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母点头赞道:“我就说了,你舅舅的眼光是绝不差的!”说着,又对玉姐道:“丫头!快叫娘!”
玉姐一向惧怕祖母,见她此刻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想起自己的娘,心里更是害怕,摇了摇头,低声说:“奶奶,这不是我娘!”
杨母将眼一瞪:“这就是你娘!还不快叫!”
玉姐吓得哭了起来,边哭边叫:“我要娘!我要娘!”
“算了婆婆,小孩子家不懂事,莫要吓着了她!”梅花一把将玉姐搂在怀里,伸出手替她揩干眼泪,柔声道:“玉姐呀!你不叫我娘也行,那就叫我姨,中不?”
玉姐见梅花笑容满面,语音轻柔,便抽抽噎噎地叫了一声:“姨!”
“乖孩子,姨带你去街上买好吃的,行不?”
玉姐一听说要买好吃的,忙点了点头:“嗯!我要买好吃的!”
梅花抬起头对杨母笑道:“婆婆,您给点零钱,我去买点吃的哄哄她!”
杨母本来想说,一个小丫头片子还吃什么零食,可毕竟新来的媳妇是自己一心想结成统一联盟的人选,于是忍痛从怀了摸出半吊钱来递给梅花,口里吩咐::“快去快回!”
梅花拿了钱,牵起玉姐的手,出了大门就解下门口大黑马的缰绳,将玉姐兜在怀里骑马便走。
村里众人见了,都是议论纷纷:“哎呀!这老杨家的新媳妇居然还骑马,哪有妇道人家骑马的呀!真是!”
杨五婶在人群里冷笑道:“人家的出身不凡,她亲爹就是个马夫,不会骑马才怪呢!”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梅花带了玉姐来到镇上,见到杏仁,就买了一大包,见了桃脯,又买了一大包,迎面又走来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又买了两大串冰糖葫芦,她和玉姐一人一串,吃了个不亦乐乎。
最后走到街角,一摸钱袋,还剩下三文钱,瞥眼见到街角一家包子铺,老板正吆喝:“热腾腾的鲜肉大包子,一文钱两个呀!”
梅花吞了吞口水,问玉姐:“想吃包子不?”
玉姐连连点头。
梅花上前,掏出那最后的三文钱,买了六个包子,玉姐两个,自己四个,一大一小吃得直打饱嗝。
再说杨家,天色已经擦黑了,一家人都在厨房的饭桌前围坐,愣是不见梅花和玉姐回来。
大光有些坐不住了:“娘,要么我去镇上找找?”
“大哥!镇上离咱们村有好几里了路,家里的大黑马又被大嫂骑走了,你靠这两只脚走到什么时候呀!”翠娘抢着答,一边暗暗观察杨母的反应。
奔月暗想,看来,用不了多久,翠娘和梅花就不愁干起来了。
“什么?骑马?”杨桃一听,就咋呼起来了:“这年头,还有女人骑马的?大哥,你也不好好管管大嫂!”
“桃儿!”杨母瞪了女儿一眼,淡淡的道:“大光呀!你那岳父干的是赶马的营生,你媳妇想不会骑马都难,我做长辈的,也没什么不能体谅的,只叫她以后别骑就是了!”
大光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忙站起来迎出大门外。
只见梅花一手搀了玉姐,一手托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走了进来。
见全家都在厨房里,梅花忙将玉姐和手里的大包小包统统交给大光,跑到厨房对杨母道:“婆婆,赶紧给我五文钱!”
“梅花?你走的时候,我不是给了你半吊钱了么?”
“那半吊钱我都花光了,可刚才在村口,又遇见一个货郎,那上门的玻璃珠儿着实好看,我就问村口那户姓王的大娘借了五文钱,买了些玻璃珠儿!”
杨母看着梅花理直气壮的模样,一股怒意自胸中升起,刚要发作,突然看见翠娘狡狯的满是笑意的眼神,又想,此时若喝斥起梅花来,无疑是长了翠娘和奔月的威风。
于是强忍不快,淡淡地道:“今儿晚了,明日再去还王大娘吧!你带了一天孩子,也累了,快坐下吃饭吧!”
“你们吃吧!我和玉姐都吃饱了!”
“大嫂,你们在街上吃什么好的了?”杨桃立刻问。
“好的可多了,杏仁,桃脯,糖葫芦,肉包子……”梅花浑然不觉得气氛有异。
奔月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梅花虽然很有些缺心少肺,却比翠娘强多了!”想到这里,她忙道:“大嫂!你既然吃过了,不妨带玉姐去洗手,咱们也该吃饭了!”
见梅花去了,翠娘笑道:“看不出来,这新大嫂对吃的还真是讲究,到底是滁州城里长大的,见过世面啊!”
杨母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又过几日,杨二婶子家娶媳妇,过来找杨母,说要请人帮忙。
杨母便道:“按说该大光媳妇去的,可梅花刚过门,羞于见人,还是翠娘去吧!”
翠娘撇了撇嘴:“我这吃奶的孩子可怎么办呢?”
奔月见杨二婶露出尴尬的神色,便说:“二婶若不嫌弃,我带了春娇去给你帮忙如何?”
“这可再好不过了!哎!二婶本以为你是千金小姐的出身,怕请不动你,没想到你倒自己提出来了!”
翠娘听到千金小姐这个字眼,哼了一声,抱着孩子回房去了。
这日,奔月和春娇去帮忙,杨桃带了玉姐去看热闹,家里只剩下翠娘母子,杨母和梅花。
到了中午,杨母便叫翠娘:“把涛哥儿给我,你去做饭!”
“婆婆!涛哥儿近来粘怀得紧,连他爹抱他都哭得哇哇乱叫,估计不会要你了!”
杨母想想也是,想起弟弟周二当日夸梅花能干的话,便叫:“梅花!今日无人做饭,要不你下厨去?”
梅花很干脆地答:“成!婆婆你不知道,我最拿手的就是做饭了!”
杨母于是放心地坐在树荫下品起茶来。
不一会,厨房里就传来咣当咣当炒菜的声音,南风吹过,杨母鼻子只闻见扑鼻的菜香,她不禁暗暗点头,看来梅花的厨艺真的不错。
日头升到老槐树稍上的时候,梅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婆婆,二弟妹,吃饭喽!”
杨母坐到饭桌上,定睛一瞧,只见桌子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菜,有昨日刚割的猪肉,有用盐腌过的鲫鱼,还有一盘金黄的炒鸡蛋。
杨母忍不住说:“梅花,有了鱼就莫要烧肉,有了肉就不要煎鱼,鱼肉都有了,还炒鸡蛋做什么呢?何况还有这几盘素菜,咱们娘儿三个,哪里吃得完?”
“婆婆!这俗话说得好,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年轻的时候不猛吃猛喝,老了吃不动了可就后悔了!”梅花说着,又从饭锅里端出一碗蒸鸡蛋,往桌上一放:“婆婆,你乘着还能嚼得动,赶紧吃吧!”
见翠娘想笑又不敢笑,苦苦忍住的模样,杨母心头气苦,狠狠地道:“我老婆穷日子过惯了!吃不得这些鱼肉鸡蛋!”
说着,伸出筷子只夹了一筷清炒豆角,豆角一入口,杨母就觉得不对,再仔细一看那盘豆角,只见汤汁中全是透明的猪油,杨母忙问:“梅花,你炒豆角放了多少油在里面?”
“炒一盘菜,搁半碗荤油。”梅花朝灶台上放的青花小瓷碗努了努嘴。
杨母瞪大眼睛,失声道:“半碗猪油,那可是咱们家一天吃的油水啊!”
☆、43挑拨
梅花见婆婆语气急冲;也有些不高兴起来,放下筷子:“婆婆!过日子虽说要省俭,可也不至于待自己如此刻薄,老古话都说了,油多不坏菜!我们家一向都是这般吃油的!”
杨母终于忍耐不住;将筷子一摔;沉声道:“你严家是严家!这是在我老杨家过日子;自是我说了算!以后炒菜;不准放那么多猪油!
梅花心中暗骂;这死老婆子;我做给你吃做给你喝,你还来挑我的毛病,我让你才怪!
刚要出言顶撞;突然一阵恶心,不由得捂住嘴,跑到院子里蹲在老槐树下呕吐起来。
杨母见了,心中念头一转,顿时又惊又喜,方才的满腔不快化为乌有,她来到梅花身后,轻声问:“梅花啊!你这个月的月事,来了没有啊?”
“休要提了!本来该是前几日来的,谁知竟然没了消息!”梅花假装不懂。
杨母一下子笑出声来,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你这是进门喜啊!好孩子!你果然是个有福泽的人呀!”
梅花低了头,假装羞涩,一言不发。
晚上,大光一进家门,杨母就欢天喜地地对他说:“儿!从今日起,你和梅花也该分房睡了!”
“分房睡?娘——”大光红了脸,心里对娘有些怨怪,自己虽然夜夜纠缠梅花,可是做娘的也不能管起儿子媳妇的闺房之事。
“傻小子,你不知道,你媳妇有了身子啦!”
大光大喜过望,一把攥住梅花的手:“娘子,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从今日起,你到北屋睡去!”梅花瞪了他一眼。
北屋是牛屋,一张床空在那里,是冬天时三个光轮流守夜给牛添草料睡的,梅花这般说,是因为心底厌恶大光,不由自主冲口而出,大光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梅花怀孕的喜悦里,连连点头:“只要你能给我顺利生下儿子,叫我睡院子里都成!”
当晚,大光就抱着一卷旧铺盖心甘情愿钻进了牛屋。
翠娘站在窗前,看着大光钻进牛屋的背影,忍不住对二光道:“你大哥如今真的是变了,再不是往日对玉姐她娘那般凶神恶煞的模样!”
二光摸了摸涛哥儿熟睡的小脸,漫不经心地答:“管他呢!咱们自关起门来过咱们的日子!”
“所以说你蠢!”翠娘啐了一口,皱起眉头:“你就不想想,大嫂如今得婆婆的宠爱,再生下儿子,咱们涛哥儿在老杨家还有什么地位?你又不是长房!”
“娘子!长房不长房的,打什么紧!咱们杨家又没什么世袭的爵位留给长子嫡孙继承,那一百多亩田地,爹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了,日后分家,三兄弟平分!”二光打了个哈欠,上床拉开薄被盖在肚子上。
翠娘冷笑:“亏你还是你娘肚子里钻出来的,还没有我知道她,你光看到那一百多亩田地,却不想想这几十年里你娘手里积攒下多少家私,远的且不去说她,单说今年午季的麦子,就卖了多少钱呢!”
二光一听,也来了兴致:“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就算大嫂生下儿子,可涛哥也是个男丁,娘没有偏心的道理啊!”
“你这个猪脑子!难道看不出来,她是因为拿不住我,又制服不了金奔月,才巴巴的讨了严梅花进门,好跟她一伙,来制我们的!她的心从一开始就偏了!没见她这些日子一直抬举严梅花,压制我和你那厉害的弟媳么?”翠娘嘀咕道。
“那——”二光想到娘手里的大笔家私,也有些担心了:“万一将来分家时,娘把家私都给了大哥大嫂,我这么多年岂不是白忙了!”
“哼!这个我早料到了!如今,就是要想法子,一边让你娘讨厌严梅花,一边利用奔月去对付严梅花,总之,务必要让她在杨家毫无地位,这样婆婆才不至于太偏心!”
“娘子!大嫂是没什么心眼,可也不算坏人,至于弟妹,人家当日帮过咱们,你就——”
翠娘神色一敛:“怎么,你心里还想护住春娇那贱人?”
二光吓得低了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西屋里,翠娘秘密算计,东厢房里,杨母躺在穿上,一样打着她的小算盘。
梅花怀了身子,若是一举得男,自己大可以说她是长子嫡孙的娘,在翠娘和奔月面前流露出让她当家的意思。
当然,像梅花这般花钱大手大脚,自己在世一天,就不能真的让她当家。
不过,可以经常提这个话题,来镇一镇底下两个小的,翠娘是一心想当家的,奔月虽然没说过这话,可她那般傲强的性子,一定也想当家,到时候,不愁她们不服服帖帖!
眼下,就该暗示一下梅花,叫她随时随地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想到这里,杨母舒舒服服的睡去了。
次日清晨,一家人吃过早饭,各自营生,梅花拿了个绣花绷子,坐在自己房中绣肚兜。
肚兜上红花绿叶,喜气洋洋,梅花想到腹中胎儿毫不费力地被杨家欢天喜地认领下来,心情大好,一边绣,一边轻轻哼唱着小曲:“吃苞要吃二月苞,恋妹要恋一般高,一般高来哪点好?嘴对嘴来腰对腰……”
想到这首曲子原本是丁二整日挂在嘴上唱的,她蓦然住了口,心里又开始烦闷起来。
“梅花儿呀!昨晚可吐了不曾?”梅花抬头,见婆婆笑容满面走进房来。
“嗯!吐了一次!”
“女人怀身子都这样,就忍忍吧!告诉娘,想吃什么?”
“婆婆,我别的不想吃,就想吃小红尖辣椒炒鸡肉!”
“辣的呀?好媳妇,娘跟你说,俗话说:酸男辣女!你这孩儿在肚子里尚未成形,多吃些酸的,就会长成个男胎了!”
“可是婆婆,我就想吃辣的!”梅花不高兴了。
“不成!你一定要吃酸的!这样才能生个男丁!碗橱里有一碗酸豆角,等下你去厨房取了吃!”
见梅花撅起了嘴,一脸不快,杨母又道:“梅花呀!婆婆今日跟你说句心底话,你是我杨家的长媳,娘最倚重的人,本来就该是你当家,可你底下那两个弟媳,这些年来时时刻刻都想把这个权揽在手里呢!”
“揽权?”这下梅花听懂了,谁当家谁就有大把的银子使呢,可是,如今不都是婆婆当家的么?
“梅花呀!我老了,精神不济了,就想挑个媳妇当家,你两个弟媳为这个,已经暗地里一心想把你比下去了,所以,你一定要争气,生个男丁,好堵住她们的嘴!”
杨母一副推心置腹细诉衷肠状。
梅花想起翠娘对自己的刻意冷淡,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感情是怕自己挡了她掌握当家大权的路呀!想到这里,她哼了一声:“婆婆放心!我从小到大,就没让过谁呢!谁也别想欺负到我头上!”
这边厢,翠娘也正在积极拉拢奔月。
奔月正在菜园子里摘小青椒,这个时候,正是青椒生长繁盛的季节,枝叶间累累缀缀,一分菜地上结出的青椒,居然装满了整个竹篮都摘不完。
“弟妹!真没看出来,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到了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