头儿?
“不如将你们蕙儿嫁给我们家琛儿吧?咱们两家亲上加亲是件大好事不说,我们家琛儿还能帮你将家业都扛起来。”华氏笑着试探。
文氏慌忙摇头:“表嫂谨言慎行!我家蕙儿早许了人家,哪有一女许两家的道理!”
华氏如同惊闻晴天霹雳。早许了人家?她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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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反攻
叶蕙接上祝伯等人,先交代了梅子几句话,便亲自搀扶着祝伯走在一行人最后头,低声将华氏的所作所为学给他听。
祝伯冷笑。
要知道老爷在世时,便极是不喜这个华氏上门来,如今她这是欺负老爷不在了,上门来妄图鸠占鹊巢了?莫说姑娘与常胜的亲事已经算是定下了,就算姑娘老死在娘家嫁不出去,这华氏也不要妄想娶了姑娘做媳妇!
“姑娘放心,老爷早就交代过,穆少爷是个没主意的,除了读书上还说得过去,根本就不是个能挑家过日子的男爷们儿,若是穆太太母子上门来,好吃好喝好招待是应当的,别的事儿全都不答应。”祝伯笑着告诉叶蕙。
其实这还是祝伯有所保留了。叶天成当时何止是说穆琛不能挑家过日子,还将华氏数叨了个狗屁不是……因此就算穆琛千好万好,叶天成也早早留了话,若是华氏母子来了,怎么防贼便怎么防他们。
“如今姑娘自己个儿看出来了穆太太没安好心,老奴再说什么都多余,姑娘只管交代怎么做吧。”祝伯笑道。
叶蕙咬着嘴唇忍回眼泪。
爹爹临终前将这些事儿都叮嘱过了?谁家的男孩儿读书好,谁家的男孩儿有担当,全都摸了个底儿掉?所以最终比较来比较去,爹爹到底还是觉得常胜最合适?
虽然这事儿等她知道了,她已经开始对常胜“下手” 了,这也算是父女连心吧!叶蕙越是这么想。越是思念爹爹,泪珠子眼瞅着就要滑落……
“姑娘?” 祝伯等了好久。都不曾听得她继续嘱咐,不得已出言催促起来——前面就是花厅了。
叶蕙忙将眼泪忍了回去,站在原地笑道:“穆晨表姑娘方才给我递了眼色,华氏似乎是想从茶里酒里打主意,之前她们母女在酒水前面站了片刻,裴妈妈也告诉我了。”
“我方才已经告诉梅子了,她待会儿就会借机将酒水都换掉,茶具酒具也都换了。”
“华氏她又不知道咱们家都是聚在一起过节的,听得我说要出来接您。满脸都是惊讶。”
“因此我猜她的计划实施不成了,您只管偷偷嘱咐过陈大哥他们。叫他们将表少爷盯住了就是。” 叶蕙轻声道:“等过了初二初三,就叫四喜哥跑一趟车马行,或者找家镖局花高价银子也没所谓,赶紧将这一家三口送走就是了。”
叶蕙本来还待多留那三人几天,可那华氏一副不得手誓不罢休的样子,留来留去留成愁。
若她能狠得下心肠来,真想用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华氏想怎么对待她,她就怎么对待她的女儿。陈大正愁没媳妇呢。
可她真的不能那么做。陈大今年都二十二三了。又是万俟家的家奴,穆晨小姑娘才十三岁,再不懂事也是个良家女子。害人不带这么害的;何况穆晨后来又有倒戈投向她的意思,她怎么也得给这姑娘留条活路。
祝伯应了声,两人便随在众人身后进了花厅。眼瞅着华氏的面色愈加不好看起来,人进的越多,脸色越是发青,叶蕙立在门边微微笑起来。
梅子也便趁着花厅里人多混乱,华氏无暇顾及她这边,带着几个小丫头将酒具茶具都换过了,这才走到叶蕙跟前,偷偷抛来个万事大吉的眼神。
叶蕙得了暗示,心中一颗大石稳稳落下,却见柱哥儿的高餐椅没在,忙叮嘱梅子再跑一趟后院,将那餐椅提来。
“蕙表姐,我方才听得表婶母跟我娘说,你早就定了亲事?今儿你怎么没跟我讲呀?”穆晨拉着走到桌边的叶蕙坐下,低声询问起来。
叶蕙先是惊愕,随即就佯装羞涩的笑起来:“你我都是小姑娘家,哪有张嘴就告诉人家已经定了亲事的?”
穆晨立刻不依不饶起来,抱着她的胳膊撒起了娇:“表姐就偷偷跟我说说么,说说吧?你小声说,只有咱们俩知道,保证别人听不见还不行?”
“那人长得什么样儿?身上可有功名?家境可好?表姐快给我说说吧,说说吧!”
想必是华氏没从文氏口中问出男方家是哪个,又暗地里交代了穆晨?叶蕙抬眼看了看华氏,见华氏的眼神分外躲闪,更加肯定了穆晨就是听从华氏的话,来她这里套话儿呢。
“是南方一个大族家的子弟,今年十六岁。”叶蕙告诉穆晨道,也不说姓氏。
穆晨显然并不满意她这么含糊的回答,又继续缠磨起来;叶蕙却笑着指了指门口,丫头婆子们已经开始走菜了。
趁着摆菜的工夫,穆晨悄悄站起身,走到华氏身边附耳与她说了一句话,眨眼又回到叶蕙身边坐下了。
“晨表妹是去与表伯母告罪,不服侍她用饭了?”叶蕙轻笑发问。
华氏娘儿仨也来了一天了,一同用过昨晚的晚饭和今天的中饭过后,叶蕙很是替穆晨小姑娘累得慌——华氏说,女儿家出嫁后都要侍立在公婆夫君身后,替众人摆箸布菜的,因此上必须叫女儿早早开始学会习惯,大家吃饭,穆晨却得立在后面夹菜盛汤递帕子……
穆晨被叶蕙问得面色发窘。
她娘最喜欢乔张做致,什么事儿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可今儿这场合,她娘自然不会再叫她服侍,她只是去告诉她娘说,蕙表姐不愿意说,于是最嫩的胳膊上又挨了她娘一记拧。
好在接下来就要开席了,穆晨扫了一眼桌上,菜品都摆得差不多了,心情也就欢快起来——至少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散席,她娘不会再为难她,能躲一刻是一刻吧。
可打量罢菜色正欲收回目光,又与她娘四目相对上了。她娘眼含催促与警告,分明是叫她继续追问,也是在告诉她,待会儿多劝蕙表姐喝几杯!
这可怎么办啊!穆晨可怜兮兮的垂下头,不自觉的搓起了衣角。
“晨表妹有心事?”叶蕙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低声询问起来。
“我、我娘总瞪我,想必是知道蕙表姐定了亲,我、我却没有一个上门求娶的,嫌弃我不争气呢。”穆晨为了套话儿,咬咬牙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脸色也如同桌上的螃蟹,红得透透的。
叶蕙险些被气爆。这小姑娘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就为了套出她的话来,便不惜装出一副恨嫁的模样儿?
“那你去安慰安慰你娘吧,我那个亲事根本不值一提,那人要功名没功名,要身家没身家,晨表妹将来一定能等到更好的男子来求亲。”叶蕙冷笑。
华氏这么着急想知道她许给了谁家,还不是想掂量掂量人家的斤两?若是比不上她家穆琛,笑话文氏与她一顿事小,说不准还得逼着文氏给她退亲,再将她嫁给穆琛呢!
“真的?” 穆晨抬头看她,双眼闪闪发亮:“蕙表姐人才这么好,为何会定下这么一门亲事,你就不觉得很委屈么?”
嘴中说着你委屈了的话,小姑娘的眼神却是说不了谎的,这根本就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叶蕙轻轻叹了口气,郑重点头:“我不骗你,是真的。”
她只想看看等穆晨将这些话转告给华氏后,华氏会有什么举动;或许她这么做了很冒险——华氏听说与她定亲的男方家没什么本事,或许更加敢作敢为,可只要她多加防范,绝不会叫华氏得手不是么!
若依着她娘文氏的意思,多多提防着,过几日将人送走就是了,可叶蕙不想做千日防贼、被动防守的那个,整日里的提心吊胆还不够烦的;今儿早早引蛇出洞,甚至当场翻脸,大家都乐得轻松。
穆晨闻言就跃跃欲试起来,可惜桌上的菜品已经摆得差不多,马上就要正式开席了。华氏也站起身来,主动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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