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是好的,就那一堆手印看着,知道的说是事情紧急,不知道的还以为豫州变成了酆都鬼城……
青扇冷汗唰的一下就给下来了。
外头淑妃天刚亮就跑来给皇后请安,现在该传午膳了,淑妃那脸色从红转白,从白变青,由青又深成了黑色,这会儿都能赶上御膳房的锅底了。
要不是碍着这是皇后凤仪宫,以淑妃那火爆脾气,房子都该拆了好几轮了。
“娘娘,该用膳了。”青萝最后还是没能挡得住青扇的眼刀攻击,总算是没再往皇后面前递折子,默默的把砚台往一边挪了挪。
“你看着赏两道菜给淑妃,送她回去,跟她说豫州灾情紧急。”皇后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青萝默默的冲着青扇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又递了一本过去。
“前些天贤妃来回,这些天挪宫,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用度又添了一笔,眼下豫州灾情紧急,后宫也要多为皇上分忧,让她看着办。”
贤妃前脚才刚走没两天,淑妃这就沉不住气了,虽是意料之中,却也当真是无趣。
瞅瞅人家当年的状元爷,活生生被关在翰林院里翻了两年的古书经典,也没见人家跑来跟自己哭天喊地。
这才是正经要成气候的节奏啊……
“娘娘,外头各宫的娘娘们已经换了十来拨了。”打发走淑妃,青扇是死都不敢再往里通传,反倒是青萝没能看得下去,趁着皇后批完最紧急的一批折子,不紧不慢的提了一句。
皇后:“……”
关她什么事?
“英修容说,自从宝美人林采女搬进云英堂,她天天夜不安枕,每晚必定惊悸心慌,这会儿已经卧床不起了。”
“皇上昨晚睡在宁美人殿里,大半夜的,隔壁芳修媛居然听到宁美人寝殿传来一声巨响,皇上叫得连侍卫都差点冲进来搜刺客,现在芳修媛已经把宁美人禁足了,只等娘娘示下,是否贬出宫去。”
“贵妃娘娘身边的宫人来回娘娘,贵妃殿里失了东西,请求彻查。”
皇后瞬间觉得头都大了。
后宫里女人琐事多起来,还真不比灾荒好处理到哪儿去……
“贤妃德妃是死人么,贵妃不理事,她们倒给本宫添这么些乱子,美人的事也敢往本宫宫里回?”
皱起眉头,皇后颇觉头疼的揉揉额角,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皇上这是又怎么了。”
一下子走了这么一批美人出宫,皇上居然没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缅怀随风逝去的真爱,也没哭着喊着在百官们面前要死要活选秀,反而还能高高兴兴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逛后宫赏花月吟风作对对月赋诗,要么是奇迹发生皇上转了性,要么……就是滚的那一批皇上已经睡腻了。
这倒有点意思,朱媛终于忍不住把手伸到凤仪宫了么。
“宁美人禁足,什么都不说,只说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寝殿里搜出不少上不得台面的闺阁玩意儿,宁美人也还是那句话,说是皇上亲口恩准了的,让芳修媛若是不信只管去问皇上,只把芳修媛气了个半死,半个时辰前还在外头路哭,青扇劝了好久才肯回去。”青萝给皇后手边换了盏新茶,又退到身后替自家娘娘揉额头。
“按理说美人才人采女这些事儿,平时的确不该来污娘娘的耳朵,只是娘娘您前些天才发落了后宫……”
皇后默默的叹了口气。
“刚刚说贵妃丢了东西,怎么回事?”宁美人的事好办,左不过就是个美人,出宫打死贬饬都不是个事儿,她就算不发话,以芳修媛的手腕,不出三天,她就能听到宁美人暴毙的消息。
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皇上的宠爱。
能熬到九嫔的,这一点个个儿都门清。
只是前脚淑妃才来,后脚贵妃就丢东西,这还真是打算闹得没个完了。
“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那簪子是当年贵妃入宫时太后亲赏的,贵妃平时宝贝得紧,不是阖宫大宴绝不拿出来,素日里都是收着的,今天中午贵妃想起来有颗东珠松了,让拿去修修,结果竟然没找到,想必这会儿贵妃娘娘已经快把自己宫里都翻过天了。”
青萝毕竟是跟着皇后往前朝里跑的,看朝上那些个金刚钻石心的官员们看习惯了,说起话来不如青扇委婉小心,大实话一句接着一句砸下来,通透是通透了,听在耳里也够刺心。
“彻查?”皇后随手翻了翻另一沓折子,终于伸手端了茶盏。
“既然她想彻查,本宫就如她所愿。
顿了顿,皇后缓缓又把茶盏给放了回去。
“替本宫宣白行远进宫。”
后宫乱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好好查查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卫了。
宫里侍卫宫外禁军,外加东西两厂,就是毅亲王带的兵里,这几天趁着批折子的功夫,皇后前前后后翻了个够,也没找到哪儿有所谓天卫的记档。
当然,皇上手里捏着一支只效忠于皇命的军队,皇后不仅不觉得可怕,反而会老泪纵横的说皇上终于长大了。
但这也并不代表着皇后真的能大度到看着皇上来砍了自己脑袋!
连着杀自己三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皇上真的对自己起了杀心。
于是,这回轮到青萝一脸如丧考妣的哭着张脸,出去和安抚各宫都快安抚哭了的青扇会和了。
平心而论,皇后召见臣子论事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是个能拿玉玺当球踢的主儿,百官也就看习惯了皇后娘娘面前的那道垂珠帘,只不过,白状元……是个例外。
在青萝的印象里,皇后第一次见白行远,回头就砸了凤仪宫的一扇屏风两个花瓶三个珠宝匣子,第二次白行远上折子,皇后铁血手腕清空了几乎半个后宫,从此皇上再也没有单独见过皇后面儿。
所幸之后状元爷消停了,安安分分呆在翰林院里看手抄经,没再出过什么幺蛾子,只是现在皇后居然还上赶着召见白行远?
青萝见到青扇后,只攥着她的手交代了一件事。
通知内务府,预备修缮凤仪宫。
第8章 再死一回
“微臣白行远,参见皇后娘娘。”青色朝服,胸口绣银线双鲤鱼,标准的六品翰林院编修服制,比起皇上那张沉迷酒色略显苍白的脸,青萝有一瞬间甚至觉得,眼面前这一位,才是自家娘娘的标配夫君。
同样谨守礼制,同样循规蹈矩,就连做事风格说话语气那一板一眼又能噎死人的劲儿,都一模一样……
皇后手里捏着本折子,费了不少功夫才忍住把东西全惯白行远脸上的冲动。
她还没来得及吩咐,这人倒抢先一步又递了一本。
她倒不知道,什么时候翰林院也开始管起来民路言风了。
“前几日微臣回家路上,坐在轿子里,一路上耳朵边隐隐约约也吹过阵风,娘娘若觉得微臣这折子僭越,还请娘娘赐还,微臣这另有一本歌颂娘娘肃清后宫,规劝皇上,实乃后宫表率臣民之福的折子,请娘娘重新看。”
皇后:“……”
“想说什么直接说,朱媛她的手还伸不到勤政殿。”当年自己还未入宫,白行远也没打算从仕,从小比临而居,隔三差五爬墙过来在相府花园捉蚂蚁的情分,皇后还真不想去多挑什么臣子之礼。
“皇后娘娘牝鸡司晨,善妒无德,残害妃嫔,以致后宫五年无所出。”白行远站在珠帘外,双手低垂。
“微臣的折子已经捡了最能听的说了,难道娘娘不好奇,这话是从何处流出?”
皇后轻轻把折子放在桌上。
皇上不理朝政不是第一天了,皇后牝鸡司晨外间早成定论,那么一大批人被放出宫去,怨言一阵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她倒没放在心上。
只不过居然惹得白行远特意上个折子,话里话外居然还明指着皇后不容皇上绵延子嗣,掌管后宫五年以来居然使得皇上一无所出。
能把后宫在皇上荒淫无度被万民所指的基础上,这么一点小弊病挑揭得这么一针见血,那些个被放出宫的不入流美人绝对没我这份心胸。
一层一层筛选下来,最有可能也最具有实力爬墙皇后位置的人,除了贵妃,还有谁?
一下一下都套好了,还真等着自己往里钻?
她倒是不想牝鸡司晨,只要贵妃有那个本事能把皇上绑去上朝,她还真不介意皇上日日留宿贵妃那儿。
“贵妃最近失了太后赐的簪子,打算请旨搜宫,你看,是谁要倒霉了?”
青萝指挥小太监搬了把椅子给白行远,顺带一步到位把茶也给上了,自己坐到门口台阶上亲自守门。
“娘娘圣明。”白行远连眼角都没瞄一眼那张椅子,反倒往前踏上一小步。
“只是这消息,是柳清绝柳大人,和微臣喝酒时,无意中透露给微臣的。”
顿了顿,白行远终于微微抬了抬头,视线一直保持着精准的看着皇后珠帘的角度。
“贵妃,与西厂有往来。”
皇后了然的点点头。
言官是自家爹牢牢捏在手里的,军权毅亲王分去一半,贵妃不可能和他去合谋,剩下那一半,白家与自家一向交好,朱媛也不可能插手,东厂自前朝以来,已经式微,朱媛看不上,算来算去,只有西厂。
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朱媛凭什么来觊觎她皇后的凤座。
“那么是谁告诉西厂,皇上就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杀了本宫?”
单凭一个西厂,就是再添上流言如沸,栽赃嫁祸,想把皇后拉下马,也根本不可能。
莫说涂家现下如日中天,就算是皇上一意孤行要废后,也得先问问祖宗规矩。
白行远一直保持着的面瘫表情,终于裂开了那么一小条缝。
“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或者说,是谁告诉西厂,有天卫这么一支侍卫的存在?”皇后干脆懒得理会提醒,如果真按这些规矩绳墨,从第一天摸折子开始,她早就得死好几百回了,还在乎这么几句话?
白行远一掀衣摆,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娘娘明鉴,皇上绝无对娘娘不利之心。”
皇后活生生咽了一口老血。
这倒是,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已经死过三回了。
“既然柳清绝如此想为本宫效力,那么,本宫就给他个机会。”皇后微微倾身,伸手碰了碰面前的珠帘,最后还是把手默默放回了膝盖上。
“让他去给本宫查查,天卫,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行远终于脸色怪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微微颤动的珠帘。
“请娘娘明示,天卫……是那个侍卫的名字么?”
然后皇后就看到,那柄砍过自己三回的剑,再一次从房梁之上飘下来,直直捅进白行远的胸口。
皇后突然就懒得去喊有刺客了。
纯黑劲衫的年轻男人把剑从白行远胸口抽出来,血就一滴一滴染上了丹阶。
“皇后娘娘。”
剑尖挑开珠帘,男人俯下身,看向已经破罐破摔坐在椅子里的大苍皇后。
“不论是贵妃,还是西厂,都不可能知道天卫,您就不用费心去查了。”
皇后默默的点了点头,甚至还把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垂去了两边,方便天卫再砍一次。
染着血的剑毫无新意的再次从心脏的位置穿透过去。
皇后眼前一黑之时,甚至还有闲心仔细记住了这位天卫首领的相貌。
既然贵妃和西厂都不知道,那就证明杀自己的主意是皇上一个人想出来的。
换言之,知道这位存在的,也只有皇上一个人。
皇宫太大,住的地方找起来费时费事,但她还就不信了,这人在后宫里能做到不吃饭!
皇后毫不意外的又看到了明黄色的床帐。
辛辛苦苦撑了七天,结果又死回了原点……
“去跟皇上说,就说本宫允了,封那位惜言美人为昭仪,赐独住上林宫。”上一次自己放人出宫,结果惹得流言沸起,贵妃和西厂勾结,想唆使着皇上废后。
这回她干脆如皇上所愿,就看看到底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就让那个天卫再来砍自己一次,死回来还能再重来。
正在给自家娘娘梳头的青扇手一歪,差点没揪下来一撮头发。
“娘娘……这……”
“最近毅亲王就要回京述职,也要到年下了,后宫多要省俭些,传本宫旨意,从今天起,把各宫的小厨房全都撤了,所有吃食一律从御膳房里送。”
反正再几天就要冰灾,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
“后宫要省俭,告诉御膳房,每个宫按份例来,每一份吃食皆要造册哪个宫里领了去,后宫不许再生浪费之事。”
青扇:“……”
“若是让本宫查出再有铺张奢靡之风,哪怕是多出一个馒头,御膳房总管就可以换人了。”
于是,这回连在旁边端水的青萝,也颇觉诧异的抬头,飞快的看了自家娘娘一眼。
虽然说狼女这事儿,皇上瞒着皇后是有些不地道。
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美人,皇上偷偷摸摸从青楼里领回来的女子,娘娘不照样恩准在后宫里住了一个月么。
比起青楼女子,狼女出身……还算是清白的了,好歹还有个西域进贡的名目呢。
至于用这种接地气的法子,彻底断了皇上的后路么。
“娘娘……”
“快过年了,宫里也该清扫清扫,去去晦气。”皇后伸手把镶翠玉鎏金发梳从妆匣子里挑出来,扔在地上。
“今天开始打扫屋子,一间一间扫,把用不上的东西全都扔出去。”
贵妃说失了东西,明摆着是把手伸进了凤仪宫,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层的宫女太监出了问题。
早知道应该再晚两天宣白行远才对……
第9章 审案
很明显,皇后是低估了那位天卫的生活自理能力。
当然,从某程度上来说,这并不是皇后的能力不足,而是……
对于一个从小养在深闺,嫁人就是一顶轿子直接从家门抬到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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