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棠想到这个儿子,眸色微黯,可赵承煜真要由方嫣来养大,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只怕从小就要被教唆着兄弟不和了,毕竟方嫣是那么恨着冯怜容,如此,自然是不行的。
皇太后又道:“可他非冯贵妃所生,二人无母子之情,以哀家看,还是要皇上多多费心。”
赵佑棠道:“母后说的是,朕自会多加照看他的。”
皇太后点点头,对方嫣是恨铁不成钢,对这个孙儿却是可惜,方嫣一旦不是皇后,赵承煜的处境自然就会变得艰难,可稚子何辜呢?只盼他还能好好的长大。
从景仁宫里出来,赵佑棠去了乾清宫。
这两日,因那桩事,他自个儿也有心事,不知不觉都积压了不少奏疏,这会儿看了一些,突然就把手中御笔猛地掷在桌上,唐季亮看着,暗自揣测,不知道是哪一位官员触霉头。
其实每日奏疏,总有一些写的内容是不对赵佑棠胃口的,可这心情好坏时有变动,像今日,就绝对不是一个惹皇帝的好时机。
赵佑棠召了夏伯玉来:“你派人去宁县看看,到底何易与冯孟安出了什么事。”
刚才那封奏疏又是何易弹劾冯孟安的。
说实话,赵佑棠本来就对何易很是不满了,常常想着要不要换个人代替他,可何易自己还不自知,常常对这个官员有意见,对那个官员有意见,上回弹劾冯孟安,明明赵佑棠都做了和事老了。
谁想到,他还提这事儿。
好歹冯孟安也算与他沾亲带故,这何易真是一点不懂人情世故,就是冯孟安真有哪里不好,不知道提点提点?
可见此人也是个容不得人的。
夏伯玉立时就派人去了。
赵佑棠这会儿也没心情,先去了延祺宫,一到内殿,就听说冯怜容在书房,他过去一看,只见她在画画呢,不过画得东西很大很大,而且是在地上画的。
赵徽妍立在旁边歪着脑袋看,见到他就站起来,爹爹,爹爹的喊。
赵佑棠把她抱起来,笑道:“在看什么呢?”
“兔,兔。”赵徽妍指着那画,一脸天真。
虽然她嘴里说着兔,可定是不知道兔儿是什么。
赵承谟也过来见礼。
冯怜容笑道:“今儿她跟阿鲤不是看到风筝了嘛,阿鲤就说想哪日放风筝呢。妾身就打算给他们画个兔子风筝,一会儿再画个鲤鱼的,这样放上去才好玩。”
赵佑棠凑过去看了看,顿时抽起了嘴角。
风筝要真照着这个做,不知得丑成什么样了!
“你这哪是兔子?”他一通训斥,“说是猪还差不多,也就一个耳朵凑活,再说,风筝放上去,要讲究轻重的,你这形状不对称,做骨架都不好做。”
冯怜容本来兴致勃勃的,觉得自己画的挺好,被他一说,那是欲哭无泪。
“这不能,做了?”她垂头丧气。
“不能。”赵佑棠放下赵徽妍,从她手里拿过笔,“再拿张纸来。”
冯怜容看他要亲自动手画,一时又高兴的很,忙就拿了张来:“妾身给皇上磨墨。”
赵佑棠想了想,刚要提笔,又道:“兔子是白色的,放上去怎么好看,你看那些风筝,每一个都是五颜六色的罢?这样在下面才看的清楚,也叫人喜欢。”
冯怜容恍然大悟:“那倒是,那兔子不能是白色的了?”
“当然。”
冯怜容歪头道:“那画什么颜色?”
“红色的?”
“世上有红色的兔子吗?”冯怜容问。
赵佑棠犯难了。
那些野兔子又不好看,黑不溜秋的,画上去不讨喜。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好一会儿没下笔,冯怜容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皇上也有傻的时候呢,妾身才想起来,那些个风筝哪里真会按着原来的样子画呀,妾身记得以前看到一个狮头风筝,上头好几种颜色,特别鲜艳,可真正的狮子哪里会是这样的。”
赵佑棠一想,果真是,也笑起来:“那画红色的?”
“加点儿黄的,蓝的?”
赵佑棠点点头,几笔下去,兔子的样子就出来了。
冯怜容在旁边夸他,跟赵承谟道:“好好同皇上学,皇上的画功可好呢。”
赵佑棠听着嘴角微微翘了翘。
冯怜容又道:“母妃那儿的那幅画你见过吧,就是你爹爹画的,可惜啊,已经过了好些年了,你爹爹就画了这么一副。”言辞间颇多幽怨,这画她总是看,说不定哪日就腻了,也没个可以换换的。
赵佑棠手里的画笔一顿。
那还是他是太子的时候画的,一晃这么多年,原来自己真的没给她再画上一次。
赵承谟却好奇的问:“爹爹,那画上的是谁啊?母妃说是母妃呢,可孩儿瞧着不太像。”
赵佑棠噗嗤一声笑了,摸摸儿子的头:“朕也觉得不是你母妃。”
一旁的冯怜容气死,叫道:“怎么不是,就是的!”
“哪里是,当年朕也说不是你。”自己厚脸皮,非得说成自己,他可从来没有承认过。
赵承谟看看父亲,看看母亲,微微一笑。
冯怜容气得扭过头不理他了。
赵佑棠继续画兔子,赵徽妍咯咯的笑,指着道:“兔兔。”
“把蓝色的颜料拿来,愣着干什么。”赵佑棠画得会儿,催冯怜容。
冯怜容还在生气,板着脸拿过来,可到底忍不住,还是偷偷瞧了两眼。
要说赵佑棠画画的本事确实是很厉害的,这兔子虽然被他画成了五颜六色,可眼睛,鼻子,耳朵都很传神,看起来十分可爱,而且他不是单纯画个兔子,而是画了兔子在一片草原上,这样容易做成对称的风筝。
她想赞上两句,可想到赵佑棠拆自己的台就不高兴。
她现在年纪大了,那画上的自己多年轻啊,那是一个美好的回忆,他偏偏不肯承认他当初是画了她。
赵佑棠画完了,瞟了冯怜容一眼,看她还在气鼓鼓的,就有些想笑。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女人就是女人,真够小气的。
还是个当了三个孩子的娘呢。
他立起来,走到桌边,取了张宣纸摊好,自个儿调了颜色。
冯怜容奇怪了,不是要画鲤鱼了吗,可看这架势不太像啊。
赵佑棠也不说话,略一思索就动手画了,冯怜容立在旁边,慢慢的就发现他是在画人,那轮廓出来,她突然就笑了,刚才的不悦一扫而空,上去搂住他的胳膊道:“皇上在画妾身了啊。”
赵佑棠皱眉道:“还不放手,差点画歪了。”
冯怜容放开手,但还是追问道:“是不是画的妾身?”
“你觉得呢?”
“自然是我了,看看这下颌,圆润可爱,还有这耳朵,小巧玲珑,跟妾身的一模一样。”
赵佑棠嗤笑道:“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天底下就没别个儿女人长这样了?”
冯怜容揶揄道:“有是有,可皇上又不出宫的,怎么画别个儿。”
赵佑棠噎住。
过得片刻道:“想象中的。”
“那干什么非得想个跟妾身一样的啊?”
赵佑棠又噎住。
冯怜容看他这样子,笑死了,跟赵承谟道:“阿鲤,你觉得这个是不是母妃?”
赵承谟点点头:“这个像。”
“什么这个像,我房里哪个也很像的!”冯怜容道,“以前母妃年轻好看着呢,就跟阿鲤现在一样,还小呢,以后阿鲤长大了,就会跟现在不太一样的。”
赵承谟哦了一声:“原是这样,不过刚才爹爹说不是母妃呀。”
赵佑棠在旁边手一歪。
果然骗孩子是不好的。
冯怜容笑道:“爹爹逗你呢,当不得真,那个就是母妃。”
赵佑棠听着也不反驳了,一会儿儿子再问起来,他怕招架不住。
几个人晚饭也不吃,一直在书房里,钟嬷嬷来了一次,听说赵佑棠在画画,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到底也没敢打搅,只让厨房热着,一会儿等要吃了,再立刻端上来。
赵佑棠又画了会儿,终于画好了。
冯怜容喜滋滋得过去瞧,只见画上一个年轻女子立在葡萄架下,头上包着蓝色头巾,微微仰着头,嘴里还含着一颗紫色的葡萄,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阳光洒下来,染得她一头乌发也泛着金色。
冯怜容看着,仿佛那日情景就在眼前。
他低头把葡萄喂给自己,满嘴的甜蜜。
她眼睛突然有些发涩,抬头看着赵佑棠:“皇上画得真好,只是妾身现在,哪里还有那么年轻了。”
赵佑棠笑道:“终于承认不是你了?”
冯怜容又被气了一下,扭头就要走。
赵佑棠伸手拉住她:“越发会使性子了,是你还不成吗?现在这个是你,以前那个也是,成了罢?在朕心里,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年轻苍老,不过皮囊罢了,而你总是冯怜容啊。”
冯怜容听了,自然是软成一团,轻声道:“可惜现在没个葡萄,不然定然喂了给你吃。”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低头就亲在她嘴唇上。
章节目录 第122章 废后
稍后几人就去用膳。
赵佑棠这会儿心情也好很多了,吃了不少东西,冯怜容看他几眼,心里头其实还是好奇他与皇太后说了什么的,毕竟这事儿十分重大,只她虽然不算怎么聪明,可不该过问的事情,总是知道得很清楚。
赵佑棠又问了赵承谟的功课,再逗一逗赵徽妍这便走了。
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已是不早。
小黄门禀告道:“皇上,太子殿下等了皇上好久了。”
赵佑棠一怔。
他快步走了进去,远远就见庭院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那儿,穿了身玄色袍子,头戴小玉冠,背影被拖成了小团的黑影,在夜色里显得特别可怜,孤单。
赵承煜听说他到了,转身跑过来,待到近前了才放慢脚步,叫道:“父皇。”
他声音里有些紧张,有些欢喜,也有些委屈。
赵佑棠问道:“怎么会等到现在,晚膳用了吗?“
赵承煜摇摇头:“没有。”
赵佑棠眉头一皱,看到他身后几个黄门。
黄门忙跪下来,花时道:“奴婢们早劝过了,可殿下非得要等皇上来。”
赵佑棠问:“到底何事?”一边就拉着赵承煜进了内殿,并且吩咐他们去膳房端一些饭菜来。
赵承煜这会儿已经有些哭腔了,说道:“孩儿去见过母后,母后一直在哭,说再也不能出来了,父皇,这是不是真的?母后怎么了,为何要被关起来?”
他此前从春晖阁回来,就去看了方嫣,可方嫣受此打击,自是哭得狠了,忍不住对儿子诉苦了两句。
赵承煜多少有些听懂,这才过来。
赵佑棠就很恼火。
方嫣这是想利用自己的孩子再博些同情?
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今却再也无法挽回了。
他低下头道:“承煜,你母后犯了错,故而要得些惩罚。”
既然赵承煜已经知道,便是哄骗也起不了作用,他总会长大的,也总会要弄个明白,只是作为父亲,亲手处置自己孩子的母亲,多少令人不太舒服。
赵承煜啊的一声:“母后犯错了?那母后不能改吗?”
“改自然能改,可犯下的错,总得要弥补,这就好比讲官问了一个问题,你答不出来,这便是温习不到家,讲官自会命你多抄写几遍罢?故而你母后被关起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赵承煜沉默,过得会儿问:“那要关多久呢?”
“不会很久的。”赵佑棠看饭菜上来了,说道,“先把饭吃了,可不能饿肚子,你现长身体呢。”
赵承煜道:“少吃点儿也没什么,父皇不是说不能贪吃吗,孩儿听父皇的话,已经不胖了。”
他小小的脸上露出天真的神色,说这话的时候,想伸手握一握赵佑棠的袖子,但半途还是缩回去了。
赵佑棠见此,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对这个儿子是有愧疚的,三个儿子中,他与赵承煜相处的时间最少,而他幼时贪吃,与哥哥弟弟有些疏远,总也有他这做父亲的原因。
他对赵承煜的关心真的不多。
可不管如何,他总是自己的儿子,这份血脉亲情是无法割舍掉的,他心里想着,面色越加的柔和起来,握住赵承煜的小手道:“承煜你肯听朕的话,这是好事,不过也不必惧怕朕,朕总是你父亲,你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便是想见见朕,也不必拘束。”
赵承煜听着自然高兴,因他以前总是听那些黄门宫人说皇上在延祺宫,他很少见到他。
如今父亲对他和颜悦色,叫他常来,他欢喜的连连点头:“好。”
赵佑棠看他吃完,又叫他写字给他看。
赵承煜的字写的很好,比之赵承衍的随心所欲,显得内敛的多,一笔一划都是极为认真的,赵佑棠不由想到赵承谟,这两孩子在这方面倒是有些相像。
赵承煜得父亲指导,写到第五张宣纸才停手。
“已有很大进步了。”赵佑棠摸摸他的头道,“天也晚了,回去歇息罢。”
赵承煜点点头,把宣纸叠好了叫花时拿好,这才行礼告辞走了。
方嫣被软禁在坤宁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毕竟她是皇后,这一旦被禁足,很难不叫人发现,一时众人都纷纷揣测,常有人在偏僻处交头接耳,加之礼部都得了手谕,宫外也渐渐都知道了。
方大人这几日心神慌乱,方嫣是他女儿,如今要被废掉,作为父亲,哪有不心焦的道理。
可是,圣命难为,他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方夫人垂泪道:“老爷也莫要瞒我,咱们嫣儿大难临头,谁人不知?”她上前拉住方大人的袖子,“老爷快想想办法救救嫣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乾西啊!”
废后与那些入冷宫的妃嫔,差不多是一个归宿,总不是有好下场的。
方大人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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